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着的菊花·第三十三
作者:约翰·科斯特洛·英国
出自————《太平洋战争》
出自————《战争通史》
到了一九四四年底,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已经决定,把六十英里长的冲绳岛(而不是台湾或菲律宾),作为最后进攻日本的跳板,如果有必要进攻日本的话。琉球群岛的这个最南部的最大的岛,离日本本土九州岛约四百英里。 一八五三年,曾经有美国一小队四艘装有火炮的快速帆船到过那里,当时它还是独立的冲绳王国。现在,是一九四五年三月,斯普鲁恩斯准备以一千五百艘战舰循这条老路去东京。第五舰队将为这支空前强大的海军提供主要力量,来护送特纳少将指挥下的这支一千二百艘舰艇进攻舰队。这次行动规模如此之大,队伍上场、集结横跨整个太平洋,从西海岸直到夏威夷、马里亚纳群岛、莱特湾、圣埃斯皮里图以及瓜达卡纳尔岛。
曾经为一九四四年九月开始的两栖进攻出谋划策的小组,这次头一回并不担任指导美国最后一次太平洋攻势的小组。美国陆军部坚持以西蒙·博利瓦·巴克纳中将顶替霍兰·史密斯将军,担任海军陆战队和新选派的美国第十军混合部队的岸上指挥。对冲绳岛的进攻,将由罗伊·盖格少将指挥的海军陆战队第三军担任,它包括曾经攻克埃尼威托克岛、关岛、塞班的第一师。他们将登陆同陆军第十四军并肩作战,这个军由第七师以及刚刚参加过莱特湾战役的第九十六步兵师组成。曾经攻克塔拉瓦和塞班岛的两个海军陆战师组成后备军,另外还有曾经直捣马绍尔群岛和塞班岛海滩的第二十七步兵师。
“冰山计划”的制定人认为,十五万四千久经战斗锻炼的美国兵,打垮冲绳岛上的约七万名日本兵足足有余。在两支大舰队从它们的基地开航前往西太平洋集结地点前,柯蒂斯·李梅将军的超级堡垒,正在有计划地破坏目标岛屿上的防御,它们在执行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命令,即中断对日本本土的燃烧弹空袭,以支持这次进攻,硫黄岛上损失惨重的一战,还有空中侦察,都已表明,敌人必需要从在建筑的横贯该岛南部的坚强防御线上被摧毁。然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美国情报机构大大低估了正在冲绳岛上掘壕据守的、日本第三十二军十万士兵的力量。
假如不是东京延搁了牛岛满中将把他的军队集中到冲绳岛崎岖不平的南部的计划的话,他本来是会作出更好的围攻准备的,冲绳岛上正在加紧建立强大的防御线。只有三千五百名特种海军登陆部队的士兵,驻扎在冲绳岛北半部本部半岛突出部分装装门面。进行象征性的抵御。牛岛根据正确的战术判断,知道他无力制止美军在渡具知以南广阔的海滩上登陆,他也明白,冲绳岛北部三分之二比较平坦的地带有利于他们利用坦克和飞机取得绝对优势,因此他决定,把他的立足点放在南部的小山和山谷之中。他在这里集结日军战争中从来没有这么多的大炮,以便支持他部署在深挖的壕沟里的一连串迫击炮连和坦克。就象冲绳岛的统治者们一样,他们若干世纪以来,一直防守该岛不让敌人侵犯,以此来保持该岛的独立。牛岛在首里城堡古老的围墙四周建立了防御线,这是控制冲绳岛南部三分之一的一条六英里宽地带的堡垒。
牛岛的战斗计划是,让侵略军“全部人马登陆”,把他们逼进内陆,一直让它“被诱入到得不到海军大炮和空中轰炸的后援的地方,我们必须耐心、谨慎地掌握我们的炮火,然后,猛然行动起来,我们就能消灭敌人。”
日军要想在岛上钳制住侵略军,这个战略同时也会迫使美军舰队停在冲绳岛附近海面,以便从空中援助侵略军,这样,神风队队员就可以袭击美舰队。牛岛对他的士兵说:“头上包着白色丝围巾的红光满面的勇士们,静静地坐在心爱的飞机里,到时候生气勃勃地冲出来猛攻。天在慢慢地亮起来了!”在陆地上就不会有这样一种殉葬式的策略。“不要依赖你们的精神来征服敌人。要以数学的精确性来策划战斗方法;然后才考虑精神威力。”
