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底:妙计成功·第十
作者:罗纳德·卢因·英
出自————《蒙哥马利的军事生涯》
出自————《战争通史》
“以前,我们从未下过这样大的赌注,全世界都在注视着我们将何以进行这场决定我们民族的荣誉、我们在世界民族之林中的信誉和地位的竞技。当然,很大一部分观众虔诚地希望我们会在这场竞技中败下阵来,希望英格兰从此便降为二等或三等强国。因此,赢得这场竞赛就更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毋庸置疑,我们有这样的决心,我们一定要达到目的。……”
—— 克拉伦登勋爵(当时的外交大臣)1857年就“印度兵变”致埃尔金勋爵书
“任何人都能制定一项计划,然而,要将计划付诸实施却得付出非比寻常的努力。”
—— 盟军最高司令部参谋长弗雷德里克·摩根爵士中将
出于一种天然的沙文主义,英国人总是把进攻欧陆开始日看作是他们的日子,看作是他们的胜利,把诺曼底看作他们的私有领域;而美国人的看法则与此大不相同。这两种看法都是可以理解的。正如当年潘兴的士兵们对阿戈纳的印象深于伊普尔,对圣米耶勒的印象深于康布雷一样,布莱德雷的士兵记得更清楚的是卡朗唐而不是卡昂,是圣洛而不是维莱博卡日。反过来亦是如此。特别是,对于英国人来说,一千年来横跨英吉利海峡和爱尔兰海侵略和反侵略斗争的民族记忆是诺曼底之战的背景;对于美国人来说,除了他们源源不断运来的部队很快成为欧洲大陆上盟国军队的主宰力量这一事实以外,从统计数字上讲,他们完全有理由平等地感到“海王星”作战行动也有他们一份。在美军的两个滩头阵地上,进攻欧陆开始日那天约有57500名士兵上了岸,还有空降部队15500人,伤亡约6000人;从海上登陆的英国和加拿大部队一共有75215人,空降的7900人,约4300人阵亡、受伤或失踪。若是不带偏见地估量这些数字,那就可以看出,在这患难与共的一天中,大家都付出了血的代价,民族沙文主义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蒙哥马利的观点必定如此。虽然,正式地说他是英国集团军群司令,只是临时担任所有盟军地面部队的司令官,但是,他的职责是尽力不带任何民族偏见地指挥这场战斗。作为最高司令官又恰恰是美国人的艾森豪威尔也在尽力克制民族偏见。因此,当蒙哥马利于6月7日上午乘一艘驱逐舰到达登陆滩头附近海面去找登普西之前,他先到布莱德雷的指挥舰上去会见他,然后在拉姆齐的旗舰上与艾森豪威尔和拉姆齐会晤,这样做是非常得体的。次日清晨,蒙哥马利上了岸,在巴约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克勒利扎下了作战指挥所。他一开始把指挥所设在英军地段内是人之常情,虽然作为所有地面部队的指挥官,他也许更应靠近布莱德雷一些。正是为了这一目的,他于6月22日确实把指挥所移到了巴约以西美军地段内的布莱。然而,在十分紧张的最初几天里,美国报纸上必然出现这样的大字标题是可以想象的:“蒙蒂比布莱德雷高一头!”不管怎么说,在克勒利,登普西的第2集团军司令部和支援登普西的第83航空大队的司令官、蒙哥马利在非洲的老同事布罗德赫斯特空军少将的司令部就在他身旁。至于布莱德雷将军,他有自己的看法。毫无疑问,布莱德雷对蒙哥马利的作战意图有过不少误解之处,在策略问题上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分歧;但是,在诺曼底的那些日子里,这些问题从来没有影响他们之间和谐一致的关系。布莱德雷在其《一个军人的故事》一书中肯定地说,在这一段时间中,蒙哥马利在“行使盟国所赋予的权力时十分明智、克制和谨慎……我不能指望有比他更为宽厚、明智的指挥官了”。
如果丘吉尔能够自行其是的话,那他也许比蒙哥马利更早就闻到战斗的火药味了,因为早在6月4日夜间,他就决定登上一艘巡洋舰,去分享战斗开始时刻的欢乐。他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将自己的计划对布鲁克严守秘密,因为他知道帝国参谋总长一定会否决他的这个打算。幸好,英国国王本人否决了丘吉尔的这一打算,所以直到6月12日他才被获准进入诺曼底。这样,不受任何参观者的干扰,蒙哥马利可以从容不迫地将登陆所造成的弯弯曲曲的战线连成一片。他在登陆后48小时内就踏上了法国国土这一事情本身雄辩地证明了登陆成功,但是,取得了多大成功?在哪里取得了成功呢?
