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战役·第一
作者：维尔纳·克赖佩空军上将·德国
出自————《命运攸关的决定》
出自————《战争通史》
维尔纳·克赖佩，1939年12月至1940年6月在德国轰炸机第二联队供职；1940年6月，被任命为空军第三军团作战部部长；此后，在西线和俄国担任参谋部其他职务，并多次迅速晋级；1944年被任命为德国空军参谋长，现年五十一岁。
我认为，不列颠战役开始的日期，或者说这次战役序幕的揭开应该是1940年5月28日。
轰炸机第二联队第三大队一直在袭击溃逃中的法国陆军的残部。5月27日，该大队“都尔尼17式”轰炸机又在法国中部和南部到处飞行，没有遇到法国空军的抵抗。法国空军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那天晚上，当全大队飞机毫无损失地返回法国－比利时边界附近的洛克瓦机场时，该大队指挥官发现新的命令在等待着他。他第二天的轰炸目标将是在敦刻尔克开始上船的英国远征军；他的敌人将是英国皇家空军。
翌晨，该大队在编的二十七架飞机全部出动，向北飞行，很快飞到一万一千英尺的高度，正好在云层之下。从这个高度，机组人员可对敦刻尔克进行名副其实的鸟瞰。只见该城在熊熊烈火之中，海滩上已挤满了士兵、马匹、各种车辆和装备。但是“都尔尼式”轰炸机还未能向这个理想的目标投弹，无线电就嘎嘎地响开了：“敌人战斗机从后面来了。”一瞬间，一个中队的“喷火式”战斗机向德国的轰炸机队猛冲过来。这些德国航空兵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战斗机。尽管德机防卫的炮火很猛烈，但是英国战斗机却一再进攻，终于把“都尔尼式”轰炸机从他们投弹目标的上空赶开。
正在后方洛克瓦机场等候消息的参谋们，对英国防御力量的斗志已不再有任何怀疑，因为德国轰炸机队在出发后不久就发来信号：“必须暂停战斗”，“必须试行降落”。率领该队的指挥官就不下五次地遭到同一架“喷火式”战斗机的攻击。当他着陆后，我亲自数了一下，他的机身上有八十六个弹孔。顺便提一下，这也充分证明了“都尔尼17式”轰炸机是多么坚固。“都尔尼”是战争初期我们标准轰炸机中的一种。这次去敦刻尔克的飞行使该队付出的代价是：一架飞机失踪，两架重创。
该队刚着陆，就接到再次起飞的命令，这次目标是纽波特。“都尔尼式”轰炸机一出现，不知疲倦的英国战斗机立即迎击。尽管英国人对准目标一再强攻，但是这一次德国的轰炸机由于有战斗机支援，终以密集的队形飞到了目标。我们的损失不算小。三架“都尔尼”不得不在我们的后方被迫降落，机组人员有伤亡，还有五架飞机毁坏非常严重，以致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不能服役。
就这样，这一天之内，一队二十七架飞机中有十一架丧失了战斗力。轻易取胜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我们迎面撞上英国皇家空军了。
1940年6月22日，与法国签订了停战协定，所以德国空军能有几天休息。当时确有谣传说，战争差不多结束了。我们联队指挥部的一位军官被派去筹备将在香榭丽舍大街举行的盛大凯旋阅兵式。陆军中一些年岁较大的人员也被复员回国了。
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就在我们机场附近，我趁便拜访了一、两位当时在希特勒参谋部工作的老朋友，其中有凯特尔上将，他一度曾是我的上司；冯·贝洛上尉，他以前是我的下级，现在是希特勒的空军副官。这两位军官都确信，英国准备求和，战争实际上等于结束了。
