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前的力量对比·第二
作者:伦纳德·莫斯利·英国
出自————《不列颠战役》
出自————《战争通史》
自从1940年那个不幸的夏天过去后,就流传着一个神话,说不列颠之战是一个勇敢但防守空虚的岛国与世界上最强大的空军之间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
人们觉得德国的空军不但强大,而且所向无敌,这种印象最初是纳粹的宣传喉舌制造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的几年里又得到了巧妙的发挥——而且取得了显著的效果。有关德国空军实力种种耸人听闻的说法,在那段时期里被灌输给了每一位访问德国的要人。这些人一个一个地回到法国、英国和美国,危言耸听地向他们的听众预言:如果哪个愚蠢的国家胆敢去惹德国,那么枪弹炮火就会从天而降。查尔斯·A·林德伯格上校在访德期间参观了德国的飞机场和飞机制造工厂,他1938年9月22日在写给美国驻英国大使约瑟夫·P·肯尼迪的一份备忘录中说:
“我敢肯定,德国的空中实力强于欧洲其它所有国家加在一起的空军总和,而德国仍在继续加强他们的领先地位……只要德国人愿意,他们就足以毁掉伦敦、巴黎和布拉格。英国和法国的现代化军用飞机加起来都不够用以有效的防御和反击。”
虽然德国的东道主确信他们只让林德伯格看到了他们想让他看的东西,但他对当时——1938年——力量对比的估计还不算太错。他搞错的地方是德国空军对大城市的破坏力。但不管怎么说,他的话传到了西方国家中认为只靠轰炸机就能赢得战争的许多空军军官耳里,也传到了他们的政府领导人耳里。
德国空军1939年9月在波兰的表现进一步巩固了它那不可战胜的形象。他们全歼波兰空军,并重创华沙。而在1940年5月,当鹿特丹市被化为瓦砾时,德国空军的强大似乎已是无可争议的了。
既然如此,那么当德国空军出现在英国上空时,士气据说很低而且在数量上也因西欧战役而大受损耗的皇家空军怎么还能在空中坚持住呢?他们怎么敢以自己弱小的力量去与敌军相抗衡呢?据估计,德国空军大约有4,500架随时可以参加战斗的飞机,皇家空军只有2,900架——英国人几乎不是对手。
尽管德国空军比皇家空军强大,的确是当时世界上最强的空军,但是不列颠战役的交战双方在实力上的差距却比一般人想的要小得多。如果只看质量不谈数量,英国则胜德国一筹。而且英国在发展全视野雷达方面已远远地超过它的敌人。此外,英国还具备在家乡本土上作战的极大优势。这意味着除了其它有利条件之外,许多在本土上空作战时被击落的皇家空军飞行员可以得到康复,并再次投入战斗,而被打下来的德国飞行员就再也不能回德国空军了。还有最后一点,即希特勒每拖延一天发动他既定的全面空袭,英国加紧火速生产飞机的工厂就多了一次缩小英德飞机数量差距的机会。
在这方面,敌人帮了英国的忙。德国的工业仍在以1940年中期的和平状态运转,希特勒认为,加紧生产会引起人民的恐慌,因为他们曾被反复地告知,他们将看到一连串轻而易举的胜利(实际上希特勒自己认为,战争差不多已结束了)。现有的生产已转到了别的方面:为了把稀有的原材料放在重要的地位上,军队的枪炮生产被列到了首位。
德国空军在定购飞机和开发新型飞机这两个方面的波动,也使英国人受益。这两项至关重要的工作委派给了恩斯特·乌德特将军,这个随遇而安的酒色之徒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飞行勇士,曾与空军司令戈林一起服役于里希特霍芬飞行队。任命乌德特为德国空军的技术总管是希特勒的主意,早在1938年他就认定,乌德特不仅是一名优秀的飞行员——这一点他当之无愧,而且还是一个技术方面的天才——这一点他名不符实。
