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韦尔的进攻·第十七
作者:杰克·雷恩 ·英国
出自————《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重大战役》
出自————《战争通史》
反抗的序幕
在轻视和不信任部队方面,没有其他西方总参谋部超过法国的了。在战争爆发之前,法国军事领导人估计,后备役军人约有百分之十五将拒绝征募。实际上,这个数字比百分之一稍多一点,而成群结队冲进新兵征募办事处的志愿兵,逾三十五万人。
更使最高统帅部感到惊异的,和平时期的三千名逃兵又自动地返回他们的部队。
在一个被政治抗争分裂的国家里,甚至最得人心的法国社会党领袖让·若雷斯的被杀害,也没有引起国内的混乱。同社会党国际的德奥区分部破裂的若雷斯,公开敦促他的追随者参加“为了我们可爱的法国的神圣战争……”,1914年7月31日,在动员前不到二十四小时,若雷斯被一个发狂的青年人打死了。在另一种情况下,他的暗杀会激起全国的罢工和骚动,但由于大战迫在眉睫,事情变了。自共和国于1871年成立以来,从来没有这样团结过。
8月4日,雷蒙·彭加勒总统带了他的战争咨文来到国民议会。在彭加勒发表他的战争演说时,曾经是他的批评者和敌手的人都和他一起站着。他不断被欢呼声和喝彩声打断,勉励所有法国人不管政见不同,团结成一个“神圣联盟”,并“在共同的爱国信念中象兄弟般地联合起来”。
长期以来对军事派系抱怀疑态度的法国政治家现在大大转变,把他们国家的命运付托给将军们。根据从1878年起生效的法律,总统宣布,由于“外国战争或武装侵略所引起的迫近的危险”,处于“戒严状态”是有理由的。虽然这项法令等于在整个法国和阿尔及利亚宣布戒严法,国民议会没有辩论就批准了。
不久就很清楚,把这个权力付托给总参谋部是不适宜的。在所有西线部队中,由于他们将军的无能,法国人遭受最不幸的失败。
1916年秋,双方越来越多地开始谈论和平。德国许多主要人物承认,全面胜利不可能,小心谨慎地探听如何按照过得去的条件结束战争。即使是鲁登道夫将军,也不再夸口可以获得决定性结果了。协约国方面,黑格保证在1917年实现最后胜利。如果任何人怀疑这一点,罗伯逊将军就生气。霞飞保证,德国人会被消耗得筋疲力尽,他指望由英国人抵挡战争的冲击。
但霞飞的声望已今非昔比。他铸成的大错使法国付出的代价太高了,他的影响正在迅速下降。1916年头十个月,法国部队阵亡、负伤、失踪或被俘的,逾八十六万一千人。在法国国民议会里,霞飞由于伤亡人员增加和他对他们不关心而受到议员们的抨击。1916年初,国民议会和参议院都举行秘密会议,讨论军事上的挫折。愤怒的议员们反映大众的情绪,必要时准备推翻政界和军界的最高层人物。总理阿里斯蒂德·白里安自己的前程也在危险中,仅仅由于以撤换霞飞为条件,才获得信任票。
10月将终时,凡尔登之战看来要失败了,当地指挥官罗贝尔·尼韦尔将军下令进行奇袭。德军措手不及,退出了早些时候他们攻占过的所有地方。对尼韦尔来说,这是鸿运高照的时刻。法国人渴望有一位英雄,就把他称为胜利的缔造者。在白里安的印象中,他是霞飞的适当代替人,于是把霞飞“升迁”为法国元帅,随后把他放归田园去了。尼韦尔夸口说,他掌握着胜利的关键,但他拒绝透露他的战略。白里安也不催逼他。由于霞飞退休,眼下的任务已经足够地完成了。
