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第五十五
作者:温斯顿·斯潘塞·丘吉尔 ·英国
出自————《第一次世界大战回忆录》《1916—1918·第三》
出自————《战争通史》
01
大战现在进入了最后阶段。1918年期间,英国和不列颠帝国的努力达到了最高峰。帝国在各战区与敌人作战的兵力达450万人,处于备战状态的人员将近600万。大舰队各种舰只的实力达到最高点,而德军的舰只甚至已处于不再出海的状态。德国潜艇战已被打败,被将近4000艘悬挂英国皇家海军旗的武装船只的四面出击而不敢露面。本年内在这些武装船只的保护下多达200万美军部队横渡大西洋在法国登陆,其中半数以上是由英国船只运送的。2万艘英国商船维持了全体英军的供应,没有多大阻碍地为不列颠诸岛人民的生活,为那里的军需工业和为非军需的民用工商业运送粮食和原料。英国在全球各处针对敌人的制海权是绝对的,这一结果的获得是由于在大小舰队中、商船上、海军军火库和码头上以及在造船厂里雇用了120万以上的员工。吸收了近250万劳动力的英国军需工厂,生产了越来越充分的英军使用的所有炮弹和大炮等等必需品。此外,英国还向法国和意大利提供大量的钢铁、煤炭和其它军需物资,并在无损于其它义务的情况下,准备向美国提供的80个师的部队参加1919年战役所需的全部中程大炮。一切都已完成,准备的进程大大提前满足了英军1919年的各项技术装备,其质量和新颖程度远优于以往任何产品。整个王国在陆军、海军舰队和军需工厂,实际上总共雇用近800万男子和75万名妇女,还不包括从事粮食、煤炭和民用必需品生产的那些人员。发展和保持这种大规模生产态势所需财政支出数额,仅1918年就超过30亿英镑,其中10亿英镑是通过不列颠4500万人的纳税筹措的,16亿是向国内民众的借款,另外有4亿是向国外主要是向美国借来的英国政府的信用借款。
不过本章主要关注的是英军所作的最后努力。1918年战役从3月21日开始到11月11日停战,英军在法国遭受了83万人伤亡,而使德军死、伤和被俘的可比损失是80.5万人。同期内法军和比利时军的伤亡数为96.4万人,给敌人造成的伤亡是66.6万人。到7月份,局势开始出现明确的转变,英军在当年主要承受德军攻击的大部分压力,曾损失40余万人。尽管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他们继续全力投入战斗,而且那时起俘虏的德军和缴获的大炮至少相当于西线其他协约国军加在一起的总数。 [ 原注:其中包括到1918年11月11日为止在敌国或瑞士幸存战俘477800人和从1916年7月起遣返或逃脱的战俘3万人。 ] 与此同时不列颠在巴尔干提供了第二大的协约国军,并结束了德属东非敌军的抵抗。最后,大不列颠和印度在没有援助的情况下承担了与土耳其帝国作战的全部重担,在美索不达米亚的40万军队和巴勒斯坦的将近30万军队,击溃或摧毁了整个土耳其剩余兵力的四分之三,并占领了发生战事的所有地区和省份。这些就是一个国家的最大的战争努力,这个国家在1918年的战役开始之前,已经经历了三年半的战争,遭受了175万余人伤亡,损失了650万吨位以上的船只,并支出经费60亿英镑。这些事实和数字将会激起未来世世代代人的惊讶。
02
可以说,大进军的第一阶段于9月3日结束。一旦巴波姆之战的全面胜利已有把握,福煦元帅就可以采取新的甚至更广泛的联合行动了。原来想咬掉德军的三个突出部——亚眠、蒂耶里堡和圣米耶勒——和解放这三地后面的横向铁路,就此计划来说,头两项最庞大的计划已经完成,美军针对第三个目标圣米耶勒的行动已经准备就绪并即将开始。这些局部的大规模作战一度看来似乎得足足耗这一年的剩余时间,而现在却可以接着进行由全体协约国军一起参与的精心设计的联合行动,突破德军的防线并在冬季到来之前将敌军赶出法国。