美军情报机构可能错误估计了日军将在冲绳岛上如何迎战,但是对于神风队飞机的危险性却没有估计错,神风队的飞机现在在九州机场,很容易飞过来。在登陆日前十天,斯普鲁恩斯登上他的旗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和米彻尔上将的第五十八特遣部队,去领导他的十六艘快速航空母舰、护航战列舰、巡洋舰和驱逐舰。向九州的飞机场和本州的吴市港上的海军基地进行一系列大规模进攻,希望使帝国海军残余陷于困境。第一机动舰队所剩下的几艘已在空袭来临之前撤离港口。在斯普鲁恩斯的第五舰队特遣部队巡行在本州海岸的那两天,若干海军小船被击沉,四百多架日本飞机被毁。伪装和疏散使许多神风队飞机得以幸存,向美军航空母舰进行单方面的进攻。新的舰只“黄蜂号”和“企业号”都在一九四五年三月十九日上午被击中,在同一天,一架飞机冒死冲出云层,俯冲重型航空母舰“富兰克林号”的甲板,使它受到严重损伤。
第五十八特遣部队的飞机成功地使许多敌方机场化为废墟,但是损伤三艘大航空母舰对斯普鲁恩斯来说是个严重的打击,他现在在太平洋采取最大行动的前夕,却丧失了这些航空母舰的飞机。这个损失,将由五艘较小的皇家海军航空母舰来作为部分弥补。罗林斯海军上将的支队被命名为第五十七特遣部队:英国对进犯冲绳岛的贡献是猛攻南部的琉球群岛,同时斯普鲁恩斯把第五十八特遣部队的航空母舰和快速战舰改编为三支特遣队去掩护特纳的进攻舰队。
“冰山行动”这个庞大的军事计划,施行起来其规模之大可以同前一年同盟国在诺曼底半岛登陆时相比,三月二十六日,第一阶段进行得很顺利,第七十七步兵师的部队在庆良间列岛登陆,以确保该岛的锚地作为第五舰队的紧急修理和补给基地。他们迅速部署远程大炮,这些大炮可以发射到冲绳岛的南部尖端到该岛的西北的十英里。空中袭击和从海上轰炸敌人的阵地都已经由莫顿·戴约海军中将的战舰和布兰迪上将的护航航空母舰进行了四天了。参加登陆日战斗的舰队应该到达之前两天,海军破坏小组的蛙人在炮火的掩护下,被派去清除大量的障碍物,这些障碍物是日军在电线杆周围的浅滩处设置的,杆子旁有倒刺的电线和地雷。蛙人们只戴着鸭脚蹼、护目镜和捆着许多块炸药的拖缆——只要狙击手的一颗子弹,每块都会爆炸——在这次进攻中担任极其重要的角色的是象爱德华·希金斯这样的人的冷静献身,他游到海滩:
在我们的头上,火力支持雷鸣一般。步兵登陆小艇紧跟在我们后面,他们的二十毫米和四十毫米的夸德枪和五十毫米的机关枪节奏分明,子弹在海滩上我们头上几英尺的地方爆炸。在它们的后面,驱逐舰在它们的负责范围内来回巡逻,把三英寸和五英寸口径的炮弹以算术的格式猛烈射击岸上的密林。驱逐舰外面的是巡洋舰和战列舰,它们的六英寸、八英寸和十六英寸口径的炮弹集中猛烈发射爆炸,使它们陆地上的目标跳起来或者抖一抖,然后爆炸成一阵烟雾,一堆废墟。
当泅水队毫无伤亡地全部上岸时,“主要的火药”点燃了,一个接着一个地爆炸,把纠缠一团的倒刺铁丝网和杆子都炸开了。但是浅滩中的障碍物设置得太稠密了,要泅水队员再作第二次努力清除出通向海滩的道路。
四月一日,复活节星期日的黎明,另一次海军攻势的高潮说明攻击开始时间的到来,一千三百艘美国运输船和战舰进入冲绳岛西海岸附近的阵地。五个师的攻势进入到五英里的弧形渡具知滩头堡,以回答特纳少将的信号:“登陆部队登陆。”水陆两用车辆冲向海岸线,岸上正在第一百次迸发重炮弹,同时飞机投下炸弹和火箭。
