八月的一个夜晚和翌日黎明·第二十三
作者:拉迪斯拉斯·法拉戈·美国
出自————《巴顿将军》
出自————《战争通史》
在7月31日-8月1日的炎热干燥的夜晚,人们几乎可以听到历史的沉重呼吸。整个欧洲战场上,从希特勒在东普鲁士拉斯腾堡有掩蔽的司令部,到伦敦唐宁街10号(丘吉尔首相同艾森豪威尔将军正在那里密商),敌我双方营垒里都在进行着不寻常的活动。
午夜前七分钟,由希特勒的参谋长约德尔将军和副参谋长沃尔特·沃利蒙特将军为首的七名军人鱼贯走进地图室,去聆听阿道夫·希特勒长达一小时的训话。仅在十一天之前,纳粹国防军军官中的不满分子曾在这个房间里埋了一颗地雷 [ 注:施道芬堡上校放的是炸弹! ] ,使这位不可一世的元首挨了炸。但希特勒享有某种神秘的保佑,不可能被炸死。然而他遭受的创伤比死亡还要严重,因为炸弹使他神不守舍,萎靡不振。
也许是他的刚愎自用的错觉和绝对尊严的人格遭到了彻底的打击,使他从自命为这场奇特战争的主宰一变而成为作壁上观的旁观者。在这天夜里,他再也不是凭那糊涂直观的可怕方式来指挥作战的梦幻式的战争巨头了。这一回,他终于能按照战争的实际情况来理解战争。他现在正向他的趋炎附势、鬼迷心窍的听众(一批穿着整洁制服的走狗)用合乎情理的、几乎是现实主义的措词来解释战争。
法国局势的全部含义尚不明朗,巴顿在阿弗朗什出现的意义也还难以推测。现在希特勒以惊人的清晰头脑认识到在科唐坦半岛底部的交战预示着什么,他从第8军的隆隆坦克声中听到了他梦中敲响的丧钟。
他把此刻看作危机的顶点。他第一次察觉到,他的整个战争的重心在西方而不是在东方。
“约德尔,”希特勒忧郁而严肃地开口说,“假如我们丢掉法国战场,我们就丧失了潜艇战的出发点。此外,我们正从法国取得许多对于我们的战事极其重要的财富,包括我们所能希望得到的唯一剩下的钨。
“显然,我们必须优先考虑这一问题,在目前的情况下在法国展开一场大战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已力不从心,只能设法重新组织力量,但也只能达到有限的程度。事实上,我们应当立即干脆撤出海岸,把我们的机动部队撤退到一条稳固的防线,进行坚守。但局势已经明朗……我们的力量已不是以防守哪怕是一条狭窄的阵线。
“我们必须头脑清醒,只有当我们能获得空中优势——哪怕是短短的一段时间,我们才有可能在法国争取局势的好转。然而,我认为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在德国之内完整无损地保存我们新的航空部队,用来作为最后的一张牌,至于在何时何地把这最后一张牌打出去,我还不能说。
“因此,我们必须给西方集团军群的每个成员灌输一种思想,即无论如何必须以最坚韧不拔的意志来进行搏斗,处处寸少不让,因为对我们来说,打运动战已不可能了。”
希特勒最后结束他的训话时,几乎是8月1日凌晨1时了。“啊!”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是多么想去西线!但纵使我有最真诚的意愿,我还是去不了。由于我的耳朵受伤,因此不可能坐飞机。我可以站一会儿,也可以说一会儿话,但我必须很快就坐下来,停止说话。”
这就是希特勒。在1944年的夏季,他仍有权力指挥德国部队展开历史上一次决定性的战役。他已骨瘦如柴,只能顾影自怜。然而,他还不断运筹决策,发号施令。尽管他意识到,他的问题已发展到无法解决的地步,但他仍继续一意孤行。
同一天晚上,德军西线总司令冯·克卢格元帅在圣洛南面的前线临时指挥所里。他是德军统帅部中最先看清局势急转直下、已不可收拾的人员之一(实际上,有一段时期只有他一个人看清这种局势)。
