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德利的阴影·第二十一
作者:拉迪斯拉斯·法拉戈·美国
出自————《巴顿将军》
出自————《战争通史》
7月12日,当布雷德利意识到他的攻势在科唐坦半岛中部地区打不下去时,便毅然决定取消这一攻势,代之以一个更大胆、更坚定和更精心制订的计划——最后突破敌阵攻向阿弗朗什。这个代号为“眼镜蛇”的重大作战计划,将集中地面的力量,再加上空中优势轰炸的 联合行动来突破德军的防御工事。布雷德利对“眼镜蛇”作战计划的构思同他发动七月攻势的动机基本上是一样的,其目标保持不变——攻占布列塔尼半岛是最终目标,突破库坦塞斯-科蒙防线是第一步。
军史学家马丁·布卢门森曾对“眼镜蛇”作战计划进行仔细研究,他认为计划的原来设想与最后结果是两码事,主要的区别在于突破和突进的差别。用布卢门森的话来说原来的设想是向敌军防御阵地的纵深突破,而结果则是从诺曼底的丛林地带突进,即从科唐坦的钳制下脱身,向布雷斯特前进,获得进行运动战的活动余地。但无论如何,“眼镜蛇”作战计划的构思是卓越的,它的实施也是高超的。它成为布卢门森所说的一场“关键性的战役”,“欧洲后来发生的大部分战役是在它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布雷德利从最近的经验中汲取了教训,尽管他的抱负直冲云天,订的战役目标却脚踏实地。“如果战役能按计划发展,”他在发起进攻前一星期对柯林斯将军说,“我们在一周之内就应当能够抵达阿弗朗什。”在第1集团军公布“眼镜蛇”计划前两天,他对集团军的空军少将刘易斯·布里尔顿说,“此次进攻旨在从科唐坦突围,解放法兰西。”
在进攻之前,巴顿则对“眼镜蛇”计划持怀疑的态度。但是当他逐渐看出“眼镜蛇”计划原来是他自己的“一号作品”的翻版时,便改变了主意。他确信,“眼镜蛇”作战计划是受到了他的启发;不管有意无意,布雷德利是照搬了他的主意。因为“眼镜蛇”作战计划的所有重要内容在巴顿的原计划中都有——更强调使用装甲部队,沿公路网纵向进攻,通过狭窄走廊突破的作战思想,以阿弗朗什为最终目标。不错,他想,这就是他的计划,只不过稍微谨慎一点和略加修饰而已,因为布雷德利绝不敢象巴顿走得那么远。
毫无疑问,巴顿的利益与该计划的成败密切攸关。假如“眼镜蛇”战役能带来布雷德利热切希望的效果,在德军防线中冲开一个缺口,第3集团军就可以投入战斗,利用打开的缺口进一步向内陆突进。虽然巴顿此时胜利在望,但是却有两点美中不足之处,对巴顿的满腔热情泼了冷水。第一,他认为交给他的任务十分有限,即占领布列塔尼,而能否进入布列塔尼又取决于第1集团军能否抵达科唐坦半岛的底部。第二,没有把“眼镜蛇”计划的全部内容向他“交底”,因为布雷德利似乎有点不相信巴顿会审时度势。
这是使布雷德利不安的一个小小“漏洞”,因为他担心他精心策划和严格保密的计划会被德国人知道。7月12日,他把“眼镜蛇”计划的全部内容告诉了巴顿。他说,“此事必须英勇果敢。”
巴顿全心全意地赞成,特别是因为他很快察觉到,布雷德利的新计划中恰恰包含了他自己的思想,这些思想他曾于6月26日向布雷德利谈到过,并于7月3日以书面上呈过——沿科唐坦公路网纵向挺进至阿弗朗什。整个计划,甚至连他原来强调使用装甲部队的想法都一致。他对“眼镜蛇”计划了解得愈多,就愈确信布雷德利(也许只是不知不觉地)是根据巴顿在他脑子里留下的印象酝酿出这个计划的。布雷德利谈得愈细、巴顿愈认为这是他的“得意杰作”。他颇为沾沾自喜地说,“这些设想的雄心愈来愈大,但同我原来提出的想法如出一辙,所以我非常高兴。”