人们本来认为反抗定会猛烈,因此还有额外的医疗队同第一批进攻部队同时到达,以处理伤亡人员,他们预料伤亡将比在硫黄岛上的大得多。本来打算用三天的时间向内陆推进,去占领两个最近的机场。当他们的水陆两用车辆在上午八时三十分以后不久,没有遇到抵抗、自自在在地上了海滩时,使正在行进的第一批士兵又惊又喜,大大松了一口气,事情简直象是和平时期的一次演习。不到两个小时,领先的海军陆战队部队已经向内陆挺进,去控制机场。
想起这一天毕竟是四月一日愚人节,岸上和船上的人都有这样一个问题:“日军在哪里?”看来不大可能是该岛东边的由海军陆战队第二师执行的东岸登陆竟如此成功地把全部防御者都吸引过去了。“简直没有炮火打小船。也不打舰只。很多坦克和大炮登陆了。现在团的后备军在登陆,”特纳在正午给尼米兹发电报说,他的电报最后说:“向内陆挺进的部队在坚持。”到了黄昏,美国海军在整个战争期间最成功的一次两栖行动计划即将完成,六万名士兵以及大部分坦克、大炮、给养品都上岸了。
李梅将军一听到这个好消息,立刻要求太平洋总部司令让B-29再次对日本城市进行战略轰炸。尼米兹一向很谨慎,他要求再袭击九州的敌人机场,因为那天上午有七百多架飞机(其中一半是神风队)成群出发去袭击进攻舰队。一架冒死飞机冲击了斯普鲁恩斯的旗舰,打得“印第安纳波利斯号”歪歪斜斜地开到庆良间列岛的码头进行紧急修理。当第五十七特遣舰队巡逻了大约三百英里到冲绳岛以南的地方时,神风队还冲击了英国皇家海军战舰。英国一艘航空母舰的一位登陆军官报告说:“日本飞机从五、六千英尺高度直冲‘不知疲倦号’,从右舷飞过。然后它又向上直升,翻了一个筋斗,垂直对着舰只飞下。我想飞行员原想冲进烟囱上,但是没有对准而冲上了飞行甲板。”
英国航空母舰装备坚固的飞行甲板,保证能抵挡日本“零式”战斗机携带着五百磅炸弹的俯冲。就在上个星期,米彻尔的三艘木制甲板的航空母舰被击坏。但是皇家海军同日本的“地狱轰炸机”的第一次遭遇,只不过在重型钢甲板上留下了一个三英寸的凹痕,虽然有八名海军士兵被这次冲击击毙。冲绳岛附近海面的第五舰队的遭遇要糟得多。两百多架日本飞机已被战斗机和高射炮击落,但神风队飞机还是穿了进来击沉三艘驱逐舰,一艘坦克登陆舰,两艘弹药运输舰,还击伤了许多其他舰只。
那天黄昏,当士兵们和在岸上的海军陆战队员们庆祝他们轻而易举的胜利时,庆良间列岛的修理所里,焊工手上的焊管发着火花,正在修复被击坏的战舰。这时候斯普鲁恩斯接到停在南部靠近日本内陆海的潜水艇前哨来的报告说,超级战列舰“大和号”同一艘轻型巡洋舰和一队驱逐舰已经冲过丰后海峡,显然朝南开往冲绳岛。
豁出命了的战略
联合舰队奉丰田海军大将之命执行拼死任务,丰田发出信号:“帝国命运完全赖此一举。”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因为所剩燃料只够帝国海军最后的战斗中队出击一次了。强大的“大和号”将在美军侵略舰队中杀出一条路,在登岸前尽量击沉运输舰,到了岸上它的二千名船员将参加保卫该岛的战斗。当伊藤獭一中将张帆待航,执行神风队最大的这次进攻任务时,他得到的命令是“光荣地战斗到死,全部消灭敌舰队。”
四月二日凌晨,战列舰的舰长们收到斯普鲁恩斯的信号,准备采取水面行动,第五舰队的船员们都很激动。但是这些海面上的庞然大物之间的最后一次海上大炮决战的机会,在戴约上将第二天早晨启航以前就已失去了。“企业号”的特遣部队的运输机看见伊藤的特遣队朝南开走了。四月三日刚刚过了正午,米彻尔发动的大规模空袭,在一阵风雨中在九州以南约一百七十五英里处截住“大和号”。轰炸机和鱼雷机接连两个小时不断袭击这艘不幸的战舰。这是一次大屠杀,使人联想到三年前日军打击新加坡海岸附近的“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这件事。现在日军成了攻击目标了,此时大战舰和它的护航舰一面用可以向天空发射的每一门大炮回击,同时想方设法躲避炸弹和鱼雷。形势对他们不利。下午二时十七分,被击穿了几十处的“大和号”终于倾覆下沉了。升起了一千英尺高的黑烟柱,好象把棺罩盖在有史以来最大的无畏战舰最后安息的地方。它同它的护航轻巡洋舰一起沉到中国南海海底了。被埋葬在这里的还有帝国海军的二千多名士兵;只有四艘驱逐舰逃了出来去营救少数幸存者,他们悲痛地报告了伊藤中将的最后拼死战斗任务的消息。
