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进攻!进攻!进攻!·第十七
作者:约翰·科斯特洛·英国
出自————《太平洋战争》
出自————《战争通史》
“珍珠港现在得到部分雪耻了,”尼米兹海军上将一九四二年六月六日的公报宣布:“不使日本海上力量丧失战斗力,不算彻底报仇。”美国公众对中途岛的胜利欢喜若狂,参谋长联席会议中的陆军派和海军派却在重新开始的辩论中发生了激烈的对抗。金海 军上将主张太平洋舰队加紧进攻所罗门群岛,保持打击日本人的势头。澳大利亚人希望盟军进攻帝汶岛,他们的战士正与荷兰军队在那里开展游击战;但是麦克阿瑟将军希望集结盟军的海、空力量大举进攻拉包尔。马歇尔将军认为中途岛的胜利是“最勉强的成功”,反对在太平洋发动攻势,因为他相信灾难正隐隐呈现在大西洋上。
“我必须承认,我非常关切地注视着俄国战线,”罗斯福总统六月六日致丘吉尔的电报说。这封电报告诉他“我们在太平洋的作战进展顺利”,向他通报了中途岛战斗的消息。苏联红军在乌克兰的哈尔科夫遭到失败,德军的攻势卷向克里米亚和高加索。斯大林的外长莫洛托夫先后飞到伦敦和华盛顿,争取英国和美国保证“在八月或九月在欧洲大陆登陆”。然而丘吉尔却“不作出保证”。他和他的军事首脑一样,担心在一九四二年匆忙越过英吉利海峡发动强攻以减轻俄国的压力,将是一次“牺牲性的登陆”,他给跨海登陆作战谨慎地规定了一个条件:必须能够得到军队和运兵船。首相知道这一点实际上不可能做到。英国的第八集团军遭到隆美尔的重创,损失了数百辆坦克和数千士兵后,不得不向托布鲁克撤退。正前往印度的军队现在不得不调去应付苏伊士运河面临的危险。仍然在美国近海肆虐的潜艇闪电战击沉了约一百万吨的商船。严重的运输危机钳制了战略行动的伸展。在雄心勃勃的美国“自由轮”建造规划能够大批生产出比敌人所能击沉的还要多的船只之前,维持大西洋的生命线便是当务之急了。
为了解决这场再次威胁着同盟国战略的危机,丘吉尔建议召开另一次会议。总统从与这位首相的每日电话交谈中,强烈地感觉到英国人在地中海面临着一场灾难。美国的参谋长们非常担心罗斯福可能“摆脱约束”,支持不是在欧洲而是在北非开辟第二战线。六月十七日,当丘吉尔乘坐的水上飞机飞越北大西洋的时候,罗斯福正在海德帕克村阅读英国三军参谋长会议直截了当地反对进行这样的行动的备忘录。第二天,当英国的参谋长们仍然在向美国的参谋长们强烈表示“今年不应在法国大规模登陆”的时候,首相已经飞抵总统的赫得森谷别墅,举行私下最高级会谈。在会谈中,他谋求总统支持他的开辟第二战线的替代战略。六月二十日,两位领导人作出了具有历史意义的重要决定:集中全国的力量、不借代价来研制原子弹。正如丘吉尔所记录的那样,同盟国“经不起在这个重要的领域里被人超越的致命风险”。为绝密的“英国合金管工程”工作的科学家已经证明,制造这样可怕的武器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只有美国——它自己的科学队伍也在解决这个问题——拥有制造这种炸弹的雄厚的工业和财力资源。在两个月之内,这项耗资几十亿美元的技术攻关,就在“曼哈顿工程区”代号的掩盖下,由美国陆军监督实施起来,陆军可以得到无限制的秘密资金。
第二天,总统和首相返回华盛顿的时候,发现就一九四二年开辟第二成线的战略进行的毫无结果的辩论被一道消息蒙上了阴影:托布鲁克的堡垒被占领了。人们担心,德国第二军 [ cdhyy注:应为A集团军群。 ] 可能突破高加索,同正在巴勒斯坦的阿尔马吉当平原上挺进的“非洲军团”会合。隆美尔的攻势威胁着中东,为了支援反击这一攻势,总统毫不犹豫地答应由海路提供坦克、枪炮和弹药。导爆线和医药用品将从一条穿过非洲的新航线运来。为帮助守卫埃及,他甚至答应在需要的时候派遣一个美国装甲师。四十八小时之后,当丘吉尔越过大西洋开始回国的长途飞行,准备亲自处理这一危机并面临议会的另一次不信任投票的时候,越过英吉利海峡进攻欧陆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然而有一点已经是很明显的:向中东紧急派遣护航运输船队的必要性,将会严重削弱在大西洋和太平洋的重大行动计划。
七月将不会为在北非被紧紧追赶的英国陆军带来喘息的时间,隆美尔的装甲部队紧逼阿拉曼。在俄国,冯·博克将军的南方军 [ cdhyy注:南方集团军群。 ] 横扫克里米亚,准备进攻罗斯托大和斯大林格勒。德军的节节胜利再度引起了人们的担忧:由于红军濒于失败的边缘,日本可能已经决定现在是进攻西伯利亚的时候了。“魔术”截收到的柏林与东京之间的密电和日本驻南美领事馆发回的电报,都表明日本的战争活动马上就要扩大。总统担心这可能是苏联遭到彻底失败的最后一次打击。但是,军事情报处“特别行动小组”的一份报告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华盛顿的忧虑,这份报告重新研究了证据,断定日本的外交攻势是一个“阴谋”,它具有“东方人的诡计”的各种特点,这个估计很快被证明是准确的,是对艾尔弗雷德·麦科马克上校领导下建立的这个机构所进行的秘密情报战的第一大贡献。麦科马克是纽约的一位著名律师,被任命为陆军部长的特别助理,担负的任务是吸收一批专家,全面估价和分析“魔术”截获的情报,使美国免受珍珠港事件那样的灾难。卡特·克拉克被任命为上校,指挥“特别行动小组”,依靠在他领导下的部分最优秀的法律专家,他们按照英国情报机构的方式,对大量情报材料进行批判性的分析。英国情报机构正为“超级”情报小组分析德国埃尼格马密码机发出的密码电报。
皇家海军这时才开始摸索着分析和应用情报,真令人啼笑皆非,因为担心“蒂尔皮茨号”可能出海活动的正是它。皇家海军估计希特勒的这艘最大的战列舰将要发起袭击,决定疏散在七月的头几天里北上前往俄国的PQ-17护航运输船队。当毫无办法的商船遭到德国空军的轰炸和潜艇的鱼雷轰击时,这艘战列舰仍然停留在挪威峡湾里。海军部决定今后不再设法向苏联运送急需的援助。斯大林提出强烈抗议,华盛顿的参谋长联席会议这才相信,只有立即在法国发动牵制性进攻,才能挽救红军的失败。丘吉尔在七月八日致罗斯福的电报断然排除了突然采取这种行动的可能性。他的借口是英国陆军没有足够的兵员和装备,不能执行“大铁锤”强击作战计划。这个借口激起美国陆军参谋长的强烈不满,他采取了不平常的行动,和美国海军总司令一起递交了一份联合备忘录,建议总统坚决要求英国人履行他们的义务,否则,“我们就要转向太平洋,对日本进行决定性的打击。”
对同盟国的作战方向来一个“战略大转变”,向丘吉尔发出威胁这样的主意是马歇尔自己想出来的,但十五年以后他却说“在我不过是吓唬,金才真正想改变战略”。不过这个主意马上遭到罗斯福本人的反对。一九四二年七月十二日,总统同他的参谋长们在白宫举行了两个小时的会议。会上气氛紧张,争论激烈,总统声明他赞成派军队到北非,这样既可帮助英国人,又能满足他自己的政治要求:在当年年底之前使三百万美国陆军的大部分投入战斗。马歇尔和金飞到伦敦进行激烈的讨价还价。他们发现英国人毫不动摇地反对“大铁锤”(跨海峡)行动计划,在被丘吉尔称作“战略自然选择”的一次讨论会上,他俩没有别的选择,只得同意执行“体育家”行动计划。被重新取名为“火炬”的这个行动计划,要求美国陆军在当年秋天进攻北非,进攻欧洲大陆则被推迟。英国人只同意对迪埃普进行一次象征性的袭击,以便安抚俄国人 [ cdhyy注:第厄普登陆,只有六、七千人的部队进攻欧洲大陆,不惨败才怪!确实只是一次“象征性的袭击”。 ] 。首相说他将冒险访问莫斯科——“就象把一大块冰搬到北极”——亲自向斯大林解释为什么不能在一九四二年开辟第二战线。