大概是因为他对“眼镜蛇”计划拥有一份发明权,但也由于该计划毕竟对他自己的前途息息相关,因而巴顿决定于7月16日向他的高级参谋中少数指定的骨干传达这次作战计划。
在那个平静而不祥的星期日,在例行参谋会议结束之后,巴顿把各部门负责人留在帐篷里,让他的作战处长马多克斯上校向他们详细介绍了“眼镜蛇”作战计划:盖伊将军强调指出,这次临时吹风会上所讲的一切都属绝密。整个会议期间,巴顿坐着没吭一声,只是在会议结束时提醒与会的少数人对这次迫在眉睫的战役要守口如瓶。
巴顿的参谋人员对他都十分忠诚,那些私下听到这一绝密计划吹风的人大都认为布雷德利是剽窃了他们头头的主意,出于这种思想,巴顿的新闻发布官查尔斯·布莱克尼上校就到邻近苹果园里的记者营房,把“眼镜蛇”作战计划告诉了记者,并且不那么拐弯抹角地强调该计划实际上原出于巴顿。此事发生在布雷德利敢于把“眼镜蛇”作战计划向他自己的第1集团军随军记者透露之前(除了他心腹的三人以外)。尽管如此,其他记者还是打听到了——是从巴顿的记者那里。这些记者开始炫耀他们了解到的情况,并给布雷德利军营里的同行非常明显的暗示,促使他们争先恐后地竞相了解正在酝酿中的计划。他们跑到布雷德利那里去发牢强,抱怨不让他们知道的事情,巴顿的记者都全知道了,何况这涉及他们抢先发布新闻的问题。布雷德利向巴顿大发雷霆。
结果,可怜的布莱克尼上校成为“眼镜蛇”作战计划的第一个伤亡人员。巴顿感到良心责备,因为他认识到导火线还是他自己。当晚,他打电话给布雷德利,解释全部疑团,在话语中间一方面试图替他的新闻发布官开脱罪责,另一方面也咒骂不已:“我要开除他,布雷德,我可以向你担保,只要能找到另一个新闻发布官,我就马上开除他。”
布雷德利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巴顿对那些只是对他“表错了忠心”而才犯了错误的下属,虽然确实是犯了错误,一般总是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找到接替人员。“乔治已后悔莫及,我不便再揪住不放,”布雷德利后来写道。但他决定从今以后在同巴顿谈“眼镜蛇”作战计划的情况时要更加小心谨慎。
至于布莱克尼,巴顿确实解除了他——但只是在很久以后,而且是为了其它原因。对效忠于他的人,不管怎样“表错”了忠心,巴顿决不会惩罚他的。
巴顿一得悉“眼镜蛇”作战计划,便竭力向布雷德利“兜售”他的两个最得意的观点。一是让第3集团军立即投入战斗,把在科唐坦西边的进攻任务交给它,并且不限制它的出击目标,而不是象布雷德利所限制的那样把库坦塞斯作为攻击的终点。二是以装甲部队而不是以步兵来为进攻开道。这两项建议都被布雷德利拒绝了。拒绝第一项建议是他自己的主意,拒绝第二项建议是根据柯林斯将军的意见。
约瑟夫·柯林斯少将从南太平洋调来诺曼底,现在以非凡的艺术和惊人的成就指挥第7军。他是一位步兵指挥官,自然坚决反对让装甲部队过早投入由他这个军担任主攻的攻势。7月12日,曾考虑进行突破,作为“眼镜蛇”战役的一个可能产物,这时布雷德利认为可以使用装甲部队来确保这一突破,柯林斯却表示反对。“我们不应当过分指望装甲部队在这一地区的快速行动,”他说。“如果我们实现了突破,那就可以动用装甲部队,但在此之前……装甲师的行动不可能比步兵快。”
布雷德利与柯林斯是亲密的朋友,而他同巴顿的关系却仍然是紧张的。由于巴顿比他的资历深,布雷德利在巴顿面前显得有些尴尬,而同柯林斯在一起时就无拘无束。柯林斯比他小四岁,在西点军校时比他低两级。他也非常饮佩柯林斯扎实的业务能力和善于同集体打成一片的优点。