行政管理他也不称职。由于备战的压力,他的职权范围由九个部门膨胀到了二十八个部门。各部门的头头脑脑要等几个月才能等到乌德特的一项重大决定;他喜欢和他的助手坐在一起闲聊,空谈未来的飞机。即使是他与帝国元帅戈林商讨解决德国空军的紧迫问题的会谈,也往往变成了他们对自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所立下的丰功伟绩的不尽回忆。
乌德特虽然身为戈林的老战友,但是,当1940年德国空军的内部问题暴露出来时,他的这种身份也没能拯救他。戈林和他的第一副官恩哈德·米尔契——这两位对飞机生产的种类和产量有实际决定权的人——一起向乌德特发难,拿他当替罪羊,逼得他在一年后自杀身亡。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份写给帝国元帅字迹潦草的诀别书,上面写道;“铁腕人物,是你抛弃了我。”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根本问题将在不列颠战役期间给德国空军造成麻烦。德国空军的创始人在初建空军时,只是把它作为德国陆军的一支附属部队,主要是为地面部队提供攻势上的援助。所以他们的组建计划把重点放在了俯冲轰炸机和“水平飞行”的中型轰炸机上。波兰和法国的战斗已经表明,这两种飞机能切断敌军的联系,提供“空中的飞行炮火”,支援了长驱直入的先头装甲部队,战斗任务完成得极为出色。但是,这两种飞机本不是用来造成那种毁灭性破坏的——诸如摧毁整座整座的城市和全部的工业设施——而这却正是战胜英国所必需的。
要完成这个任务,就需要有载弹量大的远程重型轰炸机——而德国空军却忽视了这种飞机的开发。这个失误的部分原因是沃尔瑟·韦弗将军的死造成的,他是德国空军的第一位参谋长。他主张使用重型轰炸机,并推行了一项计划,意在发展能“在战斗状态下绕英国一周”的四引擎远程飞机。但是韦弗于1936年在一次空难中丧生,他的那项计划也被搁置起来了。后来,德国人在他们的军工厂里搞了一种真正具有战略意义的轰炸机——“海因克尔—177”,但没料到这种飞机容易失火,会把飞行员烧成灰烬,因而直到1944年还未投入战斗。
德国最好的中型飞机是“容克—88”,这是一种航程为1,500英里、声音刺耳的高速飞机,但是它在不列颠战役打响时才刚刚投入生产。这样一来,德国空军中型轰炸机的主力就只有“多尼尔—17”和“海因克尔—111”了。这两种型号的飞机航程距离都比较短,而且在某些角度容易受到战斗机的攻击。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英国上空败得最惨的正是在欧洲大陆战场上最可靠的飞机:“容克—87”俯冲轰炸机,又称“施图卡”式飞机。“施图卡”是恩斯特·乌德特的杰作。在战争爆发前他去美国访问,看见了一架飞行中的“柯蒂斯地狱式俯冲轰炸机”,回国后就立即进行了仿制。
事实证明,“施图卡”对付波罗的海上的波兰军舰、维斯杜拉平原上的波兰部队、挪威沿海的英军运输船以及比利时和法国的盟军步兵都十分有效。原因是该机的炸弹落点极为准确,因为它在下扑时可以完全瞄准目标,这样,它实际上就成了一种能够对准靶子的大炮。而且它还可以在轰炸目标中造成恐慌;“施图卡”式飞机没有一般飞机俯冲时的那种叫声,它的机翼装置能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
然而,在英国上空,面对作战飞行速度快的战斗机,“施图卡”完全不堪一击。一旦它离队俯冲,用皇家空军飞行员的话来说,它就会“像蜜糖招苍蝇那样”引来敌方的战斗机。“施图卡”没有有威力的炮火,以赶走从后面进攻的战斗机,而且,由于它的载弹舱在机身下面,由载弹舱引起的空气阻力使它的俯冲速度相对放慢,每小时的最大速度只有150英里。因此,快速进攻的战斗机就有足够的时间追击“施图卡”。结果,每天都有大量的“施图卡”飞机被皇家空军击落。