总统坚定执行他的“欧洲第一”原则,又一次解决了同盟国的战略危机。“打败德国也就意味着打败了日本,甚至不放一枪,”他坚持自己的意见。马歇尔没有那么乐观,不过他抱有同样的信念,尽管他忿忿不满,觉得受到英国人的摆布,不得不让美军从北非迂回进攻柏林。美国陆军首脑已经意识到,如果他要将自己的部队投入地面战斗,在一九四二年是没有其他选择的。转向太平洋是没有机会同日本人拼搏的,因为势必要在热带岛屿和丛林半岛上进行战斗,而他早已断定这主要是一场两栖作战。海军上将金现在吵吵嚷嚷地要求对日本发动攻势——国会也要求发动这个攻势。它的第一个目标是把日本人赶出阿留申群岛。
然而,参谋长联席会议却把这项任务摆在应优先考虑的战略事项的最末位。他们可以依靠西奥博尔德海军上将的小型特遣舰队,封锁并袭击荒凉的基斯卡和阿图岛上无足轻重的敌人据点。陆军航空队在民航班机的支援下,将要通过世界上一部分最恶劣的飞行环境,开辟一条空运航道,将军队和军需品集结起来,最终在阿留申群岛发动攻势。由于保住了中途岛,太平洋的战略焦点又转到新几内亚和所罗门群岛,那里的敌人仍然可以威胁澳大利亚。
当西南太平洋主要是麦克阿瑟将军的作战区的时候,他开始争夺整个太平洋战区的指挥权,要求给他一个师的海军陆战队和两个航空母舰特遣舰队,发动一场代号为“塔尔萨”的大规模攻势。这个行动的目的是要在两个星期内夺取拉包尔,“迫使敌人后撤七百英里,退回他们在特鲁克的基地。”金对这位将军的看法和哈特海军上将对他的看法差不多,哈特在严厉追究他造成菲律宾惨败的个人报告中,称他是权迷心窍的自大狂。无论如何,这位独断专行的海军上将是不会交出对太平洋上几艘宝贵的航空母舰的指挥权的。他想让它们在他自己向北面的所罗门群岛发动大规模攻势时起关键作用,他相信这个攻势在一个月内可以夺取拉包尔。他坚持认为这样的作战将“主要是海战和两栖作战”,因此应当由尼米兹海军上将指挥,这就有效地阻止了麦克阿瑟发动任何规模的攻势。麦克阿瑟提出强烈抗议,认为这是“海军阴谋小集团”夺取“太平洋战区全部作战指挥权”的另一个步骤,他的抗议导致马歇尔同海军作战部长发生了直接对抗。在两个星期中,陆、海军首脑就谁将指挥太平洋战争进行了激烈的争斗。备忘录频繁地交锋,金威胁要不顾陆军同意与否发动他的攻势。为了平息这场争吵,马歇尔在七月二十六日同意了海军早些时候提出的一项妥协解决办法。
一个星期以后“非常困难地”作出了决定,一九四二年七月二日颁发了一项命令,规定了美国对日本有限攻势的第一阶段的作战目标。尼米兹海军上将全面指挥第一任务:攻占圣克鲁斯群岛,为八月一日进攻日本在所罗门群岛中部的基地、瓜达卡纳尔岛对面的图拉吉岛作准备。麦克阿瑟将军将执行第二任务:将日本人逐出新几内亚的一个平行攻势,为执行第三任务作准备。第三任务是进攻新不列颠,夺取拉包尔。为了避免麦克阿瑟和尼米兹的南太平洋地区指挥官戈姆利海军中将之间发生冲突,参谋长联席会议干脆将太平洋舰队的防区扩展到瓜达卡纳尔岛以西,将下所罗门群岛划归海军控制。
第一任务的舞台已经布置就绪,这个任务有一个预见性的代号:“瞭望塔行动”,是根据金的如下意图取的:这个行动是海军的太平洋战役的开场小戏。七月三日,海军参谋部成员飞到旧金山,向尼米兹海军上将布置这项计划。他们发现他心绪不宁,从珍珠港接他的水上飞机在降落时翻倒了,驾驶员死了,他差点丢了性命。在独立日,美国海军军官聚集在联邦大楼,听取里奇蒙·凯利·特纳海军少将介绍这项行动计划。特纳极为直率,是一位优秀的战术家,曾经担任海军部作战计划局局长,二月份被调离,因为他的明显的党派观念使他不能和陆军的计划人员共事。金后来任命他为戈姆利海军中将领导下的南太平洋战区的两栖作战部队指挥官。戈姆利没有出席这次情况介绍会,他被派到墨尔本去修补海军的篱笆,确保麦克阿瑟的合作。
会议充满了乐观情绪。尽管美国在珊瑚海和中途岛损失了两艘航空母舰,日本人却丧失了突击主力,尼米兹则能围绕“萨拉托加号”、“企业号”、“大黄蜂号”和“黄蜂号”,以及新服役的那一级的快速战列舰的第一艘“南卡罗来纳号”,组成四支特遣舰队。金海军上将相信,如果能早点夺取拉包尔,他还可以将海军的攻势扩展到特鲁克、关岛和塞班,粉碎日本的太平洋环形防线,进攻日本的本土岛屿。但是,珍珠港罗彻福特的太平洋舰队作战情报处的情报使他的热情冷却了下来,情报处现在开始破译新式的日本海军第二十五号密码,发现日本正在瓜达卡纳尔岛上紧急修建飞机场。一旦完工,这个机场不仅可以使日本重新试图夺取对珊瑚海的制空权,还能封锁澳大利亚东部的海上通道,威胁斐济和努美阿。
金立即命令修改“了望塔行动计划”,放弃了在圣克鲁斯群岛修建前进基地的要求,而是呼吁同时进攻图拉吉和爪达卡纳尔。新的紧迫感促使他拒绝了麦克阿瑟提出的推迟八月一日最后期限的要求,这个最后期限是麦克阿瑟同戈姆利海军中将会晤后作出的。“三个星期以前,麦克阿瑟说如果他能得到两栖作战部队和两艘航空母舰,他能直捣拉包尔,”金向马歇尔证明。“现在他觉得他既不能承担扩大的行动计划,甚至不能执行攻占图拉吉的行动计划。”
翻越欧文·斯坦利山脉
美国战略的焦点是所罗门群岛,中途岛的失败迫使东京的帝国参谋本部彻底改变他们在太平洋的第二作战阶段的目标。在战列舰、巡洋舰和驱逐舰方面,联合舰队仍然对美国的太平洋舰队占有很大的优势。尽管如此,南云损失了训练有素的轰炸机驾驶员和四艘航空母舰,使海军参谋本部的计划受到严重挫折。他们不得不放弃第二作战阶段进攻萨摩亚的计划,通过萨摩亚,他们本来可以威胁澳大利亚。现在日本陆军赢得了采取防守战略的要求,这个战略的目标是要建立连锁空军基地,加固岛屿的防御工事,形成一道抵抗盟军攻势的牢固的环形防线。虽然有点晚了,大洋岛和纳鲁岛还是要夺过来,以便确保马绍尔群岛和吉尔伯特群岛南面的海上通道,最重要的任务是完成对新几内亚的占领。
六月十二日颁发一道新命令,任命天皇的侍从长的弟弟百武春吉中将指挥拉包尔的帝国第十七陆军师。他奉命执行RI行动计划控制巴布亚半岛,在井上海军中将屡遭失败的地方赢取胜利。由于再也不能指望海军的强大支持,陆军参谋本部决定,要想实现这个行动计划,就得在巴布亚半岛北岸的布纳和戈纳登陆,然后翻越欧文·斯坦利山,攻占莫尔斯比港。三川军一海军中将指挥的海军第十一航空战队以及以拉包尔为基地的、由巡洋舰和驱逐舰新组建的第八舰队,将为新几内亚和瓜达卡纳尔的基地提供空中支持,以便牢牢控制所罗门群岛。
帝国参谋本部和百武将军的参谋部几乎比同盟国抢先了两个星期,同盟国也正在计划夺取这些战略目标。麦克阿瑟将军决定在布纳建立一个前进基地和机场,袭击北面被日本人占领的莱城港和萨拉莫阿港,从而牢牢控制巴布亚半岛,这是完成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七月二日命令规定的第二任务的第一个要求。七月十日,一个六人小组察看了曲折崎岖的科科达山道北端的海岸,这条陡峭的山道,南起莫尔斯比港,蜿蜒穿过欧文·斯坦利山,长达一百英里。“天意行动计划”工作正在全力进行,这个行动就是派遣三千澳大利亚军队翻过密林中的山道,增援当地的民兵,在八月十日开辟一个简易机场。
日本人的行动更迅速。堀井富太郎少将率领的南海分遣队已经上了驶往布纳和戈纳的运兵船,这两个地方是在巴布亚山间行军的出发基地。七月十八日,澳大利亚的侦察机报告这支护航船队从拉包尔出发了。现在来不及实施“天意行动计划”。布雷特命令B-17轰炸机从澳大利亚北部的汤斯维尔基地起飞,但是,由于航程太远,“飞行堡垒”轰炸机未能阻止登陆,敌军在七月二十二日占领了布纳。几天之内,一万三千日军和当地的一千名担架手得以将他们的滩头堡扩大到北面的戈纳,开始从巴布亚的山岭向南推进。