罗贝尔·尼韦尔将军在被任命为法国陆军总司令时,已六十岁了,他出生于一个具有长期军事传统的家庭。他进过索米尔的骑兵学校,后来又改学炮兵,成绩优良。大战开始时,尼韦尔的军阶是中校,升为上校后,在马恩之战期间,他的大口径大炮知识,得到了用武之地。因为在他前面的法国步兵崩溃,他命令他的炮兵穿过被破坏的防线向前推进,向冯·克卢克将军的部队进行近距离射击。
1916年4月的索姆攻势之前,霞飞已经不满意贝当在凡尔登的战略。他的解决办法是把贝当提升,领导中央集团军群,而以尼韦尔来代替他。不久,这位炮兵专家就着手使德国人停止前进。引起所有协约国遐想的有名的口号“他们不得通过”,虽然常被人认为是贝当所创造,其实是尼韦尔创造的。把他的战略集中于把德军赶回去的尼韦尔,和他的主要助手夏尔·芒让将军筹划了一个计划。他们想收复德军在最初进攻凡尔登期间夺取的杜奥蒙炮台。
五百多门大炮布置在可以俯瞰杜奥蒙炮台的高地上。运来了满员的三个新编步兵师和三营经过战斗考验的非洲部队,他们在一个与杜奥蒙地形相似的地区受过集中训练。把他们分成若干突击部队,为每支突击部队规定了目标,并进行操练,直到所有人都能在黑夜里定出目标的方位为止。以前的战术都被摒弃。这些部队现在都不需翼侧,因为在黑夜里军队是无需保护的。他们只要紧紧跟在迅速推进的炮兵弹幕射击后面,然后出击。
在一切准备就绪时,巨大的爆炸弹幕向炮台发射,几乎达一周之久。1916年10月22日,下午2时,炮火突然改变为先行于前进部队的徐进弹幕射击。于是伪装起来的六百三十门德国重炮开始猛烈轰击。
但并没有部队出现。法国的炮轰,是吸引德军炮火和暴露德军炮位的牵制战术。法国炮手针对他们的目标,予敌人以大量破坏。两天后,半数以上的德国炮群都被炸得粉碎。法国突击部队借助于罗盘,现在恰好在破晓之前用迫击炮冲击前进。没有遇到反抗。两小时内,法国的三色国旗就飘扬在杜奥蒙炮台的上空。这是1914年8月以来的首次大捷,付出的生命代价是比较少的。几周之内,尼韦尔的战略迫使德军退到数月前他们首先攻击凡尔登的防线之后。
尼韦尔于1916年12月12日去尚蒂伊担任法国陆军的最高统帅时,充满了信心。为他的“凡尔登战法”所震惊,人们对他的堂皇宣告是没有争议的:“这个经验是确定了的。我们的战法已经经过试验。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一定胜利。”
尼韦尔不象霞飞和贝当,是能说会道的,这使他说服了许多政客同意他的观点。议会陆军委员会的一位年轻和好议论的成员阿贝尔·费里对尼韦尔写道:“印象良好,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你,清楚而精确的思想。说话不虚张声势,对每件事都通情达理。”
彭加勒总统和劳合-乔治首相,尽管他俩不信任军人,也都被尼韦尔的风度所迷惑。他甚至迷惑首相,把陆军元帅道格拉斯·黑格置于他的属下,并批准他于1917年筹划的酿成大灾难的攻势。
尼韦尔负责一个复杂的、三头的指挥部。他的两旁,一边是达朗松上校,一边是夏尔·芒让将军。达朗松上校被一位观察家描绘为“非常颀长和瘦骨嶙峋,长着一张桔皮脸和引人注意的眼睛……往往服装不整,头发和胡须凌乱,在走廊散步时把手放在裤带里,目中无人,深深陷入沉思之中,具有一个忧郁的吉诃德的气氛。……”
