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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辉煌 U潜艇的丧钟·第十

五月的辉煌 U潜艇的丧钟·第十

作者:迈克尔·甘农·美国

出自————《黑色五月

出自————《战争通史

  大船在上面毁灭我们,

  大船在下面诱惑我们,

  我们坐卧起行的场所,

  就是死神的掌心。

—— 拉迪亚德·吉卜林

  谁认为再不可能有打击护航运输队的进攻性行动,谁就是一个意志薄弱者,而不是真正的U潜艇艇长。

  虽然大西洋战役越打越艰难,但这个战役是这场战争的决定性因素。认识到你们的伟大责任,坚信你们的行为会得到报偿。

—— 卡尔·邓尼茨,1943年5月21日

  决不允许放松潜艇战。大西洋是我在西方的第一道防线,即使被迫在那里打一场防御战,也胜似在欧洲海岸上保卫自己。虽然我们再不能给敌人造成重大损失,但我们的潜艇牵制着敌人的大量兵力。我决不允许终止潜艇战而让敌人抽兵东顾。

—— 阿道夫·希特勒,1943年5月31日

   在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ONS.5战役之后,在5月剩下的三个星期中,盟国的14支护航运输队的近600艘商船横跨大西洋,其中只有6艘商船被U潜艇击沉。如此低得惊人的沉船率,并非由于U潜艇舰队的艇员们不卖力;在邓尼茨的敦促下,他们拼死战斗,梦想找回过去的好时光。然而为时晚矣。主动权和数量优势都转到了盟国一边。在大西洋洋面上,现在有太多近程护航组和支援舰队的舰艇。在大西洋上空,现在有太多岸基轰炸机,更不用说又有了英国的舰载剑鱼式轰炸机和欧洲燕式(F4F野猫式)战斗机,以及美国的舰载TBF—1复仇者式轰炸机,──就是在这几个星期中,从美国航空母舰上起飞的这类飞机,首次单独对U潜艇形成强有力的打击力量。在这几个星期中,盟国还首次成功地使用了美国的航空声自导鱼雷和英国的实心弹头火箭弹。U潜艇吃不消了:昔日杀气腾腾的侵略者,今天被丢在一场场激战后心悸气喘。许多U潜艇到海底的死神那里报到去了。

   在这一章中,让我们一起重新走过5月的后三个星期,看看那些横跨大西洋的护航运输队的航海历程,看看比斯开湾外盟国飞机的主要作战行动,最后再看看大西洋和外海中U潜艇的损失情况。

   在ONS.5战役中逃得活命的U潜艇,向东面和南面转移。大约15艘U潜艇仍然能正常操纵,10艘U潜艇让“奶牛”加油和补充给养后很快可以继续作战,9艘U潜艇返航。西部海口地区司令部没有得到关于这些转移行动的情报,因为4月26日至5月5日下午的一段电讯情报中断期之后,破译德国通讯电文的速度仍然赶不上战况发展的速度。西部海口地区司令部怀疑,那几个潜艇群仍在ONS.5战役的海域活动;所以,八天一轮的下一支西行护航运输队──ONS.6在4月30日离港后,就选择了可能有潜艇群活动的海域西面的航线。

   为ONS.6护航运输队进行水面护航的B6护航组,指挥舰是皇家海军驱逐舰子爵号,另有5艘驱潜快艇和2艘武装拖网渔船。从5月3日开始,有来自冰岛的飞机进行空中掩护。尽管这支护航运输队走的是规避航线,但并没有逃过敌人的眼睛。在格陵兰和冰岛之间新集结起来的“伊萨尔河”潜艇群中的U—418号和U—952号潜艇,在5月6日早晨发现了ONS.6护航运输队。这支护航运输队当时的位置是北纬60°15’西经24°20’。子爵号驱逐舰和岸上测向站的高频无线电测向仪,都接收到两艘U潜艇向总指挥部报告的无线电信号,于是,当天午前,西部海口地区司令下令增加空中掩护。到格林威治平时21时,飞机已经发现了10个U潜艇目标:2个分别在船队队首前55和73海里处,7个在船队右翼正横方向18至32英里处,1个在队尾后58英里处。飞机进行了几次攻击。19时46分,一艘驱潜快艇目视发现右舷斜后方有一艘水面状态的U潜艇。

   飞机对U潜艇的强大威慑力,水面与空中护航单位的良好协作,加上为规避而进行的航线变更,在23时收到了预期效果:护航运输队甩掉了跟踪的U潜艇。7日正午,ONS.6再次变更航线,绕开了已知在北面的U潜艇。8日昼间平安无事。黄昏时分,高频无线电测向仪显示,又有U潜艇向护航运输队靠近,子爵号还看到7,000码外有一个指挥塔从水里冒了一下。子爵号追过去,那艘U潜艇马上下潜,子爵号对着下潜漩涡投了一组10弹式深水炸弹,但没观察到结果。看到护航舰艇和飞机严阵以待,U潜艇缩了回去──看来不是没有勇气冒此风险,就是不敢轻举妄动。当夜平平静静地过去了。

   9日早晨7时,一支“骑兵队”的到来增强了护航警戒幕的力量。这支“骑兵队”就是第四支援舰队:指挥舰是皇家海军驱逐舰福克诺号,此外还有2艘驱逐舰和1艘皇家海军的新护航航空母舰射手号。不过,到此时,ONS.6的危险已经过去了。48小时后,第四支援舰队离开ONS.6,加入了ON.182护航运输队。ONS.6的商船向目的港驶去,再没遇到任何麻烦。ONS.6经过的海域,就是ONS.5被“燕雀”潜艇群死死围住的“空中缺口”海域;现在,这个“空中缺口”已经封闭。ONS.6从这一海域安全通过的事实,清楚地说明新的护航配置显效了。

   在柏林,U潜艇总指挥部按照护航运输队之间的固定间隔推算出,5月初将有两支东行的护航运输队同时或几乎同时离港:一支是从哈利法克斯出发的SC慢速护航运输队,另一支是从纽约起程的HX快速护航运输队。邓尼茨和戈特组织了代号“莱茵河”和“易北河”的两条U潜艇巡逻线,巡逻幕跨度550英里,为的是于5月8日在西经40’海域横切两支护航运输队可能经过的航线。

   由前“画眉”潜艇群Ⅲ和Ⅳ分群组成的“莱茵河”潜艇群,有10艘U潜艇,巡逻海域从北纬47°33’西经40°57’北纬43°57’西经40°05’,各潜艇间隔20英里;“易北河”潜艇群中的17艘U潜艇大部分参加过ONS.5战役,此次的巡逻范围包括从北纬52°45’西经43°55’到北纬47°51’西经41°05’的海域,各潜艇间隔也是20英里。

   此次作战行动之初,一向让英国政府密码机构八号屋的欣斯利大伤脑筋的德国B机关,从译读盟国海军三号密码电文中获悉:5月3日,东行的HX.237的位置是北纬40°50’西经67°(31—49’?),航向056°,航速9.5节;5月5日,东行的SC.129的位置是北纬44°50,西经47°01’,航向和航速不详。尽管HX.237晚出发两天,但是,因为它是快速护航运输队,所以会先进入邓尼茨和戈特在海上设下的埋伏线。

   5月6日晚上,B机关通知U潜艇总指挥部,当晚21时30分,HX.237护航运输队在BC7684(北纬43°56’西经48°27′)。这一消息很快转发到“莱茵河”潜艇群和“易北河”潜艇群的巡逻线上。B机关在7日又得知,HX.237已经向南转到128°航向上,SC.129在向东的主航向上。这一情报说明,两支护航运输队此时的航线都比预先估计的航线更靠南;这样一来,HX.237将完全避开U潜艇巡逻线,SC.129只会扫到“莱茵河”潜艇群南端的尾巴。

   此情报立即引起三个反应。第一,U潜艇总指挥部命令“莱茵河”潜艇群以最快速度朝120°航向运动,为的是让该潜艇群中最南面的U潜艇能占领北纬39°45’西经35°02’的阵位;同时,“易北河”潜艇群以10节的航速向同一条120°航线前进,以便拦截SC.129,不过,U潜艇总指挥部承认,“手中并未掌握这支护航运输队(目前)位置的线索”。第二,一直在西非—直布罗陀—英国一带海岸线作战的“鸫”潜艇群中的6艘U潜艇,接到命令赶往西边增援“莱茵河”潜艇群和“易北河”潜艇群。第三,邓尼茨和戈特极想弄清楚,“敌人是怎样侦察到我们的巡逻范围”并安排两支护航运输队规避的。

   U潜艇总指挥部的人们搜索枯肠,就是确定不了盟国的侦察手段。是飞机在巡逻线上空的观察,是岸基测向站对U潜艇无线电通讯的侦听,还是盟国破译了海军谜机密码?──尽管U潜艇总指挥部认为“敌人不可能破译我们的密码”,还是下令立即变换谜机调定值。U潜艇总指挥部认为,无论原因是什么,“这条大迂回航线里隐藏着危机。”

   事实和U潜艇总指挥部开了一个玩笑:这次为了规避狼群而变更航线的行动,偏偏是1943年内少数几次与破译谜机密码毫无关系的行动之一。在两支护航运输队5月6日和7日的行动之前,盟国似乎并不知道“莱茵河”潜艇群和“易北河”潜艇群的构成及位置。在现存文件中,有关“莱茵河”潜艇群集结情况的第一条德国电讯,是5月7日10时15分截获的,这份电报直到9日13时04分才破译;第一条提到“易北河”潜艇群的电讯,是5月12日13时20分截获的,直到14日10时16分才破译。给这两支护航运输队安排偏南的航线,很有可能是为了规避据推测在纽芬兰以东以及格陵兰和冰岛之间的U潜艇群,同时也是为了让皇家海军航空母舰骗子号上的飞机有更好的飞行天气条件,以便在出现情况时给HX.237和SC.129两支护航运输队提供空中掩护。

   HX.237护航运输队有两组军舰护航。C2护航组的指挥舰是皇家海军驱逐舰百老汇号,指挥官E·查维斯少校手下有1艘护卫舰、4艘驱潜快艇(其中3艘是加拿大艇)、1艘武装拖网渔船和1艘拖船。第五支援舰队的指挥舰是航空母舰骗子号,指挥官阿贝尔—史密斯上校手下有3艘驱逐舰。由于大雾,C2护航组到5月7日14时才接过局部护航组的班──比预定时间迟了一天。第五支援舰队就位更晚──到5月9日雾浓得飞机无法起飞时才赶到。但在7日和8日天气情况较好时,骗子号上的飞机曾几次飞到护航运输队上空近程巡逻,因此商船船长和船员们大受鼓舞。船队中有38艘船结伴而行,另有9艘船掉队。在掉队商船中,2艘驶往圣约翰斯,4艘后来赶上了大队。协约要塞号、火炬号和桑丹杰号3艘船继续单独航行,都在5月12日被击沉。HX.237护航运输队仅有的3艘商船的损失再一次证明,商船留在护航运输队里多么重要。5月9日13时,借U潜艇总指挥部新部署的光,(海因茨·弗尔斯特中尉的)U—359号潜艇,发现了北纬41°09’西经26°54’位置上的HX.237护航运输队的大队。按照U潜艇总指挥部的指示,U—359号承担了跟踪与联络任务。百老汇与在U—359号发电报时测出了它的位置,马上派驱潜快艇报春花号向目标方位出击。报春花号看到目标U潜艇下潜,追过去投下一组10弹式深水炸弹,没有观察到攻击结果。与此同时,查维斯命令商船队向右转向40°。后来,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又数次侦听到无线电信号,那些信号显示,至少有2艘U潜艇与护航运输队接触过,但再没有在水面上看到U潜艇的影子。

   由于海上一直浓雾弥漫,骗子号上的811海军航空兵中队的9架剑鱼式和1架欧洲燕式飞机,干着急却帮不上忙。──原先有3架欧洲燕式,但2架欧洲燕式于5月7日在巡逻时迷失方向,尽管航空母舰尽最大努力导航,迷路的飞机也没能返回。那两架飞机各自迫降在一艘掉队商船和一艘武装拖网渔船旁边,船上的人救起了机组人员。当时,那两艘船在大队东北方90英里的地方!三天之后,一架剑鱼式飞机因迷航而迫降,机组人员也被船员们救起。

   翌日早晨,也就是5月10日,在略见透明的空气中,(汉斯·克劳森上尉的)U—403号潜艇,在水面上跟踪C2护航组的拖船,发现了船队。16时47分,护航舰艇看到了接近船队右翼的U—403号。两艘驱潜快艇向来犯的U潜艇出击,剑鱼式M号机从骗子号航空母舰上腾空而起,在驱潜快艇之前赶到6英里外仍在水面上的U潜艇上空。剑鱼式距U潜艇1,500码时,U潜艇的机关炮开始对空猛烈扫射。剑鱼式一斜翅膀飞到炮火射程之外。看到U潜艇下潜,剑鱼式掉过头来以120节的最高航速发起攻击,从U潜艇左舷斜后方以135°舷角冲向U潜艇,在60英尺高度投下4枚ⅩⅠ型深水炸弹,定深24英尺,瞄准点在下潜漩涡前60英尺。深水炸弹在U潜艇后爆炸,没有炸着U潜艇。被从天而降的炸弹吓得魂飞魄散的U—403号向U潜艇总指挥部报告,自己遭到一架“有轮子的”飞机的攻击。U潜艇总指挥部接到这份电报也吃惊不小,因为他们刚刚电告“莱茵河”潜艇群,这支护航运输队日前在岸基飞机的巡逻半径之外,几乎没有飞机可能飞过来与其会合,所以此时U潜艇不必担心飞机的袭击。然而,与护航运输队同行的骗子号航空母舰的飞行甲板,使飞机从洋中跑道上起飞,给敌人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然袭击。

   1941年6月,英国皇家海军和美国海军碰巧同时开始生产护航航空母舰。这种航空母舰是用商船加装飞行甲板的方法改装成的军舰。皇家海军的无畏号航空母舰,就是由从德国人手里缴获的商船汉诺威号改装而成,能搭载6架欧洲燕式战斗机。在英国—直布罗陀航路上执行护航任务的六个月里,无畏号大显神威:消灭德国飞机5架,发现U潜艇目标9次,在1941年12月17日,与(弗雷德里克·沃尔克中校指挥的)第36护航组联手击沉(阿伦·鲍曼少校的)U—131号潜艇,只是实施攻击的欧洲燕式战斗机在U潜艇的炮火中坠毁,驾驶员牺牲。在1941年12月21—22日为HG.76护航运输队护航时,无畏号被(格哈德·比加尔克上尉的)U—751号潜艇的3枚鱼雷击中后沉没。