虽说登陆的总体计划只有一个,但对于进攻开始日参战的部队来说,各登陆地段必然会有某些不同之处。这些不同之处对于曾经在太平洋从一个岛屿到另一个岛屿进军的美国两栖部队来说并不陌生,即战斗是在争夺滩头阵地。 [ 注:在24英里长的英军地段内,5个登陆滩头的宽度都未超过一英里。 ] 到第一天结束时,这种相互隔绝的状态基本没有改变。两个侧翼的空降部队的行动再次证明,这些精锐之师即使空投不当也能取得似乎不可能取得的成就。但令人遗憾的是,诺曼底的空投表明,在西西里取得的教训并未充分吸取和运用。尽管如此,至少在一点上蒙哥马利完全有理由感到满意,即利-马洛里所预言的美国空降部队及其运输机可能损失大半的情况并未出现。损失并不十分严重。然而,由于空投和空降不准确,人员、装备过于分散的状况确实存在。这一方面是由于飞行航路过于复杂(西西里战斗已经显示了这种复杂性带来的危险),另一方面是由于在进入空投区之前,云层使一些飞行员搞错了方向,而另外一些缺乏经验的飞行员,光去注意地面的高炮火网,实施迂回机动,以避开高炮射击。结果,虽然在此战线上使用的850架运输机只损失了20架,但第101空降师却撒在了一个25英里长、15英里宽的地区。天亮时,总数6600人中只有2100人到了预定地区。甚至一天之后,集中在一起的还不到总人数的一半。尽管如此,到傍晚时,他们还是夺取了沼泽地五条堤道的西端。第82空降师的运气稍好些,其先头伞兵团的大部分人降落在离正确地点3英里之内,并很快占领了卡朗唐至瑟堡公路上的要地圣梅尔埃格利斯。随后而来的是52架滑翔机中的22架。一件意想不到的幸事是空降在敌人中引起了极大混乱,正如切斯特·威尔莫特所描述的,这些意志如钢、自身带着全副装备的士兵像“从一个巨大的盐瓶中撒到大片的土地上”,使敌人茫然不知所措。当然,这不过是对一次成效甚微的空降作战所作的“巧妙”的辩解。但是,在进攻开始日的清晨,在河边沼泽地和梅尔德雷河谷的果园中所看到的情况确实如此。不过,到那时为止,这些空降兵与在“犹他”滩头登陆的第4师还没有建立起可靠的联系。
英国广播公司的随军记者切斯特·威尔莫特随第6空降师飞来,该师的任务是在奥恩河口附近及其周围广大地区保障登陆作战东侧翼的安全。第一架飞机要把一些伞兵投到划分给该师的地域作引导人员。威尔莫特对飞机上所载人员情况的叙述表明了蒙哥马利部队的典型组成。他们全都是志愿兵,“……在这个先头突击队中,一个是来自伯克郡的搬运工,一个是来自肯特郡的工具制造工,一个是来自爱丁堡的泥瓦匠,一个是来自伍斯特郡的掏下水道工人,一个是来自邓弗里斯的卡车司机,还有两名‘正规军’,一个是爱尔兰自由国家‘军’的逃兵,另一个是来自奥地利的难民。所有这些人由一名年轻的中尉(在战争爆发时他还是伦敦西区一家喜剧歌剧院的合唱队员)率领。他们当中有三人经历过敦刻尔克的大撤退,一人在非洲打过仗,其余的都是第一次参战。”由于空投过于分散,第6空降师也遇到了困难,但它的主要任务还是完成了,即夺取奥恩河和卡昂至大海之间的运河渡口,占领梅维尔的海岸炮台,前者是东西侧翼和主桥头堡之间主要交通线,后者则能猛烈轰击“斯沃德”登陆滩头。晚上,来增援的第6机降旅乘145架滑翔机顺利到达。到那天夜里,第6空降师师长理查德·盖尔少将手中有了6个伞兵营、两个机降营、一些轻型坦克和火炮及大约50门反坦克炮。他用这些力量就可抵御第二天敌人可能发起的反击。就像美国人一样,他也没有与登陆部队接上头。
但是,空降作战实际上只是一种保障性行动,是为了掩护从海上登陆所投入的庞大人力、物力。对于蒙哥马利来说,关键的问题是这种“投资”究竟产生了多大的“红利”呢?令人遗憾的是,在美军地段,即时可见的效果并不令人鼓舞。当然,在“犹他”滩头收益确是不小。第4师得利于其登陆滩头的位置:在科唐坦半岛的背风处,该师的登陆艇所遇风浪不大,容易靠岸,而且,由于水位不是很高,滩头障碍物清晰可见。进攻开始前,269架中型轰炸机对德军的岸边防御工事进行了精确的地毯式轰炸。离岸3000码放下水的26辆水陆两用坦克,全部安全地漂浮着向岸边前进。一个小时内,爆破分队已为后续登陆艇扫清了道路。……“犹他”滩头是在进攻开始日出现上述顺利情况的唯一滩头。由于这些有利因素,再加上对面的敌军比较弱,第4师在夺取了桥头堡之后,遇到的障碍是沼泽地和滩头缺乏出口,而不是敌人的顽抗。这天结束时,2.3万多人登上了岸,并开辟出供机动和增加兵力用的大片地域。
同一天夜里,“奥马哈”滩头的景象和形势却完全不一样。虽然也有3.4万多人上了岸,但就像一位美国历史学家所说的,他们“在敌人据守的岸边所取得的立脚点没有一处纵深大于一英里半”。之所以没有出现全盘失败,归根结底是由于两个因素:海军的大炮和美军第1师——“伟大的红1师”——的勇气。该师是一支经过“火炬”作战行动和西西里作战锤炼的队伍,具有集体自豪感,在这一天表现十分突出,就像在未来的阿登战役中许多打垮了的美国士兵所表现的那样,他们在身处逆境的情况下,仍能以这样一种精神战斗:“我毫不在乎。人总有一死,也只有一死。我们都欠上帝一死。”