“我也许疯了,但是看上去日军好象放弃了战争,至少在这个区域,”特纳在那天下午打了这样一个电报给太平洋海军总司令。“把疯了后面的字全部删掉,”尼米兹复电说,他已经从“尤尔特拉”情报估计中知道,冲绳岛上的日军只不过在等待美军进入岛内。“大和号”的神风队任务已经注定失败了,但是当进攻部队的飞行员击伤了“企业号”,击中一艘战列舰,击坏了两艘驱逐舰(它们是组成雷达警戒线,以求及早发出敌机正飞近冲绳岛的警报)时,人们深深感觉到“神风”的威力。
在岸上,敌人防御战略的格式,终于暴露给巴克纳将军了。海军陆战队两个师在穿过冲绳岛狭窄的中部以后,他们向北推进,越过冲绳岛农户的成熟了的随风滚动的麦田。一个星期中他们没有遇到真正的抵抗;然后在离滩头堡十二英里的地方,他们进入躲藏在本部半岛的特种海军登陆部队的士兵匆匆建造起来的战线,霍奇少将的陆军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向南推进到达牛岛用来保卫他的南部要塞而建筑的第一道据点防线。
美军的前进因为敌人抵抗剧烈而缓慢下来,当日军用密集炮火第一次坚决停住不退,来守住沿嘉数高地的防线时,美军停了下来。大雨使得道路泥泞不堪,以致四月十二日开始的激战中的美军坦克陷于困境。同一天,看到四百多架日机向进攻舰队再次发动大规模空袭,来掩护神风队的又一次进攻。在这次进攻中,雷达警戒哨又是首当其冲,而这次进攻,第一次部署了日军的一种新的冒死武器,即击沉过“曼纳特·艾贝尔号”的导航炸弹“八格弹”。美军战舰高耸的上层结构,对“上天之子”来说是容易发现的目标。损伤开始集中在第五舰队的战列舰上。
第二天,四月十三日,星期五,一个没有料想到的打击震动了美国人。天刚亮,舰队就听到广播,合众国总司令在佐治亚州他的故乡的温泉休养地因脑溢血逝世。二千艘舰只中的扩音器大声宣布:“罗斯福总统逝世了。”从最小的步兵登陆艇直到最大的战舰,都以庄严的默哀来听这个消息。许多年轻的士兵和水手,他们从小到大就不知道白宫里还有别的人。他们显然因为失去领袖而不能平静,这位领袖已成为美国和他们为之奋斗的事业的化身。
几天以后,以醒目的《美国的悲剧》为题的传单,纷纷撒在进行争夺嘉数高地战的士兵头上。“导致你们已故领袖于死亡的可怕损失,将在这个岛上使无数人成为孤儿。日本特种进攻兵团将击沉你们的舰只直到最后一艘驱逐舰。不久的将来,你们会亲眼看到这一切。”日军拙劣的宣传,预示牛岛将发动一次新的全力以赴的进攻,使他的威胁成为现实,当时他发动了为时两天的对美军阵线的反攻。到了四月十四日,当争夺这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山脉的战争陷于可怕的僵持状态时,美国阵线垮了,它失败了,血流成注,伤亡达五千人。对于越来越担心的巴克纳将军的唯一安慰是,有消息说,在三十英里以北,第四海军陆战队终于冲进了本部半岛。
四月十六日,帝国总部发动第三次大规模空袭。神风队的飞行员们举行了精心安排的祝酒和祷告仪式后,从九州和台湾的机场起飞,进行护航的是“零式”战斗机和“朱迪”、“一式”轰炸机,它们也同样要执行击沉美国舰只的拼死任务。“浮着的菊花号”集中进攻驱逐舰。为数众多的小船,不象战舰和航空母舰那样,这些小船不是那么容易受到大群的美国战斗机的保护的。光是驱逐舰“拉菲号”就成了二十二架神风队飞机的进攻目标;六架击中了它,使它水线以上的船体慢慢烧毁。不论怎样,全体船员却尽力使坏了的船只存在下来。航空母舰“刚毅号”也受了伤,还有一艘医院船和两艘运输舰,另外一艘运输舰和一艘火药舰都被击沉。