现在有必要最后看一看四年战争期间德军在法国所依赖的铁路结构。德军补给的主根主要是铁路大干线(A),起自威斯特伐利亚军需工厂,通过科隆、列日、那慕尔和莫伯日。呈新月形T状的横向干线(B),(如图形)入侵战线就建在这条横向线上,也就是从德国出发,途经梅斯、梅济耶尔、伊尔松、莫伯日、蒙斯、根特和布鲁日的铁路线上。沿这条铁路有多条向南向西的支线,各支线又有许多辅助小支线为向加来、亚眠和巴黎呈扇形展开的德军提供给养。在斜线南部的后面是阿登高原崎岖的森林地区,公路和铁路比较缺少,成为庞大现代化军队有组织撤退难以逾越的障碍。因此,在法国的德军在战略上大多沿其主要横向交通线“形成一个侧翼”。如果突破了这些交通线或将德军驱逐到交通线后面,他们大部分将成为瓮中之鳖。
此外,整个德军兵力的近四分之三沿梅济耶尔—伊尔松—欧努瓦—蒙斯横向弧线向外辐射。因此,梅济耶尔和欧努瓦的铁路枢纽(靠近失守的法国莫伯日要塞和铁路中心)是敌人极其重要的所在。如果这些枢纽被攻克或者瘫痪,那末依靠这些枢纽或者依靠它们之间横向铁路线的大量入侵之敌,将被彻底切断退路。德军迄今为止在战略上尚未感到焦虑;他们的防线及其连续的防御系统,除了在凡尔登前面那条外,仍在那条横向铁路线前面50英里之外。但是现在在这条防线迅速凹入和收缩,安全空间的边缘日益缩小。
最后必须记住,从佛兰德前线、阿拉斯前线、索姆河前线、埃纳河前线,以及从阿戈讷前线主体部分的所有交通线,最终都通过列日。这个瓶颈太小,既不能应付如滔滔洪水般撤退的物资和军需品,同时在继续激战时又无法为军队供应迫切的往返的需要。
这些考虑指导协约国军的行动。显然,除了凡尔登之外,受拙劣交通线阻碍的地方,和可向敌人发动致命打击的最近点,便是莫伯日附近的欧努瓦枢纽。英军朝莫伯日方向向敌人康布雷—圣康坦防线进攻如果获得成功,就将威胁和迫使部署在阿登高原之前莫伯日和凡尔登之间的全部敌军提前撤退。这点从可能成为实际可行的时刻起,便是道格拉斯·黑格爵士的目标。福煦元帅独立从他更高的立场看问题,当然也持有相同观点,而且协调整个大规模军事行动的重任落在他的肩上。然而他依从珀欣将军的愿望,勉强同意美军向梅斯推进,如果向圣米耶勒的进攻获得成功就进入萨尔河谷。此举与主攻无关,而且有分道扬镳的性质。如果英军准备承担起粉碎兴登堡防线和向莫伯日推进的艰巨任务,那末绝对必要的是,所有其它军事行动都应该以上述关键枢纽点为目标,并为实现这一最终目标做出贡献。因此,黑格在8月底敦促福煦改变美军的进攻方向,从分道扬镳改为分头合击,也就是从向东改为向西北,向梅济耶尔而不是向梅斯进军。福煦完全同意黑格的意见,在与珀欣进一步协商之后得到他同意改变计划。
9月3日,福煦元帅的命令规定如下:(1)英军在法军左翼的支援下,继续向康布雷—圣康坦总方向进攻;(2)法军中心继续采取行动将敌人赶过埃纳河和艾莱特河,(3)美军最迟到9月10日进攻圣米耶勒突出部之后,应该准备“向梅济耶尔发动尽可能强大和猛烈的进攻;东侧有默兹河掩护,左侧将得到法军第4集团军(古罗)进攻的支持。
除这些外,据9月8日的通知,福煦还规定了在比利时以根特为总方向发动第三个攻势。准备建立一支新集团军群,由英军第2集团军(现重归普卢默指挥)、比利时集团军和一支法军分遣队组成,共计16个步兵师和7个骑兵师。上述部队均归比利时国王指挥,由法国将军德古特任参谋长。这次进攻原则上是以驻守阿尔芒蒂耶尔附近利斯河的英军为枢纽轴的左手扇形推进。