“奥马哈”登陆的目标,从原先一个宽16英里、纵深5~6英里的桥头堡减为现在的小小“立足点”。这是因为预见性不强而导致不可避免的牺牲。“奥马哈”地段的海岸态势使它成为一个明显攻击点。德国人在此重重设防,修建了许多能扫射滩头的坚固支撑点和战壕,在所有可能的出口处都布上了大量地雷。美国人是清楚知道这种威胁的。但在进攻开始日那天,艾森豪威尔和布莱德雷或许是由于缺乏洞察力,或许是出于不可触犯的民族自尊心,使美国人在“奥马哈”滩头付出了许多条生命。实际上,早在1944年1月,即在艾森豪威尔和蒙哥马利刚刚接到任命后不久,他们都曾观看了各种专用坦克的性能表演。这些坦克都是霍巴特将军在他秘密的第79装甲师中研制出来的,用以克服在迪耶普的两栖突击以及其它两栖突击中所遇到的各种困难。有突破布雷区的扫雷坦克,有喷火坦克,有用来轰击钢筋水泥的大炮坦克,还有架桥坦克,等等,所有这些在霍巴特的“动物园”中应有尽有。但艾森豪威尔马上订购的只有一种,而当这个问题转给布莱德雷和他的参谋们时,他们却没有选中其它种类的坦克。尽管如此,美国人下定决心并付诸行动的能力,在艾森豪威尔处理水陆两用坦克(他订购了大量这种坦克)问题的过程中还是得到了充分体现:图纸立即用飞机运往美国,第一批100辆水陆两用谢尔曼坦克在6个星期内就运到了大西洋彼岸。
这个令人遗憾的事实与蒙哥马利对他所看到的一切的反应确成鲜明的对比。蒙哥马利很快就领会了每种装备的特殊作用,这给霍巴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下面我们将看到,这种作用在6月6日英国人登陆的滩头上得到了证实。1945年2月,霍巴特的师扩编成英国陆军中唯一的全装甲部队,一共17个团,21430名官兵,1566辆履带式坦克(一般的装甲师只有350辆)。这表明蒙哥马利对坦克作用的认识在日渐加深。这是一场现代战争,而且是一场颇带美国风格的现代战争。然而,富有想象力地运用这种多功能新技术装备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常常被美国人指责为谨小慎微、刚愎自用的蒙哥马利,是蒙哥马利和英国人及在英明睿智的西蒙兹率领下的加拿大人。
这些正是美军第1师在“奥马哈”滩头所极其匮乏的武器。海上波涛汹涌,而登陆艇在离岸12英里之遥就下了水。这样,正如美国陆军部关于“奥马哈”的战斗报告所说:“士兵们衣衫湿透,冷得发抖,挤在满载、狭小的登陆艇中,动弹不得,再加上晕船,弄得无精打采,哪有精神去应付那极其紧张的登陆作战。”然而,事情还不止于此。在离岸4英里之遥下水的29辆水陆两用坦克中,上岸的只有两辆。由于天空为云层遮盖,美国第8航空队的轰炸机不能像“犹他”滩头上空的轰炸机那样进行目视瞄准轰炸。虽然采用了导航飞机和仪表轰炸,但几乎没有炸中登陆滩头及其防御设施,却有很多炸弹扔到了内陆3英里以内的地区。这样,那些到了法国滩头的步兵实际上处于一种毫无防御手段的状况,面对着比他们预料的要强大得多的敌人,一筹莫展。原先,他们认为只会遇上力量薄弱的德军第716师的部队。5月份,有迹象表明,实力较强的德军第352机动师正从圣洛向海边运动,但美国人拒不承认这一事实,认为太不可能。但是,6月6日那天,德军第352师就在“奥马哈”前线。这样,原来预想的一次成功的进攻很快变成了一场求生的搏斗。只是凭着官兵们拼死战斗的坚决意志,这场求生的搏斗才慢慢转化为一个小小的胜利。这种坚决意志体现在第1师师长G·A·泰勒上校的大声疾呼中:“在这块海滩上呆着不动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死人,另一种是垂死的人。让我们冲出这个鬼地方去!”最后,总算争得了一块立足之地,代价是3000人的伤亡。
在英、加军队前线,如果算得上是胜利的话,情况也大致差不多。事先所定的目标过大。那些在“戈尔德”、“朱诺”和“斯沃德”滩头登陆的部队,除了登上岸之外,还得占领一个颇为广阔的长方形地带,其北面是奥恩河口到贝桑港之间的海岸线,西面是贝桑港-巴约(含该域)一线,南面是巴约至卡昂的公路,东侧为卡昂城经卡昂运河和与其平行的奥恩河到海上的乌伊斯特勒昂,以一个建立在许多水道之上的桥头堡与第6空降师接上头。蒙哥马利可能知道他对自己的突击部队要求太高,登普西肯定是知道这一点的。当我问及此事时,他很坦率地(因为他毕竟亲眼见过在西西里的登陆)承认说,在一次两栖作战行动中,一种聪明的做法是事先就定好所要达到的目标,以便应付士兵们登上岸并发现自己还活着时所必然出现的虚脱反应(在英军滩头就出现了这种反应)。
蒙哥马利的预见在一个方面没有实现,但在另一个方面却实现了。滔滔的海浪顺着风势向岸边奔腾而去,潮水出乎意料地涌上了海滩。于是,爆破分队的工作迟迟不能进行,登陆艇不得不通过许多有爆炸危险的、泡在水里的障碍物驶近海岸。这造成了极大混乱,使登陆艇和艇上人员遭到了重大伤亡。但另一方面,大部分水陆两用坦克却在步兵一上岸或上岸后不久就跟上来了,装甲兵工程师们也在第一次攻击波之后带着专用设备上来了,这带来了无可估量的好处。尽管遇到一些困难和顽强的抵抗,这三个滩头都没有出现“奥马哈”滩头上的情况。越过滩头的所有机械化设备,从一开始就几乎在全线投入使用,举一个例子就足以说明:
“工兵的一辆架桥坦克把桥架在沙丘上,第22龙骑兵团的三辆扫雷坦克从桥上通过,第一辆边扫雷边前进,当其在布雷场中前进了约40码时,一枚地雷在其履带下爆炸;第二辆由于机械故障停了下来,第三辆被铁丝网团团缠住再也不能前进。接着,德国人挖的一条15英尺宽、9英尺深的反坦克壕挡住了去路。于是,登陆部队在壕中放入柴捆,一辆推土机开始推土填平壕沟。壕沟的前面原是一道暗沟,其中水流奔腾,现在阴沟被炸开了,成了巨大的水坑。另一辆带着柴捆的坦克上去填坑,不料‘坦克滑进了水坑,渐渐沉没,露在水面上的只有柴捆’。坦克手们爬了出来,但未及浮出水面,就在敌人的迫击炮火下死的死,伤的伤。另一些工兵用炸药炸开柴捆,把一座桥‘从大海方向伸过来,搭在当作桥墩用的沉没的坦克上,但是另一头还缺一大截,只好用圆木填补……’约在9时15分,第一辆水陆两用坦克过了桥,其余坦克紧紧跟上。然后是野战炮通过。但是第一门大炮‘由于判断失误,闹了个肚子朝天。……’三辆推土机连在一起也没有把它拉开,于是来了两辆‘阿弗雷斯’,几经周折,才把它拉开来”。 [ 注:L·F·埃利斯:《西线的胜利》第一卷,第182页。 ]
实际上,这证明蒙哥马利坚信霍巴特的才干是完全正确的,而且,耐人寻味的是,这两位性格、经历迥然不同的姻兄弟,在他们国家历史的这一关键时刻,进行了如此卓有成效的配合。正是由于得到了这种支援,特别是来自空中和海上的支援,在“戈尔德”海滩登陆的第50师,虽然遇到了敌人顽固据点的激烈抵抗,还是努力在当天下午将其四个旅都送上了岸,并向内陆推进到离巴约不远的地方。在“朱诺”滩头,加拿大人的登陆也并不顺利。那一天,他们的306艘登陆艇中有90艘受损。但对加拿大人来说,这里没有再出现类似在迪耶普的情况。尽管由于打开通道行动迟缓而导致海滩上交通拥塞,但加拿大第3师在装甲部队掩护下,终于取得了突破,并向前、向侧翼推进,直到该师的部分装甲部队抵达了当天的部分目标,即卡昂至巴约公路上的布雷特维尔-洛格约斯和卡尔皮克,在其南面有一个很好的机场。
对于蒙哥马利来说,英军第3师在进攻开始日在“斯沃德”滩头的遭遇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正是在这里,他的关于诺曼底作战的全部战略在最关键的方面要受到考验,即德国人会如何使用其装甲部队?当然,“斯沃德”滩头离卡昂城最近,威胁着该城的南面。对于德国人来说,卡昂是通往他们的西线的要冲,是诺曼底的伊普尔。
事实证明,进攻开始日那天德军装甲部队的位置、组织和指挥安排与后来所发生的一切是有因果关系的。在B集团军群中隆美尔 [ 注:然而,信心十足的隆美尔在进攻开始日那天并不在诺曼底,而是在乌尔姆附近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准备去贝希特斯加登谒见希特勒。他的参谋长斯派德尔将军在晚上隆美尔回来之前代他指挥。 ] 手下有第21装甲师,盟军认为该师会部署在卡昂的东南,实际上该师的一部分已经运动至卡昂城内。上午7时,该师划归第84军,以协助其对付奥恩河那边英军第6空降师的机降。党卫军第12装甲师在鲁昂的南面,勒尔装甲师在沙特尔附近,但这两个师都作为德军最高统帅部的预备队而由希特勒直接指挥。龙德施泰特曾几次请求将这些装甲师投入战斗,但到上午10时得到的答复是:党卫军第12装甲师可以向北进发,勒尔装甲师必须原地不动;没有最高统帅部的批准,哪一个师都不得投入作战。到下午2时半勒尔装甲师和党卫军第12装甲师才获准开上前线,但这已为时过晚,直到半夜,党卫军第12装甲师的先头部队还在卡昂的西南面。
德军这种指挥上的瘫痪状态使英军的左翼没有出现“奥马哈”滩头那样的情况。结果,英军第3师虽曾在滩头上历尽艰辛,在展开时颇费周折,但还是摧毁了几个坚固支撑点,沿着海岸前出到乌伊斯特勒昂,到午夜换下了守卫运河大桥的空降部队。在南面,英军夺取了重要的佩里耶山脊和其他要地、村庄,所有这一切都未曾遇到德军装甲部队的严重抵抗。即使当时就在现场的德军第21装甲师(拥有127辆马克4型坦克,40门突击炮和24门88毫米大炮)也是分散各处,指挥失当。该师的各个营分布在奥恩河的两岸,88毫米大炮在佩里耶山脊,其他的大炮在卡昂城里或其周围,而坦克主要在法莱斯附近。一开始,两个战斗群被派到奥恩河东岸去对付英军第6空降师,然后又撤了回来,参加第21师向卡昂地区的大进军。但是,这一行动暴露了,遭到了盟军的连续空袭。所以,第21装甲师师长福伊希廷格在那天下午对原应被消灭在海边的英军第3师发起进攻时,他发现英国人早就摆好了阵势在等着他,能发射火箭的“台风式”战斗机在空中活动频繁。结果,德军反击失败。到当天晚上,第21装甲师只剩下了70辆坦克,而英军第3师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距卡昂不足3英里的地方。
蒙哥马利虽没有上岸收集详细报告,但这一天战果的粗略情况已使他感到满意。英国人和加拿大人已沿着一条长24英里的正面向纵深突入4~6英里。“奥马哈”滩头的情况只能说明部分受挫。“犹他”滩头前景乐观。两个空降侧翼正在巩固。德国人的反应迟缓,而且没取得什么结果。盟军掌握着制空权。德军的坦克如预计的那样被牢牢地吸在卡昂。
