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1943年冬春之交

 作者：迈克尔·甘农·美国

　出自————《黑色五月》

出自————《战争通史》

　　在这场战争的全过程中，大西洋战役自始至终都是举足轻重的因素。我们一刻也不能忘记，在其他地方的陆上、海上或空中发生的一切，最终都取决于大西洋战役的结局。我们在关注所有其他事务的同时，总是怀着希望或担忧，一天天地密切注视着大西洋上变化万千的战争风云。

—— 温斯顿·丘吉尔

　　在与英国的战争中，关键在于打击英国在大西洋上的商运交通线。

—— 卡尔·邓尼茨

　　无论陆军做出什么努力，海军都必须在目前的斗争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 乔治·华盛顿，1781年

　　 大西洋战役，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旷日持久的军事对抗，已经进行到第四十五个月。这个月的第一天，是1943年5月1日。

　　 从午夜之后到拂晓之前，黑茫茫的大西洋上部署了德国潜艇队的134艘潜艇，其中的118艘正轰鸣着驶往北大西洋各作战海区，58艘潜艇已经在那里组成四个作战潜艇群。德国潜艇均用德语Undersee—boot(潜艇)的首字母U后加数字为舷号，故被称为U潜艇。大多数U潜艇来自法国比斯开湾的海军基地，其余是从波罗的海的海军基地出发，绕过苏格兰北部开来的。从四十五个月前的战役之初至此，这是U潜艇集结的最大数目。

　　 一支庞大的德国水军，在武力大较量的前夕聚集到一起。这些铁灰色怪物发出凶残的低吼，穿过深深的海底。此战要争夺的是，对大西洋交通线的控制权；此战要对抗的是英国皇家和皇家空军，以及与英军协同作战的美国和加拿大军队。大多数U潜艇被调来组成巡逻线，巡逻区域包括来往于北美和不列颠群岛之间有军舰护航的跨洋货船和油船可能经过的所有航路。其他U潜艇监视南北走向的沿岸护航运输队，沿西班牙和西非海岸线航行的单独船只，以及地中海上的船只。

　　 大西洋上的所有U潜艇，都装备了最新型的摧毁性鱼雷，都听从一个人的号令。这个人，就是德国海军总司令、潜艇部队司令卡尔·邓尼茨元帅 [ 注：卡尔·邓尼茨，著有回忆录《十年与二十天》，见本站。原译为：德尼茨，根据惯例修改，后同。 ] 。他下令：攻击！前进！击沉！

　　 U潜艇控制跨大西洋航道的目的，是破坏英国和美国的运输船只。因为，这些船只运送的是食品、燃料、黑色和有色金属、其他原材料及尖端武器，这些货物正支持英国把战争打下去，将来还可能支持盟国横渡英吉利海峡，攻进德国占领的欧洲。

　　 从这一年4月进入5月，伦敦和华盛顿的许多人(尽管还没有莫斯科的人)都已经悟出，盟国对U潜艇的防御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至关重要的战役：这一仗的成败，将决定盟国在其他战区战略行动的成败。之所以有如此判断，其道理首先在于，西欧的胜利有赖于横渡北大西洋的海上运输畅通无阻，因为这些航运为英国盟军和苏联盟军提供援助(不过，由于大西洋危机日趋严重，自3月以来，开往苏联的摩尔曼斯克和阿尔汉格尔斯克的北极护航运输队已经停运)。其道理还在于，盟国的战略设想是：战胜德国之后才能确保战胜日本，而不能把这一进程逆转。

　　 用最简单的话说，邓尼茨和他的U潜艇，正和盟国的海上商运打一场吨位战，也就是说，U潜艇舰队此战的目标是：击沉英国和美国商船的总吨位，要多于盟国可能用新造船只补充的总吨位。邓尼茨和他的部下在1940年曾统计过，为了完成这一破坏性目的，他的U潜艇舰队必须承担让盟国每月损失700,000总吨位的任务(水面舰只、飞机和水雷所起的作用只在总战果中占很小的百分比)。如果德国成功地达到这个目标，英国军队、工业和人民就被勒住了脖子，或者被饥饿所迫而屈服。当时英国人则估计，600,000总吨位的月损失率就足以把他们拖垮。