几百名当地民兵和澳大利亚第二十九师的一个先遣连,是介于敌人和具有极其重要战略地位的科科达简易机场之间的全部盟军力量。科科达机场在内地五十英里的地方,位于欧文·斯坦利山脚下。从这儿,山道蜿蜒伸向一万多英尺高的险峰,穿过丛林密布的深谷。无论是科科达的澳大利亚指挥官巴兹尔·莫里斯,还是麦克阿瑟司令部的人,最初都没有意识到日本军会通过这样可怕的天然屏障。他们没有估计到堀井将军的决心,堀井已派出第四十一步兵团的一个先遣队,使用在马来亚获得的丛林战本领,直逼科科达。每两千士兵中有一人受到这样的训练:他用一把大砍刀在丛林中砍出一条路来,直到精疲力竭为止;一个人倒下后,另一个人马上补上来。每个士兵携带了一把带孔的特制小铲,这样泥土就不会沾在铲子上。连绵不断的雨和雾浸湿了丛林,陡峭的山道变得泥泞不堪,在这样的环境里作战,小铲子很快就被证明是一件十分宝贵的武器。大砍刀辟出一条山道之后,野战炮和机枪卸下来交给当地民工搬运,以便后面的南海分遣队能够进行历史上最艰苦的一次行军,翻越欧文·斯坦利山脉,直下莫尔斯比港。
澳大利亚指挥官威廉·欧文中校觉察到日本人决心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是已经太晚了。这时,他的五百名步兵和巴布亚的民兵已从摇摇晃晃的铁索桥撤退了,铁索被砍断,桥掉进库马西河的急流之中,但敌人迅速架起自己的一座桥。七月二十九日,欧文在保卫科科达的激战中牺牲。重新占领机场的拼死反击取得了胜利,机场守住了一个星期。机场再次丢失之后,向守军增援的唯一道路便是科科达山道,澳大利亚军队正从这条小道撤退,唱着歌的日军在后面追赶,他们不断地开枪,用迫击炮轰击,枪炮声象骤雨似地不停,涣散着盟军的士气。
堀井的部队绕过了澳大利亚军队好不容易守住的几个阵地,他们象一群有魔力的蚂蚁,从密林山坡上抄近路骚扰撤退纵队的前锋。到了八月中旬,日军离他们的目的地还不到一半的路程,战斗转移到这条山道的最陡峭的部分,它被贴切地称作“大沟”。火热的太阳,稀薄的空气,加重了这场折磨的痛苦。“路越来越陡,”堀井的一名士兵记录说:“这儿的太阳火辣辣的。我们在没有道路的丛林中行进。丛林不堪形容。口渴想喝水,肚子空空的。”
“被紧张的战斗和行军弄得疲惫不堪,由于缺乏食物、睡眠和栖身之地而极度虚弱,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停止了行进,”拉尔夫·杭纳中校记下了幸存的澳大利亚军队在八月里的可怜处境,他在那一个月赶来指挥守卫“大沟”。
“我领导的事业失败了一次,我要尽最大努力避免第二次失败,”麦克阿瑟写道。就在这时候,澳大利亚最高指挥部估计新几内亚会失守,将有一场入侵,于是开始讨论退守“布里斯班防线”。麦克阿瑟威胁说,除非立即停止这种失败主义的谈论,否则他将辞去总司令的职务。他有意识地将他的司令部向北迁到布里斯班的澳大利亚相互节俭保险公司大楼,这个公司的人员已经撤到悉尼。“我们将在新几内亚保卫澳大利亚,”他郑重地宣布。在此之前,他将妻子和儿子搬进这个尘上飞扬的城市的伦农旅馆住下。
澳大利亚第七师已在运往巴布亚。这些在北非的沙漠战中受到考验的坚强战士,在巴布亚将面临更严峻的任务、那儿的丛林将是“和日本人一样难以对付的敌人”。但是麦克阿瑟下定了决心。“我们必须进攻,进攻,进攻!”他老练地向记者发表了一篇动人的讲演,在讲演中大量引用了普拉图和林肯的名言,听起来与其说是讲战术,不如说是玩弄修辞学。但他还是得到了托马斯·布莱迈爵士将军的慷慨支持。这位盟军地面部队指挥官,前墨尔本警察头子,从中东回来后成为深受国人欢迎的英雄。他是这支狂饮、善战的军队的出色指挥官,他的能干的副手乔治·瓦齐少将给予他相当大的支持。
乔治·肯尼将军前来接替布雷特将军担任西南太平洋部队空军司令,给麦克阿瑟的布里斯班司令部注入了所需的活力。肯尼个儿粗壮,喜好交际,同总司令迥然不同。两人最初关系冷淡,后来很快成了好搭挡。肯尼的灵活的方法震动了陆军和皇家澳大利亚空军,后者的合作态度变坏了。
肯尼出发巡视分散的基地,他是迄今视察新几内亚的最高级军官。在那里,他尝到了莫尔斯比港的不舒适的滋味。缺乏蚊帐,罐头“肉与蔬菜”的单调饮食,使疟疾和流行性痢疾在充满灰尘的酷热中传播得更快。肯尼了解到,他的飞行员值勤一次就要减轻三十磅体重。飞行员们有一个赶走成群的黑蝇的习惯动作,他们开玩笑地称它为“新几内亚敬礼”。蚊子弄得士兵们不得安宁,蚊子很大,有个流行的笑话说,地勤人员在夜间赶去给它们加油,在黑暗之中错把蚊子当飞机。肯尼还了解到,除了士气之外,麦克阿瑟的一个看法是很正确的,他认为这些空勤人员是“一群逛大街的,他们对战争的贡献实际上等于零”。肯尼前来就任的时候,空军部队的二百四十五架战斗机,可以飞行的不到五十架,一半轰炸机停飞待修,因为零件始终没有送来。他立即命令停止拆毁飞机;被打坏的飞机,“那怕只剩下一个尾轮”,也要重新修好。锡罐头皮敲平之后,用来修补弹孔。经过几个星期的抢修,能够作战的飞机的数目增加了一倍。
肯尼现在准备让这些飞机很好地发挥效用了,他命令对拉包尔进行大规模袭击。当麦克阿瑟的自高自大的参谋长萨瑟兰将军——人们称他是“麦克阿瑟的拉斯普丁 [ 译者注:拉斯普丁是俄国臭名昭著的僧侣,对沙皇尼古拉二世等有很大影响力。 ] ”——试图修改这个计划的时候,肯尼冲进他的办公室与他摊牌。肯尼用铅笔在这位将军的整洁的办公桌上的一大张空白纸上点了一点,然后气愤愤地说道:“你对空中力量的了解就这么一点点,我对空中力量的了解好比这张纸的其余部分,”表示如果参谋长不同意,两人应该到隔壁总司令的办公室,看看“谁应指挥这支空军力量”。
后来对拉包尔的成功袭击,使麦克阿瑟相信,这支即将成为第五航空队的空军力量,在新几内亚恢复业已停止的攻势中可以起关键作用,既可用它来轰炸巴布亚北部的日军基地,也可用它来骚扰在欧文·斯坦利山脉挺进的敌军。同时,从莫尔斯比港起飞的运输机正向在科科达山道上艰苦跋涉的澳大利亚部队空投供应品。
瘟疫行动
在西太平洋另一边的新西兰,戈姆利海军中将的参谋部正在奥克兰港的“阿尔戈内号”司令舰上,埋头研究如何发动“瞭望塔行动”。只给他们五个星期的时间来集中全部军队、舰船和装备,的确太紧迫,尽管登陆部队减为只有一个海军陆战师,因为曾在西海岸接受两栖作战训练的陆军第三步兵师,已经前往大西洋港口,准备开往北非。亚历山大·范德格里夫特少将——他承认自己“甚至不知道有瓜达卡纳尔岛”——面临一项艰巨任务:在新西兰集中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当他到达新西兰,和特纳海军少将一起为入侵作准备的时候,这个师还遍布在各地。从旧金山被召往新喀里多尼亚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原以为他们要到某个热带乐园里去。南太平洋司令部也不高明多少,依靠的情报是他们从旧《全国地理》杂志和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德国航海图中搜集的资料。一批批情报官在澳大利亚全国到处走访熟悉所罗门群岛的传教士、船长和椰子树种植者。他们讲述这个群岛上疟疾横行的丛林和散居各岛的黑皮肤的美拉尼西亚土著人,使范德格里夫特开始称“瞭望塔行动”为“瘟疫行动”。
这个双链群岛座落在赤道以南的低纬度上,它远远不是海军陆战队队员们所期望的海边长着棕榈树的热带天堂。瓜达卡纳尔是这座群岛中最大的岛屿之一,它是在十六世纪被寻找传说中的所罗门王的黄金之国的西班牙冒险家发现的。岛长一百英里,宽五十英里,最高山峰八千英尺,浓云缭绕其间,岛上雨量充足,植物生长茂盛。草地上生长着象刀片一样锋利的库奈草,除了和草地衔接的低山坡外,热带植物十分浓密,阳光几乎不能透过冠盖照射到盘根错节的下层林丛,曙暮时分,白鹦和椋鸟在大树底下凄厉地叫着。五花八门的热带昆虫,在腐烂的植物中生长得又肥又大,枯枝烂叶渗出一股臭水,漂过英迪斯彭塞布尔海峡,侵蚀着佛罗里达岛前面的小岛图拉吉岛。