这就是协约国的三大攻势:由法军和美军向梅济耶尔进攻;英军向莫伯日进攻,比利时军、英军和法军分遣队向根特进攻。时间定在9月底。此前空隙期间,协约国军往前向新的主要攻击线移动。这包括一些重要的预备性战斗;其中最著名的是由美军第1集团军向圣米耶勒突出部发起的进攻。9月11日上午,美军9个师(每个步兵师人数等于两个半法军师或英军师)和3个法军师攻入了圣米耶勒突出部。已经接到撤退命令的德国和奥地利守军在撤防早期阶段就遭到了拦截。美军以最大激情发动的东边进攻的第一次冲击,就在11英里宽的防线插入了将近6英里。12日,他们穿过突出部与西边进攻的美军会师,到14日,当战斗结束时已俘敌1.6万人,缴获大炮450门。9月18日,英军第4和第3集团军进攻以埃佩伊为中心的17英里宽的敌军防线,目的是要使我军主力进入攻击兴登堡防线的距离以内。这次准备性战斗打得十分残酷。英军推进了约3英里,俘敌1.2万人,缴获大炮100门,但自己也损失惨重。与此同时,从英军右侧斜插过来的法军,于8日夜间突袭了克罗扎运河的各渡口,并继续战斗,不但加速了德军的撤退,而且扩大了我方的战果。
英军与协约国军俘获的战利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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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3、美军圣米耶勒之战的胜利。
Ailly,艾利;Appremon,阿普勒蒙;Briey,布里埃;Chambley,尚布莱;Chauvoncourt,沙冯库尔;Commercy,科梅尔西;Conflans,孔夫朗;Donmarlin,东马尔兰;Etain,埃坦;Faye en Haye,费伊昂海;Flirey,弗利雷;Fresnes,弗茵讷;Hattonchate,阿通沙特;Hettonville,阿通维莱;IInd French Army Crops,法军第2集团军;Ist American Army Crops,美军第1集团军;IVth American Army Crops,美军第4集团军;Jaulnay,若奈;Kilometres,公里;La Chaussee,拉绍塞;Lacroux,拉克鲁瓦;Montsec,蒙塞克;Moselle,摩泽尔;Nonsan,农桑;Noroy,诺会瓦;Orne R.,奥恩河;Pagny,帕尼;Pannes,帕讷;Pontamousson,蓬塔穆松;R.Meuse,默兹河;Regneville,勒涅维尔;Rombercourt,龙贝库尔;Sept.12,9月12日;Sept.13,9月13日;Sept.15,9月15日;Seusey,瑟塞;Spada,斯巴达;St Mihiel,圣米耶勒;Thiaucourt,蒂欧库尔;Tresau les Eparges,特雷索勒埃帕尔热;Troyon,特鲁瓦永;Verdun,凡尔登;Vigneulles,维尼厄勒;Vth American Army Crops,美军第5集团军;Woel,沃厄;Xammes,克塞梅;Xivray,克西夫雷。
道格拉斯·黑格爵士向我提供的地图(见附图),标明在此次最大规模战斗前夕西线各部队的阵地。博拉斯顿上校在他派军队去进攻三处前线时,完成了一项必要的任务。下面的事实就是根据他独自核查的陈述整理的。为南线战事集结了31个法军师和13个美军师,后者步兵人数至少等于30个法军师;可比总数略多于60个协约国军师。这路进攻的敌人是1个奥地利师和19个德军师,其中6个师属第一流的部队。为北线战事协约国集结了比利时8个、英军5个、法军3个步兵师,和比利时1个、英军3个、法军3个骑兵师。与这支大军对峙的是12个德军师,其中4个师为精锐部队。但是在中央战区,德军人数实际上较英军占有优势。在兴登堡防线名闻遐迩的防御工事后面的战斗区,集结了不少于57个德军师,其中18个是突击师。为攻破这些防御工事并击败防线上的大量德军,道格拉斯·黑格爵士只能调集不超过40个英军师和美军第2个军。再则,穿插在进攻前方的北方运河和谢尔德运河,几乎完全剥夺了英军进攻中坦克的帮助。