　　 到此时为止，无论用哪一方的尺度衡量，邓尼茨都还没有打赢这场吨位战。在防御薄弱的美国东海岸、墨西哥湾沿岸水域及加勒比海流域，1942年上半年邓尼茨的最佳战绩是：1942年5月，在只有10%的船只有护航的海区，击沉船只125艘584,788总吨位；1942年6月，在只有12%的船只有护航的海区，击沉船只131艘616,904总吨位。在大多数商船有军舰和飞机护航的海区，邓尼茨的最佳战绩是：1942年11月击沉船只118艘，创下了743,321总吨位的记录。那以后的3个月中，U潜艇的战绩降下来了。

　　 然而，在1943年3月的头20天里，U潜艇犹如疯狂的鲨鱼又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72艘商船──其中60艘商船是在有皇家海军保护的14支护航运输队中被击沉的。仅在3月16—20日几天里，3个U潜艇群和几艘独立作战的U潜艇就击沉商船22艘。3个潜艇群中，一群代号为“掠夺者”，有8艘潜艇；一群代号为“攻击者”，有18艘潜艇；另一群代号为“催逼者”，有11艘潜艇。这些U潜艇袭击了3支东向护航运输队的125艘商船。3支船队分别编号为：SC.122，HX.229，HX.229A。为这3支船队护航的有9艘驱逐舰、3艘护卫舰、4艘海岸炮舰、9艘驱潜快艇和2艘快艇，此外还有英国皇家空军和加拿大空军的51架飞机进行空中掩护。德国广播电台把这次U潜艇群行动称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破交战役”。

　　 到3月20日，盟国船只当月损失吨位已累计达443,951吨。若3月剩下的11天沉船吨位继续以此速度增加，全月损失吨位将达到688,124吨。这个数字接近于上年11月的最高记录，而且超过英国人当初估计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幸亏3月的总损失并没有达到那个数字──全月实际损失是105艘船只590,234总吨位。

　　 更简要地说，到1943年春季，还没有哪一个月的沉船损失吨位，达到让盟国目前无力补充的起码吨位，也就是说，沉船吨位数没有赶上美国99个造船厂意想不到的生产能力──最高月产量曾到过1,300,000总吨位。

　　 然而，3月的损失吨位，特别是SC.122和HX.229两支护航运输队的损失(HX.229A未受损失)，是沉重的，这在白厅海军部下属的海军参谋部的反U潜艇处(简称反潜处)里敲响了警钟。伦敦的白厅，是许多英国政府机构所在地，所以常用作英国海军部的代名词。在时隔这么久的今天，用语言记叙对那次海难的反应，仍然能感受到一种极度恐慌的气氛，据说，当时在白厅一些走廊中，这种气氛曾迅速蔓延开来。

　　 两次世界大战都证实，护航体系是英国保护海上交通线的基本措施；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头一回有人对此提出质疑。反潜处经过深思后表示：“看来我们也许不能继续把护航运输队作为有效的防御系统了。”据说，英国海军部以极其严肃的语气承认：“德国人从没有像1943年3月头20天那样，如此咄咄逼人地破坏新旧大陆(美洲与欧洲)之间的联系。”英国皇家海军上校、二战皇家海军历史学家斯蒂芬·罗斯基尔，1956年在《海上战争》一书中写道：“如今回首那个月，仍无法不对我们遭受的损失产生某种近乎恐怖的感觉。”

　　 也许有人会反驳说，没有必要如此危言耸听；因为，美国的造船厂正源源不断地造出数量大得惊人的补充船只，上年秋季，盟国的新船数量就已超过U潜艇当时击沉的船只数量；此外，在所有受到U潜艇袭击的护航运输队中，90%的船只安全到港了，连受重创的SC.122和HX.229护航运输队中，也有82%的船只最终抵达港口。