进攻开始后的第二天,情况更是如此。这一天,东面侧翼所发生的一切与“坚韧”计划紧密相关,“坚韧”是一项巨大的欺骗性计划,它使德国人相信诺曼底登陆只不过是一次佯攻,这一假象在希特勒以下的德军高级指挥官的脑子里还处于支配地位。因此,德军第7集团军只能单靠自己的力量作战。本来能从第15集团军调过来的5个步兵师和两个装甲师还在原地未动。甚至第7集团军本身的坦克战略预备队也不能马上派上用场。虽然党卫军第12装甲师和勒尔装甲师已投入了战斗,但是党卫军第17师还在200英里以外,在卢瓦尔河以南;党卫军第1装甲师在比利时,而党卫军第2师还远在图卢兹。这样,德国人用步兵挡住美军而用装甲部队把英军赶下海去的貌似宏伟的战略,在奉隆美尔之命执行此项任务的党卫军第1装甲军军长迪特里希看来已是纸上谈兵。他最多只能从第21装甲师和党卫军第12装甲师(勒尔装甲师在6月8日前还不能到达)中搜罗到160多辆坦克。他打算对杜夫尔-拉代利夫朗德的坚固支撑点发起一场协同进攻,因为这里是加拿大人和英军第3师之间的一个大空档,但从一开始就遭到了失败。汽油短缺 [ 注:这是德军在诺曼底期间一直存在的困难。主要的燃油储备位于第15集团军的地域中。由于铁路系统毁坏,燃料油只能通过公路(而且是在夜间)运输。盟军的战斗轰炸机很快就摧毁一切与燃料油有关的设施。 ] 推迟了党卫军第12装甲师的集结,等他们开始行动时,第21装甲师已与英军第3师激烈交战。第12装甲师也被加拿大人在卡尔皮克机场发起的一次突击吸引了过去。原计划上午用160辆坦克向海边进行大突破,结果到这天下午,为实现这项计划而纠合起来的力量只有17辆坦克和一个步兵营,进攻势头大减,而且,此时英、加部队之间的缺口已经合拢。
实际上,蒙哥马利已经牵着敌人的鼻子转。德国人随即调来的装甲部队就像预期的那样开往卡昂,并像预期的那样零零碎碎地投入作战。蒙哥马利用吸引敌人注意其左侧的方法来大大支援其右侧,因为“奥马哈”滩头的美军所遭遇的那股敌人并没有什么后备力量,现在,美军正以非凡的反击能力勇猛推进,将其狭窄的桥头堡扩大到敌人所扼守的地域以外。在科唐坦半岛的底部发生了非常激烈的战斗,在这里,美军也一直保持进攻势头,并夺得了地盘。而德军从布列塔尼半岛调集必要的预备队时却动作迟缓,而且,当这些预备队于6月11日开始进军时,又不断地遭到盟军战斗轰炸机的打击,前进速度很慢。6月8日上午,当蒙哥马利第一次坐在克勒利的前方指挥所里仔细研究今后战斗必须采取什么形式时,他认为战斗基本发展良好。为了使他计划的战役建立在绝对可靠的基础之上,他需要3个先决条件:一是将各个滩头阵地连成一条连绵不断的战线;二是保持至今一直在盟军手中的主动权;三是在敌人积聚起足够的力量之前,在狭窄的占领区内建立起行之有效的行政后勤系统。当然,蒙哥马利还在不断地考虑着另一个因素,这就是天气。丘吉尔曾这样说道:“天气,就像在天空盘旋的一只秃鹫一样,是一个威胁的因素……”
6月12日,当盟军终于控制了一个长50英里、纵深8~12英里的地带时,蒙哥马利的第一个目的达到了。从德国第7集团军电话记录簿上6月9日17时30分的一条记录中就可以看到这即将到来的胜利了:“在维尔河至奥恩河之间的地段将转入防御……反攻应推迟至一切就绪方可实施。”隆美尔的这一命令默认了党卫军第12装甲师于6月8日在卡尔皮克击退加拿大人的打算已经失败,默认了于同一天到达巴约地区的勒尔装甲师已溃不成军。然而,这一反攻始终未能付诸实施。反攻的计划已经到了西线装甲集群司令官盖尔·冯·施韦彭伯格的手中。十分不走运的是,他的司令部所在位置被盟军发现,6月10日晚,被十分精确地炸中,司令部里除盖尔之外,几乎所有人员都被炸死或炸伤。而且,登普西已经得到了敌人可能进攻的警告,他下令采取反措施,对卡昂进行一次空袭,并重新部署了加拿大部队。所有这一切使灰心丧气的德军认识到,他们远不是要发动什么大规模进攻,而是要准备迎击英军的进攻。这表明蒙哥马利已在士气上、战术上完全掌握了主动权。6月12日,桥头堡得到巩固,登普西就开始贯彻蒙哥马利的意图了。
这一次是美国人提供了机会,这也是对他们从“奥马哈”滩头摆脱出来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勇气与能力的极好考验。这一机会正是在他们的最左侧出现的。布莱德雷不分白天黑夜毫不留情地驱使着他的疲惫不堪的部队前进,到6月11日晚,美军就攻陷了卡朗唐,次日上午就进入了离“奥马哈”很远的内陆地区的科蒙,到达了瑟勒河畔蒂伊西南几英里远的地方,即到达了第7装甲师被勒尔装甲师阻滞住了的英军前线的右角。登普西的计划是让第7装甲师甩开敌人,并向西、向南朝科蒙运动,然后猛然折向东,快速通过维莱博卡日,插到德国人从奥恩河直到蒂伊及其以远地区建立的薄弱防线的后方。问题的关键在于,在这条防线的后面敌人根本没有什么防御体系可言了。登普西这一设想甚妙的机动很可能形成其后果不可估量的“两面包抄”。但是他选错了实现计划的手段。在这小树林地带的羊肠小路和树篱之中,沙漠战的专长对于第7装甲师来说毫无用处。在诺曼底他们根本不能得心应手。部队展开受阻重重,其中一个纵队被阻滞在维莱博卡日,在一次与“虎式”坦克的激烈遭遇中损失了25辆坦克、14辆装甲车和14辆装甲运兵车。虽然第50师保持了对蒂伊的压力,并于6月19日夺取了该地;虽然前线其余部分一直在激战,特别是第51苏格兰高地师正在奥恩河以东激战,但十分清楚的是,第7装甲师缺乏足够的步兵向前推进。6月15日,该师撤回到科蒙与蒂伊之间的地段。(但是,就像蒙哥马利在诺曼底实施的几次明显不成功的作战行动一样,结果是有得有失。第7装甲师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战斗,第50师以顽强的北方风格在作战。结果就像德军富有经验的勒尔装甲师师长拜尔莱因后来说的那样:“我失去了向海边推进的机会。在同英国人对阵中我们损失了约100辆坦克。”)