这些插曲中的每一个可以写成一篇扣人心弦的专题著作;但是本篇只能三言两语记录最突出的战果。
16日破晓,珀欣和古罗并肩出击:美军进攻20英里的敌人防线,法军进攻24英里的敌人防线。美军不因损失严重而畏缩,向整个德军受攻击防线的第一道防御工事系统猛攻,并在某几点上攻入了近6.75英里。古罗的部队也推进了1.25至2.25英里,不过此后两军的攻击都没有取得重大进展。美军的供应安排失灵,数十英里公路被动弹不了的车辆无望地堵塞。美军战线的粮食、弹药和援军的补给历尽千难万险只能运抵一部分。德军的反攻收复了部分失地,并在某些地段隔绝或击溃了推进最远的美军。战地的困难绝大,随后几个星期意外地出现混乱的僵持局面。然而在此期间,法军和美军俘敌3.9万人,缴获大炮300门,并牢牢地钳制了人数占优势的德军。
北线的战事频频告捷。被击败的德军在强大攻势面前后退,英军和比利时军几个师且战且进,穿过伊普尔—帕森达勒战场令人望而生畏的荒凉地区,3天之内便登上了离出发地10英里的梅嫩—鲁莱斯公路,一路上损失甚微,俘敌将近1.1万人,缴获大炮300门。法军分遣队在此阶段没有作战。
英军与协约国军俘获的战利品(1918年7月18日—11月11日)
图44、1918年英军战绩,1918年8月8日—11月11日。
Armies,亚眠;Arras,阿拉;Ath,阿特;Avesnes,阿韦讷;Bailleul,巴约勒;Bapaume,巴波姆;Bethune,贝蒂讷;Bruges,布鲁日;Cambrai,康布雷;Cassel,卡塞尔;Courtrai,库特赖;Denain,德南;Dixmuide,迪克斯迈德;Douai,杜埃;Enghein,昂吉安;Epehy,埃佩伊;Grammont,格拉蒙;Hezebrouk;Iseghem,伊塞昂;La Basse,拉巴瑟;Lens,朗斯;Lille,里尔;Maubeuge,莫伯日;Menin,梅嫩;Mons,蒙斯;Peronne,佩罗讷;Peruwelz,佩吕韦尔兹;Poelcappelle,普尔卡佩勒;Popering,波珀灵厄;Renaix,勒奈;Roubaix,鲁贝;Selle River,塞勒河;St Quentin,圣康坦;St.Amand,圣阿芒;Thielt,蒂耶尔;Thourout,图鲁;Tournal,图尔纳尔;Valenciennes,瓦朗谢讷;Ypres,伊普尔。
1、法比攻击区。
2、伊普尔,第2集团军于9月28日、29日俘敌4800人,缴获炮100门。
3、库特赖,第2集团军于10月14日—31日俘敌6(X幻人,缴获炮200门。
4、德军于9月15日—20日从该区撤退(系英军向兴登堡防线挺进的结果)。
5、德军于10月14日—31日从该区撤退(系英军南北夹攻的结果)。
6、德军于11月8日—11日从该区撤退(系莫伯日之战的结果)。
7、第1集团军于8月26日—9月3日俘敌18850人,缴获炮200门。
8、巴波姆第3和第4集团军于8月21日—31日俘敌34250人,缴获炮270门。
9、康布雷—圣康坦之战第1和第2阶段,英第1、第3、第4集团军于9月27日—30日俘敌36500人,缴获火炮380门。
10、康布雷—圣康坦之战第3阶段,英第1、第3、第4集团军于10月8日—10日俘敌1.2万人,缴获炮250门。
11、塞勒河之战,英第1、第3、第4集团军于10月17日—25日俘敌2.1万人,缴获炮450门。
12、瓦朗谢讷—莫伯日—阿韦讷之战,英第1、第3、第4集团军于11月1日—11日俘敌1.9万人,缴获炮460门。
13、亚眠之战,英第4集团军于8月8日—14日俘敌21850人,缴获炮400门。
14、埃佩伊之战,英第3、第4集团军于9月18日—19日俘敌11750人,缴获炮100门。
15、法军攻击区。