然而，尽管上层人士情绪乐观，空军仍然奉命对于人员和机件受到较轻损失的飞机进行补充和修理，准备今后在英吉利海峡上空和英国上空作战。过不几天，德国空军便准备就绪了。
德国空军力量现在已达到最高峰。这种高峰在后来长期战争年代中没有再出现过。在占领区和德国西北部整装待发的兵力如下：十一个战斗机联队，共约有一千三百架单引擎的战斗机(“梅塞施米特109式”)；两个战斗轰炸机联队，或者称之为重型战斗机联队，共有一百八十架双引擎飞机(“梅塞施米特110式”)；十个轰炸机联队，共约一千三百五十架双引擎轰炸机(“亨克尔111式”、“容克88式”和“都尔尼17式”)。飞行员们技术高超，他们和机组人员均在空战战术方面受过良好训练。他们在波兰和法国的经历使他们学到了很多东西。尽管他们充分意识到面临严峻、艰苦的战斗，但士气仍非常旺盛，充满着胜利的信心。这就是不列颠战役开始时德国空军的状况。
德国空军组成了两个军团，凯塞林陆军元帅的空军第二军团和施佩雷尔陆军元帅的空军第三军团，他们都直属以空军总司令帝国元帅戈林为首的空军总司令部。空军第二军团的主要指挥部设在布鲁塞尔，其前沿指挥部设在多佛尔对面的灰鼻角；空军第三军团的主要指挥部设在巴黎，其前沿指挥部设在多维尔。戈林及其参谋人员到达西线时，总司令的指挥专用列车就停在博韦，离博韦机场不远。
从法兰西战役结束到不列颠战役开始的间歇期间，德国空军的地勤人员和工程兵异常忙碌。他们除了把所占领的法国和比利时的机场修复外，还在占领区修建了许多新机场。
7月2日，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向空军发出了进攻联合王国战役的第一道作战指令，该战役将以进攻不列颠诸岛为高潮。交给空军的基本任务是两项：
一、与德国海军联合行动，用袭击船队、破坏港口设施并在港口地区及通往港口的通道上布雷等办法来阻止商船通过英吉利海峡；
二、摧毁皇家空军。
7月10日，由单引擎和双引擎战斗机护航，编队飞行的轰炸机开始袭击商船队。但以冷静、沉着为特点的英国人仍在派遣商船队通过英吉利海峡，驶向全国供应网中心——伦敦港。
我随同轰炸机第二联队第三大队参加了首批轰炸船队的一次飞行。我们驻扎在康布雷。在多佛尔与邓杰内斯之间的海面上发现了船队。我们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交流了情况。起飞后不到半小时，我们就看见了肯特郡的海岸。
英吉利海峡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海洋和天空呈现深浅不同的蓝色，但在远处地平线上却融为一色，一缕轻雾浮悬在英国海岸的上空。船队就在我们的下方，相距很远，它们犹如许多玩具船，船尾扬起一条细细的水波。船队一发现我们，就立即散开。商船急忙调动，护航军舰全速前进，高射炮以密集的火力射向空中。我们的战斗机现在出现了。我们进行了第一轮投弹，在商船的周围炸起了一个个水柱。英国海岸上的高射炮也和船上的炮一起向我们射击。但总的说来，我们处于他们的射程之外。我们掉头转向法国飞去，准备进行第二轮轰炸，因在第一轮中我们只投掷了一半炸弹：这时，英国皇家空军几个战斗机中队前来参战了。在英国海岸的上空，战斗机辗转翻滚，正进行着一场混战，我们的“梅塞施米特109式”战斗机和它们下面的“梅塞施米特110式”战斗机在跟“喷火式”、“旋风式”战斗机决一雌雄。我这个大队在回到基地前总共在空中飞行了三小时，我们汇报说：击沉一艘重型巡洋舰和四艘商船，炸坏一艘商船，击落或击伤十一架英国战斗机。在这场战斗中，我们损失了两架轰炸机，两架双引擎战斗机以及三架单引擎战斗机。
在以后的几周中，又继续进行了多次类似的战斗。
这时，陆军中盛传在最近的将来要发动大规模的进攻。的确，大家都清楚地看到，在整个海岸地区，正热火朝天地作进攻前的准备工作。法国、比利时和荷兰的港口挤满了各种船只。上船和下船的演习持续不断。参谋人员昼夜工作。