虽然这一“挫折”不可避免地使英军感到失望,但比起德军司令部中笼罩的气氛来根本算不了什么。蒙哥马利已在士气上彻底压倒了敌人,这一点生动体现在冯·龙德施泰特和隆美尔都同意的分别于6月11日、12日发给希特勒的报告中。他们的报告要点是:德国装甲师的主要打击力量必须用来进行防御,增援部队即使来了也应当不断地部署在防线上。这里,这两位德军司令官以他们的直接体验在描述蒙哥马利早就预料到的事。来自西线的更多的令人失望的消息促使希特勒决心于6月17日飞到靠近苏瓦松的马吉瓦尔,在一次高级会议上会见他的司令官们。对这些司令官们来说,这次会议毫无成果。不准撤退,不管是战术性的还是战略性的都不行;没有最高统帅部的允许,一个师都不能动;增援部队即将到达;不能让盟军突破,得把他们赶下海去。会议上的讨论(或者说是独白)完全是凭空想象、不切实际。希特勒在会议期间给海军总司令邓尼兹发去的一份电报形象地说明了这种不切实际的精神,电报说,挽回陆上局势的唯一办法是“消灭或打垮敌人的海军,特别是其战舰”。
然而,蒙哥马利像其他司令官一样,不得不屈从于大自然的威力,屈从于大风暴雨的威力。
对于意气沮丧的隆美尔来说,暂时的神助即将来临。在希特勒会见他的将军们之后不久,即6月18日,蒙哥马利发出了一项新的指示,其中谈到:“我们现在必须占领卡昂和瑟堡,作为全面铺开我们的计划的第一步。”这是个老问题,但有一个新的重点,因为那时美国人已经拓出了一条横跨科唐坦半岛的宽阔走廊。蒙哥马利准备在奥恩河以东发起一场支援进攻,由新到达的第8军从侧翼进行主攻,即在莱兹河畔的布雷特维尔夺取卡昂南面的高地,控制进出卡昂的道路,来实现占领卡昂的意图。但是,那天下午英吉利海峡刮起了风力达30节的强大北风,海上掀起了巨浪,一连三天不停息。蒙哥马利选择了这样一个时刻来对卡昂进行一次致命的打击。(此时隆美尔盼望增援都盼疯了)在这一周里,英吉利海峡遭到了40年来最大的六月的风暴蹂躏。事故一个接一个,数不胜数。800艘船遭毁坏、搁浅;两英里半长的钢制车道在拖曳中沉没;渡船、防波堤、仓库船,毁坏的毁坏,受损的受损……当然,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英军滩头外的人工港(虽然还远没有建成)起了很大的作用,成了遇难船舰的避难所。(由于技术上的原因,那些在美军滩头外的人工港基本上没有使用)。但是,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两项大的进攻作战行动处于准备阶段的时刻发生的。如果逐一列举事态的发展当然会令人厌烦,这里只要举一个例子就足以说明问题。按照登陆时间表,风暴开始以前英国第2集团军缺两个旅,但当风暴于6月22日变弱时,却缺3个师了。于是,向卡昂的进攻推迟,东面的支援进攻推迟到6月23日,关键的主攻推迟至25日。
六月末是诺曼底战役的重大转折点。6月30日那天,英国特遣舰队司令维安海军上将和他的美国同行柯克海军上将相继出发前往英格兰,这标志着“海王星”行动正式结束,“霸王”行动计划进入了下一个阶段。负责海边各个滩头的级别稍低的海军军官也已撤走,在英军地段由“英军突击区海军将官”代替,在美军地段由“西线海军将官”代替,两人都常驻陆上,都是海军少将。这种从两栖作战向陆上作战的转变,标志着盟军对现已扩大了的桥头堡充满了信心。另外两件同时发生的事更加强了这一信心。这实际上表明蒙哥马利6月8日宣布的3个先决条件中的后两个已经实现。这3个条件是“把战役建立在绝对可靠的基础之上”的不可缺少的条件。
7月1日,由于英吉利海峡的风暴而推迟至6月25日开始的卡昂南面大钳形攻势“赛马场”作战行动结束。这次作战没能按原先期望的那样夺取足够的地盘,但却完成了更为重要的事:它使德军装甲部队遭到了决定性的失败。在此前一天,美军在科唐坦半岛进行一次大规模进攻,最终攻下了瑟堡的大要塞及其支援炮兵阵地。此后,盟军第一艘船、英国的一艘用来扫雷的汽艇大摇大摆地进了港。这两件事的主要意义在于:第一,“赛马场”作战以后,德国人再也不能用密集的装甲部队发动真正的协同进攻(希特勒后来疯狂的莫尔坦攻势除外);第二,美军已夺取了瑟堡,从而可以一心一意地转而向南和向西进攻。蒙哥马利的第二个先决条件“保持主动权”,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保障。驶进瑟堡港的那条小船,既是7月16日开始在瑟堡抛锚的大吨位船只的先驱,也预示着蒙哥马利的第三个要求,即行政后勤的稳定性,正在实现之中。 [ 注:当然,这与风暴之后滩头、港口以惊人的速度重新组织和供给的恢复是分不开的。 ]