克卢格心头的焦虑愈积愈重。早在7月21日,在同第5装甲集团军的汉斯·埃贝巴赫将军和纳粹党卫队第1装甲军军长泽普·迪特里希在法莱兹召开会议之后,他就曾给希特勒写了一封信,信中既是提出警告,又是承认失败。
“昨天我同卡昂战区的司令官们进行了讨论,”冯·克卢格写道,“很遗憾,有迹象表明,鉴于敌人已完全掌握了制空权,我们已束手无策,无法抗衡敌军强大的歼灭威力,除非我们放弃战场。”他一针见血地作出结论:
“尽管作出了紧张的努力,业已非常吃紧的这条战线将要崩溃的时刻已经临近。敌人一旦进入开阔地带,鉴于我军机械化程度不够,就不可能再进行有条不紊的指挥。我的元首,我认为我有义务及时提醒你注意这些结论。”
冯·克卢格是在经过一次车祸休养了九个月之后来到西线接替冯·龙德施泰特元帅的。冯·龙德施泰特在“霸王”战役期间指挥西线,真是运气不佳。与此同时,另一位著名的元帅欧文·隆美尔(以往战役中打得疲惫不堪的英雄)在盟军登陆的正面道路上指挥第2集团军群 [ cdhyy注:B集团军群 ] 。
龙德施泰特和隆美尔未能把盟军的登陆击退于海边,便赶紧向希特勒提出补救办法。6月29日,隆美尔提议德国第7集团军“回到塞纳河一带打一场后卫战,把法国南部的各军撤回,以便沿塞纳河直至瑞士境内建立一条新的防线”。
龙德施泰特本人的建议远远超过隆美尔的建议。希特勒的参谋长和马屁精威廉·凯特尔元帅问他“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龙德施泰特回答道:
“媾和,你这个笨蛋!你还有什么其它办法?”
凯特尔把龙德施泰特的话报告了希特勒,希特勒的答复干脆而严厉。他解除了龙德施泰特的职务,任命克卢格接替他。从表面上看,这位新任命的元帅似乎是个杰出的人选。1940年,他曾指挥在法国的一个集团军突破直抵英吉利海峡;1941年,他又率领另一个集团军向莫斯科进军。在担任德军进攻俄国的中路集团军群总司令时,他因进行了“胜利的防御”而受到赞扬;“当别人支吾搪塞时他却接受那蛮横的命令,”因此得到希特勒的赏识。当他于1944年7月4日来到他在西线的司令部圣日尔曼时,他的参谋长发现他“喻快而自信,对前景十分乐观”。
接着,隆美尔也被免职了,但不是被希特勒撤职的。7月17日下午,正当隆美尔在卡昂战区视察他的防御工事时,他的汽车遭到英国战斗机的袭击。汽车撞到一颗树上,隆美尔被摔到路上,受了重伤。为了防止党卫队的将军来接管集团军群,克卢格在自己已经肩负的重任之外又担负起集团军群的指挥。虽然他的精力已有逊当年,尽管他的疑虑也在与日俱增,但他似乎仍然可以胜任。
在这危急存亡的一星期中,首先使他坐立不安的是装甲教导师师长于7月28日凌晨1时25分发来的含义不清的电报。“布经过四十九天连续不断的战斗之后,”这位师长报告说,“我的师现已被摧毁。敌军正从圣吉尔势如破竹地向南挺进。”
克卢格立即决定赴前线视察,于清晨抵达前线。上午9时15分,他打电话回圣日尔曼,告诉他的参谋长布卢门特里特说,圣洛周围的形势更加恶化,并发出盟军可能突进的警告。
7月29日下午5时35分,他考察形势,眼看美军不可抗拒地前进,感到自己的希望破灭了。他在战事日志中写道,“纵观全局,西线最高司令部认为形势极为严重。”
7月30日,克卢格在他的西翼呆了整整一天。他无可奈何地看着美军在科唐坦西部地带挥师直下,不断冲击他的业已焦头烂额的91师。他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美军的前进,美军现正由两个装甲师作为矛头对准他的残缺不全、混乱不堪的阵线,阵线左侧实际上毫无防卫,盟军把主攻方向对准那里完全是出乎意料的。他拼命试图依靠所谓应急部队和其它特设部队来扭转残局,但为时已晚。阿弗朗什沦陷了。