中心战区的战事于27日开始,当天河床深达60英尺的北方运河这一超常障碍,遭到第1集团军右翼(霍恩所辖)和第3集团军左翼(宾将军所辖)的猛烈攻击;在13英里宽战线上推进了4英里,俘敌1万人,缴获在炮200门。此举使第3集团军余部和第4集团军(罗林森所辖)有可能向南进攻。罗林森的大量大炮此次使兴登堡防线的阵地经受48小时老式的密集炮轰。然而,在没有坦克的情况下,他的部队在29日发动进攻时,遇到了十分顽强的抵抗。美军在突击中心战线打头阵,他们得到澳大利亚部队的支援,并与澳军交互跃进攻击。在这些自豪的军人之间充满着崇高的竞争精神,美军把这种精神发展到舍生忘死的程度;他们出自同一民族,说同样的语言,只是来自地球上相距遥远的地方,走过了不同的历史道路。德军防线前端的几处坚强据点,上一天没有按预定计划予以消除,两个美军师从掩护弹幕后1000码处开始冲锋。经过一段时间攻击,在敌人机枪扫射下他们的尸体“整齐地排成三行”躺下。在其它地方,高涨的激情鼓舞他们深入德军的防线。实力强大的德军部队从运河穿过的巨大隧道和准备已久的防御工事、地下掩体中倾巢而出,从后面攻击雄心勃勃前进的美军,切断了他们的退路,并使他们遭受大量伤亡。但是全体美军仍义无反顾地殊死奋战。久经沙场的澳大利亚部队向前进行救援,在进一步的短兵相接浴血奋战之后,攻占并牢牢地控制了全部阵地。
这段悲壮光荣的插曲仅仅是第4集团军战斗的一部分;英军所有3个集团军全部和不断地投入战斗。到30日夜间,兴登堡防线有25英里宽的一段被摧毁,平均深入7英里;道格拉斯·黑格爵士接报,俘敌36500人,缴获大炮380门。从9月初到10月9日,在法国的英军伤亡数超过20万人;其中6500名军官和133700名士兵是在进攻兴登堡防线的系列战斗,亦称康布雷—圣康坦战役中牺牲的。上述数字中必须加上6000名美军,即美军第2军团步兵的五分之一。从10月8日到10日,战斗和推进仍在继续,到最后一天在整个康布雷—圣康坦战线上又前进20英里,又俘敌1.2万人,缴获大炮230门。在这一凌厉的中心猛攻和南北两线夹击下,德军将其部队撤离了防线上所有被插入地段。协约国军紧随其后乘胜追击。
03
然而,对德国抵抗力量的最后打击,只是间接来自西线的大战。自1915年夏季以来战争消耗巨大而徒劳无功的、失去活力的战场,以及军事努力遭到协约国最高军事当局普遍责备的战场,注定要发生使战争结束的决战。一根链条无论多么粗大,其承受的力量取决于它最薄弱的一环。保加利亚这一环行将断裂,因此整个敌人联盟的剩余聚合力也将和它一起消失。然而这一结果不是由局部形势引起的。它是由德军在法国遭到失败而出现的惊恐造成的。9月15日,所谓萨洛尼卡集团军,配合协约国军在各战线的总进军,向保加利亚发动一场攻势,中心目标是于斯屈布这一重镇和铁路枢纽。它实际上是一支混杂的军队,奉萨拉伊的最后继任者弗朗谢·德斯佩雷的命向前进军,8个法军师、7个英军师、6个希腊(韦尼泽洛斯派)师、6个塞尔维亚师和4个意大利师——全都编制不足,因热病体质虚弱,装备的大炮也不充足。17个保加利亚师和2个土耳其师受率领几个德军步兵营和炮兵连的赫赫有名的马肯森的控制和指挥,形成足以成功地防守保加利亚这样一个地势险要的国家的一支力量。但是保加利亚人不愿意继续打仗。保加利亚退出战场和她进入时同样忧郁、麻木和坚决。6月最后一个星期,温和的马利诺夫内阁的上台引起了柏林的不安,也为协约国的外交提供了良机。尤其是美国,她一直没有向保加利亚宣战,仍有代表常驻索非亚,她以强有力的手腕施展影响。
经过微弱的抵抗后(它仍然显示了防守者的优势),保加利亚军向后退却,停止战斗,并声明他们只想回家收割庄稼。这些性格刚强的农民对德国人的告诫不予理睬。他们对逐步前进支持防线的小股德军相当友善。后撤的保加利亚军队还腾出时间协助德军把大炮曳出深陷的车辙。但是,要他们折回前线或停止后撤或进行战斗——这一切都办不到了!