   与无畏号同时造出的美国护航航空母舰长岛号,载机能力为21架。长岛号用于飞机渡运、训练和实验任务,没有到大西洋和太平洋参加作战行动。从1942年开始,美国海军向护航航空母舰的建造项目投入了大笔资金,美国的造船厂开始大量生产用商船船体改装的航空母舰,到战争结束时总产量达128艘。英国的造船厂共生产出5艘护航航空母舰。最初生产的美国护航航空母舰大多供皇家海军使用;皇家海军对这类航空母舰进行了进一步的改造,主要是改装航空汽油系统以防蒸汽爆炸。在“黑色五月”里,从美国造船厂出来到皇家海军服务的骗子号和射手号航空母舰,在大西洋护航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早在4月25日,从骗子号起飞的剑鱼式L号机就与导航者号驱逐舰联手消灭了(赫尔曼·科特曼上尉的)U—203号潜艇。当时,骗子号和导航者号所在的第五支援舰队正和担任近程护航的B2护航组一起保护ONS.4护航运输队。剑鱼式L号机在目标U潜艇下潜20秒后投放的2枚深水炸弹并没有炸伤U潜艇,但飞机投下的2个位置准确的浮标,使驱逐舰顺利击深U潜艇。5月10日,射手号又在第四支援舰队里支援为ONS.6近程护航的B6护航组了。

   英国海军史学家大卫·霍布斯,曾对那一时期的岸基机和舰载机的优缺点做过比较。他首先指出,岸基机的大部分飞行小时都花费在往返于巡逻地域和基地的途中,而不是巡逻本身。除此之外,大批岸基轰炸机及其机组人员不得不在往返航程中轮番值班。相比之下,与护航运输队同行的舰载机在人力和物力上的节约就不言自明了。其次,岸防航空兵司令部的飞机不总是能成功地与指派的护航运输队会合──例如,1942年就有34%架次的岸防航空兵司令部的护航飞机没有遇到护航运输队。最后,远道而来的轰炸机常常是护航组指挥难以掌握的,但航空母舰上的飞机随时可以供护航组指挥快速而灵活地调遣──对U—403号潜艇的攻击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当时,除了舰载机的驾驶员容易迷失航向之外,惟一的问题是,剑鱼式轰炸机在速度和构造上还不能完全满足作战需要。

   获悉U—403号潜艇遭到飞机攻击的消息后,U潜艇总指挥部决定,“莱茵河”潜艇群必须与HX.237护航运输队队尾保持90英里的距离。可是,这样做的结果是,U潜艇几乎不可能追上这个快速护航运输队了。于是U潜艇总指挥部又下令,只留下U—403号潜艇监视HX.237,“莱茵河”潜艇群的其余潜艇全部撤出对HX.237的行动,转攻航速较慢的SC.129护航运输队,因为他们认为“后一支护航运输队提供了更大的获胜可能性”。HX.237护航运输队,就留给了跟踪联络艇U—403号和从东边赶来的“鸫”潜艇群中的6艘U潜艇。

   5月11日昼间很安静,但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发现的目标却不断增加,于是查维斯派两艘驱逐舰到前面探查威胁来自何方。骗子号上的两架飞机在护航运输队周边搜索了一遍。当天下午,“鸫”潜艇群的(亨特·塞比克上尉的)U—436号潜艇,发现了在BD9554(北纬44°15’西经27°25′)的HX.237护航运输队。“鸫”潜艇群的另一艘潜艇──(迪特里希·洛曼上尉的)U—89号──报告,有从航空母舰上起飞的飞机在头上盘旋。这一消息第一次向U潜艇总指挥部显示,也第一次让他们断定,袭击U—403号潜艇的飞机是舰载机。

   20时13分,另一架从骗子号起飞的飞机──剑鱼式L号机,咬住了在水面的U—436号潜艇,从150英尺的高度投下4枚深水炸弹。剑鱼式轰炸机是一种较脆弱的双翼飞机,被飞行员们叫做“网线袋”。剑鱼式L号机俯冲接近目标时,迎头遇上了猛烈的高射炮火;驾驶员和射手眼看着曳光炮弹从左舷上下翼间嗖嗖地窜过,驾驶员掉转机头,用前炮开火了。投放深水炸弹后,驾驶员拉起高度再次向目标俯冲,但这种飞机航速快不起来,等到绕回攻击点时,目标U潜艇已经没了踪影。驾驶员投下一个发烟浮标,返回巡逻位置。21时,U—89号潜艇报告,护航运输队的新航向为000°,也就是正北。当天夜间,U潜艇与护航运输队再无接触。5月12日破晓时分,“鸫”潜艇群的(保罗·西格曼上尉的)U—230号潜艇正在水面行驶,透过翻卷的海浪看到了在BD2826位置上的商船纵队,──由此验证了U潜艇总指挥部的判断:护航运输队以9.5节左右的航速向北规避转向了。

   晨曦中的大海波涛汹涌,骗子号航空母舰摇摆不定,在颠簸的飞行甲板上,当天的第一架剑鱼式轰炸机冲上天空,向U—230号U潜艇发起了进攻。这一天是U—230号潜艇的第一值更官赫伯特·沃尔纳的23岁生日。这位在德国南部黑林山地区出生的德国军官,此刻正在舰桥上值班。在1969年出版的《铁棺材: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潜艇战的个人记述》中,他是这样描述那场战斗的:

  “潜艇后有飞机!”来不及下潜了。那架单引擎飞机准确地沿着我们的尾迹低空直线冲过来。我勾动机关炮的扳机,炮弹又卡壳了;我朝弹仓踹了一脚,卡住的炮弹松动了。然后,我冒险排空了弹仓。助手的自动机关炮响起来。潜艇转舵向右,规避飞机扔下来的炸弹。飞行员加快了盘旋的速度,然后呼啸着向我们的头顶直压下来。飞机俯冲到非常低的高度时,机上的引擎劈啪作响,接着就停下来。飞机一侧机翼插入水中,而后整个飞机栽进汹涌的大海,另一侧机翼在我们快速驶过时撞碎在潜艇的上屠建筑上。飞行员被甩出座舱,在水中挥手求救。紧接着,飞机扔下来的四枚(深水)炸弹爆炸了,没有炸毁我们,却把飞行员炸成了碎片。右舷艇尾受了四下剧烈震动,但我们毫发无伤地离开了那个恐怖的现场。

   这一损失使骗子号的指挥官认清了一个事实:尽管飞行员们迫切希望与U潜艇打硬仗,但是,性能有些陈旧过时的剑鱼式,再也不应该与U潜艇的炮火硬碰硬了。从此以后,剑鱼式只能在U潜艇正在下潜和刚刚潜入水中时进行深水炸弹攻击。在其他情况下,剑鱼式的驾驶员负责监视U潜艇,如果可能的话,请求水面舰艇予以援助。在骗子号舰载机的下一次攻击中,百老汇号驱逐舰和拉根号护卫舰应邀增援,成为这类合作的一个好战例。

   12时30分,天空晴朗,能见度20英里,剑鱼式B号机先看到一条航迹,接着看到4英里外有一艘U潜艇,正以12节航速朝060°航向行驶。与此同时,那艘U潜艇(U—89号)也看到了飞机,马上转舵下潜。剑鱼式下降到50英尺高度并投下4枚深水炸弹时,U—89号已经下潜30秒了。驾驶员拉起飞机后返回攻击点,没看到水面上有击中的迹象,就投下一个发烟浮标,然后用无线电话向百老汇号报告。接到报告后,百老汇号以24节的航速向剑鱼式的攻击点靠近,剑鱼式由于燃料即将耗尽而返回骗子号。

   13时01分,百老汇号到达发烟浮标跟前,舰上的潜艇探测器接触到一个方位045°,距离1,500码的U潜艇,查维斯决定用刺猬弹攻击。就在U—89号潜艇快速驶过百老汇号舰首时,刺猬弹射了出去。没听到爆炸声。过来援助的拉根号也发射了两组刺猬弹,也没有听到任何反应。10分钟后,百老汇号重新捕捉到很强的回波信号,又发射了24枚刺猬弹──这次的弹着点向右修正15’。13时59分,“轰!”──一声剧响,百老汇号全舰都感到了爆炸的震动。20秒后,又是一声闷声闷气的爆炸声,冲击波把浮标震得翻了个身。

   百老汇号的后一组刺猬弹击中了U—89号潜艇的艇体,45分钟之后,陆续有碎片浮出水面。百老汇号的舰员们捞起的东西中,有一块镶着一个电灯开关和两个插座的木板,有一块一面涂着清漆、一面涂着白漆的薄木板,还有一件印着纳粹党标记的毛线衫。水里还有一些没有捞上来的衣物──看来那一枚刺猬弹在U潜艇上钻了好大一个窟窿。没有尸体漂上来,艇员们全部埋葬在他们的ⅦC型铁棺材里了。

   这一天的U潜艇海葬并未就此结束。就在百老汇号击中U—89号潜艇之前,“鸫”潜艇群的另一艘U潜艇被炸弹炸了个大洞,一面拼命地抢修,一面绝望地求援;最后,艇上那些应该射向商船却原封未动的弹药来了个内部大爆炸,把那艘U潜艇轰轰烈烈地送到了海底。可笑的是,U—89号本来是赶去救援那艘受伤的U潜艇的,没想到自己倒先被死神召去了。

   1941年12月10日,也就是珍珠港事件后三天,美国国防研究委员会接受了美国海军不久前的一个建议,召集哈佛大学的一些科学家和工程师开了个绝密会议,讨论生产一种低重量航空声自导反潜鱼雷的可行性。与会者就这个可行性建议达成了一致意见,并在两周后再次开会,拟定设计和试验的总体要求和职责分工。那些要求概括起来有以下几点:这种自导鱼雷应该能够发现、跟踪和攻击水下声源,譬如由舰船推进器高速运转形成的气泡爆裂带来的24千赫的空化噪声;外形体积必须适合放在飞机现有的炸弹架上或一个千磅炸弹架上;必须适合飞机以120—150节航速平飞时从200—300英尺高度投放;应该用一个铅酸蓄电池组推动鱼雷以12节航速行进5—15分钟;应该能填装100磅高爆炸药。

   隶属于西部电气公司的贝尔实验室和哈佛大学水下音响实验室,同意各自就这种鱼雷的总体设计进行独立研制,但同时应当有合作和情况交流。通用电气公司负责设计推进器和伺服电动机(可能还研制出了部分和全部流体静力深度控制系统)。电气蓄电池公司研制出轻型48伏特抗震铅酸蓄电池。哈佛大学水下音响实验室测量了鱼雷螺旋桨的“自身噪声”,解决了自身噪声容许量问题;不过,由于华盛顿海军造船厂的大卫泰勒样板船坞参与研制,这个问题可能算不上是问题了。在大卫泰勒样板船坞,卡尔·肖恩黑尔博士接待了贝尔实验室的几位来访者。双方就螺旋桨噪声问题讨论了20分钟后,肖恩黑尔马上抖开一张大白纸,徒手画出了螺旋桨设计图。“这是你们的螺旋桨!”他边说边递过草图──图上画着一个直径14.25英寸、螺距12英寸的螺旋桨。贝尔实验室的人不大满意地说,这张图不符合他们需要的精确度。听到此话,肖恩黑尔马上叫来绘图员,按此比例绘制了一张更精确的立体图,午饭后把图纸交给贝尔实验室的来客。这张螺旋桨设计图,不仅非常适用于当时正在研制中的声自导鱼雷样品,而且直到战后五年,才有人在此型螺旋桨的基础上有所改进。

   声自导鱼雷研制过程中的即兴创作并非这一例。譬如,为了制造雷体弹壳,西部电气公司和贝尔实验室的工程师们竟求助于一个生产浴缸的公司,而那个公司“最精确的测量工具是木制直尺”。不过,浴缸公司生产并运输过来的可互换弹壳,完美得无可挑剔。

   到了最后,贝尔实验室和哈佛大学研制出的声自导鱼雷,在构造上只有一点区别:接收声音的水听器的类型和位置不同,在贝尔实验室的鱼雷中,罗谢尔盐晶体水听器对称地装在鱼雷中段的圆周线上;在哈佛大学的鱼雷中,磁致伸缩水听器装在鱼雷前段。在实验中,两种声音接收系统的性能没有明显差异。国防研究委员会决定采用贝尔实验室的设计,原因是:如果鱼雷前段只有一个装有HBX—1铝末混合高爆炸药的92磅重的雷头,加上雷头前14.5英寸长的142型触发引信,在实际操作时可以把雷头和雷体分开存放,到往飞机上装时再组装起来。这种鱼雷有上下左右四个声音传感器,靠“雷体遮挡”自动导向发声的目标。譬如,右边的水听器听不见左边传来的声音,因为左边的声音被雷体挡住了,因此,鱼雷的导航系统就把鱼雷导向左转。鱼雷上下的传感器沿纵轴以同样方式感受声音。

   声自导鱼雷的试验样品,经过舰船发射和飞机投放两种试验,以便测量和验证其不同效果。主要试验地点有两个:一在马里兰州靠近大西洋的帕图克森特河上的所罗门岛,一在佛罗里达州的基韦斯特。在基韦斯特试验场,一个推进器上包有防护罩的美国海军潜艇充当试验靶,试验用的气动自导鱼雷里填装的是石膏而不是炸药。为试验准备了6枚鱼雷,前3枚接二连三地钻进推进器防护罩,砰砰砰地爆炸了;看到此,担任现场指挥的美国海军上校连忙下令暂停试验,提醒在场的每个人信守自己立下的保密誓约,还叫其他相关的美国海军人员尽量远离试验区域。

   试验结束了,声自导鱼雷的设计方案在1942年10月定案,西部电气公司独家得到生产合同。1943年3月,第一个生产样品送到美国海军部,──从对声自导鱼雷进行可行性研究到生产出成品不过用了十五个月!新型鱼雷直径19英寸,长84英寸,重683磅;水下最高航速12节,足可以超过U潜艇的水下最高航速:实际作战性能和1941年12月首次提出的设计要求十分接近。由于鱼雷中段的水听器对与鱼雷成直角方向的声源最敏感,试验人员预计,按贝尔实验室的方案设计的鱼雷,即使沿水下U潜艇的首尾线投放,到达设定航深时,雷头也不会直接冲向目标。1946年3月的一份美国海军作战行动研究报告是这样描述的:

  这种鱼雷装有一个圆形木制扰流器和一个尾稳定器,以便帮助鱼雷在空中飞行;鱼雷入水后这两个装置自动脱落。鱼雷入水后通常会在40英尺以下深度的水里兜圈子,环绕半径为50—150英尺,直到走进一个强度足以激活鱼雷控制系统的声源影响范围。其后,鱼雷沿着一条近似追踪航线运行,直到击中目标(或错过目标)。在蓄电池电能充足的情况下,鱼雷将运行12—15分钟,行进大约6,000码;然后,鱼雷就会下沉,因为鱼雷有负浮力。