在这决定命运的夜晚,甚至在8月1日黎明之前,冯·克卢格就清楚地认识到巴顿以装甲兵代替步兵的威胁以及这一威胁可能造成的更大后果。“由于敌军以装甲部队作先锋进行突破,”他致电希特勒说,“结果整个西线被冲开,左翼已经崩溃。”
7月31日晚,艾森豪威尔将军与温斯顿·丘吉尔共进晚餐。丘吉尔首相感到左右为难。8月2日他将要向下议院发表演说,他的讲话需要弹药,他自然迫切希望“向本国人民突出英国参战的情况”。在雄心勃勃的“霸王”战役中对蒙哥马利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但是蒙哥马利却迟迟拿不出战果来。在诺曼底的所有辉煌战绩都是美军作出的。
处境尴尬的丘吉尔想找个较好的话题,他提议披露“霸王”战役的幕后人物弗雷德里克·摩根中将,以便为英国人报功,表彰他们在策划这场不可思议的战役中所起的重要作用。艾森豪威尔欣然同意把这位默默无名的英国军官的底细公开出来,摩根的才华为这次胜利作出了贡献。要不然,他难以说清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情况。
艾森豪威尔花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来口授一份给马歇尔将军的报告,内容是关于当前和今后的作战计划。从那么远的距离要把法国的事态进展说清楚,并为今后作出明确的结论,是不容易的。“他刚批准给马歇尔将军的报告的最后定稿,”布彻在作战日志中写道,“从作战室回来便得到令人兴奋的消息说,我军不仅已突破进入布列塔尼半岛,而且从阿弗朗什向东,把土崩瓦解的德军分割成几段。”
艾克对现阶段的详细情况了解不多,对巴顿将军在这些惊人的事态发展中所作出的卓越贡献一无所知,倾向于把胜利全部归功于布雷德利一人。甚至到今天,人们还普遍地认为巴顿只不过是在阿弗朗什突进的受益者。实际上,他是这次突进战役的主要缔造人。艾森豪威尔在给马歇尔的电报末尾却建议授予布雷德利终身少将军衔。他只字未提巴顿在这次胜利中的作用。
甚至到8月4门,巴顿所向披靡的部队已经向鲁昂进击,占领了雷恩,抵达富热尔,并如秋风扫洛叶一般向瓦恩挺进。说也奇怪,艾森豪威尔似乎对他的功绩和良机不予重视。布彻在日志中写道,“艾克根不耐烦,的确一再表现不耐烦烦,他对巴顿的装甲部队进入布列塔尼半岛并不感到兴奋,因为他认为这一切就象熟了的果子,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所感兴趣的是果敢而持续地进攻在维尔周围中央战区的德军,把他们消灭,这样德军就无法退却并再同我们较量,尤其是在齐格菲防线。” [ 注:齐格菲防线(Siegfried Line),法西斯德国于1936-1939年在德国西部边境构筑的防御阵地体系,全长500公里,大部分与法国的马其诺防线相对峙。 ]
布彻的记录提到艾克当时的注意力放在“维尔周围中央战区的德军”,这反映了“霸王”战役计划被突然打乱和计划的疏漏在盟军最高司令官头脑中引起的混乱。按布彻的说法,艾森豪威尔对巴顿的装甲部队插入布列塔尼半岛和巴顿介入这一战役“并不感到兴奋”,因为根据现有计划和布雷德利的安排,交给巴顿的任务有限,即占领半岛。完成这一任务现在看来乃是轻而易举之事。鉴于艾克看不到巴顿面前的大好良机,也看不到巴顿有能力充分利用战机,他自然就把注意力集中于既定计划所涉及的地区以及蒙哥马利和布雷德利对该计划的谨慎实施。