空军士气高涨，信心百倍。意大利的杜埃特将军曾提出一个理论，认为在任何现代战争中空军必将发挥首要的作用。在我们军官中很快出现了许多支持者。我们中有些人也相信：空军，只有空军，才能在不列颠战役中给予决定性的打击。
而空军其他高级参谋军官则较为谨慎，他们同意陆军总参谋部的保留意见。陆军总参谋部一再指出，英国皇家海军是一支极为强大的力量，它到目前为止仅受到了比较轻微的损失，因而仍不失为一支完整的舰队。此外，陆军还正确地指出：我们空军缺乏重创英国重型装甲军舰的穿甲炸弹。总之，也许可以这样说，尽管当时我们空军自视为一支起决定性作用的军种，但我们还没有狂妄到认为光靠空军就能赢得战争。同时，陆军根据其大陆战争的传统理论，对“海狮”作战计划(进攻计划的代号)越来越怀疑。
7月16日，希特勒向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发出“海狮”作战计划的指令。这项指令开头说：
“英国虽在军事形势上已陷于绝境，但是它迄今仍不愿达成任何妥协。因此，我决定开始着手进攻英国的准备工作，并在必要时发动进攻，其目的是防止英国被继续用作反德战争的基地。这项战役的全部准备工作必须在8月中旬完成。……”
三天之后，德国国会举行了一次特别会议，庆祝征服法国的胜利。希特勒在讲话中再次呼吁英国结束战争。当时德国人普遍认为，希特勒确实是相信有可能与英国人和平妥协的。但是，几天之后，这个建议就被英国政府冷淡地拒绝了。
我已经提到过德国各军种之间对“海狮”作战计划是否可行持有不同意见。7月最后几天，希特勒召见了空军第三军团司令及其参谋长(科尔登将军，四年后，他被暗杀希特勒的炸弹炸死)，并强烈要求空军投入最大的力量猛烈地打击英国，企图以这种典型的方式来消除陆军顾问们灌输到他头脑中的疑虑。
8月初，空军在西线的战斗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我们攻击的重点从英吉利海峡的船舶转移到与即将进攻英国直接有关的目标。为了取得英吉利海峡和英国沿海的空中优势，我们部队这时奉命攻击英国皇家空军的地面设施和训练学校；第二位的目标是英国的军火工业，特别是飞机制造厂；海峡的航船已降到第三位了。
空军得到通知，只有当德国快要发动进攻时，它才会接到有关它在实际进攻中在支援陆军方面应起什么作用的命令。
因此，我们当前的任务是：摧毁英国皇家空军，为进攻做准备；阻挠英国地面部队自敦刻尔克失败以来一直在进行着的改编和重新装备；减少英国燃料和粮食的供应，使它降低到最低需要量的水平以下，因为人们以为这样做可促使英国老百姓急于求和。英国人民在其漫长的历史中即将第一次充分感受到战争的直接影响，预计他们的士气将会因此下降。
我们部队投身于空战时，满怀信心地认为，在我们赢得最终胜利前，只剩下英国这最后一个敌人了。可是，最初几天的战斗就相当清楚地告诉我们，虽然这可能是最后一个敌人，但确实也是我们所遇到过的最难对付的敌人。实际上，我们遇到了匹敌——英国航空兵，他们会不顾一切地战斗到底。我方伤亡越来越大。有时看来似乎只要我们再继续努一把力，就能把皇家空军赶出天空。按照我们空军参谋部理论上的分析，英国战斗机部队应该不再存在了。但到第二天，德国飞行员还是发现“喷火式”和“旋风式”战斗机飞上空中迎战，勇敢无畏的敌人意识到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生死存亡的战斗。我们的轰炸机部队虽然遭到严重损失，但还是完成了任务。然而，原来设想这些空袭会产生毁灭性的效果，但却未做到。即使在不列颠战役的这个阶段，也十分清楚，想要保持一段时间的初步胜利，需要一支非常强大的空军。
