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火车去海上·第八

作者：F．德里斯基尔　D．卡萨德·美国

出自————《山里来的海军上将》

出自————《战争通史》

　　 尼米兹注视着电话，一部这样的机械装置居然能改变那么多人的生活！这种古怪想法只打扰了他一会儿，因为他不能把大好时光浪费在冥想中。时间就是生命，他必须马上行动。

　　 电话通知尼米兹：分配他担任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工作岗位在珍珠港。这个消息使他震惊，他知道，到黄昏时，消息会传遍街头，无线电会广播。凯瑟琳应当是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他得去告诉她。

　　 海军部长弗兰克·诺克斯在电话里还告诉尼米兹，另一项紧急任命是由尼米兹的助手兰德尔·雅各布斯上校接任他的航海局(后改为人事局)局长。

　　 尼米兹意识到这个消息的紧迫性。轰炸珍珠港已过了十天，诺克斯让他在七天时间里赶到那里。雅各布斯的接任与他有关。他不得不在没有尼米兹的帮助下接管他的新工作。碰巧，尼米兹也将在没有先期准备情况下接管珍珠港的工作。

　　 雅各布斯上校外出执行任务后赶紧回到华盛顿。他跑上海军部大楼的台阶，简直是冲向新任命的太平洋舰队总司令。

　　 尼米兹一把抓住雅各布斯，问他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他知道雅各布斯已经听到这项任命，就说：“这项工作归你啦！兰德尔，你比其他高级军官更了解这个局的情况。来吧！我们上楼去下达你的命令。”

　　 后来，切斯特·尼米兹走回家，这是能最迅速回家的办法。他一面向前走，一面盘算着对凯瑟琳怎么说。当他看到她头痛躺在床上时，感到提起这件事毫无益处。

　　 他在她旁边坐下，脸上显露出对她的健康关怀。“这时候把我的任命告诉你，真不是时候，我已经受命担任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必须尽快动身，我希望你能理解。”

　　 “所有海军军人的妻子都是通情达理的。切斯特，她们也许并不喜欢，但能理解，我为你而自豪，这使我心里稍微好受些。你一直想要指挥太平洋舰队，现在梦想实现，你得到的荣誉莫过于此了。”

　　 “但是，亲爱的，舰队被击沉了，我不能不从零开始去建设一支新舰队，而且是在战争中建设。在一段长长的时间里，每个黎明都会带来一个崭新的明天。”

　　 “只要记住爷爷经常告诉你的话，你会成功的。”她微笑着，并轻轻拍着他的手说。

　　 这个从德克萨斯来的德国年轻人忘不了把“迪凯特”号搁浅在泥滩上的那个夜晚，他尤其不会忘记遇事不惊的那段回忆。每当碰到这类问题，他就会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并下意识地渴望爷爷给他安慰。他一面想着，一面还听得出收音机播放的歌曲，这是一支新歌，名叫“对德克萨斯的深情”。

　　 公公和他在一起了。

　　 接着两天尼米兹忙于与金将军、诺克斯部长和罗斯福总统的秘密会见和开会。到星期五，12月19日，他的副官哈尔·拉马尔中尉来到。这次是护送新任舰队司令去加利福尼亚。

　　 大家认为，保密是必要的，应当微服出行。尼米兹和拉马尔穿上便服，使用化名。尼米兹选用他的妻子未婚前娘家的姓——弗里曼作化名，拉马尔则选用温赖特作化名。弗里曼先生和温赖特先生不久坐上了一辆拥挤的火车。

　　 在去车站的途中，他们在海军部附近停下来，听取最后几分钟的指示。金将军和诺克斯部长以及海军作战部长斯塔克将军和尼米兹的参谋班子都在那里。这是一次正式的有点伤感的告别，和他与家里人告别的情况相似。职务要求讲究礼仪，在这方面，海军人员比其他人更自觉地注重礼仪。