第一次会见达朗松有令人吃惊的感受。他的全神贯注的眼睛闪闪发光,他的突出的颧骨和非常倾斜的前额被绷紧的淡黄色的皮肤所覆盖。他是个患肺病将死的人,但只有他知道。尼韦尔将军完全受他的影响。达朗松被炽热的信念所驱使着,这个信念就是他是命定要拯救法国的。
他吟诵着,“在我死之前必须赢得胜利,而我活着的时间为日无多了。”达朗松主要策划1917年谢曼—德—达姆的毁灭性战役,这一战役打得法国陆军一片混乱,并导致动摇这个国家的兵变。一个有逻辑头脑的人是会拒绝达朗松的计划的,但在尼韦尔的外观背后隐藏着一团冲动的激情。
尼韦尔的另一个助手芒让将军,是法国陆军中最顽强的指挥官。他的部队给他的绰号是:“吃人的人”和“屠夫”。他是藐视生命的,甚至藐视他自己的生命。四十九岁的芒让是专为战争而活着的,他统率尼韦尔的第三军的第五师。从他的青年时期起,他就把他一生很多时间消磨于海外殖民地,以“平定”不安定的土著。
从芒让回到法国率领一个旅对付德国人时起,他几乎总是睡在沙漠帐篷里。芒让自称非常赞赏他的非洲部队,可是他毫无内疚地命令他们冲向猛烈的机枪火力。他是个职业战士的原型。他的脸和颈项被撒哈拉的风和烈日吹晒成黑色和起了皱纹。一张阔而薄唇的嘴,象是刀的砍痕。他走路时步伐急速,有如雀跃。芒让采取拿破仑的习惯,站立时把手放在背后,头向前伸着,对他周围的人怒目而视。
在凡尔登之战以前,在被他无情地压迫的黑人本土军溃散之后,芒让已由尼韦尔予以复职。此后这两个人的生涯就纠缠在一起,直到尼韦尔的星宿黯然失色。1917年与他的上级一起垮台和失宠,他要求准许他作为一名普通士兵继续作战无疑是真诚的,但他的要求被拒绝了。
1917年元旦后不久,劳合—乔治首相、阿里斯蒂德·白里安总理和一批意大利政界高级人物在罗马开会,讨论大战的令人失望的发展。当时没有将军们在场,这就反映了他们对他们的军事领导人缺乏信心。所达成的唯一明确的协议,是拒绝批准将军们所赞同的即使夺得一个小地区也甘愿大量流血的主张。他们还承认,德奥重新开展的攻势,将迫使意大利人退出大战。为了拯救他们的南方盟国,某种法—英战役是必要的,但没有一个领导人提得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
尼韦尔将军于1月15日谒见劳合—乔治,提出他的包括迅速而集中突击的彻底新攻势的计划,与已在凡尔登成功地证明了的计划相似。英国文职领导人都对这位英俊的将军印象良好。他是新教徒和他的母亲是英国人,构成了又一种联系。没有任何潜在的仇英心理会损害彼此的关系。
尼韦尔的计划引起了首相和有关人员的兴趣。他们了解他的夺回杜奥蒙炮台的战略,对他想大规模应用这同一方法表示赞同。可是,英国总参谋部的有些成员却并不感到有什么吸引力。他们认为,把对杜奥蒙之类单独的要塞进行的个别的、成功的进攻,重复用来对付象德国主要堑壕系统这样疏开的战线,是不一定有效的。
尼韦尔得胜了。劳合—乔治深信他有大胆的想象力,同他手下的将军们说,如果他们有更好的计划,他将倾听。他告诫他们,政府不会批准又一次索姆战役,这是几个月前黑格和霞飞递交的唯一计划。黑格及其在法国的部队,奉命对法国总司令要“遵从其意见”,以“执行所有与作战实施有关的命令”。这样,黑格就从属于尼韦尔了。
许多年来最冷的冬天降临西欧。难得有一天气温升到零上十度。四肢和身体冻伤是普通事情。部队被迫处在这样痛苦的环境中,立即滋长反抗的情绪。