　　 的确，在白厅西北角落的海军作战情报中心潜艇跟踪室里，室主任罗杰·温中校和副主任帕特里克·比斯利上尉都乐观地认为，U潜艇的命运正在滑坡。这两位皇家海军志愿后备队军官只要扫一眼满墙图表就足以确信，多数相关数据都对英国有利，其中主要有：补充船只数量与损失船只数量之比，盟国护航舰艇和飞机数量与U潜艇群数量之比，盟国的新型武器和探测仪器与U潜艇的装备之比。

　　 然而，就算我们可以相信上述官方记载，但记载中谨慎的乐观态度，似乎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感染反潜处的人们。他们的注意点集中在另一些完全不同的事实上：(1)德国人在大西洋战役中投入了迄今为止最强大的潜艇兵力；(2)德国的潜艇建造量仍然超过潜艇损失量；(3)盟国3月份损失的船只中，84%是在有护航的船队中被击沉的；(4)1942年下半年损失的船只中，平均39%是在护航运输中被击沉的，1943年第一季度，这个比例上升到平均75%的惊人高度。

　　 罗斯基尔在《海上战争》一书中忧心忡忡地写道：“如果护航体系已经失去作用，海军部该怎么办？他们不知道；但他们一定感觉得到，失败就在眼前，尽管谁也没有承认。”

　　 U潜艇会不会最终切断英国人的生命线，从而打赢大西洋战役──乃至整个战争？

　　 那以后13年写出的历史文献，充分表达出上面这些忧虑；而在1942年3月20日之后直至1944年1月之间的任何文件中，包括关注此事务的最高审议机构──战时内阁反U潜艇作战委员会(简称反潜委员会)的绝密备忘录中，笔者都没有找到表达这些忧虑的只言片语。据说，假如真由海军部权威人士之口道出这些担忧，似乎往最好处讲也算是夸大其词，若往最坏处讲就算是胡言乱语了。

　　 在3月30日为反潜委员会准备的一份文件中，第一海务大臣兼海军元帅达德利·庞德爵士，以谨慎的乐观语气向丘吉尔首相及委员会成员们汇报了刚刚过去的一个月中的反潜战况。首先，冬季的恶劣气候，曾造成许多商船从护航运输队中掉队，天气还干扰了海军的高频无线电测向仪(侦听U潜艇无线电信号的接收机和天线)，目前天气日趋好转。第二，各支援舰队(派到海上增援受威胁船队的近程护航组的小舰队)所需的驱逐舰等军舰以及辅助航空母舰，已经从地中海和苏联北部海域的军事行动中脱身，现在被配置在北大西洋护航运输队航路上。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一大批新岸基飞机，随时可以飞往大西洋进行护航巡逻。──从这份出自第一海务大臣之手的文件上看，海军部对当时的局势没有丝毫焦虑！

　　 这位爵爷大人或许还可以加上一些材料：1942年交战双方海上损失的交换率是，每打掉1艘U潜艇，盟国沉掉45,000吨船只；而在1943年第一季度，这个比率已下降为1艘沉没的U潜艇对28,000吨盟国沉船。在另一些事实中也能找到令人振奋的内容：1943年头季度安全及时到港的商船，比1942年末季度多273艘；1943年2月击沉U潜艇19艘，比开战以来任何一个月都多；即使在不幸的3月，新造的船只也比沉没的船只多300,000吨。

　　 反潜处的某些人的沮丧言论，1956年以来在海军部官方记录中和许多历史文献中一再出现的消极词语，看起来并不代表当时海军部的态度；到了今天，那些丧气话似乎应该装进加重的袋子扔到大海里去了。