德国空军主要的战斗机是庞大可怕的“梅塞施密特—109”,它的最大速度为每小时354英里,使它成了世界上空军现役飞机中最快的一种。但是,由于德国空军的战略是突出援助地面部队的轰炸机优势,所以德国人还没有生产出足够的“梅—109”型飞机。当不列颠战役打响时,德国急需生产出各项指定任务的战斗机。另外,由于组织方面的缺陷,德国空军对于被击落的飞机缺乏足够的补充。
这还不算完。“梅—109”本来是用于对战斗机自由飞行作战或击落敌方轰炸机的大型飞机,但戈林却坚持把它作为护航机,护卫那些将在英国投下毁灭性炸弹的轰炸机机队。当“梅—109”的飞行员被迫飞在轰炸机旁当保镖时,他们就觉得自己像一匹小马驹,跟着一群嗜血成性的野牛当侍从,毫无用武之地。
然而,作为战斗机,“梅—109”在不列颠战役中最致命的要害就是它航程不够。即使让它从离英国最近的法国基地起飞也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梅—109”这种单引擎飞机只带有够80分钟航程的燃料。可是,它在法国升上足够的高度并飞到英国海岸就需要30分钟,返回基地再用30分钟——在英国上空作战的时间就只剩下20分钟了。有大量的“梅—109”飞机没有飞回并不是因为它们被击落,而是因为它们的燃料已耗尽。
为了弥补“梅—109”的不足,德国空军生产了“梅—110”这种航程几乎为“梅—109”两倍的双引擎飞机。戈林宣称,“梅—110”将编成“歼击机编队”,这些编队将成为“德国空军战略战斗机的精锐部队”。这个预言是注定无法实现的。“梅—110”的最高时速为340英里,与即将和它作战的英国海上喷火式飞机相比,每小时慢30英里。而且“梅—110”体形大,因而容易发现也易于受到打击;它很笨重,不能迅速加速。因此,它并没能减轻“梅—109”在战斗中的负担。
尽管有这些弱点,德国集中在被占领地区用以对英国最后一击的庞大机队仍是一支令人胆寒的力量。戈林以及他手下那些将这支力量结集起来的人有许多理由相信,这支力量马上就会使英国人屈服。德国空军已取得的胜利使飞行员们士气高昂。而且有情报证实,英国皇家空军在法国战役中受到了严重的削弱;在德国空军与胜利打开入侵英国的大门之间,只不过是一道虚弱的空军防线,这些情报更增强了德国飞行员的自信。
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估计。
在德国对法国的闪电战中,英国的战斗机的确受到了重创。仅在头三天里,皇家空军就有232架战斗机被击落,不是在地面被毁,就是被敌军俘获。随着战斗越打越激烈,这个数量也在不断上升。英国和法国的军政领导人迫切要求英国派出更多的战斗机,温斯顿·丘吉尔在答复他们时保证,如果必要,他将“把我们的防御缩减到最低限度”,以将更多的飞机派过英吉利海峡,挽回盟军的失败。如果他真的信守了这个诺言,那么皇家空军的战斗机可能已经被一网打尽了,当时的战斗机主要是以罗尔斯·罗伊斯公司生产的老式引擎为动力的霍克尔飓风式飞机。
皇家空军战斗机指挥部的总司令、空军大元帅休·道丁爵士警告丘吉尔,如果他在这个为时已晚的时刻向法国派出更多的飞机,那么“我们无论是在法国,还是在这个国家里,飓风式飞机将一架不剩”。道丁把援助一个已经战败的法国的政策称之为“浪费”,他要求把皇家空军的战斗机留在国内,准备迎接英国自己迫在眉睫的苦战。
1940年时休·卡斯沃尔·特里门希尔·道丁五十八岁,在皇家空军有“古董”之称。这个绰号是指他的生活方式——他吃素,滴酒不沾,是个鸟类观察家和唯灵论者——而不是指他对空军作战的看法。虽然他是一个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西线皇家飞行军团的老兵,但绝不能因此就嘲笑他是“持操纵杆的那一代人”中的遗老。在热心推动皇家空军的现代化这个方面,他比他的许多年轻同事更积极。
是道丁在为英国空军防御力量拥有迅速、现代化的战斗机而奋斗。一旦他得到了这种飞机——尽管永远没有达到他想要的那么多——他就逼着航空部给这些飞机装上防弹挡风玻璃,而白厅的官僚们却认为这是一笔不必要的开支。道丁是这样说服他们的:“我搞不懂,为什么芝加哥的飞车党可以有防弹玻璃,而我们的飞行员却不行。”道丁还鼓励开展征兵运动,把英国最优秀的年轻人吸引到新式飞机的座舱里来。