此时大概是巴顿一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因为他现在万事俱备,但却一事无成,就拿位于小杜弗河附近,座落在恬静的内乌地方一所苹果园内的所谓第3集团军司令部的地点来说,也体现了他的处境多么矛盾。该地已于几周之前(6月16日)被曼顿·埃迪少将指挥的第9师第60步兵团攻占,他们原是巴顿自己的第3集团军的人员,在向瑟堡挺进中编入柯林斯将军的第7军。战争已把内乌抛在后面。现在只有零星的德国地雷和过去战争遗留下来的一堆堆废钢烂铁被推土机推到公路两旁,才使巴顿想起他毕竟身在战斗地区。
在内乌,巴顿拥有一个重要司令部机构的全部人员配备和设备,不仅有集团军的,而且还有他在战斗中将负责指挥的四个军中三个军的配备。尽管这个地方充满着从他身上引发出来的活力,但实际上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机构。
巴顿再度担心会错过在这次战争中拼搏的机会——显然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他已快五十九岁了,是战争中年纪最大的将军之一,而战争已经培养出一大批年轻得多的将领。在诺曼底的高级将领中,唯有考特尼·霍奇斯将军与他是同代人。
7月20日,消息传来,德国国防军的一些军官曾企图暗杀希特勒,战争似乎会在由此而引起的一场混乱中突然结束。巴顿急得快疯了。消息传来时,巴顿正在视察第8军司令部,观看米德尔顿将军和他的几名师长为“眼镜蛇”战役秣马厉兵。他丢开一切,慌忙赶到设在科隆比埃尔的第1集团军指挥部,这次下决心,非要布雷德利让他立即投入战斗不可。
但布雷德利已去伦敦,商讨空军预定进行的饱和轰炸问题,作为“眼镜蛇”战役的序幕。过了三天,巴顿才第一次有机会见到他。正当布雷德利为这一重大行动忙得不可开交时,巴顿却无所事事。他恳求说,“看在上帝的面上,布雷德,你得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让我投入战斗。我现在含垢忍辱,除非能抓住什么惊人的东西把我解救出来,我非死在这里不可。”
“我常常感到惊奇,”布雷德利后来谈论说,“这种不顾一切的精神有多么大的力量!它激励巴顿驰骋在辽阔的法国疆土。没有任何其他将领可以与他的雷厉风行和大无畏精神相匹敌。”然而,如果说巴顿是被他的受压抑的感情和维护自己权益的欲望所驱使,那么他是以高度的事业心去干的。
到7月21日,计划已相当成熟,巴顿可望随时投入战斗。除了“眼镜蛇”战役外,他脑子里别的什么也没有,每天都到布雷德利的指挥所去献计献策,而件件主意都旨在扩大第3集团军作用的范围和规模。由于它们远远超出了布雷德利为此次战役规定的范围,因此巴顿的建议和要求没有获得任何反应。
然而,巴顿对于一旦第3集团军投入战斗后他将如何行动以及如何冲破“眼镜蛇”作战计划的框框已是胸有成竹,那是他在四个星期之前就已经设计好的蓝图。他认为,他这个方案即使让别人来实施也会行之有效,现在在他自己的手里,他更有绝对的把握去创造奇迹。
接着于7月23日,在布雷德利对“眼镜蛇”战役的乐观情绪鼓舞下,巴顿开始认真地进行工作。他召开一系列的会议来策划战争的进程,不遗余力地企图迫使布雷德利就范。布雷德利向巴顿保证说,他将安排巴顿在“眼镜蛇”战役之后立刻投入战斗。所以巴顿现在变得十分严肃认真。但是,到了“眼镜蛇”战役的前夕,面对着巴顿认为是他的光辉良机,布雷德利的态度却暧昧起来,这是出乎意料的。