“赛马场”作战是英军在诺曼底的第一个大规模战役,因此理查德·奥康纳爵士中将参加这次作战是非常适合的。这位机动部队的杰出领导人在韦维尔指挥的非洲沙漠第一次攻势作战中,曾凭自己的指挥艺术与勇敢精神消灭了一支数量上占巨大优势的意大利部队。后来,他在意大利当了战俘,现在他又回到诺曼底参加战斗,指挥刚刚登陆的第8军(下辖第11装甲师、第15苏格兰师和第43韦塞克斯师)。该军将是攻击的主力。从一开始就参战的第30军在最右侧进行侧翼掩护,先夺取罗雷,占领罗雷-瑞维尼一线,然后向南推进。第8军的任务更重、更引人注目,它要从卡昂公路上布雷特维尔-洛格约斯以西加拿大人早就建立的阵地开始打开一条通路,经过什窝直到奥东河,然后向东打到奥恩河,强行占领更多的渡口,最后站稳脚跟,控制从南面接近卡昂的道路。对于一个刚刚组建的部队来说,这是一项令人生畏的任务,在诺曼底的小路和树篱中前进尤其如此。有利的条件是:占压倒优势的空中力量、大量炮兵(第30军在右,第1军在左,共有700门大炮召之即来)3艘巡洋舰和1艘炮舰,但最重要的是3个新编师的热情与能力。这3个师在这一次和此后的战斗中的表现证明它们都是第一流的部队。
简而言之,在这场艰苦的战斗中,第8军到战斗结束前只努力巩固了第一道河障——奥东河——对岸的桥头堡,虽然再向纵深突进肯定会收益更大,但争得地盘不是“赛马场”作战行动的主要目的所在。从这次战斗中德军B集团军群、装甲军和各个师司令官所发的充满悲观情绪的电报中可以看到事情的真相。实际上,“赛马场”行动给德军所造成的威胁是:德军不仅用当地的装甲部队来守阵地,而且把远道而来的师也投入防御,这样就必然在防御中把为将来的反攻准备的预备队消耗掉了。在英军第8军和第30军所形成的突出部周围是德军第1装甲军、党卫军第10装甲师和第9装甲师(后两个师是刚从俄国赶来的党卫军第2装甲军的主力)、党卫军第2装甲师、勒尔装甲师等组成的圆圈。党卫军第1装甲军是从布鲁日拼命赶来的;党卫军第2装甲师在从图卢兹长途跋涉而来的路上遭到法国抵抗组织和盟军空袭的严重阻滞,到达时不满员。在英军前线还有德军第2、第21装甲师。这样,不受德军装甲部队纠缠的美军就能实施其战果辉煌的大机动。结果,美军未受到德军装甲部队的任何干扰就攻陷了瑟堡。在这些机动中,美国人比他们自己所意识到的要幸运得多,因为在6月的最后几天中,希特勒曾竭力敦促他的司令官们把重点移向西面。例如,6月27日那天,希特勒告诉冯·龙德施泰特说:“元首坚定地认为,不要攻敌之强,而要攻敌之弱,即维尔以西,较弱的美国人在那里分布在一条广阔的战线上。”当然,说美国人是弱点,那他就大错特错了!尽管如此,他还是要求将四到五个装甲师调离“赛马场”前线,只是由于他的现场指挥官们从实际出发才使这些师原地未动。即使如此,冯·龙德施泰特和隆美尔还是不得不于6月28日前往贝希特斯加登去向希特勒陈述理由。
军事争论的必然结果似乎不言自明。在常人看来,这笔账十分简单明了:当时,英军和美军已经登陆的部队大致相等,每家16个师。在英格兰待机而动的还有9个美军师、6个英军或加拿大师。在美国本土,更多的美军师正整装待发。最终美军将补充61个师,而英军最多只能补充20个师。然而,蒙哥马利按照他所认为是正确的战略,一直在诺曼底有意识地进行机动,把所有的德军装甲部队都吸引到本国部队(一支受损了就无法补充的部队)的对面。为此,当时和从那以后他受到了很多批评。这些批评,如果不是出于恶意或故意怄气,大多数是由于对情况不了解。
因为这些批评者不懂得,蒙哥马利不是一位报纸编辑,更不是一位首相。说到底,蒙哥马利对为一己之利去占领一城一地不感兴趣,对能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出风头或在白厅的地图上留下令人赞赏的标记不感兴趣。他就像一名象棋大师一样,开局让棋,以一个宏图大略在胸的人的镇定自若神态,接受一次挫败。批评他的人和他的某些上级很快开始并一直吵吵嚷嚷要夺取那能赢得人心的一时的胜利。就美国人而言,这种不理解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原谅的。耍心眼、兜圈子,口头上称赞斯通沃尔·杰克逊,但在实际中却追随格兰特,这不是美国军事思想的特征。“每个人随时都应进攻”,这是艾森豪威尔的一种本能冲动。尽管他常常否认,但值得怀疑的是,他是否真理解蒙哥马利战略的那种迂回曲折但又有远见卓识的特点。在艾森豪威尔看来,拿下卡昂比拖往德军装甲部队更重要。直到1948年,当他出版《远征欧陆》一书时,他还写道:“登陆开始以后,随着时间一天天地消逝,报纸对我们左翼缺乏进展特别表示不满。当然,我和我的所有高级司令官及参谋人员也非常关心卡昂附近的僵持局面。我们考虑过各种可能打破这一僵局的办法,我也曾一再催促蒙哥马利尽力加快他的作战行动。蒙哥马利在炮兵和空军的大力支援下,曾一再勇猛地发动进攻,但仍未能摧垮德军的抵抗。”