“敌人拼死空袭的技巧和效果以及对舰只击沉击伤的比率都很高,应该使用一切手段来防止进一步的攻击,”斯普鲁恩斯这样打电报给尼米兹,要求在第五舰队遭受更大损失前,派遣第二十航空队去破坏九州和台湾的机场。柯蒂斯·李梅对阿诺德将军迟迟不让他的飞机再用燃烧弹去空袭日本城市表示抗议。金上将态度极生硬,他让大家知道,如果陆军航空队不愿意再支持冲绳岛外的海军,他就撤离他的舰只,不支持在岸上作战的陆军。
太平洋供应线
这个威胁不可等闲视之,因为到了一九四五年,太平洋战线是由海军和一条水上供应线维持的,这个供应活动是这次战争的组织方面的奇迹之一。这次有史以来最大的海、空攻势,牵涉一千四百艘舰只,背后有将近二十五万战士来支持,他们全依赖由运输舰只组成的一条水上运输线供应,要从美国越过大洋以最后的努力运来每一样物品,从一粒子弹,一品脱冰淇淋,一加仑油直到高效炸药子弹。光是养活岸上和水上的士兵,就是一件庞大的后勤工作,每个月要从太平洋彼岸运来二万五千吨新鲜和冷冻食物,还要运两倍于这个数量的干粮——从面粉到饼干。
战争进行了三年多,这种大规模的供应工作有增无减。供应线的起点是西海岸码头和仓库,这些仓库要供应从波特兰、旧金山和圣迭戈航行来的货船和油船。到一九四五年,夏威夷变成了一个庞大的油和生活用品的供应站。太平洋总司令部副司令约翰·亨利·托尔斯中将做出规划使这里成为后勤点来供应南部和中部太平洋各基地。象努美阿、圣埃斯皮里图岛以及惠灵顿这样一些港口,都曾经是飞机中间停留港口,曾经提供食物,维持所罗门群岛和新几内亚攻势,现在它们已经被大型水面供应基地所代替,这些水面基地是美国海军修建大队的工程师们在埃尼威托克岛、夸贾林岛和乌利西等环状珊瑚岛的隐蔽的环礁湖中建筑起来的。大规模的穿梭活动从贮藏大船的舰队开始,它们运载一切食品,从水壶、饭盒到燃料油,在岛屿的环礁湖中停泊,运输船从这些贮藏大船舰队把食物直接运到冲绳岛的滩头堡。
在发明出电子计算机和用静电印刷术复制机器以前,要维持这样不寻常的食品供应线的活动,需要有数以千吨的日常文书工作和一支庞大的办事员队伍。不可避免地,定会出现交通不灵的事,而管理失灵的主要责任就要商船船员们来承担,他们是整个供应活动的重要环节。货船常常要在乌利西码头上停泊几个星期以后,才能卸货;船员们经常连续几个月生活在海上,他们的不满情绪几乎达到难以控制的程度。一九四五年一月,日本的小型潜水艇冲进巨大的码头,击毁两艘舰只所引起的惊惶,却被许多海员认为这是值得欢迎地解脱了令人厌倦的例行公事。传说有一个自由轮船长围绕这个码头航行了六个月,无法把他的那批倒刺铁丝货物交付。只是在他返航到美国后,人家才告诉他,他的目的地本该是那不勒斯。战争结束后很久,据记载,一整队鱼雷快艇还停泊在南太平洋的一个海港码头边,这是一艘商船船长留在那里的,他找不到接收它们的人。
整个说来,这种不可思议的后勤体系工作进行良好,多亏了太平洋战争中没有被人歌颂的这些英雄们——美国商船队的船员们——默默的忍受。许多人在大西洋到处都有德国潜水艇在骚扰的海面上航行了一年或一年多而活了下来以后,来到了战场。他们在此发现日本的潜水艇数量较少,但是当鱼雷突然迅速打来时,突然死亡的威胁却很现实。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二十日,油船“埃米迪奥号”成为太平洋战争的第一艘受害的商船,当时它在加利福尼亚州新月城海面海岸线视线内遭到帝国海军潜水艇I-58的鱼雷袭击。然而,经过最初几个月的护航后,了解到日本海底活动的威胁不象德国海底活动的那样严重,于是大多数舰只都单独向西航行,虽然从澳大利亚和新赫布里底群岛港口驶往新几内亚和所罗门群岛的前进基地的舰只有船护航。