　　 至于倘若护航体系失去作用该怎么办，海军部只找到一个答案：单船航行。然而，这一对策此前也试过，但一败涂地；那么此时欢迎这一对策的恐怕只有卡尔·邓尼茨了。1942年1月至6月，在美国东海岸、墨西哥湾一带和加勒比海流域，400艘单独航行的船只葬送在U潜艇之手。到1942年10至12月，全部航道上共有101艘单独航行的船只(包括掉队船只)沉没；相比之下，护航运输队中只有87艘商船沉没。总结1939—1945年大西洋海战最终结果的图表会显示，在这场战争中收获最大的19艘独立巡逻的U潜艇，击沉的单独航行的商船吨位是全部沉船吨位的79%。到1943年春季，事态已经很明显：把有护航的集体航行的船只分散为单独航行的船只，只会造成更大损失，近乎制造灾难。实际上，这等于下一道命令：“护航运输队解散。”然而，1942年7月4日，第一海务大臣庞德爵士，就对从冰岛开往摩尔曼斯克的PQ.17北冰洋护航运输队下过这样的命令，其结果是，船队的34艘船散开后，24艘商船被U潜艇和德国飞机击沉！简言之，至今仍然很难让人相信，海军部上层官员们的冷静的头脑，会认真严肃地考虑让护航体系自生自灭！

　　 如果这些大人们真对护航体系产生了怀疑，等到了解德国海军作战参谋部的统计分析后，可能会增加些许信心。那些与盟国同时做出的德国统计数据显示，每艘U潜艇每个出航日得到的吨位数并不稳定，而且自上年11月以来呈整体下降趋势。上年11月，平均每艘U潜艇每月击沉船只329吨，上年12月是139吨；1943年1月是129吨，2月是148吨，3月是230吨。根据这些数字，U潜艇舰队要想达到每月起码击沉1,300,000总吨位的新目标(邓尼茨恐怕并不知道，海军情报处1943年为他算出的数字是每月900,000总吨位)，就得有至少433艘U潜艇在海上──这个数字接近于海上现有U潜艇数量的3.25倍。然而，即使德国的造船厂很快就有能力每月建造19艘U潜艇，也不可能达到这个目标；因为，这样的建造率，仅能勉强与每月的战损率持平。照目前的情况，要想达到1,300,000吨的目标，或者寄希望于每艘U潜艇每个出航日的效率大幅度提高，或者寄希望于英国护航体系土崩瓦解，或者二者兼而得之；可是，这两个希望看起来都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不管怎么说，4月里，海上决定性武力较量的阵势就摆下了。此时白厅估计，浑身战火硝烟的U潜艇，一旦在比斯开湾的基地得以休整，就会以比上个月更凶猛的气势向护航运输队扑过来。如果说3月的形势不好，4月也许就更不妙。不过，4月碰巧并不是最残酷的月份。被U潜艇击沉的船只实际上减少了，只有48艘船276,517总吨位，是3月份损失的47%。每艘U潜艇每个出航日的战绩，估计还不足127吨，实际上只有76吨。

　　 U潜艇4月战果不丰的一个原因，是在北大西洋海区作战的U潜艇减少了。许多U潜艇需要修理，需要加装燃料和食品；为了补充武器弹药，U潜艇得在无防弹设施而且易受空袭的船台上或维修洞库里等候好几天，因此休整时间就比预计时间延长了。到4月13日，只有33艘U潜艇处于作战状态，其中一些U潜艇只在纽芬兰的雷斯角东北面组成一个代号为“山雀”的潜艇群。邓尼茨的U潜艇总指挥部，在4月16日的作战日志中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破交战使U潜艇消耗极大。大量U潜艇由于燃料和鱼雷耗尽及损伤而返航。如果要增加每月沉船数量，就必须尽快填补由此而造成的空缺。因此，4月6日，所有即将出厂的Ⅸ系列潜艇(大型远程ⅨB和ⅨC潜艇通常不用于与护航运输队作战)都受命开往北大西洋，以便补足那里需要用于截击护航运输队的潜艇数量。