图拉吉岛没有周围较大岛屿上那样茂密的丛林和沼泽,被认为是少数几个适合白人移居者及其行政官员居住的岛屿之一,白人设法种植了椰子树,盖起小平房,形成有一条街的小镇,统治着所罗门群岛的分散的领土,镇上有一个板球场,这是英国殖民主义的必不可少的象征。自从五月五日以来,太阳旗在近百年来每天挂起米字旗的旗杆上飘扬着。帝国海军特种登陆部队的两千三百名海军陆地队员,驻守着这座小镇和两个毗连的小岛,日本水上飞机从这两个小岛出发巡逻。七月初又来了帝国海军机场修建部队的一千四百名士兵,他们每天早上乘轮渡越过海峡到达瓜达卡纳尔岛,为海军第二十五航空战队的飞机修建新基地。
拉包尔的日军司令部不耐烦地等候着简易机场从速完工,以便加强他们对所罗门群岛的控制。到3月底,修建队在瓜达卡纳尔岛伦加河口西边的库奈平原上开辟了一条跑道。一个简易指挥塔和一座临时兵营正在椰子树丛中兴建起来。在惠灵顿,新西兰码头工人罢工,海军陆战队员不得不自己重新装船。他们的供应品和装备在西海岸装船的时候全部装得不合适。冬季的瓢泼大雨胀破了许多食品纸盒子,码头上遍地都是浸湿了的褐色玉米片和一包包香烟,足足有一脚踝厚。
装卸故障使戈姆利将行动计划又推迟了一个星期,在登陆之前,他需要这个星期来获得关于这个日本机场和附近的伦加岬海滩(大部分海军陆战队员将在那里登岸)的详细侦察照片。离修改后的进攻发起日一九四二年八月七日还有三个星期,戈姆利发布了最后的“瞭望塔”计划。特纳海军少将将指挥十九艘运兵舰,它们载运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的两个战斗队。四艘驱逐舰将护卫运兵舰抵达图拉吉和瓜达卡纳尔岛附近的两个登陆区,同时,三艘巡洋舰和六艘驱逐舰轰击敌人。紧靠在附近掩护登陆的是“麦克阿瑟的海军”——海军少将维克托·克拉奇利爵士率领的三艘澳大利亚巡洋舰和五艘驱逐舰,增援这支力量的是“芝加哥号”重型巡洋舰和太平洋舰队的四艘驱逐舰。尼米兹的四个航空母舰特遣舰队之中的三个将提供强大的空中掩护,新式快速战列舰“南卡罗来纳号”的十六英寸火炮将首次为它们增援。
“瞭望塔行动”是一个仓促制订的两栖作战计划,假如敌人的阵地坚固设防,它是没有多大希望成功的。甚至指挥官也嘲笑地称它是“鞋带行动”——当两栖作战部队集中在一起,准备于六月二十六日在斐济附近进行演习的时候,这个名称真是太合适了。在最后一次参谋会议上,范德格里夫特和特纳常常用拳头擂桌子,两人决心在最后四十八小时作好进攻的组织准备。演习“彻底失败了”,七月的最后一天,十九艘运兵舰在四十三艘战舰的护卫下起航了,指挥官们祈求“糟糕的排练意味着第一晚演出成功”,这句古老格言不只是一句戏剧神话。
美国海军太平洋攻势的第一次两栖强击作战在八月六日午夜开始了。特纳海军少将入侵部队的模糊不清的纵阵舰队,绕过瓜达卡纳尔岛的埃斯佩兰斯角,进入黑暗的海峡,通过萨沃火山岛,向着图拉吉岛和那两个好象从漆黑的海水中跳起的两条大鲸鱼一样的小岛驶去。告别了掷骰子赌博、吉特巴舞和祈祷者而来到甲板上的海军陆战队员,闻到了漂过海峡的腐烂植物的臭味——一般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酷似死尸臭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早饭——对那些还有胃口的人来说——在四时半开出,这时大舰队将一分为二。“X射线部队”的轰击战舰将从平静的海面上悄悄驶往佛罗里达岛,“约克部队”的十一艘运兵舰和重型巡洋舰沿着瓜达卡纳尔海岸线偷偷驶向伦加岬。
“每个人似乎作好了枪声一响就往下跳的准备,但是并没有激昂的情绪,”美国记者理查德·特里加斯基斯写道。这位二十六岁的记者从开往图拉吉岛的一艘运兵舰上进行他平生第一次的战时采访。“正在发生的事情令人难以置信,好象是在做梦。我们悄悄溜过瓜达卡纳尔和萨沃两岛之间的狭窄水道;我们实际上进入了图拉吉湾,几乎绕过了日军海岸炮兵阵地,但是没有发一枪。”
日本情报机构又一次完全没有预报美国即将袭击所罗门群岛的行动,直到临近的战舰在黎明中现出黑色轮廓,图拉吉岛上的瞭望哨方才意识到他们的末日来临。一位电报员向拉包尔发了一封含糊其辞的电报:“一大队数目和型号不详的船只进入海峡,它们是什么呢?”片刻之后,早上六时十三分,率领“约克部队”的“昆西号”重型巡洋舰的九门八英寸火炮作出了回答,第一阵炮弹在伦加岬东面落地开花,那儿估计有五千日军在固守。在海峡另一边的“X射线部队”的战舰也跟着轰击了一阵子。
“敌人力量占压倒优势,”图拉吉指挥官在六时半发出电报。“我们将誓死坚守岗位。”这是他的最后一封电报。片刻之后,战舰打来的炮弹摧毁了发报站。第一批美国舰载轰炸机呼啸飞来参加战斗,正要仓皇起飞的日本水上飞机,被俯冲轰炸机捣成一簇簇火炬。
“妙极了!!!哦!多好的一天!”澳大利亚海岸前哨马丁·克莱门斯上尉听到远处隆隆的炮声,看见皇家空军“赫德森式”飞机在头顶嗡嗡飞过的时候,在上午的日记中记下了这样的话。他是在瓜达卡纳尔岛丛林山坡上一处伪装得很巧妙的隐蔽所里写这篇日记的,当克莱门斯调准他的短波收音机的频率,全神贯注地收听美国战斗机驾驶员报告的消息时,当地侦察兵的士气“陡然上升了百分之五百”。
七时左右,海空轰击达到震耳欲聋的高潮。这时,运兵舰离两个登陆区只有一千码。粗短的登陆艇放下去了;粗麻绳网铺开了,重负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开始往下爬,然后准备冒着危险往登陆艇上跳,登陆艇正在四英尺深的波涛上荡漾。“他们象蚂蚁一样翻过舷侧,紧紧地抓住粗糙的麻绳网,顺着温暖的钢质舰壳摇晃着往下爬,”机枪手罗伯特·莱基二等兵回忆说。他们踩着下面人的手指,同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上面的人踩着。步枪碰击着钢盔。扛着重机枪或迫击炮的士兵,紧咬着牙关,忍受着肩负三四十磅重的武器爬到等候在下面的登陆艇上的痛苦……登陆艇在波涛中颠簸,一忽儿靠近舰身,一忽儿甩开三码远。士兵们往下跳,一堆堆地降落在艇上,然后蜷缩在舷边。满载士兵的登陆艇开到集合区,排成圆圈,在八时之前几分钟展开成一列宽纵队,从远在地平线以下的海面上向敌人海岸急速驶去,后面留下一条冒着泡沫的航迹。
尽管演习混乱不堪,实际登陆却达到了令人满意的结果。当海军陆战队队员蹚过暗褐色的海滩时,被尖削的珊瑚划破皮的,比中敌人枪弹而受伤的还要多。猛烈的轰击迫使敌人在岛内躲藏起来。八时十五分,第一攻击波在图拉吉岛的红滩登岸,发出信号:“登陆成功,没有遇到反击。”登陆艇回去载运下一批部队到蓝滩登陆。
梅里特·埃德森上校——他的第二近战营是进攻的先头部队——在半上午的时候控制了岛上的那个小镇。但在下午,他发现敌人坚守在俯瞰开阔的板球场的那个小岛东端的山上。夜间,日本“海军陆战队员”爬出来发动了一次猛烈反击,结果被击退。“躲在地下和岩石掩体里的日本人有两百,周围散布着狙击手,”埃德森描述日本兵的顽强抵抗。还需要一天的肉搏才能征服那个小岛——这是一个不样之兆,预示着要打败日本兵将是何等的困难,因为他们在不折不扣地执行“誓死坚守岗位”的命令。“甚至在我们控制了阵地之后,”埃德森叙述说,“机枪掩体阻止我们好几个小时不得前进。只有从一个方向才能接近日本人的掩体。必须爬上悬崖,向掩体里丢炸药,而且始终处于敌人的火力之下。”日本兵坚持在洞穴里,没有食物,没有水,也没有希望,但拒绝投降,袭击者第一次当面领教了武士道精神。差不多二千守军当中,只有二十三人当了俘虏。在三天的战斗中,没有一个日本兵投降,一百名海军陆战队员阵亡。