尼韦尔从检查堑壕中士兵邮件的情报处和邮政检查处获悉,“士兵不再知道他为什么在打仗。他对自己防区以外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了解。他已经丧失信心和热情。他把他的生活和犯人的生活相比拟。他机械地执行任务。他会变成最沮丧的受害者,显示出最有害的弱点。”
尼韦尔暂时为这些低沉的怨声分了心,从他豪华的大别墅写信给陆军部长利奥泰说:
“我荣幸地通知你,我已把下述持消极态度者的阴谋报告了内务部长M·马尔维。面临这种对部队士气的严重威胁,我相信必须采取认真的措施。如果你去和M·马尔维联系,立即决定采取措施来终 止这些阴谋,我将表示感谢……。
“一年多来,已经有小册子……发到部队手里。它们的分发,已达到流行的程度。在两周期间,我们截获的小册子比1916年我们在三个月期间截获的还多。……它们对于士兵们正在为之而战斗的事业的正义性提出怀疑……断言胜利不可能。
……其他小册子都是些最危险的消息和最有害的意见。……这些谩骂攻击的出版物败坏士兵的情绪,使他们气馁和沮丧。……有些士兵和有做宣传工作嫌疑的人经常通讯。……”
在达朗松的敦促下,尼韦尔加快了准备攻势的步伐。法国军队分成几个集团军群:由弗朗歇·德斯佩雷将军率领的北方集团军群,由贝当将军率领的中央集团军群,由米什勒将军率领的强击部队,即后备集团军群。第四个集团军群,是由卡斯特尔诺将军率领的东方集团军群。
尼韦尔的集团军群将领不断接到他关于这个战役的指令。他的基调是明确的:“我坚持,暴力、残忍和迅速的标志必须成为你们攻势的特征,尤其是,第一步的突破,必须一举而夺取敌人阵地和靠他们的炮兵占领的所有地区”(着重点是尼韦尔加的)。
尼韦尔的计划,包括由法军与英军对一个巨大的、无掩护的德国突出部位进行双管齐下的强击。在索姆之战期间,协约国曾削弱沿着埃纳河由东至西形成曲线的德军防线。这个突出部现在仍易受到来自北面的英军和来自南面的法军的攻击。
这个全面计划要求英军先法军几天向前猛冲,以吸引德国防守者向北移动。那时南面,即无掩护的德国侧翼,将受到法军的冲击,预期他们将冲过去,在这个将被埃纳河水所淹没的德国堑壕系统中打开一个七十英里的缺口,然后以决定性的胜利结束。
尼韦尔的计划并不是没有优点的。德国的突出部兵力配备薄弱,易受攻击,在1916年夏的索姆之战,防御部队牺牲惨重。但是,如果德军事先知道,胜利是不可能的。
好几个师被调往德国突出部的南面,以接受凡尔登战法的训练。还开到了新坦克,与徐进弹幕射击配合作战。闪电速度是尼韦尔取得胜利的基础,要在德国炮台能被用来对付进攻的法军之前,就把它们碾碎。
指挥官们被要求估算他们部队随着徐进弹幕射击前进的速度。他们把乐观代替了判断,订出了不可能实现的速度。芒让将军夸说,他的部下能以一分钟三十码以上跑步前进,并且能继续保持这种步伐至少几英里。尼韦尔把这种步伐定为标准。对身肩重负的部队能保持这种速度表示怀疑的军官,发表意见都受到压制。
部队训练得要不断换班前进,以攻击敌人,由生力军走在疲乏的部队前面。两个士兵就能轻易操纵的三十七毫米轻野炮,分配到几千门,想用以把机枪打哑。指望在攻击开始后七小时就能渗透德军最后方阵地的部队,没完没了地被灌输“不断前进”这个中心口号。后勤工作是惊人的。堆积如山的补给被运往前方,构筑机场,巨大的炮位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望不到它们的尽头。