9月26日夜间,一名保加利亚参谋手执休战旗来到米尔恩将军的指挥部,以他的总司令的名义谋求停止敌对行动48小时,称和谈代表接踵就到。28日,保加利亚同意无条件使她的军队复员,归还侵占的全部领土,交出所有运输设施,不再是交战国,并将其铁路和领土供协约国的进一步军事行动使用。
消息传来时,我在巴黎和卢舍尔在一起大家立刻意识到,大战的终结已经到来。9月29日,鲁登道夫创议在斯帕召开会议,决定派人觐见威尔逊总统(他的“崇高理想”激励他们产生希望);由此人代表德国提出停战建议。10月1日,兴登堡在三国战争的压力下表示,停战请求将在第二天上午。10月4日,保加利亚国王斐迪南逊位逃往维也纳。这个善施阴谋、生性残暴、独断专行和估计错误的非同寻常的人物,现在销声匿迹了。他曾两度运用他的力量实现了他十分热情地为之奋斗的、他傲慢自负的国家野心的大部分。无论1912年第一次巴尔干(对土耳其的)战争以后,还是在保加利亚1915年加入同盟国之前,他认为,只要他采取较简便的做法,他就有可能使自己的国家上升为巴尔干邦联的领导者;但是,他的内心力量和逻辑都建立在完全排除道义因素的错误估计的基础上,这促使他进行极大的个人冒险和斗争,让他的国家两次陷入极大的灾难。
04
选择开始战争时刻的那些人无一例外不能确定结束战争的时刻。要求停战是一回事,实现停战是另一回事。德国新首相——巴登的马克斯王子——5日照会美国总统威尔逊。他以“4点”为基础,以德国的名义表示接受议和。美国总统于8日答复,提出一些问题,并要求德国以撤出侵占的领土作为信守诺言的保证。12日,德国和奥地利宣布愿意撤离入侵的全部领土作为停战的第一步。14日美国总统指出,不可能与德国皇帝谈判。至于停战问题,其条件必须交由战场上的司令们决定,但是必须为维护“战场上的美军和协约国军的当前最高军事优势”提供绝对保证。威尔逊先生特别擅长于这种照会交往,就在文书往返期间——可能为时漫长——协约国军沿法国所有防线全面向前推进,并以越来越有力的、最强的攻击继续战斗。阿登高原前面至关重要的德国横向铁路依然在运行;珀欣和古罗从南方稳步逼近铁路,黑格的重炮已经将欧努瓦枢纽置于持续轰击之下。在北翼,阿尔贝特国王的部队向库特赖挺进。德军在这些突击点中间的宽广地区,随着战斗的结果连续后撤。鲁登道夫的后备部队已耗尽。他的大部分野战师已经不能作为依靠令他们决心作战;全都严重减员到只有战斗力的三分之一或五分之一。齐格菲防线多处崩溃。德军以狂热的努力加固安特卫普—默兹河阵地,鲁登道夫出于真正的本能,迟疑地决定开始巡视沿德国边境的防线。军事头目和已出现的新政要人之间举行了多次极度激动的会议。20日,德国政府宣布放弃潜艇战。与此同时,在意大利境内,意大利全军和协约国军——卡万勋爵所率英军为先锋——迅速越过皮亚韦河,向分崩离析的奥匈帝国部队发起猛攻,并于10月最后一个星期彻底粉碎其军事力量。梵蒂冈伸出了哀求之手。11月4日,剥夺了哈布斯堡帝国一切抵抗手段,并令其领土供盟军进一步作战使用,停战终止了该战场的敌对行动。
英军现在渡过了塞勒河,战斗过程中俘敌2.1万人,缴获大炮450门,并迅速向瓦朗谢讷、蒙斯和莫伯日推进,追逐在他们前面的敌军。英军的激情无限高涨,他们深信他们长期与之拼杀的强敌现在正在他们铁拳重击下土崩瓦解,被解放的人民的猛拳和欢乐使他们在这些最后的日子里,比战争最无望时期更愿牺牲自己的生命。每个战士都觉得自己既是征服者又是解救者。美军同样激情高涨。至于法军,谁来描写他们怀着憔悴和破碎的感情呢?最后几个月(7月至11月)他们伤亡超过50万人,他们仍日复一日打败他们的宿敌,解救法兰西的神圣领土。
兴登堡和鲁登道夫虽主张的停战,但现在却呈现出无条件投降的样子,因此鲁登道夫愿意打下去:他郑重宣布,什么也不能使德国愿意接受更加不利的条款。27日,德国政府已经决定完全屈服,促使皇帝免去他的职务。兴登堡留任到“和倒台的政府一道下台”。最后痛苦挣扎的荣誉属于兴登堡和德军的机枪手们。
05