在海峡对面的瓜达卡纳尔岛的红滩,部分修好的伦加岬简易机场东面五英里的地方,第一批两个营的海军陆战队员未发一枪,成功登岸。日本修建队没有武器。他们逃往丛林,留下了早餐食用的米饭,正在前进的海军陆战队员,发现部分完工的食堂的桌子上摆着的这些米饭还是热的。跑道有四分之三完工了,指挥塔耸立起来了,发电厂正在发电。一台推土机、许多建筑设备和建筑材料完好地弃在一旁;日本人还留下了大批食物,堆得象一座小山。这将是最受欢迎的战利品。在那个炎热的一天,对于口干舌燥的海军陆战队员来说,成吨的大米和大豆,眼下还不如几百箱日本啤酒和一个冷冻厂受欢迎,他们发现这个冷冻厂高兴得了不得,写了一个厂标:“东条冷冻厂——换了新厂主。”
海军陆战队员登陆成功带来了自身的危险;第一天晌午,士兵和供应品拥挤在海滩上,来不及向岸上转移,使登陆极易遭受空袭。然而,拉包尔的日军司令部受到的震惊太强烈了,忘了抓紧时机组织反攻。三川军一海军中将的轰炸机准备起飞作另一次袭击,支援正在巴布亚进军的部队,在它们能够重新装上鱼雷去袭击瓜达卡纳尔的运兵舰之前,宝贵的几个小时已经消失了。他的巡洋舰队也分散了,正在掩护向布纳和卢伊西亚德群岛运送增援部队的运兵舰。
为了执行山本海军大将下达的以海、空部队击退美军登陆的紧急命令,三川登上“鸟海号”巡洋舰,指挥由五艘重型和两艘轻型巡洋舰组成的一支舰队,首次试图重新夺取瓜达卡纳尔基地。这支舰队向西南方全速行进,当晚通过布干维尔。三川心中很明白,跟在舰队后面的两艘运兵舰载运的帝国海军五百名“海军陆战队员”,是完全不能胜任这一任务的。运兵舰奉命返回拉包尔。当天下午,他的飞行员不顾瓜达卡纳尔岛南面的美国航空母舰特遣舰队出动的大批战斗机的掩护,发动密集袭击,击沉一艘运兵舰,击伤一艘驱逐舰(这艘舰最后不得不被凿沉)。第二天上午越来越猛烈的轰炸袭击,迫使特纳下令加快卸船行动,同时,海岸观察哨和空中巡逻机报告,一支巡洋舰队正在向他压过来。在“瞭望塔行动”的第二天上午十一时十六分,三川的舰队不见了。海军PBY水上飞机——以及澳大利亚“赫德森式”飞机和第五航空队的B-17轰炸机——的驾驶员没有意识到,日本人正沿着什瓦泽尔和圣伊萨贝尔这两个外围岛屿与新乔治亚岛之间的那条海峡加速行进,这是通往瓜达卡纳尔岛的最近的一条路,后来被简称为“狭道”。
紧张的空中侦察在黄昏前还没有找到敌人的巡洋舰队,导致发生一场灾难。珍珠港的罗彻福特密码破译小组,将要花两个星期来破译新的日本作战密码,依靠分析通信情报的太平洋舰队情报处,不能提供敌人的下落,因为这支舰队实行了无线电静默。这使特纳海军少将在八月八日入夜时作出了这样的判断:日本巡洋舰队离得还很远,在翌日之前不会对他的极易遭受攻击的运兵舰构成威胁。眼前他更担心的是弗莱彻海军少将当天下午决定撤走自己的掩护登陆的特遣舰队,在击退日本军两次猛烈袭击的战斗中,弗莱彻损失了五分之一的战斗机。弗莱彻致电戈姆利海军中将,列举了他常有的担忧:燃料不足,防务被削弱,“而敌人有一大批鱼雷轰炸机,”于是“建议立即撤走我的航空母舰”。没有等到批准,他就向南撤退,在晚上八时已经远离瓜达卡纳尔岛。这时,特纳手下的指挥官集中在他的“麦考利号”指挥舰上(一艘被舰上官兵亲切地称作“怪物麦克”的运兵舰)。晚上湿气很重,加剧了由于两栖作战指挥官宣布了令人震惊的决定而造成的危机感,他宣布:撤走航空母舰空中掩护迫使他翌日一早也要撤走运兵舰和巡洋舰。范德格里夫特将军抗议这种“逃跑”行动,但特纳相信,假若他想使自己的舰只不被日本轰炸机击沉,他是没有其他选择的。
在直至午夜的紧张的会议上进行了激烈的交锋,当会议中断,克拉奇利海军少将的专用汽艇开过来将他送往“澳大利亚号”巡洋舰停泊的海面上的时候,爪达卡纳尔岛黑黝黝的山峰周围闪着闪电。克拉奇利的旗舰停泊在海峡入口前面三十多英里的海面上,他的四艘巡洋舰正在海峡上进行例行的箱形巡逻,两艘驱逐舰则停泊在萨沃岛的南面,担任警戒前哨。它们的瞭望哨和雷达都没有发现三川的正在逼近的巡洋舰所出动的水上飞机。
萨沃岛战斗
“人人尽力,”这位日本海军将领用纳尔逊的话来激励将士。他的舰队正高速驶往海峡入口,殷切期望帝国海军高超的夜袭本领将为他们带来“必然的胜利”。每一门炮现在默默对准远处“布卢号”驱逐舰的模糊的轮廓,这艘舰在没有月光的昏暗的夜晚未能发现日本舰艇之后,令人吃惊地改变了航向。
夜里一时四十二分,三川向萨沃岛以南深入了二英里,后来,美国护卫舰“帕特森号”上的警惕性比较高的了望员发出信号:“注意!注意!陌生船只进入海港。”又过了五分钟,没有雷达帮助的日本军方才意识到有两艘巡洋舰挡在前面。日本舰只调头向北,沿着T字形上的横线行进,这项行动开始的时候,“鸟海号”的水上飞机在头顶上投下几颗绿色照明弹。
探照灯发出强光,照亮了澳大利亚的“堪培拉号”巡洋舰和美国的“芝加哥号”巡洋舰,距离很近,只有三英里,两艘舰上的炮手猝不及防。他们还来不及开炮,澳大利亚巡洋舰就被二十四发炮弹炸成一团火球。“芝加哥号”中了一颗鱼雷,被逐出战斗,稀里糊涂地追起北面它自己的一艘驱逐舰来了。日本舰队在萨沃岛周围分成两个小舰队实施机动,与盟军第二个巡逻队的三艘巡洋舰迎头相碰。最后面的轻装甲的“阿斯托里亚号”连中敌舰发射的八英寸穿甲炮弹。唯有被炮火包围的“昆西号”上的炮手非常迅速地投入战斗,回敬了几阵齐射,其中的一次击伤了“鸟海号”。力量对比很悬殊。“突然舰只震得很厉害,简直是飞跃似地逃出海面,”“昆西号”上的一名幸存者生动地回忆说,当时,它被两颗鱼雷击中,前弹药库爆炸。“玻璃的破碎声,钢铁的撞击声,压缩空气管里空气的嘶嘶声,无数炮弹的爆炸声和伤员可怜的叫喊声,全部汇集在一起,似乎在为‘昆西号’高唱挽歌。”当它正在下沉的时候,在纵队前面的“文森斯号”巡洋舰被多次击中,过了一会儿就被炸为两截沉入海底,三川的两个纵队调头向北驶出海峡,重新编队。
克拉奇利海军少将的“澳大利亚号”仍在全速行进,但这艘巡洋舰赶到战场的时候,半个小时的战斗已经结束了。由于有一艘巡洋舰被击沉,三艘在起火,他只能营救那些被打晕的幸存者。盟军的运兵舰只有“澳大利亚号”和少数驱逐舰保护,三川原来打算折回海峡去击沉这些运兵舰,现在却决定放弃这个企图。假如他争取主动,那么“瞭望塔行动”连同美国的所罗门攻势就会彻底失败,这位日本海军中将在赢得萨沃岛战斗的胜利后决定撤退,使瓜达卡纳尔岛没有为盟军的一连串灾难增添新的灾难。三川还不知道美国的航空母舰已经撤退;其实,如果他留在原地,在黎明时击毁入侵滩头堡,他是不会遇到空袭的。
海军陆战队员得救了,但美国海军遭受了它有史以来的最惨重的海上失败。第二天,太阳从佛罗里达岛上升起的时候,四艘巡洋舰和一千多名盟军水兵躺在将被称为“铁底海峡”的污泥里。特纳海军少将不顾危险,冒着早晨的空袭继续卸舰,直到“眼看就要遭受大规模空袭”,他才决定撤走幸存的战舰。和他们一起撤走的有这个海军陆战师未登岸的一千人的后备队,还有大多数重炮和重型装备以及半数的食品。
“海军陆战队员似乎占领了琼斯滩,而长岛的其他部分则由敌人松散地控制起来了,”《纽约时报》记者汉森·鲍德温总结了范德格里夫特将军的危险处境。新闻检查官不让美国公众和日本人知道的情况是:范德格里夫特在图拉吉的六千士兵和在瓜达卡纳尔的一万士兵只剩下不够吃一个月的粮食,没有重型武器,没有一颗地雷,只有少数挖壕工具和几捆带刺铁丝。只剩下一台推土机来完成机场的修建,他们的防务现在就靠这个机场了。
“我们抢占了一个战略要地,”南太平洋陆军指挥官米勒德·哈蒙将军向马歇尔将军报告。接着他又忧心忡忡他说:“海军陆战队员们能守住吗?这是大可值得怀疑的!”