加兰上校是在不列颠战役中出名的两位最为著名的王牌战斗机驾驶员之一，后来，他以中将身份担任战斗机部队的监察官。在我撰写本文时，他被任命为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西德空军指挥。另一位王牌驾驶员是他的朋友，默尔德斯上尉。这两位优秀的飞行员很快就认识到德国空军遭受到的是什么样的损失，并看出现在暴露出来的战术上以及其他方面的弱点。他们以自己的榜样和指挥能力作了最大努力来帮助战友。他们坦率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在必要时，还向最高当局提出了毫不含糊的警告。
在不列颠战役期间，敌我双方之间高尚的骑士风度风靡一日子。关于当时任英国空军少校的道格拉斯·巴德的假腿那件众所周知的轶事，就是一例。空军少校巴德在战前就失去了双腿，他克服了这一巨大的障碍，成了一名王牌战斗机驾驶员。他在圣奥梅尔附近被击落，他的铝制假腿摔碎了。那天晚间，在加兰联队的军官餐厅招待他吃饭时，巴德少校说：他不知道是否有办法把他在英国的那副备用假腿弄来。加兰与我联系——我当时是空军第三军团的作战部主任，我就向施佩雷尔陆军元帅报告。在得到陆军元帅的批准后，我们使用国际紧急波长发了一份无线电报，在不到四十八小时内，少校的假腿就随着降落伞飘落在圣奥梅尔机场了。
在这期间，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和空军总司令部都对究竟要干什么举棋不定，犹豫不决。虽然已经向我们发出了非常明确的战略性指令，但是戈林还是经常不断地干预我们对进攻的实际指挥。戈林的五花八门的职务经常使他连续几天甚至几周呆在柏林，尽管他把空军参谋部留在法国。遥远的距离并没有减少他干预的劲头，他往往从首都发给我们非常莫明其妙的命令。这些命令有时影响我们战术性作战计划的执行。
海军总司令部和陆军总司令部又开始对“海狮”作战计划表示怀疑和担忧了。希特勒对进攻英国问题从来就不是很坚决，现在他也开始动摇了。8月10日，原定于8月底的进攻日期推迟到9月下旬。但是到了9月4日，希特勒在一次讲话中说：“如果英国人迷惑不解，甚至还问‘他为什么还不来呢？’我可以使你们安下心来。他就要来了。”希特勒在同一讲话中还警告说：“假如他们(英国人)宣称打算对我们城市发动猛烈的袭击，那末，我们的回答是：我们将从地图上抹去他们的城市。”在此期间，德国空军正奉命为夺取空中优势，并把英国皇家空军赶出天空而不断地奋战。驾驶员和机组人员一再感到，胜利几乎是唾手可得了。然而到了9月15日，出现了转折点。那天在英格兰上空的鏖战中，我方五十六架飞机被击落。
9月17日，希特勒再次推迟进攻日期。战斗继续进行。但是此时我们的空军已被打得焦头烂额，伤亡惨重，他们即使有可能再恢复元气，那也是很困难的。空军两个军团的司令极其坚决地请求戈林放弃这些代价高昂的白天空袭，改为夜间轰炸。这意味着要学习新战术。但最后空军逐步掌握了这些战术。10月12日，希特勒决定撤消年内进攻的计划，但是他坚持说，这仅仅是把“海狮”作战计划推迟到1941年春季而已。
由于这项决定，最高统帅部承认了在第一回合、同时也是决定性的回合中，英国人取胜。
当我们的轰炸机部队转为夜间作战时，英国人得到了喘息时间。