道丁反对丘吉尔感情用事,答应身陷重围的法国人派遣他们所要的每一架飞机,反对枯燥的数字统计。5月16日,在英国的一次内阁会议上,他带来了一张皇家空军迄今在战争中所受损失的图表。道丁警告说,如果继续让战斗机到法国去冒险,图表上的那条线就会马上降到零点,而且“在法国的失败将连累这个国家遭受全面的、无法挽回的失败”。
道丁说,反之,如果国内保持一支足够的战斗机队伍,如果皇家海军的损失不算太大,如果地面上抵挡侵略的部队组织得当,“我们也应该能单枪匹马地打一段时间,即使不能永远打下去。”
飞机最终没有派出。但是,它们的确为英国远征军从敦刻尔克撤离提供了空中的掩护。为了赶走德国空军,保护在英吉利海峡穿梭来往的救援船只,皇家空军进行了好几场损失严重的恶战,损失了106架战斗机和75名飞行员。即便如此,回国的土兵仍然抱怨皇家空军没能为他们提供更多的保护。加上自北欧国家和法国的闪电战开始以来的其它损失,皇家空军全部的战斗机目前已减少了四分之一。6月5日,当最后一批船从敦刻尔克回到英国港口时,英国只剩下466架可以服役的战斗机,另外仅有36架备用。德国人受自己宣传的鼓舞,认为皇家空军是一支大势已去的武装,德国空军的飞行员们迫不及待地要将它一举歼灭。
对英国人来说,有两个因素改变了本来山穷水尽的处境。首先,希特勒没能在敦刻尔克胜利之后立即进攻英国,这给了英国人一段喘息的时间。其次,六十一岁的实干家、出生于加拿大的报刊发行人洛德·比弗布鲁克受命负责英国的飞机生产计划。他提出每周工作七天,“不停歇地工作”,振兴了英国的飞机工业。凡是潜在的原材料都逃不过比弗布鲁克的眼睛。为了收集制造飞机所必需的铝,他呼吁英国妇女把家里所有带这种金属的东西统统拿出来。结果回收了大量的铝锅、铝盘、铝水壶以及吸尘器和浴室设施。
在敦刻尔克撤退后的那个月里,英国工人为皇家空军制造了446架新战斗机——比德国人那时为德国空军生产的至少多100架。英国的生产将在后来的战争中超过德国。在英国上下,战斗机及战斗机的零件不仅在工厂里生产,而且也在一些小车行和车间里生产。另外加拿大和美国的飞机也陆续运来了。
皇家空军的战斗机有三种:首先是老式的性能可靠的飓风式,其次是海上喷火式飞机,最后是“博尔顿一保罗”挑战式。自从战争爆发以来,飓风式飞机一直是英国皇家空军的主力。这种飞机坚固可靠,实际上是一种能在空中飞行的炮台。较早的型号装有八架机关枪。后来又增加了四架,到1940年,有些飞机还装上了20毫米的火炮。但是这种飞机有两个比较严重的缺陷。它比“梅—109”的速度稍慢一些,而且它有效飞行的最高限度比“梅—109”的35,000英尺低1,000英尺。而且飓风式飞机还有一个盲点,敌机可以利用这个盲点从上方偷袭它。
一种性能优越得多的喷火式飞机逐步取代了飓风式。喷火式比“梅—109”快,而且也灵活得多,它可以在战斗中迂回到敌机侧翼——这是一个至关生死的优势,因为它使喷火式飞机得以在混战中绕到“梅—109”的后面去进攻。正是这种飞机令德国人刮目相看。
然而,喷火式和飓风式一样,也有一个严重的不足。它的引擎没有注入燃料的功能,因此,当喷火式进行垂直俯冲时,它容易突然熄火,常常造成机毁人亡。
英国没有燃料注入设备归咎于他们在这次战争中的一次戏剧性的疏忽。1940年初的某一天,一位英国的飞机工程师正坐在贝尔格莱德的一家咖啡馆里,他曾为英国做过情报工作;这时,一位陌生人莫名其妙地交给他一个纸包。当他把它打开来看时,一眼就认出里面是一只“梅—109”飞机的注油泵。这位工程师将它交给了英国驻南斯拉夫的大使馆官员。但他们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意义。他们把这只注油泵经意大利寄往伦敦的航空部。这只油泵永远没能到达它的目的地。