　　 参谋班子的成员与尼米兹握手告别，既亲热而又诚恳，金将军表达了他的羡慕之意，并祝愿他获得最大的成功。接着斯塔克交给拉马尔一个沉甸甸的帆布袋，并明确指示：“不要把帆布袋放在离你很远的地方。当你离开芝加哥站时，也只有在那时，才能把它交给尼米兹将军。”

　　 摆在尼米兹面前的形势是令人惊愕的。他意识到，许多人的生命取决于他的决策是否正确。他第一次开始感到生活在疑虑和危险中的恐惧感。他的生活将被一层神秘色彩所覆盖，通讯联络会受到限制并加以保护。为了取得胜利必须主宰这场残酷的战争，他指挥作战能否成功主要取决于他根据对象、内容、时间和深度等下达的决心是否正确。他离开海军部时，默默无言，紧张情绪开始向他袭来。

　　 拉马尔海军中尉的上司们，告诫拉马尔要注意不要激发这种紧张情绪，命令他尽可能使尼米兹在旅途中，在精神上和身体上保持良好状态。

　　 为此，在旅途中的头几个小时不让尼米兹看秘密文件。这个穿深蓝色衣服的人正在考虑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前所作的作战方案，要作出很多判断，需要时间和正常的情绪。

　　 弗里曼先生和温赖特先生镇静自若地走上“巴尔的摩和俄亥俄有限资本公司”的专列火车。没有发生意外事情。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卧室。帆布袋看来对任何做买卖的人都是个不相称的累赘，但幸好这两个人都穿上一身定做的伪装服装。一大群大学生挤在火车终点站，急于回家度假。尽管晨报的头几版载满了罗斯福总统在太平洋灾难后的第一个决定，也还是没有人注意到尼米兹。总统通过报纸向美国民众宣告：以最高法院法官欧文·吉·罗伯茨为首的五人委员会将调查珍珠港的损失情况。消息中还提到，由尼米兹将军取代金梅尔将军，负责太平洋地区作战。派伊将军继续工作到新指挥官上任。尼米兹本应是众目之的，但幸好火车上没有人注意他。

　　 实际上，尼米兹是不愿意引人注目的，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他需要时间让他独自一人思考和体会他所承担任务的重要性。压倒一切的责任感象蒂维山的花岗岩石那样沉重地压在他身上。原先制定的南太平洋作战的全盘计划都已“打入地狱”，这是由于日本人采取了先发制人的一着。

　　 海军上将需要休息。在过去的十天，他连续不断地作出了一连串的当场决策，每项决定都增加了身体内部压力，使全身绷得紧紧的，尼米兹充分意识到他自己的需要，于是建议在旅途中坐火车，而不坐飞机。他离开了给他施加压力的海军部，就能更加仔细估量他的处境和思考他的未来。

　　 尼米兹很清楚，他必须立即做三件事。他要形成自己的领导作风，并尽快地付诸实现，不得含糊。他要尽量了解当前的战略，不是通过报告或公报，而是通过亲自观察，最重要的是他要把美国太平洋舰队重建成举世无双的舰队。

　　 尼米兹私下回顾过去，以确立未来。他想起了当他还是一个年青学员时，人们称他是“昨天心情愉快，明天满怀信心的人”。他坐在卧铺厢内集敛他非常需要的信心。

　　 尼米兹是个随着他的职务上升而成长的人。他的指挥风格是忍耐和坚持。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当他在罗比森将军领导下就开始产生他的领导理论。从一开始，他就认为，领导艺术是知人善任。要求下级要有忠诚、守纪律和忠于职守的品质，上级就必须具有耐心、宽容和谅解的品德，海军称这种思想为“尊上爱下”，尼米兹开始把它凝铸到自己的工作作风中。