　　 直到4月下旬，U潜艇舰队才得到一大批新潜艇，于是派出了本篇开头提到的5月1日的那个强大阵容。

　　 沉船数量减少还有另一个原因：盟国护航队伍壮大了，这个月派到海上的护航兵力增强了，护航运输队得到更多而且更有效的海空护航。盟国新组建的几个支援舰队，拥有数十艘护航军舰，还有两艘辅助航空母舰，能随时紧急出动去援助受到U潜艇威胁的护航运输队。因此，虽然这个月有11支护航运输队遭到袭击，共损失29艘商船，但盟国护航部队多次驱逐袭击者，并且击沉15艘U潜艇，其中7艘是4月最后一周击沉的(4月U潜艇击沉12艘单独航行的商船)。10支东行的(234艘)和9支西行的(182艘)大西洋护航运输队，抵达目的港未受到敌人截击。

　　 此外，U潜艇的攻击力在4月似乎也莫名其妙地下降了，要不然，就是潜艇跟踪室里涌起这样一股希望的浪潮。人们在这里首次读到一个后来几个月各种英国文件中屡次提到的内容：“就是在4月，U潜艇头一次没能强力推进击中要害的攻击，甚至在形势有利时也没能做到。”在分析U潜艇和总指挥部之间的无线电电文时，罗杰·温发现了“没能强力推进”的信息，他还特别注意到，那些来往电讯中多次提到盟军飞机，说这些飞机的数量和威胁都增加了。温评论道：“阅读最近的U潜艇往来电文得到的突出印象是：目前在北大西洋出海作战的U潜艇艇员们士气不振，军心不稳。”

　　 就算U潜艇攻击力受阻是事实，可是，有人竟会相信U潜艇艇员缺乏战斗精神，而且对此如此重视，实在让人无法理解。柏林的德国官员们读了那些令他们悲哀的统计数字，可能确实情绪低落，甚至垂头丧气。然而，在三年半的护交战中，盟国护航运输队损失无数，在日渐沉重的压力下，皇家海军前线官兵的精神尚且没有垮掉；因此很难想象，U潜艇官兵刚刚在袭击掉队商船中取得胜利，这会儿就会失去信心──仅仅因为盟国飞机数量增加了，或者因为他们没能再创上个月那样的沉船佳绩。况且U潜艇4月的损失(15艘)并不多于3月的损失。现任德国海军中将霍斯特·冯·施勒特尔，1943年4月曾作为海军中尉指挥U—123号潜艇，他在1995年12月告诉笔者，他的艇员在海上作战时士气高昂，在返回法国洛里昂基地后，他也没有看出其他潜艇的艇员有意志消沉的倾向。那么，难道真没有温察觉的“士气不振”吗？施勒特尔回忆说：

　　我得说既有也没有；因为我们的许多好朋友倒下了，失踪了。然而，另一方面，我们有我们的职责。我们是在打仗，打世界大战；我们身为军人，就得履行军人的职责。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我能想象得出，由于我们的伤亡及损失，艇长们心里有一种前途未卜的感觉。艇长们不知道敌人手中有什么武器，因此他们可能在强力推进时或强力突破时表现得有些勉强。至于其他艇长在交谈中是否流露过悲观情绪，我不记得有过那样的谈话，因为我们或多或少地避免谈及那类事情。

　　 如果潜艇跟踪室观察到的是事实，也就是说，某些U潜艇确实不情愿以应有的锐气和勇猛向目标进攻，一个可能的原因是：许多有经验的艇长和艇上的第一、第二值更官，与他们的U潜艇同归于尽了。U潜艇总指挥部在4月7日的作战日志中就提到，由于U潜艇军官伤亡严重，指挥水平下降。4月21—24日，“山雀”潜艇群的19艘潜艇拦截东行的HX.234护航运输队，因指挥不利攻击未遂。25日的作战日志在总结那次作战行动的同时，再次提到指挥水平问题：那天，格陵兰南部海域能见度“变幻无常”，而“大部分艇长刚从本土水域调来，缺乏实战经验，无力应付那样的情况”。