皇家空军的第三种飞机挑战式是和飓风式大小相近的双座飞机,但它没有飓风式座舱后的盲点,而且它尾部装有四挺机关枪的装甲炮塔,火力范围很广。只要德国飞行员将这种飞机误认为是飓风式,想从背后袭击时,它就会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一旦德国人学会辨别挑战式,这种飞机便很容易受到攻击了。它的飞行速度和爬高速度较慢,总的来说还缺乏灵活性,这样,在白天的空战中,它和德国人的“梅—110”一样,起不了什么作用。
英国也有它自己的轰炸机,它们被派去袭击德国工业集中的鲁尔地区以及德国控制下的英吉利海峡沿岸的港口等目标。在那些港口里,集结着越来越多的德国船只,以准备实施既定的由海上入侵英国的“海狮行动”。但是,战争发展到这个阶段,英国的空袭已基本上只能敲敲边鼓,虽然这些袭击也成功地牵制了一部分德国的空中力量。在1940年夏天,最紧迫的问题是保卫英伦三岛,而这项任务将主要落到皇家空军的战斗机的头上。
德国人还必须对付英国的地面防御力量,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雷达。在1940年,这种了不起的设备还是一个比较新鲜的事物,但它已经向人们显示了它那不凡的能力:它可以探明远距离的物体,并通过分析这些物体表面反射回来的超高频无线电波,判断它们的方位和速度。
早在1936年,英国人就着手在英国各地建立了一系列雷达站,从苏格兰北端的奥克尼群岛到英吉利海峡的怀特岛。分布最密集的地区在英格兰的南部和东部沿海——英国的官员喜欢管它叫“看不见的堡垒”,它可以监视德国人打过海峡来的一切空中力量。
德国人也知道雷达——他们把自己的雷达系统称之为“弗莉娅”,弗莉娅是条顿民族的传说中专门保护战死者的女神。德国人一直到1939年春末都十分关注英国人在这方面的进展,他们派他们的大飞艇“齐普林伯爵号”飞过北海,在英国海岸附近游弋,记录所测到的雷达波的范围和频率。就在这时,也许是飞艇下面的吊篮里所安装的接收器出了什么毛病,飞艇上的飞行员什么都没听见。当时英国的雷达监测员正在他们的屏幕上跟踪“齐普林伯爵号”形成的巨大信号,当他们发现飞艇不断传回给基地的信号表明这次飞行一无所获时,他们欣喜若狂。
德国人的不幸在于他们发展自己的雷达系统的计划已交给了他们的海军手中。尽管希特勒的海军将领们也认为这种设备在海上侦察中很有用,但他们没有意识到它在空战中的重要性。可是在另一方面,英国提倡发展雷达的人一直把它看作是皇家空军和防空防御中价值无比的左膀右臂。力主发展雷达的两位主要人物是领导国家物理研究所雷达研究的苏格兰物理学家罗伯特·沃森—瓦特和航空部的科学顾问亨利·蒂泽德爵士。沃森—瓦特和他领导的一批专家,其中有一些是从纳粹手下逃出来的难民,在整个1939年和1940年春一直在致力于改进英国各地已建立的雷达网,以扩展它们的监测范围、提高它们的清晰程度。
早在不列颠战役打响之前,沃森—瓦特就告诉内阁的一个科学顾问委员会,说他的雷达站现在已经能够精确地测定在150英里以外升空的飞行物。委员会里有一个对这话嗤之以鼻的成员。这位持怀疑态度的人就是弗里德里克·林德曼教授,此人一直是丘吉尔的密友,也是他手下最有影响的科学顾问。自从丘吉尔搬进唐宁街10号之后,政府所做的一切科学方面的决定都必须先征得林德曼的同意。这位教授对亨利·蒂泽德支持的每一项科学计划都不予信任。亨利·蒂泽德爵士曾一度是他的朋友,可现在却成了令他憎恶的竞争对手,林德曼不同意把优先发展权给予雷达的支持者们。他更喜欢他自己那些防止敌军轰炸机入侵的得意项目,诸如利用红外线设备探测入侵的飞机,在探测出这些飞机之后用空投炸弹的方法消灭它们。
如果丘吉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就当上了首相,那么林德曼对发展雷达的阻挠也许还来得及,使它不能在不列颠战役中发挥关键的作用。但是到了1940年夏天,林德曼再想阻挠也晚了。在各地的雷达站里,监测人员已经开始警惕地注视着英国上空了,从英吉利海峡沿岸的顶西端一直到北海。这些雷达站监视敌人在被占领的法国上空的活动,并把这些飞机的活动报告给伦敦城外本特利修道院的皇家空军战斗机指挥部的中心监测室。