即使在他们最成功的时期,即一九四二年和一九四三年之间,日本的潜水艇在整个太平洋中也只不过设法击沉了十万吨出头一点的商船。但是被击沉的船只上的船员却面临敌人的暴行,暴行往往达到连救生船都遭到机关枪扫射。一九四三年初,“多尼赖尔号”从新西兰运载白糖和菠萝到斐济,四十三名船员中只有二十四名在满是子弹窟窿的救生船上活着,他们飘越太平洋,经过三十八天,历尽千辛万苦,直到被一艘日本舰只俘虏,关在塔拉瓦,这时只剩下十六人了。甚至在檀香山和旧金山之间的国内海域,认为相对来说没有什么危险,但是迟至一九四四年十月,自由轮“约翰·A·约翰逊号”还被一艘日本潜水艇击沉,日本潜水艇上的水手用机关枪和手枪射击救生船,放声大笑。只有十七名船员设法扒在临时凑合的木伐上,直到泛美航空公司飞机驾驶员认出他们来,才被救起。
所有的商船海员都不怕一般的危险,但对大多数人来说,真正的威胁是太平洋上长途跋涉的单调生活,不论朝哪个方向,平均都要连续航行一个月。辽阔的汪洋,是以“四小时上班,八小时休息”这样一种令人厌烦的常规来衡量的。自由轮无尽无休地向前,每天航行最多不到三百英里。海员的苦差使“敲打和油漆”,却成了无所事事的水手的唯一解脱之道了,而海军武装警卫的志愿者们就祈祷上苍,希望出现“零式”战斗机,好让他们有个目标来练习枪法。根据美国海军严格的惯例,所有美国商船都是禁酒的。这并不能制止他们千方百计地私带烈酒,而水手长总是船上最受欢迎的人。他有权得到船上唯一的合法烈酒——用来灌注罗盘的一百度纯酒精。说明罗盘盒子在横渡太平洋时干掉的速度显然增快,纯粹是由于酒瘾,而不是热带的太阳的灼热。纯酒精比那种代用家制酒酿,象那种带香草精的发酵面包做成的,要高级得多。
长途航行的湿热,使许多志愿的青年海员的热情减退了。这些新型的战时舱面船员,他们追求商船所给予的较好收入和自由来代替应征入伍,经过海军新兵训练中心的严格训练以后,第一次经过金门湾桥下向西航行,自认为是追随梅尔维尔的浪漫足迹的“速成英雄”。一个月后当他们到达悉尼或布里斯班时,这种幻想消失了。战争的第一年,虽然澳大利亚人欢迎美国水手和美国兵,“就好象是第五骑兵队来把他们从日军手里拯救出来那样,”但是远在大洋彼岸的生活总是乡下生活,而且沉闷乏味。政府限制酒吧间出售的酒的数量,买啤酒和冰淇淋经常要等很久。最糟糕的是,跳舞厅里很乏味,妇女习惯于老式的两人跳舞时保持一定距离的舞姿。这是一位前商船船员的印象,当时他的呼哧呼哧的旧运货船“锈铁桶号”穿过汤斯维尔的北部昆士兰港口和凯恩斯,运载食品供应送给在新几内亚的麦克阿瑟将军的部队。在他的记忆中,这些满是尘土的小城“就象南达科他搬到了海边”,在这些小城到处是美军部队精力充沛的美国年轻小伙子,以致男女比率是每两千男人只有一个姑娘。
澳大利亚妇女对美国兵的欢迎,在曾经在北非作过战而回来的澳大利亚师的士兵中引起了愤怒。在战争的第一年中,发生了许多次传奇式的“悉尼搏斗”,当时矮而粗暴的澳大利亚人跑到酒吧间同美国兵大吵大闹。
在进犯菲律宾以前,大量美军服务人员涌进澳大利亚,人数达到高潮,其中大部分在横渡太平洋时,就象是坐着运载奴隶的船只。美军运输军队的自由轮上的一名大副回忆道:“即使沙丁鱼也不能这样装。”这些匆忙改装的商船,用来装运大量美国兵从西海岸出发,所谓改装,只不过是安置槽子厕所和野地厨房。一条船上塞满九百多人,有的睡在光板的甲板上,有的塞在货舱里,在灼热的热带气候中,散发出汗臭、尿臭和呕吐的臭气。一位将军说:“自由轮上的航行,是经受今后的艰苦生活的很好的准备。”对于不得不备尝这种困苦的部队有一种说法:“你们在自由轮上的军队船舱里过两个星期,为了要上岸,你们就谁都敢打了。”