按布雷德利当时设想“眼镜蛇”战役的最好结果,第1集团军负有双重任务——消灭库坦塞斯以北的德军残部,并追击向南撤退的德军,但只追到科唐坦的底部为止。巴顿所预见的大规模和决定性突进的极大可能性,在布雷德利的筹划中似乎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
巴顿建议把“追击”的任务交给第3集团军。巴顿心中想的“追击”就意味着“向内陆突进”。他恳求布雷德利让第3集团军投入战斗,并且以后勤供应为理由建议把战区扩大至海滩。
布雷德利拒绝了他。“船到桥头自然直。”布雷德利说。巴顿毫无收获地离开了会议。
“眼镜蛇”战役预定于7月24日开始,但由于气候恶劣妨碍了空军进行地面袭击,不得不推迟了一天。24日那天,巴顿召开他的第二次会议,商讨在“眼镜蛇”战役将达到预定的目标的情况下,第3集团军最终将投入战斗的计划。在他的司令部出席此次会议的有布雷德利的参谋长利文·艾伦少将、第8军军长米德尔顿将军和第16军军长海斯利普将军。
巴顿提议以第8军在右,第15军在左两路同时“投入战斗”,从一开始就使用两个装甲师——第6和第4师。第8军将夺取圣马洛和布雷斯特,第15军夺取基贝龙湾。第20军将以两个装甲师和三个步兵师跟随前进,初步在雷恩停止前进。
7月25日,诺曼底一片火海。在第8和第9航空兵部队用四千多吨高爆力炸弹进行饱和轰炸,把敌人炸得惊魂落魄,打乱阵脚之后,(莱斯利·麦克奈尔将军就是在此次轰炸中被我方自己的一枚“近弹”炸死的。)布雷德利在柯林斯将军的第7军战区发动了“眼镜蛇”战役。黄昏时分,德军被迫后撤两英里到拉比特至埃贝克雷冯一线。
但是巴顿将军另有所思。下午4时,他的军医主任奥多姆上校捎来口信说,爱尔兰后裔的弗林特已经阵亡,原因是一天前在率领一个营前进时中弹受伤。
弗林特的阵亡对巴顿是个沉重的打击。他是巴顿最亲密的朋友之一,是巴顿的独生子的教父。巴顿在为他写的悼词中说,“他已象他所期望的那样在战斗中捐躯了。或许他的阵亡是幸运的,因为他遭到射击的火力太大了,而且达到使他产生犹豫的关头,那并非为他个人,而是担心他的部队。我希望在轮到我去牺牲的时候,我将同样英勇和无所畏惧地勇往直前。上帝让他的灵魂安息吧!”
7月26日是个战果辉煌的日子。柯林斯的第7军在马里格尼-圣吉尔地区实现突破并正在扩大其战果。米德尔顿的第8军也投入了战斗,正以第8、第90和第33三个步兵师在两翼发动进攻。第8军正在切断莱赛-佩里埃公路,在赛夫勒河上建立一个桥头堡。但是巴顿却忙于丧事,先是弗林特的然后是麦克奈尔将军的。
7月27日,战事继续迅速发展。“眼镜蛇”战役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预定的目标前进。就在两天之前,布雷德利还担心“眼镜蛇”战役也会失败,但现在他开始明白,该战役正给敌人以“我们任何人都不敢想象的致命打击”。
“若说……我们今晚神气十足,那还是婉转的说法,”他致函艾森豪威尔说。“我们战线上的形势确实不错。”
攻占库坦塞斯之后,“眼镜蛇”战役的基本目标就已大部完成,到7月27日晚,形势的发展足以使布雷德利将军得出结论说,已经取得突破敌人防御的胜利。
但是,巴顿却又过了沉闷而无聊的一天。在发动“眼镜蛇”战役之前的日子里,巴顿曾抱着希望制订计划,然而他现在继续无事可做,感到灰心丧气。没有一点迹象表明他会很快接到任务。没有他,布雷德利一切都很顺利。巴顿再次怀疑,在他有机会参战之前,战争就会结束。
当他于7月23日回到内乌时,他对盖伊说,“恐怕蒙哥马利不想要我,因为他害怕我会抢他的功劳。而布雷德利不想要第3集团军,因为他怕负责指挥集团军群。”
他的话又对又不对。