萨沃岛海战惨败的消息没有告诉美国公众,当他们得知抗击日本的攻势终于在所罗门群岛上一个名字念起来不顺口的岛屿上展开的时候,不禁欢呼起米。谨慎地不去泄露所受损失的美国海军,就S-44号潜艇在新岛附近击沉一艘日本轻型巡洋舰大肆吹嘘了一通。这个损失影响了三川的胜利,两天以后,当“鸟海号”飘扬着旗帜返回拉包尔的时候,三川的胜利再次受到影响。三川发现他的上级对他没有抓住机会粉碎美军的登陆有点不高兴。东条首相现在亲自指示陆军集中兵力重新夺回瓜达卡纳尔。山本海军大将意识到他们正在“进行拼死的斗争”,命令三川“尽一切努力”,在近藤海军中将的第二舰队的支援下,将增援部队送上该岛,他已派遣这支舰队和南云的攻击舰队一起南下特鲁克。
百武春吉将军比较关注第十七军在新几内亚的正在扩展的攻势,低估了准备保卫所罗门群岛的美国部队的规模。他断定只要调来现正在关岛等候部署的、市木大佐的二千五百人的中途岛占领部队,以及川口将军在帕劳群岛的三千五百人的部队(如果必要的话由帝国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单位支援),就可以将美国部队赶走。拉包尔的陆、海军指辉官需要好几个星期才能运来这些部队,所以他们商定可以临时分两个阶段运送这些部队登岸,由田中赖三海军少将的驱逐舰护航。田中是日本最有希望的海军指挥官之一,既参加了爪哇海战斗,又参加了中途岛海战。现在他预料到“在敌人面前登陆”的困难。登陆“将由混合部队执行,这些部队没有机会进行演习,甚至没有机会进行初步研究”。
“现在让那些杂种来吧!”
拉包尔日军司令部显然忘记了美国海军陆战队员曾经如何顽强地守卫科雷吉多尔岛,完全不知道在图拉吉和瓜达卡纳尔有一万六千人的最顽强的美国作战部队。派去刺探伦加滩头堡东西两侧丛林的巡逻兵发现逃走的日军也在挖壕固守之后,范德格里夫特集中力量建立保卫机场的坚固的环形防线,同时继续进行完成机场跑道的工作。日本轰炸机每天准时来炸,以至下午一时被称作“东条时间”。
空袭还不如瓢泼大雨碍事,大雨把建筑工地变成粘糊糊的黑泥潭,使海军陆战队员仅有的一台推土机动弹不得。假如没有敌人留下的卡车,施工是不可能进行的,而且,由于施工任务使人劳累至极,海军陆战队员们有理由对帝国疏忽大意的慷慨表示感谢。他们不得不依靠成吨的缴获食品,尽管单调的饮食不合美国人的口味。整天吃的是“鱼和米饭,鱼和米饭,鱼和米饭,”一位海军陆战队员说道。“有时换换口味,吃一盘碗豆,鲑鱼罐头,或者一块利华兄弟公司出产的牛肉。”对于定量减半的海军陆战队员来说,不幸的是引进到这个英荷公司的椰子种植园的身躯细长的牛,出现的次数和海军驱逐舰出现的次数同样少,八月十五日,海军的驱逐舰在夜幕掩护下运来一批弹药和航空用油。
两天以后,范德格里夫特得以发出简易机场已经完工的信号。为了清除西面四英里远的、在马塔尼考河对岸威胁着机场的日军阵地,他下令发动三路进攻。进攻遇到非常顽强的抵抗,八月十九日,海军陆战队员撤退了。但在第二天,他们有幸欢呼十二架“无畏式”俯冲轰炸机飞临机场。范德格里夫特称当时的情景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美好的场面之一”。接着,在八月二十一日,十五架战斗机的抵达受到了更热烈的欢迎,它们是从“长岛号”的甲板上飞来的,“长岛号”是新型美国护卫航空母舰当中的第一艘,它在这次战斗中起了关键作用,为“卡克图斯空军”的集结充当渡船,海军陆战队的这些飞机是根据瓜纳卡纳尔的代号被称作“卡克图斯空军”的。
“现在让那些杂种来吧,”一位海军陆战队员在当天叫喊着说。当时,“野猫式”战斗机驾驶员正扑向定时从拉包尔飞来轰炸的敌机,击落了十八架“零式”战斗机当中的一架,剩下的十七架也将在后来的几天中被他们击落。日本第十一航空战队已经接到通知:控制瓜达卡纳尔岛领空的空战已经开始了。八月二十二日,美国陆军第六十七战斗机中队的第一架飞机到达了,这是“长岛号”穿梭输送增援力量,以便弥补“卡克图斯空军”高损耗率的行动的开端。造成损失的不仅有敌机,而且有敌人驱逐舰的夜间轰击,日本人在机场西边架设的机枪的射击,以及瓢泼大雨后机场跑道上的塌洞所造成的事故。
范德格里夫特现在给这个空军基地取名为“亨德森机场”,以纪念在率领中途岛的海军陆战队鱼雷飞机作战时牺牲的洛夫顿·亨德森少校。这个机场将成为进攻者和防守者双方争夺的焦点。在机场完全投入使用之前三天,特种登陆部队的五百名士兵于夜间在机场以东十英里的塔萨法龙加岬登陆。第二天晚上,田中的六艘驱逐舰将市木大佐和由他率领的一千人的支队送到机场以东十二英里的泰武登陆。这些驱逐舰开创了一个惯例:它们从海峡返回时轰击图拉吉和机场跑道。
“我们入侵成功,”市木大佐自负地向拉包尔发出电报。他决定不去等候增援部队或大炮,而是象钳形攻势的西边那只利爪一样向简易机场扑去。市木留下九人据守泰武,便率领只带一星期口粮的九百步兵,出发前去赢取光荣的胜利。“根本没有敌人,就好象在无人区行军,”两天以后他满怀信心地致电说,但克莱门斯上校的一名侦察兵报告了他在海岸椰林种植园进军的情况,勇敢的雅各布·沃扎被俘获,遭到捆绑和毒打,但他咬断了绳子,带着可怕的刀伤,在八月十九日逃出去发出警报。
当天,范德格里夫特接到证实日军主攻方向的情报,亨德森原野东面的巡逻兵看见了市木的一支行军队伍,发现他们穿着新军装。盟军沿着简易机场东面四英里的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污浊的小河加强了防御,架设了几捆宝贵的带刺铁丝网,竖起了若干三十七毫米机枪哨所。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地图把这条小河错误地标作特纳鲁河(其实是伊卢河),它只不过三十码长,靠海的那一头被一个沙坑封锁,日军将被迫从这个沙坑发动进攻。
恶臭向防守小河入口的海军陆战队第一团士兵袭来,使一九四二年八月十九日水汽蒙蒙的夜晚变得更加令人难受。夜里一时过后不久,瞭望哨响起警报:除了丛林里的昆虫和青蛙的微弱的不协调的叫声外,还可以听见有人行动的声音。“他们沿着水边行走,被一些带刺铁丝网缠住了,”团长克利夫顿·凯茨说。“他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我们的步枪机枪一齐发射。他们立即冲到我们阵地上来了,接着是几分钟的大混战。敌人被赶出我们的阵地之后,逃到水边躲了起来,三英尺高的堤岸将他们挡住,他们呆在离我们的防线五十码的地方。这时,他们的主力逼近,企图从狭窄的沙坑往上冲;伤亡自然是可怕的。”
市木的军队刺刀上了枪,在挥动着军刀叫喊冲锋的军官的督促下,高喊着一次又一次地发起冲锋,但被美国机枪的火力压了下去。二等兵莱基回忆说:“这里隆隆声、尖叫声、嚎咷声、嘶嘶声、爆裂声、震动声和急促的说话声响成一片,简直是地狱!”