　　 使尼米兹能够随职务而成长的一个基本特性，就是他能根据直觉在事先充分预测影响他个人和国家前途的重要事件。

　　 1936年毕业于海军军官学院的小切斯特在美舰“尼米兹”号服役的讲话中提到的一件事，可以作为说明尼米兹具有先知能力的典型例子。

　　 他说，他毕业后在华盛顿离家时问他的父亲，今后打算从事什么职业，是否真要争取当一名高级指挥官？老切斯特回答说，是的，他确实渴望当高级指挥官，但是他认为，只有在从事任何工作都能作出最佳成绩时才能获得这一职务。

　　 他稍稍移动了一下桌子上的铅笔，继续往下说，他着重提到发生战争这件事。他肯定战争会发生，他希望担任岸上的高级指挥官。当小切斯特问他为什么要在岸上时，他按着说：“我相信，一旦战争真正来临，我们可能毫无准备，海上指挥官会被免职，我希望成为接班的，而不是被免职的。”

　　 新上任的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尼米兹检查了可能发生的一些问题。真正的战争会在南太平洋的陆军与海军之间展开，还是在现在的参谋人员和新的指挥官之间展开呢？当他想到麦克阿瑟时，他感到，真正的战争可能在有固执己见的人们所参加的会议室中展开，特别是在他和麦克阿瑟这两个人中展开。对尼米兹来说，这远非推测，而是事实。他懂得，这是他最终会认识到而且必须学会去对待的事实。

　　 尼米兹突然意识到他陷入沉思而不能自拔，需要用运动来恢复神志，即使在火车上也还是可以作些运动的。他喊隔壁的拉马尔为他找几个伙伴，可能是要几个人听他讲故事的时候了。

　　 拉马尔看到尼米兹的举止突然变化大吃一惊，他离开时尼米兹还是一个在沉思中的严肃的人，而回来时他却闪耀着喜悦的眼光。

　　 拉马尔还是第一次听这个德克萨斯人讲乱编的故事。有些故事甚至涉及到他本人的经历。尼米兹逗笑地说：“我在华盛顿第一次干舒服工作时，知道有一条好的捷径，”他说：“我自己从未使用过它，我不是靠走那条捷径创业的，但许多人走了那条路。

　　 “在一间大房子里挤满了刚从海军军官学院毕业不久的海军少尉。其实，他们中少数人在那里只工作一小段时间。拐角那边的一个海军少尉总是在那里处理公事。他的桌子上堆满了文件，他连夜间和周末都工作，但也帮不了大忙。

　　 “房子的那一边坐着另一个从布鲁克林来的年青少尉。他总是有办法顺利解决他遇到的问题。每天早上10点钟前，他的桌子就干干净净的，10点后他去串门或打电话。

　　 “最后，把文件堆满桌子的那个少尉，对他提出了一个难题，‘我想了解点事情，’他说：‘你怎么能把桌子搞得那么干净，我做不到。’

　　 “‘这容易，’从布鲁克林来的少尉说：‘当我接到一个指示时，就写下‘交史密斯少尉处理’，然后把它放在外边筐子里，在这一群人中一定有一个史密斯少尉的。’

　　 “这个少尉带着痛苦的表情说：‘见鬼，难怪是这么回事。我就是史密斯少尉。’”

　　 很难说谁比较喜欢这一段故事。是说的人呢？还是听完后大笑的人。不管怎样，它使得行程更快些。旅客更高兴些。它也创造了一个使人进入梦乡的境界，这是尼米兹长期盼望的。

　　 第二天早上，火车进入芝加哥站，并准时转乘圣菲的专列。将军和他的副官第一次感到他们在往西行的途中。

　　 午饭后，拉马尔把帆布袋交给尼米兹就走开了。他让将军一下午研究秘密文件。

　　 当尼米兹打开袋子，读了关于珍珠港伤亡人数的官方报道，看了被击沉和击伤的舰艇照片时，感到震惊。他仔细察看了这些照片后，他的心情几乎象沉在海底的船一样沉重。最使他心碎的是一张“亚利桑那”号的照片，它被烟雾包围，桅杆倾斜象折断了的肘部一样。报告上写着：“舰上的一千余名舰员死亡。”