由于卡昂是这次战役的焦点,蒙哥马利和布雷德利都从这一战略要冲出发打开向西南的通道。艾森豪威尔正对维尔这个地方给以越来越大的注意。维尔是奥思河以西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似乎是德军防御的中心和神经中枢,对它一击就可能使德军全部崩溃。但是,这种估算是以假设德军仍能维持有组织的防御为前提的。盟军的指挥官们也设想敌人仍有能力在其崩溃的防线的任何地点维持一个抵抗中心。但实际情况是,德军在两个集团军之间留下了大约六英里宽的缺口,维尔已失去了它的战略重要地位。
由于盟军最高司令部不能抓住新的战机临时组织战斗,这仅仅是它丧失的良机之一。这也给了德军一次机会,能够在英美部队的猛烈夹攻中拯救他们的部队后来继续进行抵抗。
然而,艾森豪威尔将军在这些关键日子里的来往电报表明了这位最高司令官善于掌握战略的本能,他认识到突进战役已为扩大战果的决定性战斗开辟了前景,他把歼灭这一地区的德军力量视作一切战斗的首要任务,也表明艾森豪威尔认为,在齐格菲防线以西使德国遭受决定性的失败显然是有可能的。
8月2日,他给蒙哥马利送去一份备忘录,提醒“盟军的装甲机械化部队有必要对敌军的侧翼采取果敢的行动。”尽管后勤上可能会有困难,但艾克的热情和乐观情绪并没有受到影响。他对蒙哥马利说,“遇有紧急情况,可以向那些部队空投补给”,还说,“我知道,只要你还有最后一颗子弹,你就会连续打击故人的。”
在给马歇尔的报告中,艾森豪威尔明确地预见到盟军有可能获得一次决定性的战术胜利。他果敢和英明地提议只派一小部分力量进入布列塔尼半岛,而“使用盟军的大部队去消灭莱茵河以西的敌人,并尽可能地向东扩大战果”。最高司令官认为,敌人没有能力干扰他的计划。他直截了当地预言,只要盟军能有十天到两个星期的真正好天气,他们就可取得“一次小非常重大的胜利”。
这些就是8月1日萦绕在艾森豪威尔心中的想法和计划。它们的每个细节和展望都同巴顿的相吻合。巴顿是从现场的观察得出这些结论的。他密切注视着毫无章法的混战,并看到惊慌失措、溃不成军的敌人开始拱手把战机交给盟军。艾森豪威尔则是在英国的象牙塔里得出了同样的结论。由于离战场较远和环境宁静,他可以估量局势中最错综复杂的战术效果和最广阔的战略影响。
因此,艾森豪威尔从最初偶然同巴顿的观点完全一致到后来逐渐抛弃了这些看法和计划,实在令人遗憾之至。他没有与巴顿协同合作果敢而有力地推行这些计划,反而抛弃了它们,赞成比较小心谨慎的判断和行动。8月7日,即发起进攻后两个月,他迁到法国,靠近图尔尼埃尔和梅松设立了总部。他的办公室设在一座大帐篷内,周围是一排高大的灌木树篱。第二天,他同布雷德利交谈,脑子里仍装满了对战役的原来概念,他敦促第12集团军群的司令官“马上消灭敌人”。
布彻记载艾森豪威尔在巡视库坦塞斯东北的后方战区以后对布雷德利所谈的主要观点:“艾克催逼巴顿的部队转向东北,最好把敌人挤到塞纳河畔的一只大口袋里。艾克不断催促蒙哥马利和布雷德利两人立即消灭敌人,而不要满足于仅仅占领土地。他指示要用最少量的部队去夺取布列塔尼半岛,任何部队都不得浪费,这样将有利于拉紧尚在挣扎的希特勒士兵脖子上的绞索。”
但是,艾克同布雷德利的密切关系不久便开始冲淡了他自己的观念,削弱了他的决心。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屈服于布雷德利的影响。当巴顿按照艾森豪威尔自己的方针展开的勇猛战役受阻和受到牵制时,艾克却袖手旁观,甚至给布列塔尼的战斗也造成了困难,结果让敌人从绞索里逃脱,推迟了法国战役的胜利。