一名日本军官形容当时的情景“好象一只家蝇在攻击一个乌龟。家蝇完全处于劣势。”到了拂晓,市木的军队只剩下几百人,在沙坝和棕榈树后面躲的躲,藏的藏。伦纳德·克雷斯韦尔中校率领一营人在小河一带活动,一天下午,他们在沙坑上隆隆行驶的五辆轻型坦克的支持下,向日军的尾部发起袭击。“我们看着那些可怕的坦克开过沙坑,插进丛林。看着它们在树林里横冲直撞、转动、拐弯,吐出一团团火舌,是很动人心魂的。眼见它们击倒棕榈树,撵出树底下跑动的人影,然后追逐并射击亡命者。”克雷斯韦尔形容那些坦克的血淋淋的履带“象一架架绞肉机”,大批屠杀着日本人。
黄昏,市木和二十名幸存者围着血染的旗子继续战斗。当坦克开来消灭他那徒劳无益的最后抵抗的时候,大佐跪在沙滩上剖腹自杀。小河里流着鲜血,沙坑上散布着八百多名敌兵的残存者,他们的身体半埋在土里。特纳鲁河战斗打赢了,美国的海军陆战队员只死三十五人,这是美国对受到丛林战训练的日本军队取得的第一次胜利,对帝国陆军自认为不可战胜的信念给予了第一次沉重的打击。
马金岛和东京快车
在北面一千英里处的吉尔伯特群岛,海军陆战队的第二个战役也取得了胜利,又一次削弱了日本的军事威信。八月十七日,第二近战营的二百二十名士兵,分乘暗礁外的潜艇放下的橡皮登陆艇,趁着黎明前的涨潮,悄俏登上马金岛。埃文·卡尔森上校信奉他亲眼看见毛泽东的游击队实行的非正规的“工合” [ 译者注:“工合”是中国工业合作社的简称,在英文中的意思是团结协作精神。 ] 型的领导,士兵们经过他的突击战术的训练,取得了这次袭击的胜利,消灭了八十三名守岛的日本士兵。涨潮妨碍了近战营的撤退,损失很重,但总统的大儿子詹姆斯·罗斯福海军少校的冷静指挥,使除九名以外的所有海军陆战队员都在第二天晚上返回潜艇。打了就跑的袭击所带来的混乱,使保守的华盛顿军方领导确信这是“一件蠢事”。情报机关透露,日本人正在增援他们的太平洋诸岛上的守岛部队,类似的近战兵突击行动于是被取消。
对马金岛的袭击也未达到使日本从所罗门群岛转移兵力的目的。拉包尔的日军司令部现在估计到,它面临一场收复它在瓜达卡纳尔岛的阵地的大规模战役,但它作出这个估计为时太晚。军队、舰只和飞机将不得不投入这场战斗,第十一航空战队从提尼安南下,山本五十六率领联合舰队南下特鲁克,田中赖三的驱逐舰开始在夜幕的掩护下在“狭道”航行,运送增援部队。日本士兵称它们是“蚂蚁爬行”,所罗门群岛北部的海岸哨兵(他们预先发出了这些驱逐舰夜航的警报)称它们是“东京快车”。
美国人也采用拿驱逐舰当运兵舰的同样办法,运来汽油和弹药,给“卡克图斯空军”的日益增多的飞机加油装弹。八月二十二日夜间,两艘运输“快车”在铁底海峡的漆黑海面上相撞,而“布卢号”驱逐舰被一颗鱼雷击中后不得不凿沉。
在瓜达卡纳尔周围有争议的水域里,正在形成一场严重得多的海军对峙。破译日本海军密码仍然落后十多天,但对日本往来密码电报所作的分析揭露出一个大型航空母舰战斗群。八月二十一日,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一份情报概要预料,一支大型日本攻击部队“虽然明显地仍在帝国水域,但肯定会南下,即使还未开始向那个方向行进。”尼米兹对这个极其重要的估计作出了反应,命令戈姆利在所罗门群岛附近水域集结他的南太平洋舰队,第二天又命令弗莱彻海军少将派遣他的拥有三艘航空母舰的特遣舰队北上予以支援。盟军的三十艘战舰同联合舰队的五十八艘相比,处于一比二的劣势,无线电情报已经发出警告:这五十八艘战舰正在南下。然而,南云的攻击舰队这次只出动两艘航空母舰,而且他们的一百七十七架飞机也比弗莱彻的二百五十九架少。山本希望他的代号为KA的新的行动仍然可以成为一场他在中途岛未能实现的决战。但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乃是为运送一千五百名帝国海军陆战队员登陆的运兵舰队提供空中掩护。
同他先前的中途岛计划一样,这项新的行动计划具有同样的弱点:分散联合舰队的兵力来同时实现过多的目标。山本又一次随旗舰出海,在这次行动的最初阶段,他由于同样缺少通讯联系和情报而苦恼。这是决定这次行动成败的关键因素,因为他的海空巡逻队迄今尚未发现在马莱塔岛东北面的太平洋上巡逻的美国航空母舰特遣舰队。
然而,美国海军PBY“卡塔利娜式”飞机却发现日本的护航运兵舰队在布干维尔岛东面的洋面上,由“利根号”重型巡洋舰和“龙骧号”轻型航空母舰掩护。运兵舰队在山本的先头部队前面约有一百英里。弗莱彻命令“萨拉托加号”出动飞机轰炸,但是,无论是他的航空母舰出动的巡逻机,还是从亨德森机场起飞的二十三架海军陆战队俯冲轰炸机,都没有发现护航运兵舰队,因为它已奉命向北行驶。
八月二十三日晚上,弗莱彻非常失望,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情报简报肯定地告诉他:敌人的舰队航空母舰仍然在特鲁克,他又象往常那样担心燃料不足,于是派遣“黄蜂号”航空母舰特遣舰队南下同它的油船队会合。第二天上午他就要为他的这个行动而感到遗憾,因为从圣克鲁斯岛出发巡逻的一架PBY“卡塔利娜式”飞机发回无线电,说在他的特遣舰队西北约二百六十英里的洋面上发现有一艘航空母舰和一艘巡洋舰向南行驶。上午十一时,当一架四引擎日本水上飞机出现在北面地平线上空的时候,敌人的这两艘舰只仍被尾随着,但弗莱彻十分小心,不愿只根据一次发现而发动进攻,只是出动“企业号”上的二十三架“复仇者式”飞机进行广泛搜索。
东所罗门群岛战斗
这是令人焦急的时刻,弗莱彻的旗舰上仍在进行缜密的思考和分析,在这期间,“龙骧号”出动舰载机参加拉包尔的飞机对瓜达卡纳尔发起的代号为“东条时间”的袭击。这个行动成功地引诱了“企业号”出动的进行搜索的舰载机,后者错误地追踪日本的舰载机,而不是袭击它们的航空母舰。严重的静电干扰妨碍了双方的无线电通讯,在下午二时之前不久,在第一次发现敌舰的地方的北面很远的洋面上,又发现了另一个航空母舰战斗群,静电干扰就产生了更大的混乱。弗莱彻经过长久的犹豫之后,知道必须立即发动进攻。他“勉为其难地”决定袭击那艘已确认无疑的轻型航空母舰。八架鱼雷飞机和三十架俯冲轰炸机刚从“萨拉托加号”出动向北飞去,PBY“卡塔利娜式”飞机和“企业号”自己的侦察机就报告了新的敌情,证实洋面上有两艘大型日本航空母舰,这是先遣舰队的战舰的一部分。它们在北面不到二百英里的洋面上,使弗莱彻处于受到进攻只剩下少数飞机掩护的危险境地。他断定,出动十四架剩下的俯冲轰炸机和十二架鱼雷飞机去袭击敌人舰队的主力,无异于自杀。糟糕的无线电通讯和飞行员不守纪律的谈话,使召回第一批出动的舰载机或让它们改变方向成为不可能。能够做到的只是等待,并希望留作战斗空中巡逻之用的五十四架“野猫式”战斗机将能保护三艘航空母舰免遭日本人的袭击。
东所罗门群岛战斗——后来美国人对这次战斗的称呼——开始的时候,弗莱彻重蹈四个月前的复辙,那时他在珊瑚海差点使他面临灭顶之灾。美国海军在第一轮战斗中占上风,因为“龙骧号”正在为它的战斗机加油,这些战斗机曾经出动去击退早些时候第五航空队的B-17轰炸机的一次进攻。这艘万吨轻型航空母舰十分灵活,躲开了第一批俯冲轰炸机,但鱼雷飞机对它的左舷和右舷的后部发动了“锤击铁砧式的”袭击。袭击使它无可奈何地兜着圈子。这艘瘫痪的航空母舰被大火吞没,四个小时后就沉掉了,幸存的飞机耗完了油,被迫坠入海中,或者设法飞到布干维尔。
当南云接到“龙骧号”沉没的消息时,他推测这个损失使得敌机不能去袭击他自己的两艘航空母舰。一个小时前,“翔鹤号”和“瑞鹤号”出动的二十七架俯冲轰炸机,在十架“零式”战斗机的护卫下,前去袭击那两艘美国航空母舰。在大半个下午,南云的巡洋舰出动的水上飞机一直在监视着这两艘航空母舰,没有发现敌机袭击自己的舰队,因此,在下午四时,他很有把握地出动留下的飞机去进行第二次袭击。
高耸的云层掩护日本飞行员躲过弗莱彻为了保护他的特遣舰队而出动的五十架“野猫式”战斗机,这时,他的两个特遣舰队约相距十英里而行。“企业号”——在“北卡罗来纳号”新式战列舰、两艘巡洋舰和六艘驱逐舰的护卫下——吸引了敌人的全部进攻力量。这艘旗舰的战斗机塔台指挥不力,“零式”战斗机驾驶员的经验更丰富,护航的战斗机便被引开了,使日本俯冲轰炸机得以在云层中集合,然后每七秒钟一架,穿过爆裂的高射炮火,尖叫着向“企业号”猛扑过去,三颗炸弹击中。两颗砸在飞行甲板尾部,升降机不能动弹;一颗在舰桥附近爆炸,没有造成严重损失。“北卡罗来纳号”的舰尾中了三颗炸弹,但这艘战列舰的抢险队设法扑灭了火焰。“企业号”自己的救火队同烈火的斗争也正在取得胜利,虽然被击中的飞行甲板上冒起的冲天烟柱使飞走的日本飞行员相信,他们已使这艘庞大的航空母舰受了致命伤。