很清楚,前头是一场大争夺战,甚至空气里都充满着激动。精锐的塞内加尔部队被调来针对着坚强的据点当进攻的先锋。从法属西非的各部族中,征集了约三十五个营。
加入这种五花八门军队的其他部队,包括几个俄国旅,是派来增援人数大为减少的法国陆军的,并且每个人都染上革命情绪。他们的法国军官穿了俄国军服,古怪地以为这样就能鼓励服从。
在凡尔登,是靠对进攻计划进行沉静但充分的说明,来鼓动部队热烈献身的。这一次,尼韦尔担心不那样做他的部队就会背叛,下令进行堪与好莱坞报刊宣传员相比的宣传运动。对战略和目标加以提纲挈领的作战计划都发给士兵。军官对士兵作宣传讲话,以引导他们对决定性的胜利抱有信心。
无可避免,德军也得到了这个情报。在例行的堑壕袭击中,缴获了两份关键性文件,文件表明在兰斯和苏瓦松之间强击的确切界线。威廉皇储记下了这个好运气:
“在里蓬以南第三集团军防区,由第五十一后备师于3月3日所执行的出色的进展,使我们除大量战利品外,还得到了法国陆军的命令。……
“这个计划是尼韦尔于1916年12月16日制订的。这份备忘录含有非常有价值的材料。很清楚,这一次不是有限的进攻,而是考虑到大规模突破性攻势。……备忘录的重要透露,首先是这次进攻所考虑的这次奇袭的特殊性质。这次奇袭是以据说是我方观察到的事实为根据的,即我们的防御炮火……对进攻之前的炮火准备只进行微弱的回击。……我们敢于指望这次奇袭这样就可能遭到最有效的抵抗,并且拔掉最初进攻中的螫刺,经验表明这是最强有力的。……”
在西线互相对峙的,是协约国的一百八十个师对德国的一百五十个师。德军知道他们经受不住对他们无掩护突出部的钳形攻势,撤出了。现在他们的前线是直线,避免了来自两边猛插的危险。而且,多出来的部队可以用来增援平直的防线。
尼韦尔是如此沉浸于他的方案,他从未想到他的敌手会自动放弃七十英里宽的突出部。他也忽视了敌人缴获他的地图、计划和命令的可能性。而他却没有试图去收集德国军事行动的情报。
2月9日天未明时开始,德军开始从突出部撤出。按照以尼伯龙英雄传奇中恶毒的侏儒命名的“阿尔布雷希 [ 注:尼伯龙是德国传奇中的侏儒族,阿尔布雷希是该族的王和首领,他们原有一只魔戒和黄金宝藏,后来被英雄西格夫里特所得,西格夫里特后为阿尔布雷希设计谋害。——译者 ] 行动计划”,开始进行井井有条的破坏计划。德军放弃他们苦战得来的地区,决心让它成为废墟。
没有留下一幢建筑物。拆毁了几千幢农舍和住房,砍倒了果树,炸毁了桥梁和铁路车站,水库和水井都下了毒。当所有部队退到兴登堡防线时,以德国人的彻底性,把大地化为焦土。这个非常坚强的防御阵地从阿腊斯以南延伸到可以俯瞰埃纳河的起伏不平的山丘,法国的后备集团军群就驻在那里。
这里德国防线沿着称为谢曼—德—达姆的山脊,弯向西去。这是一个天然的战术据点,运送补给不会被协约国看见。在战史上,以前的防御体系没有再比兴登堡防线坚不可摧的了。
村庄的夜色消失在火焰中,这是德军放弃他们的突出部的最初证明。在前线的指挥宫建议立即进攻这条受到削弱的防线时,尼韦尔得知敌人撤退的消息。但尼韦尔和他的僚属认为这些报告近似煽动性言论。法国总参谋部发出命令,禁止这类“不服从谣言”的传播。如果尼韦尔要现实地估计敌人的撤退,他就不得不把过去几个月发展起来的复杂的战略,一笔勾销。
分阶段有组织地撤退的德军,在每天午夜开始撤退。到上午4时,大部分士兵已经放弃了他们的堑壕线,留下一个小队机枪哨,来扫射任何前进的部队。破晓时,哨兵们也撤走了。到3月19日,突出部已经空无德军。撤退已经没有损失地完成了。