当这个世界上的强大组织紧张到超过了破裂点时,其结构总是在各个点上同时崩溃。无论多么明智的政策也没有赖以建立的基础;美德与勇武找不到立足之地,救世天才没有权威或动力。德意志帝国政权的强大机构,不久以前都还使世界各国黯然失色,突然之间粉碎成一千个各自分散的碎片。她长期扶植的所有盟友,全都倒下离析瓦解,单独地乞求和平。忠心的陆军,或兵败于前线,或士气低落于后方。骄傲高效的海军叛变。在最遵守纪律和驯服的各州爆发了革命。最高军阀逃之夭夭。
此番景象令人类惊得不已。在胜利的时刻,胜利者的耳边响起哀钟。
06
英国议会在得知停战条款之前,心里都有怀疑。但当宣读文件时,大家普遍充满感激之情。谁都想不出任何进一步的条款。同盟国立即撤离侵占的国家;让所有居民返回本土;交出完好无损的5000门大炮、30万挺机枪、3000门迫击炮、2000架飞机;撤离莱茵河左岸;交出莱茵河上的3座桥头堡;交出运行正常的5000台火车机车,15万节车皮,5000辆卡车(连同配件);交待全部地雷和定时引爆引信地点,并协助发现和销毁;立即单方面遣返全部战俘;放弃布加勒斯特条约和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条约;交出6艘战列巡洋舰、10艘性能最好的战列舰、8艘轻巡洋舰、50艘最好的驱逐舰;交出所有潜艇;在未能履行上述任何条款时,协约国有权在48小时内宣布取消停战。以上就是条约的条款。因此,德国既无力量又无防卫地接受长期受其蹂躏和最终取得胜利的敌国的处置!
07
现在是11月11日11时前几分钟。我站立在我房间的窗口,眺望诺森伯兰大街伸向特拉法尔加广场,静候大本钟宣告大战的结束。我的悠悠思绪越过伤痕累累的岁月,回想起在海军部那一夜的情景和感触,当时我侧耳等着听的是这同样的钟声,那是为了向我舰队和我遍布世界的舰艇中队发布对德宣战的信号。现在一切都已成过去!赤手空拳未经训练的岛国人民,他们除了海军没有其它防御手段,面对的无庸置疑是人类史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们的国家从磨难里平安地生存下来,它的广大的领地完整无缺,它的军事努力仍在增大,它的制度屹立不动,它的人民和帝国空前团结。在迭经无限危险和极度心碎之后,胜利来到了。与我们打仗的所有国王和皇帝不是逃走就是流亡。他们所有的陆军和舰队不是毁灭就是投降。英国为争取胜利承担了很大一部分责任,自始至终尽她最大的努力。
时间在分分秒秒地过去,我想到的是反思而不是欢乐。人们工作所追求的物质目的,人们生活所思考的每一个过程,现今全都破碎化为乌有。整个军需供应的庞大事业,永远不断增长的军需产量,小心谨慎所作的军需储备,各项秘密的未来计划——转眼之间像噩梦般烟消云散,留下一片空白。我的思想机械地一直在探索复员问题。我们的300万军需工人会怎么样?现在叫他们生产什么?机器轰鸣的工厂如何转产?实际上就是如何化剑为犁?把驻外军队运回国内需要多长时间?他们回国以后做什么?我们当然得为军需部拟订复员计划,计划已经制订出来,但是它在我们思想中未占应有的地位。现在必须把它付诸实施。油门必须加大——全速前进。军需委员会必须刻不容缓地举行会议。
这时,突然传来了第一响钟声。我再次朝我下面的宽阔街道观看,街上仍空无一人。但此时从政府部门征用的一座大旅馆门口冲出一位年轻女职员苗条的身影,她正在兴奋地指手划脚,当另一声钟声响起,然后男男女女从四面八方急匆匆涌入大街。人流从所有大建筑物涌出。全伦敦的钟声开始轰鸣,诺森伯兰大街的人群数以百计,不,应该是数以千计,他们疯狂地来回涌动,欣喜得尖声大叫;我能见到特拉法加尔广场已经是人山人海。在我们的总部大都会饭店四周,秩序开始混乱。门被敲得唠唠响,过道里是格登格登的脚步声。人人从办公桌站起身来,扔下手中的纸和笔。一切束缚完全放开。喧嚣声越来越响。人潮鼎沸,响声来自四面八方。街上现在成了沸腾的人海。