   看了这段描述,就明白为什么飞行员们会戏称这种鱼雷为“闲逛的安妮”了。不过,为了掩饰“绝密武器”的特性及用途,航空声自导鱼雷的正式名称是“24型水雷”。(据说,使用“水雷”这个名称的另一个原因,是为了不把这种新武器放进充斥着大量过时货色的美国海军鱼雷库。)这种鱼雷还有一个代号叫“错体钱币”,有人说这个名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察看”,于是又把代号改为“代理人”。从一开始,航空声自导鱼雷就被一层层严格的保密措施包围着。一旦德国人获悉这种鱼雷的性能,所有U潜艇下潜后都会以低速行驶,如果低速行驶时的空化作用达不到鱼雷声音传感器的阈值,U潜艇就能躲过这种鱼雷的致命打击。声自导鱼雷出厂后准备从新泽西州的卡尼运出时,通常在一个僻静而安全的地方悄悄装上军用飞机,在一名军官和五名技术人员护送下抵达目的地──美国海军或英国皇家海军某基地。

   然而,第一批供应皇家海军的声自导鱼雷运往英国时,只有一名军官押运。在美国执行与美国空军基地的反潜联络任务的皇家空军上校杰夫·格雷斯韦尔,受命在英国班船苏格兰特快号上护送首批“24型水雷”。就是这位格雷斯韦尔,曾经与汉弗莱·利少校一起研制利式探照灯,也是这位格雷斯韦尔,曾组织起第一个利式探照灯作战中队──172中队,并在1942年6月4日夜间首次利用利式探照灯击伤意大利潜艇路易吉托雷利号,并向意大利潜艇莫罗西尼号发动攻击。1997年10月28日,格雷斯韦尔在接受笔者采访时讲了一件趣事。当时,许多荷枪的士兵押送一辆美国海军卡车,车上有三个没有标记的箱子──分别装着雷头、雷体和雷尾。士兵们把三个箱子抬上船,格雷斯韦尔在美国海军的文件上签了字。船长把三个箱子放进班轮的保险舱,格雷斯韦尔要求船长给他开了一张收据。班轮到达利物浦后,迎接三个箱子的是同样高度安全性的程序,一辆有许多押车士兵的皇家空军卡车,秘密地载着三个箱子疾驰而去。他万万没想到,几天之后,他收到从皇家海关寄来的通知,询问他把一批用于反潜的航空自导鱼雷进口到英国时为什么没有报关!

   4月27日第一批运往北爱尔兰和5月1日第一批运往冰岛的声自导鱼雷,保密措施更加严密。最初,美国方面只打算把声自导鱼雷用于攻击在太平洋上独立作战的日本潜艇;但是,3月去华盛顿参加大西洋护航会议的英国代表团,说服金上将批准把这种鱼雷同时用于攻击U潜艇,当时定下的首批供应鱼雷的日期是5月8日,后来提前到5月6日。

   凡是在美国海军、皇家空军岸防航空兵司令部和皇家海军航空兵部队参与声自导鱼雷实战应用的人员,都接受过最严格的保密训练。例如,只有U潜艇正在下潜而且指挥塔舱盖已经关闭,或者U潜艇已经潜入水中(但不能超过2分钟)时才可以投放声自导鱼雷,这样,U潜艇上的人就观察不到这种鱼雷的特性。现场有任何水面舰艇时都不可以使用声自导鱼雷。原因之一是,水面舰艇的螺旋桨噪声可能引导声自导鱼雷偏离预定攻击目标;原因之二是,没有得到“必须知道”批准的盟国舰艇人员,也不可以观察和了解有关声自导鱼雷的性能。不允许在地中海或大西洋沿岸水域使用这种鱼雷,因为在这些地方声自导鱼雷可能会飞向海岸。对应用声自导鱼雷的空勤人员的训练,只限于教会他们如何保养、打开保险和投放,不做其他讲解,不过大多数空勤人员都能琢磨出“闲逛的安妮”的工作原理。盟国的人们一直忠实地坚守这些保密原则,德国人到战后才得知声自导鱼雷的情况。

   在北爱尔兰的奥尔德格罗夫新成立的第二个超远程解放者式轰炸机中队──86中队,空勤人员得知一架超远程解放者式可携载2枚“24型水雷”和4枚深水炸弹──这成了这种飞机的标准载弹量。第一次携载声自导鱼雷的作战飞行在5月7日,但并没有攻击行动。应该提起注意的是,在这一阶段,几乎没有使用“24型水雷”的战术指导。据了解,直到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之后,空战指挥官们才建议携载“24型水雷”的飞机,发现U潜艇后,先俯冲投放深水炸弹或用炮火扫射,把U潜艇逼下水后再投放“24型水雷”。后来,美国海军的舰载机又发明了两机一前一后联合攻击的作战方式:先由野猫式战斗机迫使U潜艇下潜,再由复仇者式轰炸机投放“24型水雷”。

   5月12日,在北纬46°40’西经26°20’,HX.237护航运输队的海空护航兵力,第一次用新型鱼雷打击了不断追击骚扰船队的“鸫”潜艇群的U潜艇。3架86中队的超远程解放者式,各看到一艘“鸫”潜艇群的U潜艇,都在目标下潜后投下一枚声自导鱼雷,前两枚鱼雷没找到目标,第三枚鱼雷击中目标。

   5月12日凌晨3时44分,约翰·莱特上尉驾驶86中队的解放者式B号机起飞了。7个半小时后,也就是11时13分,莱特的飞机正冒着阵阵春雨在空中保护着HX.237护航运输队,莱特和7个机组人员几乎同时看到北纬46°40’西经26°20’处有一艘水面状态的U潜艇,马上发动了攻击。目标U潜艇是ⅦC型U—456号,于4月24日从布雷斯特出发,正在执行第三次巡逻任务。U—456号艇长是马克斯—马丁·泰凯特上尉,28岁,德国基尔人,骑士十字勋章得主;许多艘盟国舰船都成了他手中的战利品,其中最大的是他在1942年4月30日用鱼雷击中的皇家海军巡洋舰爱丁堡号,当时,爱丁堡号正在为苏联摩尔曼斯克航线上的QP.11护航运输队护航,最后,护航组的另一艘英国军舰不得不用一枚鱼雷把爱丁堡号击沉。就在1943年5月11日,也就是一天之前,泰凯特曾与U—403号艇长克劳森联手击沉HX.237的掉队商船协约要塞号。此刻,5月12日,盟国飞机为爱丁堡号和协约要塞号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密切注视天空动静的U—456号潜艇,马上发现了飞向自己的解放者式轰炸机,泰凯特立即命令下潜──这一道下潜命令却要了全艇人的命。看到U潜艇的指挥塔没入水中,周围再无其他舰船,莱特飞机上的投弹手投下一枚“24型水雷”,鱼雷入水后,解放者式B号机在空中盘旋,机上的所有眼睛都盯着波涛汹涌的海面。2分钟后,距下潜漩涡半英里之内浮上来一片“棕黄色的东西”,直径约90英尺。片刻之后,U—456号潜艇又浮出水面,一面沿蛇形航线高速行驶,一面用艇上的高射机关炮向天上的解放者式开火。解放者式边用炮火还击边俯冲投弹,但3枚深水炸弹的弹着点均超越目标。机上的深水炸弹用尽,莱特用无线电话请求水面护航舰艇增援。接到电话,导航者号和好时机号两艘驱逐舰赶到现场。解放者式B号机在空中逗留到14时35分,因为到了续航力可靠极限不得不返回基地。

   11时30分,泰凯特向U潜艇总指挥部和附近的U潜艇发出第一份遇险呼救电报,11时51分又发了第二份电报:

  我无法顺利下潜。海军方格BD6646。飞机保持接触。急需援助。

   在13时5分发出的第三份电报中,泰凯特才把他的问题讲清楚:

  我正朝300度航向高速行驶。后舱严重漏水。急需援助。

   U—456号还能在水面灵活地运动,看来自导鱼雷击中的不是螺旋桨轴而是其他部位。U潜艇总指挥部从柏林电示U—89号潜艇,以最快航速赶去救援泰凯特;随后又命令(鲁道夫·巴尔茨中尉的)U—603号潜艇和(马克斯·温特迈尔上尉的)U—190号潜艇,也去执行救援U—456号的任务。泰凯特听到总部给U—89号的命令略感宽尉,连忙发信号为U—89号导航。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无线电中没有丝毫响动。泰凯特越来越担心U—89号的下落。他在15时26分和16时06分又发出两份电报::

  我们的U潜艇在哪里?……因漏水坚持不了多久了。

  致洛曼。你的位置在哪里?你听到我的导航信号了吗?我的位置在BD6569,航向220,航速11。

   洛曼和他的U—89号的位置在海底,他当然再也听不到任何信号了。不久,泰凯特不得不独自面对自己的命运了。好时机号驱逐舰破浪而来,在16时40分看到了10英里外的U—456号的指挥塔,U—456号自然也看到了个头比自己更大的驱逐舰。绝望之中,泰凯特可能想到最后一线生机,那就是拿自己受伤潜艇的耐深水压力的能力赌一赌。16时45分,好时机号发现目标U潜艇下潜了。──倘若泰凯特知道这一赌的结果是满盘皆输,他会不会宁可选择投降呢?我们永远找不到答案了。U—456号一个猛子扎到了没有归程的目的地──无论是官还是兵,都锁定在“下潜阵位”上,再也浮不上来了。

   好时机号和后来赶来的导航者号,在大约是BD6594,也就是北纬46°39’西经26°54’的海面上搜索了好久,再没看到U潜艇的影子。声自导鱼雷在没有其他武器帮助的情况下完成了指定任务,──仅仅在提出声自导鱼雷设想的17个月之后。莱特的解放者式B号机单机立下了消灭U—456号潜艇的功劳。在柏林的邓尼茨和戈特,像泰凯特一样摸不清U—456号到底遭到什么打击,只好在5月13日的作战日志中臆测,U—456号“可能由于被炸弹击中艇尾而沉没”。

   5月12日这──天,海空护航兵力除了击沉袭击HX.237的两艘U潜艇之外,还击伤几艘U潜艇,迫使伤艇离开战场去抢修。U潜艇总指挥部肯定看出“鸫”潜艇群大伤元气、因此,在5月13日早晨8时21分电示这部分作战U潜艇,只要位置不在HX.237之前,都放弃攻击这支护航运输队,向西南撤离,去支援三天前由“易北河”和“莱茵河”两个潜艇群抽出的部分潜艇组成的“易北河Ⅰ”和“易北河Ⅱ”潜艇群,以便截击SC。129护航运输队。然而。就在“鸫”潜艇群撤退之前,U潜艇又挨了狠狠的一击。

   早晨6时35分,正在进行晨间巡逻的加拿大空军423中队的桑德兰式G号机,发现北纬48°35’西经22°50’处有一艘U潜艇,那个位置在船队右翼正横方向外10英里。桑德兰式向水面状态的U潜艇投下深水炸弹,没有结果;而后在U潜艇上空盘旋,和U潜艇交了火。驱潜快艇德拉姆黑勒号看到飞机在低空盘旋,马上全速赶来。6时55分,德拉姆黑勒号上的4英寸机关炮开火了。U潜艇下潜,德拉姆黑勒号按照潜艇探测器指示的方位投下深水炸弹。紧接着,拉根号也过来助战,在7时29分发射了一组刺猬弹,并听到了两声爆炸声。

   刺猬弹射出1分钟后,水面上先拱出一个硕大的气泡;接下来的10分钟里,水面不断冒出大大小小的气泡;大量的油随着气泡涌上来,形成直径600英尺的一大片油迹:;拉根号找捞到几块木板和一个潜望镜的橡胶接目镜。这艘必沉无疑的U潜艇,是(阿尔弗雷德·冯·曼斯泰恩少校的)U—753号,5月5日从拉帕利斯出发进行第六次巡逻,艇上的人无──生还。此后,骗子号航空母舰上的飞机又发动了几次零散攻击。接近中午的时候,各处的U潜艇都销声匿迹了,于是,骗子号随第五支援舰队告别HX.237,向西南方相距一天航程的SC.129护航运输队驶去。

   自从5月11日下午在北纬41°西经33°首次与敌人接触以来,为SC.129近程护航的B2护航组忙得不可开交:高频无线电测向仪、雷达和潜艇探测器不断接触目标,护航组的舰艇根据仪器的指示冲向目标,投放深水炸弹。

   11日昼间,U潜艇总指挥部电示“易北河Ⅰ”和“易北河Ⅱ”两个潜艇群的U潜艇:

  天黑之前,必须有尽可能多的潜艇就位;在天黑之前以最快航速追上护航运输队。第一夜是最有利的一夜,到明天就困难了。

   11日黄昏18时,安提戈涅号和格拉多号两艘商船被(西格弗雷德·冯·弗赖赫尔少校的)U—402号潜艇击沉。在长庚星号驱逐舰上的护航组指挥唐纳德·麦金泰尔中校,在11日与12日交接之夜特别繁忙:从1时29分到2时32分半之间,向(卡尔容·韦希特尔中尉的)U—223号潜艇投放四组深水炸弹,发射两组刺猬弹,撞击一次。

   被接二连三的深水炸弹和刺猬弹打得狼狈不堪的U—223号刚露出水面,迎头吃了长庚星号的4.7英寸机关炮和厄利康自动机关炮的一顿猛击,至少中了三弹。U潜艇甲板刚与水面平齐,就有一些艇员爬上舰桥。在长庚星号的10英寸信号探照灯强光的照射下,潜艇甲板上的人无处藏身,几个人被厄利康自动机关炮击中,两个人翻身落水(其中一个叫齐格尔的轮机兵被U—359号潜艇救起,后来交还给U—223号潜艇)。

   U—223号满舵转向360°,从长庚星号舰首横向驶过。考虑到离目的港还有10天的航程,考虑到附近还有两艘U潜艇,麦金泰尔不想此刻就让自己的军舰在撞击中受损伤,于是他决定“用一半力量撞一下”。长庚星号关掉发动机,以10节航速对着U—223号指挥塔后撞上去。与此同时,大小舰炮齐鸣,亮起一片“炫目的红光”。长庚星号从撞击点后退时,了望哨报告看到从另一艘U潜艇窜过来的鱼雷航迹接近艇尾,鱼雷与长庚星号擦身而过。麦金泰尔认为被撞的U潜艇很快会沉没,就返回了SC.129的警戒幕。事实上,U—223号潜艇并没有沉没,但损伤面积相当大,只好返航;后来,U—223号踉踉跄跄地通过了危机四伏的比斯开湾,于5月24日回到基地。

   5月12日拂晓,一大群U潜艇向SC.129蜂拥而来,担任跟踪联络艇的是(西格弗里德·黑泽曼上尉的)U—186号。邓尼茨和戈特惟恐这些U潜艇跑得不够快,拼命通过无线电督战:

  不要畏缩,以最快速度前进。

   11时33分,长庚星号的高频无线电测向仪接触到一个目标,方位020°,在船队前方15英里;长庚星号马上转舵追踪。12时05分,长庚星号减速到20节,用潜艇探测器搜索,马上收到一个肯定是“潜艇”的强回波。2分钟后,麦金泰尔下令发射一组刺猬弹,但没听到爆炸声。30秒之后,U潜艇的潜望镜在右舷10°,距离50码的地方露头了。麦金泰尔看到从右向左行驶的U潜艇,追过去投下10枚深水炸弹,在12时19分发射了第二组刺猬弹,但仍未看到结果。这时,潜艇探测器失去接触,麦金泰尔认为目标U潜艇已潜入深水。然而,12时15分半,他的水听器又听到了目标的声音,他马上投下定深350英尺和500英尺的一组10枚米诺弹和阿马托弹。18分钟后,麦金泰尔正准备再投放一组定深更深的深水炸弹时,水下传来一连串爆炸声。12时33分半,他投下定深550英尺和700英尺的第四组深水炸弹。12时45分,长庚星号的舰员们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爆炸声──可能是内部爆炸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一阵“怪异的噪音”。片刻之后,碎片和油浮出水面。被长庚星号击沉的,是第二次作战巡逻的U—186号潜艇。

   此后直到黄昏前,高频无线电测向仪活动频繁。从15时30分到19时30分之间,B2护航组的舰艇发现目标7次,攻击2次。黄昏时分,为了“甩开U潜艇”,船队向左紧急转向40°,转到343°航向。当时,虽然1艘U潜艇沉没,2艘U潜艇受伤返航,仍然有“易北河Ⅰ”和“易北河Ⅱ”潜艇群的22艘U潜艇在附近。麦金泰尔担心U潜艇会在夜间大举进攻,令他惊讶的是,他的忧虑并未成为事实。夜间仅有的一次U潜艇攻击,被长庚星号驱逐舰和铁线莲号驱潜快艇顶了回去。

   5月13日早晨,高频无线电测向仪测到的U潜艇无线电信号减少了许多。后来,几架超远程解放者式轰炸机在上空出现,B2护航组更是勇气倍增。此时,U潜艇总指挥部接到“易北河”潜艇群的U—642号潜艇的电报,得知一艘航空母舰(骗子号)正朝西南航向高速行驶。U潜艇总指挥部推测,一定是SC.129的援军来了,于是决定在14日停止对SC.129的作战行动。14日14时,骗子号加入了SC.129护航运输队,在此之前,一艘航空母舰即将到来的消息,已经把U潜艇全吓跑了。两天后,因为再没有与敌人接触,骗子号与第五支援舰队一起撤离;又过了四天,SC.129护航运输队安全抵达目的港。

   U潜艇总指挥部之所以命令U潜艇撤出对SC.129的作战行动,主要是因为“强有力的空中护航”;然而,U潜艇总指挥部也注意到了另一方面的问题:5月12日,当12艘U潜艇与护航运输队接触时,附近并没有护航飞机,但那些U潜艇照样没有战果。德国人只能猜测,盟国有了某种他们不知道的舰载探测仪器(实际上的确有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和厘米波雷达,前者为主),“敌人一定以令人惊讶的准确性测出了护航运输队周围的所有潜艇”。德国人注意到,“这样迅速而广泛地探测潜艇的情况,以前从没有发生过”。尽管德国人出色的情报系统使U潜艇总指挥部掌握了HX.237和SC.129的位置、航线和变更航线,尽管与两支护航运输队作战的U潜艇多达36艘,这场大张旗鼓的破交战斗却一败涂地。

   U潜艇打败仗的原因很简单:停留在1939年的U潜艇技术(只是某些鱼雷有所进步),此时已敌不过1943年的尖端探测仪器、搜索目标的新技术和水面舰艇的新型武器,更不用说护航飞机的作战搜索战术和航空声自导鱼雷了。当年在U—230号潜艇上任第一值更官的沃尔纳,在1995年5月9日接受笔者采访时气愤地说,到战争进行了那么久的时候,U潜艇总指挥部仍要求艇员们带着“过时而且不足的设备、武器和战术出海”──就是“U潜艇总指挥部的策略不当”,导致了“五月的灾难”。他断言,U潜艇总指挥部的参谋人员,“对这场灾难并无准备;他们对艇长们从战场发回的报告持怀疑态度,他们不想面对现实──但现实仍然不可避免地会到来。”

   经历过“黑色五月”的其他U潜艇老兵,也许认为沃尔纳的这番议论有些偏激,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起码到1943年5月的时候,曾被当做高级海上侦察仪器和武器发射平台的U潜艇,已经远远落后于与之对抗的盟国海空联合兵力的综合素质(剑鱼式战斗机除外)。U潜艇只在数量上还占一些优势,但作战能力已无法与盟国护航兵力抗衡。在作战人员的经验和技术熟练程度方面,交战双方之间的鸿沟也日益加宽。沃尔纳所说的“五月的灾难”的原因,其实是不言自明的。

   U潜艇总指挥部的条形图,还反映出物质损失的不平衡现象。自从决定性的ONS.5战役后,损失U潜艇与击沉商船的比率无可挽回地向下滑落:在HX.237战役中,3艘U潜艇的损失换来4艘掉队商船的沉没;在SC.129战役中,1艘沉没的U潜艇和2艘重伤的U潜艇只换来2艘沉没的商船。在接下来的ONS.7战役中,损失率是一对一,更令德国人心寒的是,这一艘沉船竟是他们在5月剩下的日子里和整个6月在大西洋北航路上的最后一个战果。

   5月11日至12日,U潜艇总指挥部调兵遣将,从法国、德国和挪威进入北大西洋的U潜艇中,以及在U—459号、U—119号、U—461号和U—514号几艘潜水油船处加油的U潜艇中,一共搜罗起25艘U潜艇,分成5个小潜艇群,以“莱希河”、“伊萨尔河”、“因河”、“伊勒河”、“纳布河”5条河流名称为代号,部署在格陵兰东南面。

   西行的ONS.7护航运输队,5月7日由B5护航组护卫着从英国出发,在13日与“伊勒河”潜艇群遭遇了。当时,(卡尔—汉斯·纳格尔中尉的)U—640号潜艇报告,在AL1265发现船队。同一天晚些时候,“因河”和“伊萨尔河”两个潜艇群接到命令,合并成一条新巡逻线──“多瑙河Ⅰ”潜艇群,“莱希河”和“纳布河”两个潜艇群则合并成“多瑙河Ⅱ”潜艇群。两个新潜艇群共同执行拦截ONS.7护航运输队的任务。U—640号所在的“伊勒河”潜艇群,受命在另一条巡逻线上独立攻击ONS.7护航运输队。

   然而,跟踪联络艇U—640号,自己已经跟踪联络不了多久了。转天早晨,从冰岛基地飞出的美国海军84中队的卡塔里纳K号机,在北纬60°32’西经31°05’处盯上了在水面的U—640号。当时天空云量70%,云底高度1,700英尺,能见度10英里。7时39分,卡塔里纳K号机看到了距船队16英里的U—640号,从U潜艇左舷正横方向俯冲到甲板上空75英尺的高度,对着来不及下潜的U潜艇投下3枚美国造350磅深水炸弹,定深在25英尺的浅水。第二和第三枚炸弹在U潜艇两侧近舷入水,几声爆炸过后,“深蓝色的”U潜艇从8节减速到2节,潜艇后拖着一条20码宽的气泡尾迹走了几步,原地摇了几摇,猛地一歪,沉入水中。

   从5月14日到17日午夜,ONS.7没有遇到麻烦。午夜刚过,“伊勒河”潜艇群中第一次作战巡逻的(海因里奇·格尔尼茨上尉的)U—657号,前后相隔2分钟,向5,196吨的英国货轮艾默里克号发射了2枚鱼雷,使这艘商船不幸成为5月和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的最后一艘在大西洋北航道上沉没的盟国船只。艾默里克号的前桅倒塌,一号货舱舱壁破裂,救生筏从索具上脱落,起重用的摇臂吊杆折断,压舱的炉渣飞得满船都是。第二枚鱼雷爆炸之后,船上的锅炉爆炸,炸断了左右船舷,许多印度船员吊放救生艇时慌了手脚,一些人因此而丧命。第一枚鱼雷爆炸5分钟后,货轮沉没。海水冰冷刺骨,许多人落水后冻僵而死。一艘救援军舰和一艘武装拖网渔船救起了幸存者,货轮上的78名船员中有53人丧命。这是5月里最严重的人员伤亡事件,但会有人为这些溺毙和冻毙者讨还血债的。

   B5护航组的指挥舰斯韦尔号,马上命令护航舰艇实施“菊芋战术”。斯韦尔号从沉船点向后搜索了6,000码,1时38分,潜艇探测器捕捉到一个潜艇目标,方位285°,距离900码。3分钟后,斯韦尔号向目标位置投下10枚深水炸弹,水面没看到攻击结果。2时03分,斯韦尔号发射了一组刺猬弹,没听到爆炸声,但舰桥燎望哨看到几小片油迹,还看到几小簇黄色火焰。2时24分,这艘“河流”级护卫舰发射了第二组刺猬弹,33秒后,先听到一声响亮的爆炸声,又过了107秒,又听到两声“低沉的”爆炸声。2时31分,为了使水下的猎物死得更彻底,斯韦尔号又投下10枚定深150英尺和350英尺的深水炸弹,先听到两声震耳的爆炸声,5分半钟之后,水面又漂起几片油迹。U—657号潜艇再也浮不上来了,里面的44个年轻的德国军人受到了严厉惩罚,葬身在北纬58°54’西经42°33’的海底。ONS.7护航运输队后来的航程再没遇到阻力,从18日上午到19日上午11时,第三支援舰队的4艘驱逐舰又加入了船队。21日,西部局部护航组在中洋会合点接替B5护航组,船队在4天后到达哈利法克斯港。

   B7护航组指挥格雷顿,在罗伯茨的战术学校学习时爱上了一个皇家海军妇女服务队的姑娘。早在2月,他就按照ONS.和SC.护航运输队八天一轮的规律,推算出B7护航组在5月的最后一个保护对象──SC.130护航运输队──的启程和到港时间,并选定在5月底的一个日子结婚。到时候,他将和心爱的姑娘相会在伦敦,在卡多根广场的圣玛丽教堂互换婚姻誓约。

   5月14日13时30分,婚礼前的航程开始了。格雷顿的B7护航组从纽芬兰的圣约翰斯起锚,向东边的雾区驶去。这是一组我们已经相当熟悉的战舰:邓肯号、维德特号、泰号、黄连花号、石竹号和雪花号(雪花号的伙伴向日葵号因受伤修理晚一些赶上来)。在ONS.5战役中负责救援的武装拖网渔船北方浪花号,还有一艘加拿大海军驱潜快艇厨师号,将在海上加入B7护航组。15日早晨6时,B7护航组和SC.130护航运输队在雾中会合了。

   这个船队中有39艘商船,另有1艘救援船。其中许多船是烧煤的老式轮船,船上满载谷物、糖、果肉、木材、燃油、汽油和混合货物,预计船队的航速超不过7.5节;但是格雷顿信心十足:尽管有大海的作对和U潜艇的捣乱,护航运输队一定能在25日如期到达英国。

   海上的第一夜,船队驶进浓得化不开的海雾,雾中赫然显现出一个大冰山。维德特号开亮所有的探照灯走在船队前面,鸣着汽笛为船队开道。船队终于闯过危险海区,平稳地朝081°航向行驶。

   16日的曙光掀去了雾的纱网,船队以8节的航速破浪向前。11时,向日葵号赶上来。17日仍然是明亮晴和的好天气,5架加拿大空军的飞行堡垒在船队周围海域上空巡逻;不过格雷顿并不满意:“来自纽芬兰的护航飞机缺乏护卫护航运输队的专门训练;他们通讯能力很差,而且不熟悉导航程序。”他特别感到遗憾的是,SC.130只有18日一天没有空中掩护,单单就在这一天被敌人发现了。

   5月18日22时19分,船队在北纬54°39’西经36°47’的位置。装备了FH3型高频无线电测向仪的救援船萨马拉克号,报告北边出现一个地波信号。19日1时16分,邓肯号的FH4型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和泰号的FH3型高频无线电测向仪都收到许多无线电信号,两舰的交叉定位显示,附近有4艘U潜艇──船队左右翼队首外各一艘,左右翼队尾外各一艘。

   邓肯号向船队左前方4英里处的目标出击。满月的清辉照亮了海上的黑夜,距离5,000码的U潜艇出现在邓肯号的雷达显示屏上,没等邓肯号上的人看清,U潜艇已钻入水中。邓肯号对着估计目标下潜位置投下5枚深水炸弹,然后开始用“观察者战术”搜索。B7护航组的第一次攻击虽然没有可见结果,却迫使一艘U潜艇潜入水中无法施展手脚。正是由于这种积极的进攻行为,B7护航组才在以后的48小时中成功击退了拥有33艘U潜艇的强大敌人,──不过与护航运输队有过接触的U潜艇不超过20艘。德国的B机关在5月15日截获了一份盟国海军三号密码电报,破译后在5月17日转发U潜艇总指挥部。电文说明了SC.130的位置、航向、航速,还说明担任近程护航的是B7护航组,U潜艇终于有机会报ONS.5战役的一箭之仇了。U潜艇总指挥部马上召集起手中的U潜艇组成两条巡逻线,在18日20时直插SC.130要经过的航线。“多瑙河Ⅰ”潜艇群由13艘U潜艇组成(U潜艇总指挥部不知道其中的U—640号和U—657号潜艇已经被击沉),负责从AK4258(北纬56°03’西经37°55′)到AK8141(北纬53°31’西经35°25′)一线;“多瑙河Ⅱ”潜艇群由12艘U潜艇组成,负责AK4944(北纬53°09’西经35°15′)到AK8734(北纬50°33’西经33°35′)一线。此外,由比斯开湾基地和海上加油点来的8艘U潜艇组成的“奥得河”潜艇群,从ED2181(北纬50°21’西经33°25′)到DD2769(北纬43°39’西经32°35′)铺开另一条巡逻线。

   根据英国政府密码机构的记录,八号屋的密码专家们到19—22日才破译U潜艇总指挥部有关这些作战部署的电文,因此不可能根据电讯情报指导SC.130变更航线躲避危险。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潜艇跟踪室的温却知道了这些U潜艇的新部署,因为17日他在特种情报总结报告中写道:

  下一步将在020°到140°间的弧线上组成新巡逻线,巡逻半径从纽芬兰的甘德起600英里。20艘或更多的U潜艇此刻正向巡逻位置运动,SC.130的预定航线将通过的缺口正迅速合拢。这支护航运输队是否能从缺口中闯过去还是个未知数。