蒙哥马利拖延召集第3集团军,为的是延长他自己在诺曼底的主宰。随着美国第二个集团军参战,美军就可以组成自己的集团军群,即第12集团军群。于是艾森豪威尔便要亲自出马,担任两个集团军群的指挥,一个是蒙哥马利指挥的英国集团军群,另一个是布雷德利指挥的美国集团军群。
然而,反对巴顿本人参加这次战役的并非蒙哥马利。真正在幕后拖延的人是布雷德利。但布雷德利并非象巴顿所怀疑的那样“怕”负责指挥集团军群。他怕的是巴顿。
“我自己对巴顿的感情是错综复杂的,”布雷德利写道。“他不是我挑选的集团军司令人选。他是否能通情达理地接受我们两人职位的颠倒,对此我仍是有顾虑的。”
他以业务上的理由来文饰他个人的意图。“尽管巴顿热切希望在‘眼镜蛇’战役中助我们一臂之力,”布雷德利承认说,“为了便于控制,我渴望把此战只限于第1集团军。”甚至当艾森豪威尔催促他让第3集团军投入战斗,充分利用巴顿的本事和闯劲,以保障“眼镜蛇”战役取得胜利时,布雷德利仍然作梗。他写道,“我向艾森豪威尔担保,与其由集团军群指挥部召集两个集团军来开会解决问题,还不如由第1集团军指挥部单独解决问题容易得多。”
局势确实是很奇怪的。第3集团军只是个名义上的集团军,但事实上它已经在战斗了。它的主要部队——包括整个第8军——在西翼担负了进攻的重任。尽管如此,当巴顿的部队将要参加惊心动魄的“眼镜蛇”战役时,巴顿本人却被排除在外。毫无疑问,指挥权的迫切问题确实同布雷德利的决策有关,他一方面用上了第3集团军的大部分力量,但另一方面又不让其成立。但是起决定性影响的是个人的感情因素。“我对巴顿加入我的指挥部是有顾虑的,”他承认说,“因为我担心,为了约束他的急躁脾气,可能要花费太多的时间。”
然而,布雷德利现在面临下一步该怎么办的问题。在他制定原计划时,他对丛林地区不愉快的战斗仍心有余悸,未敢展望“眼镜蛇”战役会有何种结局。他宁愿根据“眼镜蛇”战役的实际结果来确定下一步的行动。现在就需要他作出决定了,他意识到他最终需要巴顿来扩大突破的战果。但他进退维谷,仍在进行思想斗争——到底让巴顿参加指挥,还是撇开巴顿自己来干。两种办法均不理想。他无法断定何者为好。接着,形势替他作出了裁决。“眼镜蛇”战役惊人的辉煌胜利使他处于没有选择的余地。时到如今,没有巴顿不行了。于是,7月28日,他向内乌挂电话。
那天上午,巴顿正忙于日常杂务,如视察第101后送医院、一处浴室、一座废弃物品工厂、一处后方面包房和一个汽油储存库,所有这些都在内乌附近他自己的后院,远离战火纷飞的前线。
下午3时30分,盖伊将军的副官埃利奥特·泰勒上尉闯到在汽油储存库的巴顿面前,他兴奋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将军、长官,”他气喘吁吁地说,“司令部的保密电话找你。是布雷德利将军来的电话!我们四处都把你找遍了,长官。”
巴顿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他恬静的苹果园,下午4时45分到达后,他以最快的速度给布雷德利打电话。
“乔治,”布雷德利说了一句老的套语,“现在是时候了。”
巴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首先想到的是“第3集团军”,布雷德利正是打电话给他,叫他把第3集团军组织起来投入战斗!但布雷德利为他所作的安排又不完全是这样。
“你将在第8军战区督战,”布雷德利说,“身分是集团军副司令,还要尽快使第15军投入战斗。”布雷德利还告诉他,他仍将是“霸王”战役中的神秘人物——甚至连他的新使命也是个高度机密——“使德国人捉摸不定。”
这是什么意思?布雷德利为什么还要把他加以保密?而第3集团军又怎么样呢?