巴顿将军已从米德尔顿在布雷亚尔的指挥所回到自己的司令部,7月31日这个不寻常的夜晚,他是在自己的司令部度过的。在此第3集团军即将投入战斗的前夕,他感到历史在戏弄他。他仍然还有十二个小时的时间要消磨,他竭力克制这几个难熬的小时所造成的忐忑不安。
为了使他内心的紧张平静下来,他把已故友人弗林特上校的遗物找出来,着手清理以便运回给他在弗蒙特州的遗孀。
尽管巴顿心潮澎湃,但他还是相当镇定自若。他有上面给的命令,也为此作出自己的部署。上级的命令和他自己的部署总不是完全调和的,因为巴顿通常认为他自己的部署要比上级的命令高明得多。在这孤独无人的夜晚,他知道他该做什么和怎么做。他决心做起来要雷厉风行,斩钉截铁,使那些盘旋在他上面的“胆小鬼”无法阻止他或改变既成事实。
巴顿有一种天生的神秘感,他总需要某种“预兆”来表明他是在正确的轨道上,这样自己才能放心。现在这种“预兆”也有了。当他闯进第8军司令部时,米德尔顿将军看到他便宽慰地叹了口气。
“很高兴见到你,乔治,”米德尔顿说,“因为我们这里还有不少未了的事情,我不知该怎么办。我一直在找布雷德利,就是找不到他。他给我的命令是夺取塞鲁河一线,现在我们已经拿下来了。可是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过河了没有?”巴顿问。
“没有,”米德尔顿说。“布雷德利没有叫我们过河。”
“有史以来,”巴顿说,“停留在河流的错误一边历来会造成致命的后果。我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做——立即过河。”
“没有布雷德利的同意,我不能擅自行事,”米德尔顿说。
“我正式接管是要到明日中午,”巴顿说,“但实际上我已于28日就接管了。所以我是根据授权要你——立即过河。”
“但是阿弗朗什的桥梁已遭破坏,”米德尔顿仍持异义。
正在此时,犹如巴顿事先安排好的一样,电话中传来了两条消息。一条消息说,蓬托博尔的桥梁虽已遭破坏,但仍可使用。另一条消息说,第4装甲师已攻占阿弗朗什东面的两座水坝,部队可以从水坝上过河。
“我把此看作是未来胜利的预兆,”巴顿后来写道,“我指示第8军当晚即开始过河。第8军过去了……要不是我们于当晚夺取了一个桥头堡,整个战斗都会遭到破坏。”
巴顿所说的“整个战斗”是指他已胸有成竹的、准备以自己的方式来展开的大规模战役。“霸王”战役的原先指示只把布列塔尼半岛分配给第3集团军,但巴顿认为这早已过时,毫无意义了。他不顾一切地逾越第3集团军的战斗部署,那怕这意味着逾越命令。巴顿叫米德尔顿率领第6装甲师和第79步兵师向布雷斯特挺进。接着他又派第4装甲师和第3步兵师指向布列塔尼的首府雷恩——进攻矛头直指昂热和更远的地方。
不管最高司令部对近期的战斗有何种设想,巴顿有他自己的主意,而且大张旗鼓地加以贯彻。尽管他发出了一大堆命令,但没有一项为时过早,他认为要突进就必须突破,这个突破已出乎意料地迅速实现,使战场上的最高司令部对其后果不知所措。
“从一开始,”艾森豪威尔将军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蒙哥马利元帅、布雷德利和我自己的想法是,从滩头堡作战演变出来的一场大战最终将是向左大转弯,把我们的前线推进到塞纳河一带,使塞纳河与卢瓦尔之间以及东至巴黎的整个地区牢牢地掌握在我们手中。”
这一阶段的战役应于发起登陆进攻后九十天内完成。这一设想的成功与否实际上取决于最高司令部希望实现向左转所采用的路线。它的实施计划由蒙哥马利将军于5月15日在伦敦胜保罗学校召开的一次总结性会议上提出。蒙哥马利说,“一旦我们能控制住格朗维尔-维尔-阿尔让当-法莱士-卡昂的敌人主要翼侧,并把围住的地区牢牢地掌握在我们手中,那么我们就会掌握我们所需要的滩头占领区,并可以向外扩屉。”