   然而,直到18日晚上22时19分,救援船萨马拉克号用高频无线电测向仪测出第一个U潜艇目标时,格雷顿才刚刚知道船队的危险处境。船队到港后,他责问有关部门:这么大一群U潜艇集结在一起,海军部的岸基高频无线电测向仪怎么会不给他提个醒?──他对B机关和八号屋之间的密码战毫不知情。他得到的答复是,这些巡逻线是在“无线电寂静”的命令之下集结起来的。此刻,19日拂晓前3时整,格雷顿明白,自己不是被包围了,就是被跟踪了,于是他马上命令船队右转90°,以便避开凌晨的水下攻击。不久,从雷克雅未克飞来的第一架超远程解放者式轰炸机(120中队的T号机),对(沃尔纳·特钱德上尉的)U—731号潜艇发动了两次攻击,虽然没有击伤U—731号,却让格雷顿惊喜地发现,受攻击的U潜艇在船队按照原航向会经过的位置上──规避转向奏效了。4时整,船队转回原来的081°航向。

   解放者式T号机又在附近发现了5艘U潜艇──一次空中巡逻发现6艘U潜艇可谓创记录了。虽然有这么多U潜艇包围船队,但格雷顿不必太担忧,因为不仅有冰岛和北爱尔兰飞来的飞机在空中替他盯着敌人,还有一个支援舰队赶过来加强他的水面警戒幕了。飞驶而来增援的,还是在ONS.5战役的最后关头与B7护航组并肩作战的第一支援舰队:护卫舰韦尔号(指挥舰)、斯佩号和杰德号,还有快艇森南号(塘鹅号因发动机故障返航)。第一支援舰队于16日19时30分离开圣约翰斯,19日上午刚行驶到船队附近就投入了战斗。

   11时35分,韦尔号正在船队右后方15英里处,突然发现水面上有一艘U潜艇正在下潜,方位034°,距离12英里。12时28分,水下U潜艇齐射的4枚鱼雷从韦尔号和杰德号中间穿过。韦尔号马上顺着鱼雷的航迹追踪过去,潜艇探测器很快接触到一个距离1,800码的目标。12时45分,韦尔号发射了一组刺猬弹,但是,因为发射炮保险栓的弹簧断了,只射出了12枚刺猬弹。没有爆炸声。更糟糕的是,韦尔号的舵轮卡在左满舵的位置上,花了一个小时才修好。与此同时,开到韦尔号近前的斯佩号也发现了目标,在13时19分、13时35分和14时15分,分别投下三组深水炸弹。15时33分,修好舵轮的韦尔号和斯佩号来了一次联合弹幕式轰炸──每舰以6秒间隔共投下16枚深水炸弹。水面上没看到击中的迹象,但藏在水下170米深处的(奥斯卡·库里奥中尉的)U—952号潜艇,被这一阵弹雨炸得大面积损伤,狼狈地返回基地。

   12时09分,杰德号桅上嘹望台的了望哨曾看到了一艘U潜艇;12时27分,舰桥上的嘹望哨再次看到距离约8英里的U潜艇。12时45分,杰德号追到距U潜艇5英里处,U潜艇下潜。13时12分,杰德号的潜艇探测器捕捉到目标。片刻之后,水下的U潜艇不知为什么突然窜出水面,然后再次下潜。13时16分,杰德号发射了一组5弹式深水炸弹,右舷发射炮射出的深水炸弹准确地落在下潜漩涡中心。爆炸声过后,水面漂起一片油迹。13时24分,潜艇探测器才收到一个弱回波,杰德号减速到10节,在13时34分发射了一组刺猬弹。没听到爆炸声,也没有与目标恢复接触,杰德号怀疑刚才收到的信号不是U潜艇目标。

   杰德号开始在第一个攻击点周围用“观察者战术”搜索时,过来助战的森南号快艇收到一个目标回波,在14时05分投下一组10弹式深水炸弹。14时27分,爆炸的硝烟散去,水面冒出了油迹和气泡;14时40分,又浮上来一些碎木片和很像畜肉或人肉的红色团块。14时43分,潜艇探测器操作员报告,他听到很奇怪的噪音,似乎是压缩空气泄漏的声音。14时47分,杰德号向噪音声源发射了一组刺猬弹,没听到爆炸声。水面的油迹继续扩大,到15时15分油迹直径已经超过四分之一英里。这时,杰德号和森南号接到命令:如果在此处不再与目标接触即归队。

   最近的一次评估确认,杰德号攻击的目标是(奥托·布卢姆中尉的)U—760号潜艇,潜艇上层舱受损。森南号在14时05分投放的那组深水炸弹,炸毁了(奥多·勒韦上尉的)U—954号潜艇;这艘4月8日从基尔出发进行第一次巡逻的U潜艇上无一人生还,邓尼茨的小儿子彼得·邓尼茨少尉,也把21岁的生命葬送在这艘潜艇里。

   同一天,269中队的赫德森式M号机,也在SC.130护航运输队附近消灭了一艘U潜艇。被赫德森式咬住的U潜艇,是第一次出海作战的(赫尔曼·罗斯曼中尉的)U—273号,但不是“多瑙河”或“奥得河”潜艇群的成员。16时27分,U—273号正在SC.130护航运输队北边约4个纬度远的地方向正西方向行驶,赫德森式M号机突然从天而降,对准指挥塔两侧投下4枚深水炸弹,第三枚炸弹就在距U潜艇右舷不到10码处入水。爆炸声刚过,U潜艇艇尾就开始冒油,最后扩展成一片长600码宽100英尺的油迹。U—273号在水面上漂了7分钟,一个劲地朝右转,一面还用高射机关炮对空射击。M号机还击的炮火打在指挥塔四周,吓得舰桥上的嘹望哨和炮手仓皇奔逃。16时34分,U—273号潜下水去,从此再没有露头,浮上来的只有它的残骸和碎片。M号机的驾驶员卜贝尔中尉带着胜利的消息返回基地,而U—273号的44个艇员却再也回不了家了。

   这些日子,德国人在大西洋战场上几乎总是出师不利。失踪得更神秘的一艘U潜艇,是(格拉夫·冯·林普尔格上尉的)U—381号。U—381号于3月31日从圣纳泽尔出发,5月9日15时02分在AK7962的位置向U潜艇总指挥部发了最后一份电报。回电命令U—381号与另外三艘U潜艇一起组成“因河”潜艇群,而后再加入“多瑙河Ⅰ”潜艇群。谁也不知道U—381号是否听命行事了。U潜艇总指挥部再也没收到U—381号的消息,就在21日要求该艇报告位置。没有回音。U潜艇总指挥部只好宣布U—381号从5月9日起失踪。U—381号的失踪,与第一支援舰队、B7护航组及任何护航飞机的攻击行动都对不上号。

   在U—954号沉没前后,直到5月20日拂晓,SC.130的护航舰艇和护航飞机至少又发动了27次攻击。飞机的座舱里,舰艇的桅上了望台和舰桥上,不断有人发现目标;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和雷达显示屏上,不断有目标出现;藏在水下的U潜艇,也难逃潜艇探测器的追踪。西部海口地区司令部在研究中发现,1943年5月之前,多数被水面舰艇击沉的U潜艇,都是在发动进攻前而不是在发动进攻后被消灭的。不过,U—954号沉没之后,B7护航组和第一支援舰队再没消灭U潜艇。

   5月19日上午7时55分至9时18分之间,邓肯号和向日葵号准确地投下几组深水炸弹,并在一组刺猬弹入水7秒后听到一声爆炸声。两艘舰艇上的人以为,他们的六次联合攻击肯定消灭了一艘U潜艇。但是,最近的一次评估发现,向日葵号的攻击目标(海因茨·科赫中尉的)U—304号潜艇,只有一个压载水舱损坏;而邓肯号的攻击目标完全是另一艘U潜艇,可能是(汉斯·希尔德布兰特上尉的)U—636号,目标没有受伤。韦尔号和斯佩号在19日从12时45分到5时33分重创U—952号潜艇。此外,20日3时46分至5时42分之间,斯佩号轻微击伤曾参加过ONS.5战役的U—413号潜艇;20日4时20分到4时39分之间,杰德号轻微击伤(海因茨·洪格尔肖森中尉的)U—91号潜艇。尽管SC.130的护航舰艇和护航飞机后来没有歼灭更多的U潜艇,但他们使SC.130护航运输队的所有船只免遭敌人的伤害──这样的胜利,比U潜艇军官集会室里的那些勋章的价值高得多。这一巨大成就,归功于格雷顿的精湛的指挥技艺,归功于海空护航兵力对每一个看到或测到的U潜艇目标的穷追猛打,还归功于舰载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对U潜艇无线电信号的密切监视。一向饶舌的U潜艇无线电收发报机,这次更是唠叨得出奇,护航军舰上的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忙得不亦乐乎:从19日至20日,邓肯号测到无线电信号51次,泰号测到31次,森南号测到23次。每次收到两台以上高频无线电测向仪的交叉定位,格雷顿就指挥空中的解放者式轰炸机,在发出无线电信号的U潜艇位置上空进行各种形式的搜索。飞机的每个搜索方式都有代号。比如:向船队后搜索8—12英里称为“青蛙搜索”,向船队前搜索8—12英里称为“加法器搜索”,在船队四周可见范围内飞出正方形搜索线称为“蝰蛇搜索”,对雷达有效目标的搜索称为“树眼镜蛇搜索”,等等。

   U潜艇艇长们多次惊愕地发现,报务员正在发电报或刚发完电报,一架解放者式轰炸机就向他们冲过来。邓尼茨和戈特在5月19日和20日的作战日志中无奈地写道:“岸基飞机不断从低云里飞出来突然袭击。”U潜艇总指挥部当然又把这些空中突袭怪罪于雷达,但这些攻击再一次证明,盟国的高频无线电测向仪在大西洋海战中扮演了多么重要的角色。

   在SC.130护航运输队航程中最后一个被消灭的U潜艇,是雷克雅未克120中队飞机的战利品。19日和20日,120中队的飞机共发现了7个目标。19日13时40分,超远程解放者式P号机发现了参加过ONS.5战役的U—707号潜艇,投下4枚深水炸弹,但没击中正在水面的目标。翌日上午8时10分,超远程解放者式N号机也发现了U—707号,在这艘U潜艇下潜10秒后把它炸成重伤,迫使它从战场上撤出。20日7时45分,从北爱尔兰巴利凯利基地飞来的59中队的解放者式Ⅹ号机,用4枚深水炸弹炸伤(格哈德·朗格中尉的)U—418号潜艇。

   普罗克特少校驾驶120中队的解放者式P号机,于20日9时54分从雷克雅未克起飞,于14时30分在北纬55°西经30°附近遇到SC.130。在格雷顿的指挥下,普罗克特开始搜索目标。他在14时48分发现一艘U潜艇,但没来得及发动攻击。1了时10分,他又发现一个目标,方位左舷15°,距离6英里。这个目标是U—258号潜艇──22天前击沉ONS.5护航运输队中的美国商船麦基波特号的元凶。普罗克特俯冲投下4枚深水炸弹,一半潜入水中的U—258号吃了一个夹叉轰炸后沉没。

   解放者式P号机的机尾射手看到,炸弹爆炸时,U潜艇的指挥塔又从水里冒出来3秒钟。爆炸水花落定之后,看不见U潜艇了,只看见油迹不断浮上来,30分钟后蔓延成直径约200英尺的“白花花的一大片”。可笑的是,在这次攻击的1小时8分钟后,U潜艇总指挥部命令U—258号返航,并在以后的三天中经常发出无线电信号迷惑敌人。U—258号已经带着全部艇员沉人海底,没办法执行上司的命令了。

   解放者式P号机继续在船队上空巡逻,19时24分,发现3英里外的水面上有一艘U潜艇。普罗克特决定,先用炮火把U潜艇逼下水,然后投放“24型水雷”。U潜艇在水面上顽抗,舰桥上有6个艇员用炮火还击飞机。

   普罗克特驾驶着飞机盘旋了一圈,又朝U潜艇俯冲了一次,对着指挥塔和前甲板抛下180枚加农炮弹。19时31分,U潜艇还没有下潜之意,普罗克特投下一枚“24型水雷”。3分钟后,普罗克特看到仍在水面的U潜艇艇尾下沉,“艰难地”转圈子。21时43分,他掉转机头返航,在21日1时15分降落。普罗克特的作战后报告没有说用了“24型水雷”,只说投了一枚“600磅深水炸弹”。这是声自导鱼雷的另一个代号;这个代号起得很巧妙,因为刚刚有一种Ⅰ型600磅深水炸弹投入使用。当一篇报告中提到深水“炸弹”时,实际上说的是一种大个的深水炸弹;当提到“600磅深水炸弹”时,说的则是声自导鱼雷。当时,120中队还没装备600磅深水炸弹,所以普罗克特用的武器肯定是声自导鱼雷。不过,他投的这枚声自导鱼雷没有收到预期效果,他的目标──原来已受伤的U—418号潜艇──并没有再受伤;直到6月1日通过比斯开湾返回基地时,U—418号才被236中队的勇士式B号机消灭。

   在护航舰艇和护航飞机勇斗U潜艇的过程中,SC.130的商船一直保持着极好的队形;格雷顿一路上下达了20次紧急转向命令,船队始终井然有序。格雷顿在活动报告中评论道:“船队的转向动作像舰队一样准确整齐。”SC.130的最后一次规避转向是在21日拂晓,其实到那个时候已经用不着如此小心,因为U潜艇总指挥部头天晚上就命令U潜艇暂停作战行动向西边撤退了。这支护航运输队在剩下的航程中没再遇到敌人,只是天气变坏,22日刮起东风时船队航速减慢到4节。22日11时,格雷顿遵照西部海口地区司令的命令,让第一支援舰队撤离SC.130,因为主要护航任务已经完成。虽然SC.130一路上遇到大量U潜艇的围追堵截,但全部商船都在25日毫发无伤地到达英国本土水域。一些商船由黄连花号护送到埃韦湾,其余商船由维德特号陪伴到金泰尔角抛锚。邓肯号和B7护航组的其他舰艇一起驶进伦敦德里的莫韦尔。格雷顿按时走进教堂举行婚礼──好一个“安全准时到达”!