商船上的许多海员都同意这种看法。战争的最后一年里,海员们经常没有什么机会上岸;运输船和油轮常常在莱特湾、吕宋、硫黄岛和冲绳岛之间的滩头堡穿梭运输几个月。在这些最后的大型攻势中,美国商船的文官们理解到他们的那份最大的责任,因为日本的神风队飞机集中袭击运输轮。在最后的六个月中,有四十四艘运输轮不是被击沉就是被击坏得很厉害。在冲绳岛战役中,一艘自由轮“威尔顿·戴维斯号”让日本飞机袭击了不下七十二次,当时这艘自由轮上的水手正奋力把供应美国陆军通讯队的补给——包括二千五百只通讯鸽——卸上岸。在同一时期,武装哨兵的炮手击落一百多架日本飞机。麦克阿瑟将军承认商船对太平洋战争作出的贡献,他写道:“他们带给我们生命之血,而他们却为此而牺牲了自己的。我看见他们在菲律宾海上和新几内亚港口遭到轰炸。只要人力所及,只要他们的船只没有被炸弹或鱼雷击毁,他们就给我们运来急需品。在战争时期,行动才是最要紧的。”
争夺首里防线之战
两个星期以后,美国陆军的功绩渐渐不支了,争夺冲绳岛的战争眼看成了另一个瓜达卡纳尔岛——成为陆上和海上的消耗战。特纳海军少将越来越担心对于他的运输供应船只的威胁,他那出名的暴躁脾气迁怒于陆军司令,他敦促陆军司令在冲绳岛南部岬角地带的敌人战线后面再发动一次两栖进攻,以便打破僵持局面。巴克纳是一名典型的谨慎的陆军将领,他宁愿以有条不紊的前线挺进取胜,也不愿采取美国海军陆战队所喜欢采取的那种迅速而更富冒险性的向翼侧运动的做法。但不论怎么样,他决心设法打破仍然封锁着他的南线的这种僵持局面。四月十八日,他命令他的集团军司令向右翼发动猛烈进攻,目的是要绕过日军战线中部的坚强碉堡。
霍奇将军曾经告诫说:“那确实是会很艰苦的,在这个岛的南端,躲藏着六万五千至七万名日军,我认为无法使他们出来,除非一码一码地用炸药把他们炸出来。”将近一个星期以后,他进攻的失败对防守很不利,更证实了他的悲观估计。敌兵狂热地冲进阵地来弥补他们阵地中显示出来的弱点,这种狂热使第九十六师的一个军官得出这样一个令人气愤的结论:“你决不能绕过一个日本兵,因为当他被你绕过时他并不知道。”伤亡率不断增长对美军的情绪开始有了影响。第二十七步兵师登陆以来已经有三千多人受伤,不得不撤离,由第一海军陆战师取代。
神风队的空袭和地面上的僵持越来越严重,迫使尼米兹上将本人在一九四五年四月二十三日来到冲绳岛。他发现陆海空军之间的敌对态度威胁着他的下级指挥官的团结,因为巴克纳不愿采纳海军陆战队的计划,利用在敌人战线后面加剧两栖进攻的办法来突破,巴克纳的态度所引起的摩擦日益严重。尼米兹对于不能突破防线不耐烦了,突破防线将把第五舰队解脱出来,现在第五舰队被迫在岛的附近海面防卫,忍受神风队的袭击,尼米兹倾向于支持海军陆战队,对巴克纳坚持海军不能介入地面战斗的态度不满。尼米兹板着脸冷冰冰地对这位将军说:“是的,战斗固然在地面上,但是我每天要损失一艘半军舰。因此,如果五天内这条战线不推进,这里就得有人前去推动它,这样我们大家才能出去,不受这些可恨的空袭。”
但是尽管第十军总部还在进行争论,美国军队终于开始去突破防线的外层了。以后的几天,看到日军后退了一英里多,到了另外一条防线,那里有掩体以及有炮台的小山。显然这一回合有得有失,因为争夺冲绳岛的战役出现了更加可怖的局面。现在牛岛号召士兵誓死保卫他们的主要防线,这条防线在首里城堡上,他的总部设在城垛下面一百英尺的隧道里。
四月里,当冲绳岛上进行着血腥的消耗战时,华盛顿越来越感到恐惧,这正说明了,参谋长联席会议目前正在准备计划的九月份对日本国土的进攻,也将付出这样的代价。这恰恰是东京希望鼓励的情绪。为了使老百姓能够面临现在离他们的神圣国土三百多英里的美军要来进攻的危险,政府宣传机器死劲反复灌输人们要有军人的气概。儿童拿着竹棍受训,工厂工人用竹矛练习冲刺,教农民如何把工具改成矛。十几岁的姑娘们用木匠的钻子武装起来,并且向她们示范如何用钻子去杀敌,“象武士那样卫护她们的荣誉,”并教导她们说:“如果你不杀死至少一个敌人,那么你死得不值得!”