“企业号”甲板上的弹孔很快就用金属板修补好了,十五分钟后,火被扑灭了,这艘航空母舰以每小时二十四海里的速度前进,并开始召回它的飞机。这时,它差点碰上“列克星敦号”在珊瑚海海战中碰到过的灾难。呛人的浓烟使轮机舱发生一系列故障,熏倒了修理控制方向舵的机器的轮机员。“企业号”无依无靠,不能拖走,成了易被击中的目标;轮机员竭尽全力恢复它的活动能力,雷达绘迹器只能敏捷地追踪即将来临的第二批日本飞机。
令人惊叹的是,本来在那个下午可以为南云赢得胜利、为他在中途岛的失败报仇雪恨的这批飞机,却犯了过早改变航向的错误,从“企业号”西面约五十英里的地方飞了过去,然后放弃追踪目标,再度向北飞行。弗莱沏汗流浃背地度过了本来他会输掉这场战斗的三十八分钟之后,恢复了对旗舰的操舵的控制,他决定休战,往南行驶。就在日本人进攻之前,他出动特遣舰队最后留下的十五架“无畏式”和十七架“复仇者式”飞机,袭击敌人的主力。“企业号”的鱼雷飞机除了看见一片珊瑚礁外,没有发现可以袭击的目标,终于返回母舰,但十三架俯冲轰炸机由于油快用完了,降落在瓜达卡纳尔岛,它们成了“卡克图斯空军”的颇受欢迎的成员。“萨拉托加号”的七架飞机发动的小规模袭击碰上了较好的运气。它们发现并袭击了近藤海军中将的先头部队,使“千岁号”水上飞机供应船失去活动能力,后来它们的油烧完了,不得不降落在圣克里斯托瓦尔岛附近的海面上。
八月二十五日上午,山本取消了KA行动计划。联合舰队在失去一艘轻型航空母舰并未能实现它的战略目标之后,返回特鲁克锚地。与此同时,田中则奉命送川口支队的先头部队和倒霉的市木支队的后备队登岸。“蚂蚁爬行”在八月二十八日夜间开始。得到布干维尔海岸哨兵的警报后,“卡克图斯空军”有足够的时间在当天下午去发现“东京快车”并使它出轨,后来终于击沉最前面的一艘驱逐舰,击伤另外两艘,迫使日本舰队撤退。当田中得知,日本轰炸机在图拉吉附近海面击沉一艘运输驱逐舰,他也没有感到宽慰。第二天晚上,他再次出动四艘驱逐舰,设法将几百人的增援部队送到泰武登岸,这使日本人相信,趁美国飞机停在机场,在夜间迅速运兵是增援瓜达卡纳尔岛的唯一办法。
川口将军起初坚决拒绝考虑使自己屈从“战舰运输”。直到八月三十日,田中的驱逐舰运来市木支队的最后一千名士兵之后,这位固执的陆军指挥官方才同意由“蚂蚁爬行”来执行他的使命。八月三十一日夜晚,他和他的一千名士兵被安全送上岸。拉包尔的希望大大增长,以为他们在岸上很快就有足够的兵力对机场发动第二次袭击。那一天还传来另一个使人为之雀跃的消息,帝国海军的伊-26号潜艇在所罗门群岛南部附近的海面上发射鱼雷,击沉一艘美国航空母舰。
戈姆利原来希望在瓜达卡纳尔的南面停泊一艘航空母舰,以便向亨德森机场运送飞机,现在却遭到这个挫折,虽然这个挫折并不象“东京快车”所吹嘘的那样是日本的一个胜利。船体坚固的“萨拉托加号”在那一年第二次遭到鱼雷袭击,损失却很小,但象一月份那次一样,这颗鱼雷打坏了易被袭击的涡轮发电推进器,迫使它涉过太平洋,返回干船坞进行又一次修理。
守住了米尔恩湾和莫尔斯比港
这艘航空母舰的损失尽管是暂时的,却也表明美国海军为了保持它在所罗门群岛的地位,不得不付出越来越高的代价。日本战略计划的损失甚至更高。自从盟军海军陆战队在瓜达卡纳尔和图拉吉登陆以来的三个星期里,将他们赶走以恢复帝国的威望这样一个在最初看来是一项容易的任务,现在却成了一场大规模战役,竟把军队、飞机和舰只从日本在新几内亚的攻势中抽调过来了。帝国统帅部的陆军参谋本部在八月三十一日决定,把收复瓜达卡纳尔岛作为一项主要目标,百武将军和他在拉包尔的参谋部奉命减弱第十七集团军在巴布亚的攻势,而在这个时候,该集团军向莫尔斯比港的两路进击刚好陷于停顿。
向荒凉的欧文·斯坦利山脉发动的进击则正逐步取得进展,堀井将军的五个营在“大沟”一带的使人筋疲力尽的战斗中交互跃进。杭纳中校率领的精锐的澳大利亚第三十九师同样在被动地撤退,他们还多了一个不利的条件,背向墙似的丛林山坡。当日军从无路的多雨的丛林中出击,包抄并瓦解了杭纳在伊萨鲁瓦的防御阵地的时候,看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们突破“大沟”。科科达小道直趋云雾缭绕的巴布亚山脉的顶峰。一旦他们到达山顶,离目的地就不到五十英里,他们就会乘势直下莫尔斯比港。
据情报机关透露,日军正准备对米尔恩湾发动进攻,盟军主力要留下来防范这次进攻,因此只剩下澳大利亚第七师的小批增援部队来沿着科科达小道作五天艰苦的长途跋涉。当麦克阿瑟得知百武的RE行动计划——日本指挥官对他的巴布亚钳形攻势的另一支利爪的称呼——的时候,澳大利亚第十八步兵旅连同一千三百名美国士兵被紧急空运过来,以便保卫三个关键的机场,皇家澳大利亚空军和第五航空队轰炸拉包尔,需要这三个机场作中间停留基地。
八月二十五日,当敌对的两个舰队正在东所罗门群岛犹豫不决地纠缠的时候,帝国海军的两艘巡洋舰和五艘驱逐舰,却在护卫运送RE行动入侵部队的船队前往米尔恩湾北端的拉比岛。暴风雨掩护它们逼近该岛,直到二十五日下午,出动袭击这支护航运输船队的澳大利亚战斗机和轰炸机,方才击沉一艘扫雷艇,击伤一艘运输船。这并未阻止一千二百人的海军特种登陆部队在当天晚上登岸。拉包尔司令部虽然低估了敌军,但持续的恶劣气候帮了他们的忙,阻碍了盟军的空袭,致使日军将增援部队和轻型坦克送上岸,使登陆的总兵力达二千人。在米恩湾的盟军指挥官西里尔·克洛斯少将,得到了澳大利亚第十八步兵旅、两个皇家澳大利亚空军战斗机中队和一千三百人的美国军队的增援。日军处于一比十的劣势,只成功地扫除了外围的一支澳大利亚部队。士兵们摸着黑,在瓢泼大雨中向重兵把守的机场逼进,当他们的坦克陷入泥潭地里的时候,他们的进击便停止不前了。
在随后的三大战斗中,防守者的力量是决定性因素。日军为了削弱澳大利亚阵地而在前沿发动的自杀性袭击屡遭失败。在飞机的支援下,盟军发起反攻,逐步将入侵者赶回海滩。要求拉包尔增援的紧急呼吁无人理睬,因为百武接到东京的指示,要优先考虑瓜达卡纳尔岛。
“设法将他们救出来,”拉包尔司令部在九月五日向驱逐舰发出命令,就在这一天,RE行动被放弃了。只有六百人的日本军队从米尔恩湾的灾祸中逃脱出来,在这场灾祸中,日军伤亡二千多人,第五航空队的一架B-17轰炸机击沉一艘救人的驱逐舰,使这次失败付出更高代价。“敌人落入圈套,结果是很悲惨的,”麦克阿瑟将军取得了他的第一个胜利之后发表公报说。日军发动的这样的两栖进攻被粉碎,这也是第一次。同时,麦克阿瑟致电马歇尔将军,认为新几内亚攻势被拖延的责任,在于布莱梅将军未能加紧进攻在科科达小道上前进的敌军。麦克阿瑟暗示,他“还不太相信澳大利亚部队的战斗力”。现在,既然日军对米尔恩湾的进攻被打退了,麦克阿瑟可以放心地将他的主力澳大利亚第七师调去参加科科达小道的战斗。
九月五日,堀井将军的部队突破了“大沟”,正一路战斗,直下莫尔斯比港,但是他们在这场严峻考验中需要作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努力,才刚刚开始显示出来。热带丛林和疾病削弱了他们的力量,六十五英里长的日军供应线越来越频繁地遭到空袭,韦罗比的桥梁被炸断。日军在占领了最后一座村庄约里贝瓦村之后,终于在九月十七日,在离莫尔斯比港只有三十英里的伊米塔山岭,被刚抵达的澳大利亚军队挡住了。
“我们怎能同这拼斗呢?”当日军遇到顽强的防守,而且大米、药品和弹药越来越少的时候,一位军官抱怨道。疾病和饥饿在或胁着生命。他们可以看见敌人的探用灯在扫射着天空,敌人在玩弄他们。百武将军决心不投降。“分遣队将停留在这里,坚守阵地,以便整顿编制,补充战斗力量。我们将象榔头那样狠狠打击莫尔斯比港这个要塞,”他发出命令。但是没有增援部队前来实施这样的打击。第十七集团军的后备队被派往瓜达卡纳尔。九月十八日接到退至布纳的命令。百武将军和他的士兵开始作恶梦般的撤退,幸存者寥寥无几。由于澳大利亚战斗部队和第五航空队顽强英勇地作战,也由于丛林,巴布亚终于被挽救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