   英国海军部海军参谋部仔细地分析了这支护航运输队的历程,总结出四点成功因素:(1)与U潜艇接触期间有大量空中支援;(2)第一支援舰队在19日及时赶到;(3)护航组指挥对各种形势判断正确;(4)在与敌人接触期间,为了蒙蔽或摆脱水下U潜艇,从已知U潜艇的方位和每天拂晓前成功地规避转向。或许我们还可以为他们加上一点:(5)邓肯号、泰号、森南号和萨马拉克号有效地利用高频无线电测向仪,使格雷顿能遥控他的空中和海上兵力尽快找到目标。格雷顿总结道:“在没有可靠的高频无线电信息的条件下指挥护航行动,好比蒙住眼睛走进竞技场。”

   在距那时半个多世纪的今天回顾往事,我们看出SC.130战役是那个5月里更重要的护航航程之一。这一仗让我们清楚地看到了两个显著变化:其一,盟国的护航行动已经变得十分有效;其二,5月之初看上去气势如此凶猛的U潜艇,此时已成强弩之末。还应该注意的是,“多瑙河”和“奥得河”两个潜艇群中,没有几艘U潜艇敢于冲进护航警戒幕。是艇长们谨慎得近乎胆怯,还是他们根本不想抓住每一个进攻机会?我们可能永远无法得到答案了,因为参加过那次行动的人,今天已经没有几个健在了,而且我们很难找到那几个人来解说遥远的往事了。

   原本已经让德国人无法承受的交换率,到此时更让他们不寒而栗:从ONS.7战役的一比一,下降到SC.130战役的损失3艘U潜艇对没击沉1艘商船的负平衡。U潜艇总指挥部的战绩条形图成了吊唁的黑纱,伤心地诉说着U潜艇上的凄惨故事。曾几何时在大西洋上横行霸道的U潜艇舰队,在U—515号和U—107号潜艇创记录的月初战绩后仅仅25天,就陷入每况愈下的困境。正所谓:“刚在顺风中享受了一下,顶风就来了。”

   5月21日、22日和23日,盟国赢了个三连胜:英国潜艇击沉一艘U潜艇,美国护航航空母舰博格号第一次消灭U潜艇,在海战中第一次成功地用火箭弹击沉一艘U潜艇。

   交战双方的潜艇,极像很少同在一个罐子里的两只蝎子,一方潜艇击沉另一方潜艇的机会并不多,不过也并非没有。开战以来,英国潜艇已击沉8艘U潜艇,最近的一次是,4月7日在纳尔维克西北的北海中,皇家海军潜艇金枪鱼号击沉(库特·延森中尉的)U—644号潜艇。但是,4月18日在弗里敦以南海域,(霍斯特·冯·施勒特中尉的)U—123号潜艇击沉皇家海军潜艇P.615号。

   5月12日,皇家海军潜艇镰刀号在法国南海岸以外的地中海巡逻。14时56分,镰刀号发现一艘ⅦC型潜艇离开土伦港去试航。镰刀号逼近到距U潜艇2,600码处,于15时10分29秒发射了一枚定深8英尺的Ⅷ型鱼雷,2秒半钟之后,又发射了一枚定深10英尺的同型鱼雷。一枚鱼雷在U潜艇指挥塔后30英尺处爆炸,浓烟裹着水柱冲天而起。艇尾先下沉,艇员们纷纷弃艇跳海。U潜艇艇首翘起50°,15时12分20秒全艇沉入水中。镰刀号没有去救那些落水的德国兵,因为那样做会给自己的潜艇“带来不必要的危害”。沉没的U潜艇是(卡尔—弗朗茨·海涅上尉的)U—303号,艇上的44个艇员中有20人丧生。

   5月20日,美国海军成立了第十舰队。这支本身没有一艘军舰的“纸上舰队”,可以让金上将一人总揽所有反潜配备:包括舰艇、飞机、武器、雷达和高频无线电测向仪,也包括情报机构、作战研究、通信联络系统,还包括对护航运输队的航线安排、战术攻击原则和训练程序。第十舰队参谋长弗朗西斯·洛少将管理日常事务,大西洋舰队司令罗亚尔·英格索尔上将指挥海上作战行动,而金上将对第十舰队和洛少将的监控,与他的对手邓尼茨对U潜艇总指挥部和戈特的监控如出一辙。好久以来,美国海军部队屡遭非议,特别是来自陆军和陆军航空队的指责。批评者认为,海军部队对抗U潜艇威胁的行动过于杂乱、随意和松散。海军部队早就等待着这个日子──第十舰队出现的日子。第十舰队的第一流大西洋武器发射平台,正在中大西洋冲进一群拥有12匹狼的狼群。这个发射平台就是博格号──第一艘既是美国制造又挂着美国国旗的反潜护航航空母舰。

   博格号是由一艘C—3商船船体改装而成,1942年1月15日在华盛顿州的塔科马下水,同年9月26日编入现役,最初的归类是辅助航空母舰,直到1943年7月其归类名称才定为护航航空母舰。博格号的飞行甲板长442英尺3英寸,右舷边耸立着宽5英尺、长25英尺、高15英尺的上层建筑。博格号的汽轮机和单螺旋桨在开阔水面的最高航速为17.75节,舰上原先编制为890人,后来迅速增加到97名军官和921名水兵。1942年11月,博格号在圣迭戈装上了飞机:9架TBF—1复仇者式鱼雷轰炸机和12架F4F野猫式战斗机。这21架舰载机组成第9护航侦察中队,1943年3月1日改名为第9混合中队,中队长是威廉·德雷恩少校。

   复仇者式轰炸机比射手号和骗子号航空母舰上搭载的剑鱼式轰炸机先进──即使不是各方面都先进,也是在许多方面先进。剑鱼式是纤维外壳的双翼飞机,重9,250磅,最高航速139英里每小时,航程546英里;复仇者式是铝制外壳的单翼飞机,重15,905磅,最高航速270英里每小时,航程1,215英里。然而,这两种飞机在两个方面十分相似:剑鱼式的机组为两至三人,复仇者式的机组为三人(驾驶员、报务员和射手);载弹量均为1,600磅。

   复仇者式轰炸机航速快,能在目标U潜艇下潜前发动攻击,使飞机尽可能短地暴露在高射炮火之中。此外,复仇者式的续航力允许它在巡逻线上空或目标上空逗留有效的时间长度。在理论上和实战中设计出的最优攻击方式是:以最快速度从云中或云底冲出,带油门滑翔很长一段距离,在最后阶段前推20°俯冲,同时放下起落架减速,以便投放深水炸弹。博格号上的复仇者式轰炸机的驾驶员,都去北爱尔兰巴利凯利的皇家海军航空兵反潜学校参加过培训,按照在学校学习的战术原则,鱼雷应该定深25英尺,瞄准点在下潜漩涡前100英尺,但这些复仇者式的驾驶员根据自己飞机的航速把瞄准点与下潜漩涡的距离减少到75英尺。

   野猫式战斗机主要用于掩护其他飞机进行空中攻击──在大洋中间可能不这样使用,但在英国近海作战行动中就可能这样使用;其次用于与复仇者式轰炸机联合攻击。在用野猫式战斗机进行协同作战时,德雷恩坚持的原则是:野猫式的驾驶员应该约束自己不做高速动作,以免在潮湿的空气中结出水汽而把攻击飞机暴露给攻击目标;没有共同行动的复仇者式的命令不能胡乱俯冲,以免在攻击时机尚未成熟时把目标U潜艇提前赶下水。理想的协同行动是,野猫式随时准备接受命令在投放深水炸弹前3—5秒对U潜艇进行炮火攻击。复仇者式轰炸机的作战续航力是以125节的航速飞行6小时,野猫式战斗机的作战续航力是以125节的航速飞行3.5—4小时。这两种飞机都可以靠弹射器起飞,而不需要把航空母舰转向逆风;满载的复仇者式升空时只需要首尾方向的16.5节的风速相助,满载的野猫式飞机只需要6节的风速相助。如果没有弹射器,复仇者式需要31节的风速才能升空,野猫式则需要24节的风速。

   美国海军成立了一个“猎潜大队”,博格号是这支海上进攻先驱力量的核心。博格号的任务是攻击和歼灭护航运输队周围的U潜艇,不像射手号和骗子号那样主要用于防御。起初,英格索尔认为,博格号的最佳用途在进出直布罗陀的中大西洋航路上,因为那一带海域的良好气候条件有利于飞机起飞和降落;但是博格号偶然也会驶进北大西洋的恶劣天气和不平静的大海。1943年3月6日在纽芬兰的阿真舍,在两艘美国海军“平甲板”驱逐舰贝尔纳普号和乔治巴杰号的陪同下,博格号参加了开往英国的HX.228护航运输队的护航。四天之后,复仇者式轰炸机的驾驶员亚历山大·麦考斯兰少尉,发现一艘U潜艇并发起攻击。在海上风浪较大的情况下,为了便于起飞,复仇者式只携载了2枚深水炸弹,可是,麦考斯兰的2枚深水炸弹在投放时都卡在炸弹架上了。U潜艇开始下潜,麦考斯兰又转回来发动第二次攻击,但深水炸弹又没投出去。博格号接到命令返回阿真舍,途中,另一架复仇者式的驾驶员罗伯茨上尉误把一群海豚当做U潜艇攻击,结果炸弹又卡了壳,无意中放了那群海豚一条生路。一定得想办法解决炸弹投放故障问题,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3月20日,博格号又一次中途加入护航警戒幕,负责SC.123护航运输队的空中护航。但是,海上波涛汹涌,空气中弥漫着灰蒙蒙的水汽,舰上的飞机只好无可奈何地停在飞行甲板上任海浪冲刷。3月26日博格号返航,四天后回到阿真舍。4月25日,博格号又加入了HX.235护航运输队。这一次,除了先前合作过的2艘驱逐舰,又来了3艘美国海军平甲板驱逐舰:格林号、利号和奥斯蒙德英格拉姆号──这6艘军舰组成的92.3特遣舰队,也叫第六支援舰队。一路上很平静,直到28日下午,罗杰·桑蒂上尉驾驶复仇者式巡逻时,发现距船队50英里左右有一艘全水面状态的U潜艇。他把2枚深水炸弹顺利地投出,但由于俯冲速度过快,炸弹触水时跳飞,爆炸点离目标太远了。

   两天后,第六支援舰队返回英国贝尔法斯特。后来的两个星期中,博格号上的军官都到反潜学校受训,同时,博格号的上层建筑上安装了一台英国造高频无线电测向仪(见第二章),舰上搭载的复仇者式轰炸机从9架增加到12架,而野猫式战斗机从12架减少到6架。有趣的是,博格号舰长肖特上校建议,用4架剑鱼式那样的慢速飞机,换下3架复仇者式飞机。他在博格号的作战报告中写道:“譬如,剑鱼式可以在复仇者式无法降落和起飞(除非用弹射器)的天气条件下行动。在夜间和海上有大风浪时,使用分量重、航速快的复仇者式对航空母舰损伤过大,此时就可以使用剑鱼式。此外,实践证明,航速慢的飞机在夜间比航速快的飞机更能有效地确定潜艇位置。”此建议无人附议。

   5月17日18时37分,博格号驶离贝尔法斯特湾,3个半小时后与第六支援舰队的另外4艘驱逐舰(利号没到)在指定地点会合,一同驶往冰岛。18日,第六支援舰队带着货轮托尔特克号,中途加入西行的ON.184护航运输队,增援近程警戒幕。利号驱逐舰在18日赶上来。19日拂晓,第六支援舰队全部进入指定护航阵位,博格号在护航油船后的编队位置上。狂暴的天气使舰上的飞机一直无法起飞。21日,ON.184遭遇原本是冲东行的HX.239而来的一群U潜艇。像5月中旬发生在SC。130护航运输队的情况一样,HX.239护航运输队的航程又被海军三号密码泄了密。B机关截获和破译了有HX.239的位置、航向和航速的电文之后,U潜艇总指挥部指派21艘U潜艇组成“莫塞尔河”潜艇群,向HX.239预期经过的航线杀来。

   B机关后来得到的情报,使U潜艇总指挥部又了解到HX.239在20日、21日和22日的位置。由于这几个位置比U潜艇总指挥部预计的位置更靠南,所以“莫塞尔河”潜艇群中的12艘U潜艇接到命令向东行驶与船队接触。从SC.130护航运输队撤下来的“多瑙河”潜艇群的U潜艇,也接到指示在AK97(北纬51°25’西经30°15′)拦截HX.239。直到5月23日,盟国才陆续破译这些电讯情报;有关“莫塞尔河”潜艇群在南边的部署,到6月3日才破译。5月20日,B机关破译了一份盟国电报,电文说明ON.184护航运输队的位置在北纬51°01’西经33°50’。那些向南移动的“莫塞尔河”潜艇群中的U潜艇没有料到,当两支护航运输队从费尔韦尔角东南520英里处相向而行时,他们先碰到的是ON.184的护航航空母舰。

   5月21日早晨是一个云幕与能见度无限的绝好天气,博格号上的舰载机连续不断地在船队上空搜索巡逻。黄昏时分,第10混合中队队长德雷恩驾驶一架复仇者式轰炸机,带着4枚深水炸弹飞到船队前60英里,从3,000米高空看到水面上的一个小黑点拖着一条银白色尾巴,就一路追下去。他加速到200节,盘旋了一圈,从正前方冲向目标,在发起攻击前放下起落架减速,以免重蹈一个月前桑蒂的覆辙──因航速过快炸弹触水跳飞而贻误战机。这一次,投弹间隔调整器把4枚深水炸弹从50英尺高度投下。炸弹入水位置和深度都很好,那艘U潜艇在爆炸的水花中没了踪影。后来,除了爆炸点中心漂浮的几块不明性质的黑团块,再没看到那艘U潜艇上的任何东西。德雷恩的飞机到了续航力可靠极限,只剩下返航需要的30加仑油料。他请求驱逐舰来搜索攻击现场,自己返回博格号。战后他才得知,他在那次攻击中重创(沃尔夫冈·文策尔上尉的)U—231号潜艇,迫使U—231号潜艇返回基地。

   一夜无行动。22日拂晓,天气晴朗,偶有雨飑。第10混合中队的飞机对“莫塞尔河”潜艇群南线的3艘U潜艇发动了5次攻击。

   6时35分,罗杰·库恩上尉对着(克莱门特·沙蒙中尉的)U—468号潜艇投下4枚深水炸弹,U—468号有近一小时不肯下潜,在水面慢慢转圈子,里面不断渗出黑乎乎的油。库恩请求支援,却没得到回音,因为他报错了自己的方位,而且飞机偏偏处在雷达“盲区”。U—468号伤情严重,艇尾纵倾,最后却拼尽全力返回了基地。

   第二个上阵的是斯图尔特·多蒂少尉。他在11时03分发现一艘U潜艇高速行驶在船队队首前18英里的水面上。就在他发动攻击前,博格号上的雷达也接触到同一个U潜艇目标。多蒂从1,500英尺的高度向下冲出满天浓云,躲过U潜艇的高射炮火,投下4枚深水炸弹。1枚炸弹在指挥塔到艇尾之间的艇体下爆炸,其余3枚在U潜艇左舷前方入水。水花落定之后,库恩看到U潜艇向右舷倾斜摇晃得很厉害,然后缓慢下潜。黑乎乎的油浮上来,形成直径约50英尺的一片油迹。少时,U潜艇艇首以40°倾角再次露出水面,然后,以同样的倾角又潜了下去。这艘(鲁道夫·巴尔上尉的)U—305号潜艇,和先前受伤的U—468号潜艇一样,被迫退出战斗返回基地。