本特利修道院是以此地原有的一个古代宗教静避所命名的,现在选它为新的目的服务极具浪漫色彩。这幢十八世纪的宅第曾住过惠灵顿公爵和尼尔森勋爵这样的客人,修道院由一处私人家产演变成一所女子学校的宿舍,一幢被人废弃的破房子,历经沧桑。如今作为指挥英国空军防御行动的绝密中心,这个地方又获得了新生。
在监测室里,“空军妇女后援队”的成员们根据海岸雷达站传来的报告,在雷达监视地区的巨幅测绘图上及时移动飞机的标记。作为这些报告的补充,还有观测队的成员从电话里传来的情报,他们在山顶、教堂的塔楼和其它一些有利地点观察着空中的动态。除了雷达和皇家空军的侦察机之外,这些观测员也是报告敌人在英国上空活动的一个主要情报来源。
在监测室的一个观望台上,空军大元帅道丁和他的空军指挥人员可以看到他们下方那张巨幅的测绘图。就在德国机队从法国升空并开始爬坡时,“空军妇女后援队”的成员就着手在测绘图上移动标记了,而皇家空军的战斗部署也就形成了。
在决定如何部署兵力方面,道丁还有一个除雷达之外的宝贵的帮手——这个东西十分保密,就连他手下的指挥官都不知道。英国人搞到了一台能使他们破译德国人复杂的密码的机器,这样,他们甚至能在德国空军的飞机起飞之前就推测出他们打算进攻的目标和参加战斗的飞机数量。当道丁把自己的飞机派上天时,他已经看到了德国人无线电通讯的记录。
1940年7月中旬,英德双方已荷枪实弹,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重大考验。担任德国空军进攻主力的是它的两支最强大航空队。其中之一是第三航空队,由陆军元帅雨果·斯比埃尔率领,前线指挥部设在法国一度十分热闹的游乐胜地多威尔附近。斯比埃尔的军队对着怀特岛、南安普敦港以及朴茨茅斯和普利茅斯的英国重要的海军基地。第二航空队在艾伯特·凯塞林陆军元帅的指挥下,前线总部设在法国东北部布洛涅的断崖上,面对着多佛尔海峡以及通往泰晤士河和伦敦港的英格兰东南角。第三支空军是第五航空队,它在挪威和丹麦的海域上空作战,只在战斗中起很小的作用。
戈林和他的顾问们把进攻英国的战斗分作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将在英吉利海峡上空进行,德军要击沉英国的所有商船,打击皇家海军的舰只、基地和设施,将企图阻止德国这些行动的皇家空军战斗机予以消灭或逐出天空。第二阶段是大规模地猛攻英国空军,通过庞大的轰炸机和战斗机综合闪电战,摧毁皇家空军的机场、防御工事和飞机制造厂,使英国空军陷入瘫痪。这一行动原来叫作“大满贯”,是戈林的牌友兼副手米尔契陆军元帅起的代号,但很快就改成了一个更像战争代号的名字“鹰袭”。在第三阶段,也就是最后一个阶段,德国空军将掩护协助“海狮”行动的实施,由帝国的混合武装占领英伦三岛。
第一阶段征服英吉利海峡,戈林和他的助手们都预计不会太困难,用不着动用第二、三航空队的全部力量去完成。结果,这项任务交给了两个飞行队,一个是布鲁诺·洛泽将军领导的,基地在加来海峡(即多佛尔海峡),另一个是由沃尔弗莱姆·冯·里希特霍芬将军指挥的,基地没在勒阿弗尔。里希特霍芬是德国运用俯冲轰炸机的头号专家。
德国空军的战略家们认为,第一阶段最易得手的部分就是封锁21英里宽的多佛尔海峡,从大西洋驶来的所有英国船队都必须通过这里进入伦敦港。这个任务交给了洛泽将军的一个部下约翰内斯·芬克上校。
皇家空军的战斗机指挥部在空军大元帅道丁的全盘指挥下,主要分两个大队迎战。其中之一即所谓的第十一大队,由一位新西兰人基斯·罗德尼·帕克空军副元帅率领,总部在北霍尔特,伦敦的一处远郊。这个大队的任务是保卫英格兰南部沿海、从怀特岛的西部穿过多佛尔海峡、沿泰晤士河两岸一直到伦敦城的地区。另一支第十二大队由脾气不好的空军副元帅特拉福德·利—马洛里领导,总部在诺丁汉附近,地处英格兰中部地区。利—马洛里将负责泰晤土河入海口以北英国工业集中的英格兰一直到北海沿岸至约克郡的地区。