　　 尼米兹把相片搁在膝盖上久久地坐着。当时从他担任战列舰第1分队的司令官算起只过了3年。“亚利桑那”号曾经是他的旗舰。他的好朋友艾萨克·基德上校继他之后担任指挥官，同样以“亚利桑那”号为旗舰。尼米兹认为，在带来灾难的那天早晨，基德上校肯定在船上。这个人以及这艘舰的损失使他对这次灾难产生强烈的悲痛。

　　 尼米兹继续深入地研究这份报告，才相信这次灾难不是金梅尔的过错。他本来想把调查报告搁起来了，但它揭露出更多的真相使他想继续看下去。他看完报告非常伤心，他也知道最难受的莫过于金梅尔。他的罪状很可能使他丧失意志，一蹶不振。海军在将官们遭到失败时是决不宽容的。金梅尔是活生生的人，尼米兹同情他的处境。可尼米兹也在想：天哪！这一下可轮到我了。事情明摆着：这种不幸遭遇可能降临到任何人身上，也可能降临到他自己身上。

　　 尼米兹考虑了这个问题。别人遭到的这种不幸遭遇是由于客观存在的情况，珍珠港事件也注定要成为他生活经历中的一部分。

　　 车轮孔通孔通地发出单调的声音，尼米兹为了减轻它的骚扰，能入睡就睡。狭窄的住处使他无法进行体操锻炼，他只能与拉马尔玩纸牌游戏、看书和在狭窄的通道上散步。当火车停站的时间很长时，他偶尔也会走到站台上去。他情绪一轻松就立即开始给凯瑟琳写第一封信(他写了许多信)，信中充满了爱和对未来的希望。

　　 给凯瑟琳写信成了他的安全阀。他可以告诉她侵入他思想中的疑虑和恐惧。他可以与她分担挫折和困惑，并向她吐露他对工作的一些未经检验的想法，他可以把他的苦恼告诉她，因为她一直与他有着共同的心声。在所有紧急情况下她都表现出女性的特点。正是给凯瑟琳写信才使他感到轻松，这是一种使他能够稳定情绪的鼓舞力量。

　　 当列车迂回通过广阔的大草原，向西往加利福尼亚行进时，他继续写他的信：“当我得到充足睡眠和休息的时候，我发现情况不是那么使人沮丧了。情况正在好转，我肯定在我到达珍珠港后，一定能够完成形势对我所要求的一切。我只希望我能做到不辜负你和罗斯福先生对我的希望。这是一项艰苦的工作，我需要你为我祈祷。”

　　 他写完信后就大声对拉马尔说出了他突然想起的另一句德克萨斯谚语。“拉马尔，人总要心胸开阔，否则你一定会一蹶不振。”

　　 12月22日晚，这两个人到达洛杉矶，并从这里分手。拉马尔返回华盛顿，尼米兹前往圣迭戈。

　　 在圣迭戈，他安排的启程日期由于讨厌的气候而延迟了。不能作无谓的冒险。“科罗纳多”号不是巨型飞机，飞行太危险。在中途短暂停留期间，将军收到了第一份电报：

　　　　“任命欧内斯特·吉·金将军为海军作战部长”

　　 第二天风雨平息后，尼米兹乘飞机夜航去珍珠港。

　　 黎明来到时，几乎漆成黑色的海军飞机开始降落在夏威夷。尼米兹这时才知道他正是在圣诞节来到这里。他俯视被炸弹摧毁成的瓦砾堆，心想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是不适宜唱“普天同庆”了。

　　 尽管尼米兹缺乏睡眠，又急于要接管他的新工作，但他还是为愉快的飞行向机组人员道贺，他对机组人员在圣诞节离开亲人和朋友们来到这里表示歉意，这种表示是大家不常见的。

　　 当飞机冲破黎明的晨雾，在靠近福特岛的港口平稳着陆时，德克萨斯出生的将军切斯特·尼米兹开始低声哼唱“啊！回来吧！所有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