在不列颠战役的白天作战阶段，由于我们占领了荷兰、比利时和法国，英国皇家空军面临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的敌对领土，但它的处境实际上并非不利。他们是在自己的国土上空进行着一场防御战，他们拥有第一流的地面设施，驾驶员表现了最大的勇敢，并充分利用了他们的装备。皇家空军由于处于防守地位，因而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其战斗机的作用，这一点他们做到了，同一批飞行员一天内一次又一次地起飞，这证明他们既勇敢又顽强。在战争的这个阶段，使德国人意料不到的最为不快的事也许是雷达的出现。雷达是迄今未闻的一种新发明，它及时向英国人警报我们的轰炸机和战斗机的到来。雷达至少使英国自己的战斗机的战斗力增加了一倍，因为雷达使他们能够撇开德军的佯攻不管，把力量集中使用到真正需要的地方。英国高射炮的炮手们也很快熟练起来，使前来进攻的德国空军遭受重大损失。
恶劣的气候开始来到，这无疑对勇敢的防御者也是一个帮助。冬季的到来是促使希特勒决定取消1940年进攻英国计划的一个因素。随着大规模的白天战斗的结束，最高统帅部坐下来计算了一下夏季空战的得失，计算结果大为不妙。
我们虽然不断得到补充，从8月1日至10月1日之间每天可参战的飞机数字下降到低于建制的五百架。按照我们的计算，英国皇家空军在同期内损失了一千一百架飞机。我方无人能知道，英国人当时也十分接近于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然而我们自己的问题却是迫在眉睫。补充受过训练的机组人员几乎跟补充飞机一样的跟不上去。最高统帅部只得根据这些事实采取新的战略，决定进入不列颠战役的第三阶段。人们记得，这一阶段的目标是摧毁英国的工业，现在决定进行夜间轰炸来达到这一目标。这种夜间轰炸应将我们的损失降低到可以忍受的程度。
阿道夫·希特勒一直拒不批准这种轰炸，但现在他同意了，理由是英国皇家空军今年夏季曾对威廉港、科隆和鲁尔区的城市进行了类似的袭击。1940年末，皇家空军轰炸机部队夜间袭击了汉堡和不来梅后，希特勒就命令德国轰炸机集中轰炸伦敦。
因此，原先的打算——把击败英国皇家空军作为在英国海岸大规模登陆的准备，现在放弃了。这给了处境艰难的敌人再次喘息的时间，他们得以利用这段时间来重建其已濒临覆灭的战斗机部队。
除了这些夜间轰炸袭击外，其他部队接受了在河口地区和英国的主要港口布雷的任务。这些部队合并组成了空军第九军。可是以后几个月的恶劣气候条件使所有这类频繁的军事行动十分困难。
在不列颠战役的第三阶段，我们估计敌人的部署并由此制订计划时所依据的情报主要有两个来源：第一个来源是通过空中侦察获取情报。侦察机中队也隶属于空军第九军，他们极为活跃。我自己也时而乘坐为此而改装的“容克88式”侦察机执行这些任务。我们另一个主要情报来源是无线电侦听。这不仅可对直接侦察所获情报进行宝贵的核对，而且还使我们了解到英国人在联合王国本土的兵力分布情况。
空军第二军团和第三军团的指挥官和参谋人员对空军总司令部所指定的特别重要的袭击目标，共同拟订月度计划。我当时是空军第三军团作战部部长。月度基本计划又分成每个白天或夜间空袭各个工业中心、伦敦各码头以及英国其他主要港口的详细命令。这些命令都在与友邻空军军团最密切的合作下拟定的。
然而，最高层人士在战略问题上经常不断发生摇摆。这种现象在空军总司令部最为明显。戈林及其参谋人员虽然现在已经撤回到柏林，但他仍然继续干预我们的作战。他经常在最后一刻命令取消一次已作了充分准备的战斗，并根据当天得到的未经证实的情报，或由于最高统帅部认为似乎是重要的政治原因，命令我们立即进行一次完全不同的战斗。
控制德国空军的人们实际上完全缺乏坚定的目标或正确的战略思想。顺便提一句，这个缺陷不仅限于不列颠战役期间。戈林按自己的理解水平，十分迷信杜埃特将军的理论。但当计划出差错时，例如对利物浦的两次空袭，炸弹都投到英国人特意竖起的伪装设施上时，戈林对飞行员们进行了极严厉的训斥。