此时,十一和十二大队加起来的战斗力量已达到了640架可以作战的前线战斗机,绝大多数是飓风式和喷火式,还有挑战式作为后备力量。德国空军的第二、三航空队总共有824架战机——其中“梅—109”656架,“梅—110”168架。因此,在战斗机对战斗机的力量对比中,相差的实力并不太大。但是,皇家空军战斗机的主要目标是德国空军的轰炸机,德国人现有的轰炸机数量是1,191架——其中包括316架“施图卡”式飞机。空军元帅道丁神情严肃地说,要把这么一大片敌机从天上清除掉,“我们小伙子必须一个打下他们五个”。
即使在敦刻尔克胜利之后希特勒下令按兵不动的那段时间里,德国空军的战斗机就已经飞到了英格兰南部沿海,试图引诱皇家空军升空。英国的战斗机奉命保存实力,德国人见英军不理会战斗机的挑衅。就在战斗机队中加了几架轰炸机。由于轰炸机比较容易击中,一些喷火式飞机应战起飞与敌机进行了战斗。
通过这种方法,德国飞行员才进一步了解一点喷火式飞机及其飞行员的技术和素质。有一次,在汉普郡的丘陵草原上空,德国的飞行英雄阿道夫·加兰发现了一架喷火式飞机,于是便向它俯冲,这是在他下面1,000英尺处飞行的一个极易得手的目标。但是,皇家空军的飞行员已经发现了加兰,他来了一个急转弯。加兰想咬住他,但却发现他的“梅—109”无法转向。等他调整好方向时,他的敌人已无影无踪了。
当加兰回到基地时,他与他的朋友沃纳·莫尔德斯比较了各自的飞行记录。莫尔德斯也盯上了一个容易得手的目标,结果却发现那个英国人“像一条卷着身子逃避大鲨鱼的鳗鱼一样”,溜出了他的火力范围。
加兰后来回忆说:“我们不再怀疑皇家空军将是一个最强劲的对手。”
双方的第一次大规模交锋是在7月10日,在多佛尔地区一处狭窄的海域上空,这就是不久后著称于世的“地狱的烈火之角”。就在同一天,在欧洲中立国家的首都里,希特勒的谍报人员还在散布他深切希望与英国讲和的传闻。但是戈林急于实施空军第一阶段的行动,他想通过袭击英吉利海峡的船队,引诱皇家空军上天,以此达到一举两得的目的——既消灭掉皇家空军的前线战斗机,又可以切断英国在英吉利海峡的生命线。
7月10日,英格兰东南部狂风在呼呼地刮着,多佛尔海峡铅云低垂。但是中午刚过,穿过一片晴空,一个正在飞行侦察的德国飞行员突然发现了一支沿泰晤士河口西行的船队,并有六架飓风式飞机护航。法国海岸的一个德国无线电监听站收到了这位飞行员的警报,并将这个情报迅速转给了德国空军总部。芬克上校收到了一个只有一个词的命令;“消灭!”芬克上校指挥的德国战斗机基地位于白朗奈角的断崖,俯视着多佛尔海峡,他的上司刚把他们称之为“海峡战役”的重任交付给他,芬克在权当他的指挥部的那辆法国破公共汽车里,拿起了野战电话。
下午一点三十分,多佛尔断崖上的英国雷达监测人员在他们的屏幕上发现了海上21英里处的一片信号,这些信号表明,飞机正在加来后面集结。几分钟之后,他们证实至少有70架敌机正在飞来——比前几周来试探的德国飞机多得多。从本特利修道院的战斗机指挥总部里立刻传出了一道命令,增援护航的六架飓风式飞机:附近战区的四个皇家空军大队的飞机将紧急起飞,在多佛尔海峡上空会合。
至于随后的那场战斗,英国有一位史学家后来用英国人那种典型的轻描淡写的笔法写道,那是一场“轻松的战斗”。而那个发出第一个警报的德国飞行员则更富于诗意。他环顾四周的天空,看见的是“一场壮观的激战……远远望去,飞机就像一串串葡萄”。这场战斗进行了不到三十分钟。当战斗结束时,进攻者损失了4架战斗机,而数量上处于劣势的守方损失了3架战斗机,另外船队有1只小船被击沉。但是双方都找到了自我满足的理由——英国人对不同战区的飞行大队协调作战感到满意,而德国人则为他们成功地引出了这么多的敌机而高兴。他们引上天的飞机越多,皇家空军也就被消灭得越快。
在芬克上校指挥部外面的那个小花园里,他和他的十几位飞行员喝着香槟酒,举杯相庆,一起展望着他们新的战略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