巴顿当时在场,闷闷不乐地倾听着蒙哥马利的计划。在这个计划中,他只能起含含糊糊、模棱两可的作用,唯一使他欣慰的是蒙哥马利对他的间接赞扬,表明巴顿在蒙哥马利心中占有明显的地位。这位欢快的英国将军列举了他将要在法国指挥的各部队番号,在提到第3集团军时,使用了巴顿将军的名字。确实,巴顿是蒙哥马利将军在那次会议上特意提名的唯一盟军将领。
巴顿并不厌恶蒙哥马利的讲话,但他感到这是一种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的奇怪混合物。他认为,蒙哥马利对英军完成其诺曼底任务的能力估计盲目乐观。他也怀疑英军是否能按时抵达分配给他们的阶段线。另一方面,巴顿认为该计划把战斗限制在塞纳河一带过于悲观。他期待会出现象突进之类的情况,并认为这就会创造极妙的良机,有必要为扩大战果作出规定。
会议之后,巴顿把他的预测作了记载。他在地图上标出了他认为第3集团军将要作战的地方。他在去西西里之前就做过同样的事,而且是正确的。
这幅有历史意义的地图尚存,是巴顿先知先觉的不朽文献。事态的发展证实了他的预测和担忧。正如艾森豪威尔所说,“我们的这一部分战术预测没有实现,需要作调整。”这只不过是委婉地承认“霸王”战役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蒙哥马利于5月15日所设想的西起格朗维尔、东至卡昂的战线预定应于6月23日(或发起进攻后十七日)占领。4月7日,在圣保罗学校的另一次会议上,蒙哥马利估计格朗维尔-卡昂战线将按期牢固地拿下来,并毫不含糊地说,战役的第二阶段可于发动进攻二十天后的不久开始,英军的左翼围绕法莱兹一带回旋,把右翼转向阿尔让当-阿朗松的方向。
艾森豪威尔写道,“这意味着在我们向左大转弯以前,法莱兹就应落入我们手中。在发起进攻后第五十天开始突进时我们实际控制的战线,接近于计划中发起进攻后第五天的战线。”
不用说,巴顿及其第3集团军在以后几个星期里所以能够取得辉煌的胜利,是同第1集团军在科唐坦的费劲的英勇战斗、同在圣洛的突破、同蒙哥马利机智地利用在卡昂(而不是原计划的法莱兹)一带回旋的英军吸引德军主力等等分不开的。还必须记住,先于第3集团军进入这一广阔战场的各部队实际上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巴顿8月份的战役或多或少是利用了这些有利条件。
然而,实际情况依然是第3集团军比预定计划晚了四十五天才投入战斗。接着,在三十天的时间内——进攻发起后的第四十九天至七十九天——便拿下了“霸王”战役预期在七十五天(到进攻发起后的第九十天)里拿下的地区。原来的命令规定在塞纳河一带停顿至少一个月。原计划从来没有预见到继续推进到德国。“霸王”作战计划原只是作为一个预备阶段,其目标只是占领一块据点,以便扩大战斗。
但是,战役不可逃避的现实推翻了所有原来的计划和部署。到9月12日(进攻发起后的第92天),第3集团军已位于原来预计到进攻发起后约三百五十天才能到达的地方。从8月25日到9月12日,第3集团军从进攻发起后的第九十天阶段线推进到进攻发起后的第三百五十天阶段线。这样在十九天的时间内便席卷了二百六十天的阶段线。
巴顿将军及其第3集团军是后来者居上,他们把整个战役迅速推向前进,经过不到三个星期灵活机动的战斗,便把战争推到了全面胜利的边缘,这是他们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