彩旗像玩魔术般展现。男女人潮从泰晤士河堤方向涌来,他们注入向滨河大街的人流,混合一道去向国王欢呼胜利。几乎在最后的一响钟声消失以前,受战时严格管制的伦敦街道变成喧闹的庆祝胜利场所。无论如何,这一天显然不会再做任何工作了。是的,困缚世界的锁链已经断开。强制的链环、纪律的链环、暴力的链环、自我牺牲的链环、恐怖的链环、荣誉的链环,这些迫使我们民族,不,迫使人类大部分忍受苦难,担负强制性事业的种种链环,在几声钟声中僻僻啪啪碎裂了。安全、自由、和平、家园、亲人团聚——在52个月令人憔悴的磨难之后全都指日可待了。52个月压在人们的背上的悲惨负担,突然之际终于被扔了下来;看来至少暂时是这样。
我的妻子来了,我们决定去向首相表示祝贺,国内斗争的主要冲击落在他的身上,现在他应该得到酬劳。但是我们刚一上车,立刻有20个人登上车来,在发狂般欢呼的人群中我们只能徐徐驱车经过白厅向前。向德国发出最后通牒的那一天下午,我们曾一起驾车沿同一条马路反方向而行。当时满街也同样人头攒动,也几乎同样群情激昂。听到英勇无畏人民的欢呼声,我心内的感受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们甘负重担,付出了一切,他们从不动摇,他们从未丧失对祖国及其命运的信心,当解救的时候来到时,他们能宽容公仆们的过失。
08
对大战做出最终裁决的责任,当然不会落在这一代人的肩上。对德国人民值得作细致的分析,不能浅薄地说他们被敌人宣传所侵蚀。如果说宣传产生了效果,那是因为这种宣传唤起了德国人民心中的共鸣,但也激起了从一开始就在那里存在的心中的疑虑。因此,虽人数和资源都占优势,但因打仗和被封锁四年,德国人民元气耗尽时,此良心反叛的低声细语便变成了千百万人民公开的意见。
然而在力量方面,人类的历史纪录中从没有像德国火山爆发那样的表现形式。有4年时间,德国傲视一切,敢在陆海空与世界五大洲作战。德国陆军支撑了那些摇摇欲坠的同盟,成功地插手每一个战场,雄踞于每一片被征服的土地上,给反对他们的敌人造成的伤亡是他们自己所遭受的两倍以上。为打碎他们的力量和科学,为遏制他们的狂妄气焰,全人类所有最强大的国家有必要动员民众奔赴战场。占压倒优势的人口、无限的资源、不计其数的牺牲和海上封锁,有50个月时间未能占上风。弱小国家在战争中道蹂躏;一个强大的帝国被打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近2000万人做出流血牺牲之后,才夺下这个强敌手中的屠刀。德国人在历史上造成的灾难太多了!
09
宣告战争结束的帷幕在法国和佛兰德漫长的战线上落下了。时间与造化之手,迅速使和平工业得到恢复,几乎已经抚平了弹坑累累的战场和战线,从孚日山脉延伸到海边的宽广地带上,昔日的战争破坏了法国洋溢着欢声笑语的田园。现在在战争的废墟上已重新建造了房屋,被摧毁的树木的土地已变成了新的种植园。只有那些墓地、纪念碑和矮小教堂的尖塔,以及随处可见的坍塌的战壕和地雷爆炸留下的巨大坑穴,勾起游人对往事的困恼和追忆:在不到20年之前,在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冲突中,曾有2500万军队在这里厮杀,有1200万人在这里流血牺牲。仁慈的遗忘症使人淡忘历史的陈迹,伤残者已蹒跚离去;未亡人唯以忧伤记忆为伴。新一代青年在这里要求自己的权利,即使在战争地区,江河依然长年奔流向前,好像这些往事只是一场梦。
梦境到此为止了吗?难道梦仅仅是残忍和愚蠢故事的一个章节?轮到新的一代人时,他们会不会为清算德、法两个民族的陈年老帐而去厮杀和牺牲呢?我们的子孙会在荒芜的土地上再次流血和呻吟吗?这场战火中的三大交战国会彼此和解、联合起来吗?会利用她们的才能,保证每个国家在安全与自由中共同分享重建欧洲的光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