布雷德利解释说,这个安排是行政上的权宜之计。按第3集团军原来的组建,它配有四个军(第8、12、15和20军),13个师(第5、8、28、35、79、80、83、90步兵师,第4、5、6、7美国装甲师和法国第2装甲师)。目前一部分部队正在海运前来途中,已经在诺曼底的其它部队已借给了第1集团军。米德尔顿将军的第8军已经过训练和装备起来,准备参加第3集团军的进攻,但目前正随同第1集团军作战。
布雷德利指示巴顿“监督第8军扩大‘眼镜蛇’战役的战果”,并指出“巴顿愈快使第8军打开布列塔尼的大门,他就能愈早率领他的集团军投入战斗”,以此来引诱巴顿接受这一任务。
但是这一任务还有一个小小的附加条件。按照布雷德利的设想,巴顿——只有在第3集团军投入战斗后,他才能负责第8军——只能“跟着米德尔顿的各部队,并在该军一旦陷入危难时加以解救”。布雷德利的图谋是不让巴顿担任该军的指挥或积极影响战斗的进程。
巴顿已是兴奋不已,哪里还顾得上去争辩细微末节的事。他不过问动机便接受了这模棱两可和秘密的委任。但是,他的参谋人员却气得暴跳如雷,因为他们认为那位“上司”是在对他们的老板耍手腕。而且毫无疑问,即使戴上了集团军副司令这顶大帽子,巴顿的地位也不正常,甚至有点丢脸。
长期以来,他的属下就看得很清楚,“统帅部”是在对巴顿耍着某种花招。他们感到,艾森豪威尔和布雷德利——他们把这两人看作是从未听到过激烈枪声的战争中的年轻暴发户——正在利用巴顿的天真和求战心切,从他身上榨取最大的油水,但同时又把他压在下面。现在,他们把委任巴顿当集团军副司令视作布雷德利的一个诀窍(也可能得到艾克的纵容),通过巴顿亲自参加战斗来确保扩大战果,而同时又掩护和保护布雷德利自己,注意不让巴顿抢去功劳。
但是,就巴顿的“急躁脾性”而言,布雷德利的估计是大错特错。在他仍然“忧心”忡忡的时候,巴顿已经完全适应了指挥职位的变化,而且情绪很愉快。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不妨要问;布雷德利器量狭小的担忧对诺曼底的战局究竟起了多大的不利影响?假如布雷德利允许巴顿在第一阶段结束后马上就参加他的指挥,“霸王”战役会不会快得多?是不是可以避免丛林地带战役所造成的惨重损失,于7月初就突围,而不是迟至几个星期之后?要是从一开始就允许巴顿参加这些战斗,他会不会在7月份就如同他在8月和9月那样,把攻势大大地推向前进,促使对德战争更接近于定局?
谁知道呢?但是我们却从布雷德利本人那里确知他的疑虑是莫须有的。正如他所承认的,“乔治不久就使我对这些苛刻的留一手的做法感到悔恨,因为他不仅对我没有任何恶意,而且以无限的忠诚和热情为第12集团军群冲锋陷阵。”
布雷德利把这归因于巴顿本人身上发生的某些变化,致使布雷德利称他为“新巴顿”。当然,巴顿身上并没有什么真正“新”的东西,倒不如说布雷德利自己发生了变化,变得偏见更深,更加自信。这是那个外表上看来冷若冰霜、头脑机械而实际上温文尔雅、朴实无华的人内心深处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终于解决了这个问题,把巴顿找来——但仅仅是到最后的时刻,此时他迫切需要让巴顿出来使“眼镜蛇”战役取得最大限度的胜利,去做显然只有巴顿才能完成的事——把突破发展向内陆为突进。
巴顿对布雷德利的召唤期待已久,因此他的反应是迅速和顺当的。一小时之内,他便开始履行职务。这是他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刻之一,但也只有这一次他牢牢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