　　 英方从译读德方密电中得到的“士气不振”的信息，看来主要是英国人的主观推测，不过这样的推测并非空穴来风。4月19日，U潜艇总指挥部借一件事告诫海上的艇长们，他们缺乏“武士和斗士的本能”。此事由一个谣传引起──谣传说，盟国护航军舰把带有定时装置的深水炸弹悬挂在浮标上。一些U潜艇艇长显然信以为真，因此U潜艇总指挥部就发出了这个被英国人破译后大为震惊的电报：

　　敌人在很大程度上把防御手段建立在精神作用的基础上。一旦军人任由自己健全的武士和斗士的本能落入敌人的圈套，他身上就再也看不到任何对抗当前敌人的能力。他再也不能进攻，只是感觉处处都受到追杀。

　　 4月里，信息错综复杂。无论这些信息的意义是什么，它们都足以表明，在那个月结束的时候，3月里始终倾向于德国人的钟摆，到4月30日回到了中间。对于邓尼茨来说，结果可能已经很清楚：他赢不了吨位战了。自从上年秋季，盟国商船建造量就已经高于而且一直大大超出商船损失量；到1943年7月，商船建造量超过的不仅是U潜艇造成的损失，还包括所有其他敌方行动──水雷、空投炸弹、水面舰艇、S鱼雷快艇(一种105英尺长的鱼雷艇)──造成的损失。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U潜艇舰队的战果曲线下降了，很难有机会再攀升了，但邓尼茨坚持认为，吨位战仍然是打赢整个战争的战略。于是，4月11日，他赶到巴伐利亚的贝希特斯加登附近的上萨尔茨堡，走进元首的贝格霍夫别墅，向希特勒恳求说，再多配给U潜艇船厂30,000吨钢材，以便U潜艇建造数量逐步达到每月27艘。希特勒同意邓尼茨的观点，包括邓尼茨的这段话：

　　潜艇战是艰难的。然而，很明显，击沉商船的目标必须是：击沉数量多于敌人的建造数量。如果我们实现不了这个目标，虽然敌人会继续遭受物资上的重大损失，我们却不能成功地使敌人由于吨位减少而消耗致死。因此我担心，如果我们击沉的船只不能多于敌人造出的船只，潜艇战就会失败。

　　 在促使吨位战不断升级的过程中，邓尼茨也许还期待，他的U潜艇和艇员们能够最后超常发挥一次。虽然不能寄希望于把商船补充率降下来，但至少也得让商船损失率达到盟国无法承受的高度。倘若U潜艇真能发挥到如此水平，并且延续一个月，或许英国人会放弃护航运输队，把海上商运分散成单独航行的商船。虽然此处说的只是邓尼茨的意图和期望，但是，考虑到英国海军部的某些报告和文件，这样的期望并非毫无道理。如果要对付的是没有保护的零散船只，邓尼茨的U潜艇就能在海上横行无忌(留一只眼睛监视盟国飞机就行)。这是德国海军元帅绝望中的希望吗？此时他会把他的所有潜艇投入最后一搏吗？

　　 接下来，好像为了证实邓尼茨貌似有理的说法，4月和5月交接之夜，33岁的海军上尉维尔纳·亨克指挥U—515号潜艇单艇作战，打了一个整个大西洋海战中最令德国人兴奋的大胜仗：在8小时40分钟里，击沉护航运输队船只7艘共43,255吨，其中4艘是在6小时30分钟内用鱼雷击中的！在这一仗中，U潜艇的攻击效率确实提高了，也许这正是超水平发挥的开端。照亨克在5月开头创下的赫赫战果推算，如果这艘U潜艇和其他U潜艇能在同样时间里创造同样战绩，到5月底，邓尼茨就能在一个月里完成他沉船1,300,000吨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