   13时25分,罗伯特·斯特恩斯上尉在船队右翼队尾外26英里处的上空,发现一个“很大的黑色物体”在035°航线上,拖着一条长长的尾迹背向船队行驶。这是受伤的U—305号潜艇正在返回布雷斯特的途中。斯特恩斯从1,200英尺高的云底俯冲下去,冒着猛烈的高射炮火从125英尺高度投下4枚深水炸弹,炸弹在U—305号近舷爆炸。这艘潜艇的旧伤痕上又添了许多新伤口,只好再次潜下水去疗伤,回到布雷斯特后近三个月没能出航。

   17时57分,威廉·张伯伦上尉驾驶着一架复仇者式轰炸机从博格号的甲板上弹射起飞。张伯伦是个出名的蛮勇之士,在飞机上没少吃苦头。他过去开野猫式,但他嫌开那种飞机得到的飞行小时少,就换了复仇者式。他开着机身很大的复仇者式斜着翅膀窜上高空,仿佛他的操纵杆下还是原来那种小小的野猫式,战友们对他的大胆行为早已司空见惯,并不感到惊讶。

   张伯伦出生在华盛顿州西部的霍奎厄姆市,曾就读于华盛顿大学航空工程专业,后来参加了美国后备队军官训练队,最后进入美国海军飞行学校。他身材不高,粗壮结实,浑身是胆,他的一个战友说他没有“一根怯懦的骨头”。张伯伦有许多次飞行历险记:他曾把飞机迫降在自己父母的农场里;他驾驶的战斗机曾因失去控制而地转(失控后猛烈旋转);他曾在驾机掠过海面时错误地估计海浪的高度,结果迫降在海面上。空军报务员詹姆斯·斯坦斯在1943年5月和张伯伦飞一个机组。他在1997年11月22日接受笔者电话采访时说:“我们的老队长罗兹给空勤人员分派任务时,谁都不愿意和张伯伦飞一个机组,但我说我愿意。我比他年长,向来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在海面迫降时我就在飞机上,我们都安然无恙。”

   17时23分,博格号上新安装的英国造高频无线电测向仪捕捉到一个U潜艇目标,张伯伦起飞后就朝目标方位扑去。他取067°航向,在1,500英尺高的团团碎云的底层,以170节的航速沿着看不见的U潜艇航迹搜索。他在起飞后7分钟发现,距博格号25英里处,目标U潜艇正朝180°航向高速行驶。他钻进云层,盘旋了一圈,希望在俯冲前不被U潜艇发现。飞到合适的方位,他把机头前推20°俯冲下去。他在俯冲的状态下从100英尺高度投下4枚17—2型钝头梯恩梯深水炸弹,定深25英尺的炸弹击中U潜艇。报务员斯坦斯在2枚深水炸弹下落过程中抢拍了一张精彩的照片(见卷首照片),同时,射手唐纳德·克拉克向U潜艇舰桥扫射,U潜艇艇员们手忙脚乱地用炮火还击。看到敌人“惊慌失惜的样子”,张伯伦得意极了;然后,他目送U潜艇在爆炸的水沫中缓缓下潜。他估计,如果U潜艇损伤严重,往往会再次上浮,所以他请求博格号再派一架复仇者式轰炸机带4枚深水炸弹来接替他。

   被张伯伦打到水下的U—569号潜艇,4月19日从拉帕利斯出发进行第九次作战巡逻,是一艘战绩平平的U潜艇──21个月的作战经历中只有3艘沉船。现年33岁的汉斯·约翰森中尉,出生于德国汉堡,战前是荷兰美洲班轮公司的商船高级船员,从1943年1月30日起担任U—569号的第二任艇长。他一上艇就发现,由于这艘潜艇击沉的船只太少,艇员们个个没精打采。因此,他在指挥塔两侧都写上“冲啊!”作为座右铭,还各画了一朵罗经花,试图以此来鼓舞士气。但是,艇员们的其他思想问题就不那么容易解决了,比如:艇员们普遍对U潜艇的武器装备不满,大多数艇员认为德国会输掉战争。

   5月18日,U—569号从潜水油船U—459号那里加足了燃油和食品。5月22日,U—569号作为南线“莫塞尔河”潜艇群的一员,正在北纬50°00’西经35°00’处待机攻击HX.239护航运输队,却先遭到张伯伦的复仇者式轰炸机的突然袭击。据U—569号的幸存者说,张伯伦的深水炸弹炸裂了高压水管,水漏进后舱。U—569号潜入120米深的水中,水漫进操纵室,艇尾越来越重,潜艇无法保持平衡。绝望中,约翰森命令艇员集中到前鱼雷舱充当活压舱物,想以此来修正潜艇的不平衡状态;看到潜艇并无反应,约翰森只好下令上浮。

   18时40分,U—569号刚刚在水面露头,H·罗伯茨上尉就驾着复仇者式7号机出现在头顶上。罗伯茨在3,000英尺高空看到左机翼下的U潜艇艇首,他知道,U潜艇肯定发现了飞机,他来不及在U潜艇指挥塔的舱盖打开前发动进攻了。于是,他立刻把机头下推50°,来了一个俯冲投弹。4枚深水炸弹从600英尺高度开始连续落下,他在100英尺高度把飞机拉起来。罗伯茨在作战后报告中写道:

  (深水炸弹)入水的一瞬间,(U潜艇)已经全部浮出水面。观察到指挥塔与艇尾之间两舷的两个爆炸,爆炸水花淹没了U潜艇。U潜艇从水中浮上来,然后沉下去;又浮上来──这一次是横倾着浮上来的。U潜艇又沉下去,第三次浮上来──这一次平衡舵位全部露出水面。机上射手立即开火,艇员从指挥塔舱口拥出后跳海。这时,仍在潜艇上的人狂乱地挥动一面白旗。我尽一切努力用炮火压住逃跑的艇员,但他们还是不断地跳进海里。最后,弹药全部用尽……

   约翰森原本想摇动一块白色餐巾表示投降,看到飞机的炮弹雨点般地落下来,赶紧扯下一块白布单挥舞起来。与此同时,博格号请求加拿大驱逐舰圣劳伦特号前来增援。罗伯茨接手后,张伯伦已驾机向博格号飞去,这时,张伯伦从无线电话中听说那艘U潜艇又浮上来,马上掉转机头返回攻击现场,让射手克拉克在白布单亮出来之前给U潜艇又穿了几个窟窿。虽然大多数跳海的U潜艇艇员都穿着救生衣,但其中许多人被巨浪卷走了。U—569号上的一个军官在腰上拴了一根保险绳,跳进海里救起两个艇员。看到圣劳伦特号乘风破浪驶过来,U—569号的轮机长顺着指挥塔的舷梯下到艇里,打开了通海阀,海水涌进潜艇,潜艇迅速下沉,轮机长再没上来。圣劳伦特号一共救起25个艇员,其中没有轮机长,也没有第二值更官。一个重伤的艇员被送进圣劳伦斯的医院就治,其余战俘被转交给在波士顿的美国海军当局审讯。

   在海战中,潜艇向舰载机投降是第一次,护航航空母舰上的飞机独立消灭U潜艇也是第一次。在大西洋上作战的19个月中,第9混合中队成为海军中反潜战果最丰的反潜中队:一共击沉U潜艇5艘,击伤8艘。从这个月之后到战争结束前,博格号和搭载的飞机以及协同作战的水面护航舰艇,又消灭了11个水下敌人──9艘U潜艇,2艘日本潜艇。为了表彰张伯伦勇斗U—569号潜艇的出色表现,上级授予他空战有功十字勋章和银星奖章。1944年3月在弗吉尼亚的诺克福,第9混合中队全体人员登上了美国海军的另一艘航空母舰──所罗门斯号。在巴西的累西腓外的南大西洋的一次巡航中,张伯伦仍然不愧为一员“飞行猛将”。他的飞行员战友们说,他降落时从来不看降落指挥军官的手势,结果他的飞机一头撞在飞行甲板的边缘上,飞机一断为二,他摔到甲板上,但与他同机的两个人在机尾舱里和5英寸后炮一起掉进海里,幸运地被同行的一艘警戒舰救起。

   1944年6月15日,张伯伦的幸运之线到了尽头。第9混合中队的6架飞机向(保罗·比歇尔中校的)U—860号潜艇发动攻击后,张伯伦朝U—860号俯冲下去。他的高度太低了──离U潜艇甲板还不到50米,几乎送到敌人的高射机关炮炮口上。不知是炮火,还是他自己投下的深水炸弹,还是受伤U潜艇的内部爆炸,使张伯伦的复仇者式轰炸机被火焰吞没了。张伯伦用尽全力把飞机掉转180°,飞机溅落在U潜艇前面的海里。派去援救的几艘驱逐舰在那片海面搜寻了好久,但既没有找到张伯伦,也没有找到他的机上伙伴(他在军中最好的朋友已经顶替了报务员斯坦斯的位置)。

   当天夜里,所罗门斯号上的官兵都用期待的目光扫视着海面。突然,舰桥上的一个嘹望哨兵报告,他听到海上似有人声。那是一片U潜艇出没的海域,减速相当危险,但所罗门斯号舰长马里恩·克里斯特上校下令减速到2至3节,以便减弱发动机、尾波和舰首两侧浪花的声音。一千多名舰员全体出动,绕着飞行甲板边缘站成一圈,屏息静听五月的暗夜中传来的声音。他们听了又听,听了又听……只有海浪拍打舰身的声音轻敲他们的耳鼓。最后,大家只好失望地各回自己的岗位。惟一能告慰他们的事情是:U—860号潜艇带着一半艇员沉入了海底。

   5月23日,U潜艇总指挥部命令“莫塞尔河”和“多瑙河”两个潜艇群,撤出对ON.184的行动,也撤出对HX.239的行动。这一决定的理由有二:一方面,“莫塞尔河”潜艇群被ON.184甩在后面太远,“无法继续进行针对这支护航运输队的作战”;另一方面,“以现有的武器,不可能攻击有如此强大空中护航兵力的护航运输队”。ON.184的全部船只无风无险地走完剩下的航程,于5月31日到港。

   然而,5月23日,U潜艇在南边与HX.239仍有接触──这一接触却丧送了(卡尔—恩斯特·施勒特尔上尉的)U—752号潜艇。这艘第七次作战巡逻的U潜艇看到船队后,在光天化日之下浮出水面用无线电报告敌情,迎头碰上了射手号航空母舰上的一架剑鱼式轰炸机,让飞机上的一种武器在实战中首开杀戒。这种武器就是装有25磅实心钢穿甲弹头的航空火箭弹。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皇家飞行队曾使用过火箭弹,但效果不佳。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后不久,英国人就考虑在地对空和空对空的防空战中再次启用火箭弹。陆军和空军都对火箭弹进行了一系列的研究、改进和试验;后来,这种武器在陆军中被叫做“不转弹”,在空军中被叫做“火箭弹”。

   皇家空军研制出两种弹头:一种是重60磅、直径6英寸的半穿甲或高爆弹头,用于攻击德国的潜艇或商船等海上目标;一种是重25磅、直径3.44英寸的实心穿甲弹头,用于攻击坦克、炮台、钢筋水泥掩体等陆上目标。某些盟国作战研究和测试出现过自相矛盾的现象,这一特点也在火箭弹试验中反映出来。试验人员发现,高爆弹头对付陆上目标效果更好,而穿甲弹头对付海上目标效果更好。于是两种弹头互换角色。

   穿甲弹头旋在一个长4英尺的钢制药筒上,药筒里填装无烟线状火药,电动点火。火箭发动机中的无烟线状火药,燃烧时产生高速向后喷射气体,其反作用力推动药筒和弹头一起向前飞行。剑鱼式之类的飞机以120节的航速飞行时发射的火箭弹,在发射1.5秒后最高速度可达1,600英尺每秒,而飞机感觉不到反冲力。剑鱼式轰炸机可以携载8枚火箭弹──每个翼下炸弹架上各挂4枚。按照设计要求,8枚火箭弹可以分成4对发射,也可以8弹齐射。在博斯库姆的飞机与武器试验基地进行的试验表明,从400码或更近距离发射的火箭弹,穿甲弹头撞击U潜艇时能在艇体上钻一个直径3英寸的洞;带着这么大的破洞,水面的潜艇无法下潜,水下的潜艇也无法上浮。无烟线状火药在U潜艇内部的燃烧,可以延迟艇员们修补漏洞和用水泵排水。即使能及时抢修,U潜艇至少也得撤出战斗返回基地了。

   引人注目的是,火箭弹有极好的水下发射性能。一般情况下,飞行员应该瞄准U潜艇指挥塔底部。以400码的最适距离和20°角度发射的火箭弹,如果没有击中目标而入水,可在水下13—15英尺行进100英尺,并在前70英尺保持致命的穿透力。如果发射角度小于10°,火箭弹触水时会跳飞。

   1943年5月,第一批携载火箭弹作战的飞行员,从《岸防航空兵司令部战术备忘录》上得到了许多战术指导。最重要的一点是,在400英尺高度向目标俯冲,从400码距离、20°角度的位置向U潜艇斜线攻击。应该尽可能从U潜艇正横方向攻击,以防擦击。U潜艇下潜到潜望镜深度或完全潜入水中时不应该再尝试攻击。火箭弹一发射出去,飞机应该向左或右撤离。因为,如果火箭弹击中U潜艇,会有碎片飞起来;如果火箭弹没有击中U潜艇而是在水下运行,三分之一的爆炸能量会从水下以陡直的角度冲到200—300米高的空中。

   火箭弹射向陆上目标或敌方商船之前,先射向了U潜艇。5月23日,在冰岛以西约750英里的海域,射手号航空母舰在支援舰队里为HX.239护航运输队护航。射手号离港时搭载了3架携载火箭弹的飞机,但其中2架因海上风浪太大而在降落时受伤。皇家海军志愿后备队中尉哈里·霍罗克斯,驾驶着819中队的剑鱼式B号机,独得消灭U—752号潜艇的战功。

   10时15分,霍罗克斯和两个机组人员在1,500英尺高的空中,清楚地看到10英里之外的U—752号潜艇正在船队左后方的水面上行驶。霍罗克斯向上钻进云层,借着云的掩护飞到他估计是目标U潜艇正横方向的位置开始俯冲,很快看到目标在机首略偏左舷方向,距离1英里。霍罗克斯决定把8枚火箭弹分成4对,于是从距离800码时开始发射──战术原则建议距离的两倍。第一对火箭弹差150码没达到目标。第二对火箭弹是在400码的最适距离发射的,但又差30码没达到目标。U潜艇遭到突然袭击,马上紧急下潜。第三对火箭弹从300码距离射出,在U潜艇艇尾仍然可见时从U潜艇舷外10英尺处入水,其中一枚火箭弹穿透了耐压艇壳。从200码距离发射的第四对火箭弹,干净利落地击中U潜艇舵轮前20英尺处的艇体。