整个冬天，空战变得更为频繁和激烈。轰炸机猛烈袭击考文垂、利物浦、赫尔、朴次茅斯、曼彻斯特以及许多其他城市，这些熊熊燃烧的城市成了轰炸机机组人员夺取胜利的决心的见证。布雷机一夜又一夜默默地忘我工作，把可怕的破坏性的货物投入大型港口和泰晤士河河湾。敌人船只渐渐不能使用南部港口了。从北方的赫尔起，沿着东部、南部和西部海岸直至布里斯托尔，英国商船队遭到了惨重的损失。
但是目标太多了。对港口、工业城市以及伦敦同时行动的结果使力量分散——没有集中力量打击其中的一个目标，这就使轰炸机受到了巨大的损失。在冬季这几个月里，我们的伤亡和取得的成果很不相称。我们轰炸机机组人员虽然训练有素，在投入战斗时，他们绝不畏缩不前，但是，德国空军在技术上还不具备飞越海域进行远距离作战的条件。我们首先缺少一种具有一千二百英里活动半径并能在三万英尺以上高度作战、装备齐全的四引擎轰炸机。
1941年2月，帝国元帅戈林带了一大批随行人员抵达巴黎，目的是与凯塞林和施佩雷尔这两位陆军元帅讨论今后对英国空战的方案。
在一种既招摇过市，又警戒森严的气氛中，会议在法国外交部所在地具有历史意义的钟表大厅内举行。戈林像往常一样，认为德国空军没有取得完全成功，对这一点表示不满，并且用极为激烈的言词训斥了空军两个军团的指挥官和士兵。两位陆军元帅怀着对戈林的应有尊敬，试图反驳这些指责，并力图使总司令相信战斗之激烈，以及交给他们军团的任务之艰巨。而戈林却不愿意听。甚至他对前线部队的视察，同大家公认具有丰富经验的加兰的谈话，都未对他产生任何影响。根据当时的情况作出新决定，是当务之急，可是并没有这样做，而仅仅按过去的办法继续开展轰炸机的攻势。
训练学校出来的学员现在增多了，因此有足够的人员来补充那些被击落的机组人员。尽管我们在前线让高级教练队就地对这些新兵进行了进一步训练，然而，由于他们缺乏作战经验，往往在第一次出击时就成了技术不断提高的英国夜间战斗机的牺牲品。
1941年2月，空军第三军团接受了一项新任务，就是制定详细的“费立克斯”作战计划。这个作战计划只有得到西班牙政府的同意后才能实施，它涉及到我们的一些陆军和空军部队穿过西班牙，占领直布罗陀。
正如人们所知道的，“费立克斯”作战计划一直没有超出过参谋人员计划阶段，主要是因为希特勒1940年10月在法、西边界上的蒙多瓦与西班牙国家元首会晤失败。这次会晤没有取得积极成果，随后举行的德国和西班牙军队参谋人员的会谈也同样没有结果，这是因为佛朗哥将军机警而又审慎，不愿替自己及其国家承担义务。
因此，“费立克斯”作战计划纯粹是一堆废纸。同时，西线的空军高级参谋人员在与冯·龙德施泰特陆军元帅指挥的A集团军群和冯·维茨勒本陆军元帅指挥的D集团军群合作下，还在继续详细拟定可望于1941年进攻英国的计划。最高统帅部的意图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而我们却不知道。
直到1941年3月，少数高级参谋军官才得到通知说，德国和俄国之间可能发生冲突，这必然意味着最终要放弃不列颠战役。
尽管形势即将发生这些变化，戈林仍在3月份再次访问了法国。他在施佩雷尔陆军元帅的陪同下视察了最新型的“容克88式”战斗机。戈林完全不懂得这种飞机的实际性能，却命令派一支新型的“容克88式”战斗机部队去打阿伯丁。施佩雷尔陆军元帅指出，这样做等于命令士兵们去自杀。接着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论。施佩雷尔陆军元帅极为恼火。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不要提出辞职。
大规模的空战在继续进行。虽然我们也有某些成功，但轰炸机部队的损失不断增加。这个时期，对伦敦进行了六十五次大规模的空袭。在漫长的冬夜里，用一架飞机出动两次的办法，有时在对伦敦的一轮空袭中，轰炸机可达八百架之多，在战争的那个时期，这是惊人的业绩。