艾森豪威尔的身边有几个怀疑、曲解蒙哥马利动机的人 [ 注:但奥马尔·布莱德雷不是这样的人,他在《一个军人的故事》第325-326页上作出了精明的、不偏不倚的评价。 ] ,这使蒙哥马利的处境更为不利。空军人员热切地希望在卡昂地区得到机场。艾森豪威尔的副手特德对此尤其心急火燎,而英国战术航空队司令科宁厄姆对蒙哥马利则几乎是持狂热的敌对态度。这两位空军将领在为他们的需求争辩时,竟歪曲了军事形势。例如,科宁厄姆6月14日说:“第7装甲师遭到了严重的挫折,形势近乎处于危机。”(着重点是作者加的。)后来,他又把英吉利海峡的大风暴说成是“左翼按兵不动的借口,而不是理由”。甚至在“赛马场”行动之后,特德还认为艾森豪威尔的一封信反映了艾森豪威尔的如下看法:“英国第2集团军所实施的进攻最近只具有两、三个师的规模。”更有甚者,盟军最高司令部参谋长、现任艾森豪威尔的副参谋长的摩根将军迫不及待地评头品足,指责蒙哥马利为什么未能实施摩根及其计划参谋们原先主张的机动,即英军通过卡昂-法莱斯公路尽早向南突破。摩根称蒙哥马利是“不可救药的防御狂”的说法更是给舆论造成了恶劣的影响。
但是下表中所列的事实却是有目共睹的。在这段时间里,在美军前线,德军装甲师最多时是三个,最少时还不到一个;而在英军前线,最多时是七个半,最少时是四个(6月15日,6月20日)。美军与之作战的德军步兵营最多时是87个,最少时63个;而在英军前线,最多时是92个,最少时是43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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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比上述数字更有说服力的是6月29日贝希特斯加登会见的过程和结果。冯·龙德施泰特和隆美尔书面请求希特勒给予他们放手自行处理战事的权力,换句话说,就是要求从希特勒的遥控作战指挥中解脱出来。“放手”的意思完全可以理解成有撤退的自由。两位陆军元帅这一趟旅行是为了让希特勒从军事角度了解西线德军处境所作的最后一次努力。
但此行毫无结果。他们所要求的灵活处置战事的权力根本没有到手,两位陆军元帅发现自己是在参加一次漫无边际的讨论,其间,希特勒空口许诺所谓“神奇的武器”,要求控制空中与海洋,喋喋不休地叙说他的观点:“我们不能让机动作战发展下去,因为敌人的机动能力远远超过我们。……因此,一切取决于我们把敌人限死在桥头堡范围内,建立起一条挡住敌人的战线,然后打一场消耗战,磨得敌人精疲力竭,不得不败退。”不要忘记,希特勒此时还因为英国“坚韧”欺骗计划的继续成功而晕头转向呢。8月26日的《B集团军群每周报告》(虽然此时只有15个师提供材料)说:“在英格兰还有67个主力兵团正待命而动,其中至少57个可以用来进行一次大规模作战。”这就是说希特勒认为第15集团军和加来海峡还受到威胁,不能让英国人再向东移动一步。
冯·龙德施泰特和隆美尔空手而归,他们一回到自己的司令部就收到最高统帅部于前一天晚上,即6月29日发来的希特勒的最新指示,实际是重申贝希特斯加登讨论的内容。但龙德施泰特同时看到了另外两份文件,一份是来自第7集团军代司令豪泽(先前在俄国的党卫军第2装甲军军长),他代替了6月28日死于心脏病的多尔曼;另一份文件来自西线装甲集群司令冯·施韦彭伯格。两人都主张向南撤退。冯·龙德施泰特立即自作决断,授权隆美尔准备从卡昂撤退,同时把这两份报告附上一封表示他自己完全同意的信发往最高统帅部——他的勇气确堪称赞。预料之中的回答带来了三个结果:7月1日,冯·龙德施泰特收到最高统帅部一封电报:“现有阵地必须固守。”翌日,他得知自己已经被解职;7月3日,被希特勒误认为是他的忠实工具的陆军元帅冯·克卢格前来接任;次日,冯·施韦彭伯格由埃伯巴赫将军取代。
且不论蒙哥马利到那时为止在诺曼底所采取的策略是对是错,至少可以说,他的策略已经导致他的两个最高级、最有经验的敌手由于认为蒙哥马利已给他们造成了军事上难以挽救的局面而被在战场上就地免职。隆美尔与他们持有相同的观点,但鉴于他的声誉难以在此时将他免职。希特勒所不知道的是,隆美尔实际上参与了导致7月20日谋杀行动阴谋的准备工作;而十分了解以前几次阴谋的冯·克卢格此时也是一个身怀二心的人。切斯特·威尔莫特对冯·克卢格有过确切的描述:“从思想上说,冯·克卢格早就参加了反对派,只是他的誓言使他对希特勒仍保持着一种十分尴尬的忠贞。”
所以,在诺曼底战役的这一关键时刻,蒙哥马利要比他的美国同行和英国国内的某些人更为清楚地看到,战斗正沿着正确的方向朝着预定的圆满成功发展;而“赛马场”行动最后一天(对德国人来说这是灾难性的一天)结束时凯特尔和冯·龙德施泰特之间著名的电话对话极好地概括了蒙哥马利的敌手们此刻的精神状态。
凯特尔:“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冯·龙德施泰特:“讲和,你们这些蠢才!难道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