在东京的争取和平的斗争
用燃烧弹空袭城市激怒了日本人民,宣传机器针对这一愤怒情绪进行反美宣传,因此,全民族在必要时誓死战斗的决心坚强起来了。而同时政府的决心却在动摇,这种决心被越来越多的文人领袖所破坏,他们开始提出迄今为止说不出口的可能性:继续进行军事战斗是没有希望的。日本的轴心国伙伴在欧洲即将被击败,同盟国军队渡过了莱茵河,红军包围柏林,这个消息进一步动摇了日本人的信心。
日本政府对于同盟国一再提出的无条件投降,现在准备接受一些挽回面子的抉择,它谋求俄国人的帮助。这些要求早已排除了三月份通过瑞典驻日公使维达尔·巴耶向日本提出的初步和平试探的成功希望。而日本首相小矶国昭正在秘密同莫斯科进行的和平试探,却被斯大林一刀切断,美军在冲绳岛登陆后五天,斯大林让日本明白,苏联政府不打算延续同日本的互不侵犯条约。帝国统帅部相信,在互不侵犯条约所宽限的三个月期满以前,苏联不会发动进攻。最高国防会议中,持强硬路线的军人占优势,所以公开进行有关和平谈判的讨论都是不切实际的,但是即使陆军和海军中拥护战争的人坚决要战斗到底,政府中主张和平的一派的力量正在增强。帝国宫廷里最有影响的调和主义者是木户侯爵。他秘密向天皇递呈了一份备忘录说:“尽管这是令人遗憾的,我认为日本已经失败了。”他的报告向天皇建议,“虽然他们不能取胜”,但主战的一派可以“战斗至死”。
小矶首相在这样一种困境中不知所措,他觉得无路可走,只好在莫斯科拒绝延续中立条约后提出辞呈,这个拒绝表明不能获得俄国在和平谈判中的帮助。如何向天皇推荐一位能够胜过争论不休的各派的继任人,再次落在重臣会议身上。这个由前任大臣们组成的机构自身也反映出激烈的内部斗争。经过冗长、激烈的会议,才同意提出他们七十八岁高龄的主席作为唯一候选人。侯爵铃木贯太郎是无懈可击的,他将得到信任:作为海军大将和日俄战争中的英雄,主战派会同意他,而主和集团也会尊敬他的睿智的远见。他已高龄、重听,一九二六年暗杀者的一颗子弹还留在他的心脏上面,使他还感到疼痛,这一切使他不愿当候选人。木户侯爵不得不向他提出“坚决要拯救民族”的责任感,最后铃木终于服从了天皇的旨意。
然而,即使由这样一位受人尊敬的人物来直接提出谈判和平条约的建议,也将会招来军方极端分子的暗杀。年事已高的铃木成为日本第三任战时首相,他决定玩弄“腹艺”——肚皮本领——这是日本政界盛行的一种策略,它的含意是:公开表示支持一种立场,实际上却为了相反目的而努力。他向报界第一次发表公开演说时宣称:“我们除了战斗别无选择。”但是恢复东乡茂德的外务大臣的职务,却是为了向同盟国表示他赞成和平。新任首相向东乡保证:“至于外交方面,你放手处理。”就是说,他为和平而进行的努力,不会被军方的反对挫败。
一九四五年四月中的东京政府改组的意义,并没有对同盟国产生预计的影响,同盟国各国外长正首途旧金山,去参加联合国召开的第一次大会的典礼。西方各国领导人和俄国人都想知道,美国的新总统与他的巨大的责任适应到如何程度。美国人也在猜测,他们怀疑没有人能取代富兰克林·罗斯福,更不用说一位前针线商店老板、农民、堪萨斯城的三任参议员了。副总统哈里·杜鲁门自己也怀疑。当他听到总统逝世的消息时,他低声哼道:“我没有本领担当这个职务。”
杜鲁门广泛阅读过过去战争的书,还是一位研究汉尼拔 [ 译者注:古迦太基名将(公元前247年至公元前183年)。 ] 的专家,他对担任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军事机构的总司令一事准备甚为不足。在他上班的最初两周内,各种各样的情况简报,使他接触到美国战争的广泛复杂性。然而,一九四五年四月二十五日,当国防部长来向他汇报“一件绝密事情”时,他简直是毫无准备,这件事国防部长一直还没有告诉新总统,因为他怕过早将过重的担子放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