我们与海军特别是潜水艇的合作关系日益密切，其结果之一就是在1941年3月，设立了一个新的官职——“大西洋空军司令”，司令部设在波尔多。这个军官负责为潜艇部队在大西洋上空进行侦察，同时他还指挥重型轰炸机中队，配合潜艇对英国航船作战。这些中队经常盘旋于不列颠诸岛上空，其返航航线绕过苏格兰最北端，在挪威着陆，然后再从那里出发完成下一项任务。
1941年5月下旬，试图营救“俾斯麦号”的正是“大西洋空军司令”指挥的载有空投鱼雷的轰炸机。这艘了不起的军舰战胜了“胡德号”和“威尔斯亲王号”军舰后，在布勒斯特以西四百海里的海面上，被一支压倒优势的英国皇家海军所包围。随着旗帜还在飘扬的“俾斯麦号”的沉没，我们同皇家海军的水上战争就真正结束了。从此以后，我们只能靠潜水艇和空袭部队了。
不列颠战役一定要在1941年夏季取消，这一点对高级指挥官来说已日益明显。当应调往新的东方前线去的空军和其他部队的冗长的名单送到了驻在法国的各个总部时，事情已很清楚，我们留在西线的兵力肯定无力把这场战役进行下去了。尽管有人竭力否认，但是看来，我们确实连保卫荷兰、比利时和法国海岸地区的战斗机部队的兵力也不够了。
凯塞林陆军元帅和空军第二军团的参谋人员开赴东线去执行新任务，空军第三军团现在负责整个西线空中战场。
五月份期间，部队进行了大规模的调动，现在去东线的部队对离开我们这个战场表示由衷的宽慰。留下的部队力量太弱，远不足以完成交给他们的任务，尤其是各种地面机构不健全。我们保持与以前一样多的信号发射量，给敌人的无线电侦听造成错觉，并同留下的部队进行频繁的联系，通过这些办法，我们掩盖了德国空军主力的转移，使敌人的情报系统未能发现。这证明蒙蔽敌人几周的时间是可能的。
不列颠战役就这样没有什么真正的高潮，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著名的英国军事作家富勒少将把不列颠战役描写为战略上迄今为止最能决定命运的战役之一。他在充分肯定了德国士兵的本领后指出，希特勒及其顾问们受到自己欧洲大陆的战争思想的束缚。他的依据是，德国最高统帅部曾相信单靠空军的力量就可以击败英国。
以我之见，富勒将军在这后一点上是错的。至少德国负责的空军参谋人员从未相信过，单靠我们的空军就能征服英国。我们曾确实认为，只要陆军和海军完全投入对英国进攻，一支强大的空军就能给联合王国以决定性的打击。但是到1940年秋季，这种可能性已经不再存在了。与英国皇家空军的实力和英国飞机工厂的产量相比，德国空军在那个时期大概是兵力雄厚，有足够能力来完成“海狮”作战计划中所交给他们的任务。但是，陆军和海军没准备好发挥他们的作用，而且最高统帅部对整个行动显然变得很不热心了。帝国元帅戈林一再就这些问题大声疾呼，这只能掩盖他内心深处的疑虑，因为老实说，他自己也从来没有十分相信过“海狮”作战计划。他被杜埃特将军的思想迷住了。我本人怀疑他是否懂得这位意大利人理论的全部含意。
我同意富勒将军关于埃及和苏伊士运河的结论。正如他指出的，埃及和苏伊士运河在当时本是德国军队理想的目标。他说，假如德国战争机器的全部力量那时都投入中东，而不是把空军消耗在英国上空的话，那就完全可以对整个大英帝国给予致命的打击。
十分清楚：虽然对德国空军人员来说，英国上空的空战也许在技术和勇敢方面获得了胜利，但是从德国战略角度来看，这个仗根本不应该打。决定打这一仗标志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德国空军缺少由最高统帅部规定的明确目标，几乎流血致死，并遭受了在整个战争过程中都无法弥补的损失。
最后，我认为，那时取得的空战经验增强了英国的、后来是美国的领导人把空军变成他们最强有力的，因而是最终的、最具有决定性的战争武器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