   被火箭弹钻了几个窟窿的U潜艇立即上浮,可是再想下潜时已身不由己,白费了许多气力,却只能在水面上无可奈何地拖着一大片油迹转圈。霍罗克斯看到U潜艇艇员开始用20毫米高射机关炮对空射击,就请求附近的战斗机支援。欧洲燕式B号机不到1分钟后赶到现场,冲着U潜艇指挥塔一口气抛下600发子弹,击毙了艇长施勒特尔和一个见习艇员,但站在这两个人旁边的第二值更官侥幸捡了一条命。在艇里的轮机长命令艇员出来后,打开通海阀自沉,轮机长和第一值更官都随潜艇沉没。HX.239近程护航组的──艘驱逐舰从水里救起11个幸存者,还有几个艇员后来被U—91号潜艇拉了上去。

   射手号上的官兵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射手号成为第二艘独立消灭U潜艇的护航航空母舰,而且是第一次用火箭弹击沉目标。英国海军航空史文献,称这次胜利是体现“‘西大荒’优良传统的猎杀行动”。

   本书的记述重点,集中在1943年5月的主要护航战役以及岸防航空兵司令部的比斯开湾进攻,因为盟国在这两个方面的胜利决定了德国在5月的失败。然而,我们还应该了解,5月里盟国在其他战斗中亦有对U潜艇的作战行动,而且击沉11艘U潜艇。前面的叙述已经充满大量攻击细节,为避免行文烦冗,下面只提供11艘U潜艇沉没的扼要情况。

   5月4日,岸防航空兵司令部86中队的解放者式P号机,前往亚速尔群岛东北面掩护HX.236护航运输队,途经北纬47°10’西经22°57’时,机上的厘米波雷达接收到一个有效信号。少时,机组人员看到水面有一艘U潜艇,在攻击中投放4枚深水炸弹。水面的油迹和碎木板显示攻击成功,(约阿希姆·施拉姆中尉的)U—109号潜艇带着全体艇员沉没。

   作为“燕八哥”潜艇群一员的U—528号潜艇,4月29日在ONS.5战役中被B7护航组击伤后被迫返航。5月11日,U—528号还在回基地的途中蹒跚而行,走到北纬46°55’西经14°44’的水面上,被驶往非洲的OS.47护航运输队的护航飞机发现。岸防航空兵司令部58中队的哈利法克斯式D号机投下5枚深水炸弹,把U—528号炸得遍体鳞伤;水面护航组的海岸炮舰林号和驱潜快艇木犀草号赶过来,把奄奄一息的U—528号送人海底,后来从海上救起15个艇员。

   5月15日,(赖纳·德克森少校的)U—176号潜艇在古巴首都哈瓦那西北的外海中行驶时,美国海军VP—62巡逻中队的一架翠鸟式侦察机,正在那一片海域上空为一个只有2艘商船的小船队护航。U—176号发现天上那架沃尔特—西科尔斯飞机公司制造的OS2V—3翠鸟式侦察机盯上了自己,立刻紧急下潜。侦察机驾驶员对着下潜漩涡投下一枚发烟炸弹,然后飞向水面护航舰艇,低空指引古巴猎潜艇CS—13号来到攻击现场。猎潜艇投下3枚深水炸弹,却听到4声爆炸声。全体艇员都随着他们的ⅨC型潜艇丧身大海。

   5月16日,美国海军平甲板驱逐舰麦肯齐号(舷号DD175),在葡萄牙的马德里群岛西西北200英里处保护UGS.8护航运输队时,消灭了(尼古拉·克劳森上尉的)U—182号潜艇。这艘战功卓著的ⅨD2型潜艇,刚执行完南非开普敦和马达加斯加的巡逻任务,正在返航途中,不仅潜艇永远回不了基地,而且把全体艇员也锁在铁棺材里埋葬了。

   翌日上午8时30分,巴西东南的外海中,正在水面行驶的U—128号潜艇,被以巴西的纳塔尔和阿拉图为基地的74巡逻中队的一架PMB—3C水手式水上飞机发现。U潜艇下潜15秒后,水上飞机向下潜漩涡前投下6枚深水炸弹。3分钟后,受伤的U潜艇被迫上浮,随后向巴西海岸方向逃窜。另一架同型水上飞机赶过来,用6枚深水炸弹给U潜艇又添几个裂口。9时30分许,U潜艇舰桥上的嘹望哨看到美国海军驱逐舰莫菲特号(舷号DD362,“波特”级)和朱厄特号(舷号DD369,“萨默斯”级)逼近,艇长赫尔曼·施泰纳特上尉命令艇员离艇后自沉潜艇。艇员中有7人在攻击中死亡,4人随艇沉没,51人被莫菲特号救起。

   同一天,在设得兰群岛和冰岛之间的北大西洋上,269中队的赫德森式J号机发现了水面上的(海因里希·武尔夫中尉的)U—646号潜艇。潜艇下潜但指挥塔仍然未潜入水中时,J号机投下4枚深水炸弹。1分钟之后,爆炸激起的水沫中升起一个100英尺高的灰色烟柱,又过了30秒,油迹和碎片浮上来。艇上无一人生还。

   (沃尔特·胡特上尉的)ⅦC型U—414号潜艇,在第一次作战巡逻途中突破直布罗陀海峡,于5月21日在西地中海追击一支护航运输队。在北纬36°01’西经00°34’处,U—414号被崭新的美国海军“本森”级驱逐舰尼尔德号(舷号DD616)用深水炸弹炸沉,艇员无一生还。

   五天后,从冰岛海军航空兵基地起飞的美国海军巡逻中队的卡塔里纳式F号机,在冰岛东南面发现一艘水面状态的U潜艇,在U潜艇下潜前从100英尺高度投下3枚350磅深水炸弹。U潜艇下潜后,飞行员R·米勒德上尉投下1枚声自导鱼雷。鱼雷的水听器准确地引导鱼雷循着U潜艇的空化噪声找到目标。水面泛起的油花和浮起的碎片,宣告了声自导鱼雷在5月的第二个胜利。被声自导鱼雷击中艇尾的(海因茨·库默尔上尉的)U—467号潜艇,带着全体艇员沉没。

   同一天13时56分,完成第三次大西洋巡逻任务的(亨特·赛比克上尉的)U—436号潜艇正在潜航,被英国到直布罗陀的KX.10特种护航运输队护航组的皇家海军护卫舰泰斯特号用水听器听到。泰斯特号投放两组深水炸弹后目标消失。附近的皇家海军驱潜快艇海得拉巴号,与泰斯特号一起对攻击点四周进行方形搜索,在14时34分与目标恢复接触,投放一组10弹式深水炸弹。18分钟后,海得拉巴号也捕捉到目标,又投下10枚深水炸弹。水面浮出大量油迹,混合着杂七杂八的碎片──木头、雨衣、手套、烟卷,还有人的肉体。全体艇员与他们的U潜艇同归于尽。

   28日下午,西班牙的瓦伦西亚湾西北的地中海上空,从阿尔及利亚的卜利达起飞的608中队的赫德森式M号机,用火箭弹击沉一艘U潜艇,成为皇家空军使用火箭弹的第一个成功战例。沉没的U潜艇是(沃尔特·戈音上尉的)U—755号,艇员中38人死亡,9人被西班牙海军救起,后来被遣返德国。

   同一天,120中队的解放者式E号机从雷克雅未克起飞,前往中大西洋为HX.240护航运输队进行空中护航。20时36分,E号机发现了袭击过SC.130护航运输队的U—304号潜艇,用4枚深水炸弹向半潜状态的U潜艇发动攻击。1分钟后,水面出现油迹和碎片。所有艇员都随这艘第一次作战巡逻的U潜艇沉人海底。

   在5月最后一个U潜艇沉没的消息传来之前,邓尼茨恐怕已经感觉到失败的浪涛压顶而来。他在5月24日的作战日志中不得不承认,5月的损失“达到让人无法容忍的地步”。“不久之前”,每击沉100,000吨盟国船只损失1艘U潜艇──那个数字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勉强可以接受;而现在,损失率已经是10,000吨盟国沉船对1艘U潜艇了。戈特和U潜艇总指挥部的作战参谋们做的一份作战分析总结出,在这个命运大转折中,皇家空军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光是岸基机已经让U潜艇疲于应付,现在又加上舰载机,──德国人不知道,那些舰载机实际上属于海军航空兵部队所有。邓尼茨得出的结论是:“在对最近几次反护航作战中,损失过多,战果过少,这一事实迫使我们在潜艇再次装备上更好的进攻性和防御性武器之前采取有力措施。”

   这个有力措施就是:从北大西洋护航运输队航路上撤出U潜艇,把主要兵力转移到西非和巴西沿岸海域,加勒比海流域,以及美国到直布罗陀的中大西洋航路。在一份“发给所有艇长”的电报中,邓尼茨提醒全体U潜艇艇员:北大西洋仍然是主要作战海区,一旦U潜艇得到新武器,“必须”恢复那里的作战行动。邓尼茨所说的新武器,指的是有效的雷达预警接收机,潜射声自导鱼雷(“鹪鹩”),以及四联装高射机关炮。至于目前,邓尼茨在电报中说,在“暂时偏离先前潜艇战指导原则”的情况下,U潜艇必须在很大程度上撤离护航运输队最密集的航路;其原因只是他“不允许U潜艇在武器处于劣势的时候受到打击”。

   邓尼茨在5月24日的作战日志中补充说,由于诸多原因,不可能立即或全部撤出北大西洋的U潜艇。已经在那里作战的U潜艇没有足够的燃油驶往外海或返回原泊基地;给那些U潜艇补充燃油需要时间;防空洞库的泊位有限,许多U潜艇将暴露于飞机的炸弹之下,把那些U潜艇集中在基地很危险。为了掩护大部队撤离,将指派某些U潜艇留在大西洋的阵位上,模仿正常巡逻线的通讯方式发出假无线电信号迷惑敌人。“尽管形势险恶”,刚从德国本土水域进入大西洋的新潜艇必须留在北大西洋阵位上。邓尼茨期待这些新潜艇做好准备迎接下一个有利攻击时机──新月期──的出现。下一个这样的时机在6月底。到这一时机到来的时候,他会派作战经验丰富的老潜艇去支援新潜艇。在面临这些暂时的权宜措施期间,艇长们必须力求保持艇员的旺盛士气。

   就在一天之前,邓尼茨电示海上的所有军官,正在研制中的对抗盟国雷达和武器的新装备,将“最广泛地适用于我们的所有阵位”,而且新技术装备不久将交付使用。邓尼茨告诉军官们,虽然你们久经严酷战斗的锻炼,还是“应当机智而谨慎地度过”新武器上阵前的日子。此刻,5月24日,他在作战日志中更慷慨激昂地重申这一主旨:

  鉴于敌人掌握了新的技术方法,敌方的防御目前暂居上风;因此我知道,此刻对你们来说,那里的作战行动可以说是最艰苦的,也是代价最大的。相信我,为了拿出对抗敌人新技术的方法,我已经竭尽全力,而且将继续竭尽全力。你们将用新的、更有力的武器打垮敌人,你们将能战胜你们最凶恶的对手──飞机和驱逐舰。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因此,我们不要让自己被迫采取守势……我们将以更顽强的毅力战斗下去……到那时,我们将是胜利者……希特勒万岁!

   5月31日,邓尼茨来到上萨尔茨堡的贝格霍夫别墅,当面向希特勒汇报作战情况。邓尼茨对命令U潜艇撤退的解释是,盟国的飞机和雷达是这一举措的决定性因素,──“我们甚至不知道敌人用什么波长测定我们的方位”。一个速记员记录了邓尼茨的谈话内容:

  在过去一个月中,我们的损失已经从海上U潜艇的14%左右或13%左右,增加到海上所有U潜艇的36%,甚至37%,或者说大约30%(事实上,算上5月3日和4日交接之夜在作战行动中相撞沉没的U—439号和U—659号U潜艇,再算上5月31日被击沉的U—563号和U—440号潜艇,U潜艇全月损失总数为41艘)。这样的损失太沉重了。我们必须养精蓄锐,否则我们将使敌人受益。

   邓尼茨列举了他希望能很快投入生产的新探测仪器和武器的名称,然后向希特勒提出一个全新的解决问题的方案:迅速组建一个独立作战的海军航空兵部队,以便用自己的空中力量对抗盟国的空中力量;用这支自己的空中力量,既可以击退盟国的轰炸机,又可以轰炸护航运输队的船只。

  海军飞行员必须学会海上航行,天文导航,偏航计算,与护航运输队保持接触的策略,通过探测仪器的信号与U潜艇合作的方法,由其他飞机引导到护航运输队位置的途径,以及必要的通信联络手段。会谈记录上写道:“元首完全同意这些观点。”

   邓尼茨在1942年8月说过:“U潜艇并不像鼹鼠害怕乌鸦那样害怕飞机。”此刻,想到盟国飞机的威胁,邓尼茨早已没有了当初的自信与狂妄。

   然而,邓尼茨与希特勒在1943年5月31日的谈话,描画的是一张虚幻的图景。即使有了新的探测仪器和武器,U潜艇也无法与盟国的海空兵力抗衡;U潜艇的全盛期已成为过去,而盟国的海空兵力不仅拥有目前最先进的装备,还有一批数量没有减少而经验更丰富的操作人员。邓尼茨和希特勒都应该知道,在当前既缺乏经验、又缺乏人力和物力资源的情况下,德国想要重建30年代那支拥有700多架飞机的海军航空兵舰队,可能性实在太渺茫了。正如一位德国空军航空史学家所说,这“不过是一篇梦话”。U潜艇舰队不得不继续在现有条件下履行自己的职责,──德国空军大西洋舰队司令从法国南部派出的空对海岸基作战飞机,不仅航程短、无计划、无效率,连空军的大西洋海图都与U潜艇携带的海图不一致!

   诚然,当失败到来时,没有人愿意承认,更不用说号称“狮子”的邓尼茨和位居“元首”的希特勒了。邓尼茨把毕生心血都押在U潜艇舰队上,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1935年开始惨淡经营,终于把这支海上力量培养成熟,扩展成在1943年5月1日拉到海上去的庞大舰队。希特勒认为,尽管5月里己方损失惨重,但是,倘若盟国企图组织跨越英吉利海峡在欧洲登陆的行动,U潜艇依然是与之对抗的最好武器。

   邓尼茨用了15年时间(其中10年是在监狱里度过的)才承认,当年给希特勒的建议中,关于U潜艇会取得最后胜利的雄心勃勃的保证,其实都是空话和虚辞。在1958年出版的邓尼茨的《回忆录》中,在记述德国作战参谋们称之为“黑色五月”的一段内容的最后,这位昔日的德国海军统帅黯然承认了1943年5月31日的冷酷现实:

   “我们已经输掉了大西洋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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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