当法国部队进入这块烧焦了的突出部时,在他们周围的土地是不能居住和危险的。到处都是陷阱。在士兵和装备能够前进之前,得重建被破坏了的公路和桥梁。饥饿的平民需要食物和栖身之所。在地上出没的老鼠比人还多,在吞食死马和德军杀死的其他牲畜。
收复这个突出部,使尼韦尔博得他的国人的欢呼。在各种集会和社交聚会上,平民们都为国家幸而有这样一个杰出战略家来担任总司令而互相祝贺。可是,前线士兵感到,他们的进军不大象是胜利。尼韦尔找不到突出部可资打击,宣称战役将按计划进行,但主要打击方向将是兴登堡防线南端的谢曼—德—达姆。
尼韦尔认为撤走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只要作一些战术上的修改就行了。与此同时,他将遇到国内战线上的另一个问题。白里安总理的政府,已于3月19日被一位八十岁老政治家亚历山大·里博的政府所取代。里博卓越地任命保罗·潘勒韦为陆军部长,他同他的前任是迥不相同的。
因为他负责全面管理战争,潘勒韦坚持要有相当的权力,不象以前的部长们那样,他们从不过问总参谋部的决定。潘勒韦在其他方面也不一样。在青年时期,他就以数学家闻名。这位矮小的学者现在五十三岁,语调尖锐,开始审查尼韦尔的总计划。潘勒韦不象许多政客那样,他是天然襟怀坦率的。也许他的数学天才的国际声望使他除为法国服务外,没有其他个人野心。
当潘勒韦刚到部视事的时候,他就会见尼韦尔,了解他的计划。简短的寒暄后,率直的潘勒韦直截了当地宣称,如果他在霞飞被解职时担任部长,他将选择贝当担任总司令。然后,他转到军事问题上。他告诉尼韦尔,他得悉他的作战计划包括进攻的准确日期4月16日在内,在整个巴黎的沙龙、咖啡馆和别的地方谈论着,他感到不安。
这位部长认为,除敌人有可能知道细节和确切日期外,随着德军的撤走,这个计划当然已被取消。而且,沙皇尼古拉已于3月15日退位,让俄国准备媾和,从而使许多德国师解脱出来,支援西线。当尼韦尔肯定攻势只要稍作变动时,潘勒韦惊讶得直眨眼睛。
尼韦尔解释道,因为突出部不再存在,法国的大炮和部队将去德国前线上打开缺口,然后在迷惑了的敌人后面扇形展开,以摧毁其堑壕体系。尼韦尔继续说道,法国的损失将是微不足道的,因为兴登堡防线经受不住法国攻城炮的锤打。
尼韦尔说,“我不担心人数,人数越多,胜利越大。”潘勒韦感到迷惑不解。当尼韦尔宣布他的计划时,这个计划听上去好象是霞飞在西线两年造成灾难的智略的重演。
潘勒韦有一种灾难将临的感觉,开始仔细审查尼韦尔的计划。他容许关于他的意图的谣传散布开来。各方面的指挥官立即向他提出许多怀疑。潘勒韦听他们说,由于德国从突出部撤退出来,尼韦尔的全部战略需要修改。这位部长一次又一次地被告知,迫在眼前的俄国的垮台,将使许多强大的德国师来加强已经严密设防的兴登堡防线。
美国对德国日益敌对的态度,被引证为放弃尼韦尔计划的关键性理由。法国不需要单独流血,而应等待到美国参战为止。协约国得到了增援,就能粉碎德国军队。当潘勒韦听到他的前任陆军部长路易·利奥泰曾嘲笑尼韦尔的计划,可能是流行笑剧“热罗尔斯坦大公妃的军队”设想出来的计划时,他的惊恐加深了。但利奥泰没有把他的怀疑当面向尼韦尔提出。
如果需要进一步证明的话,那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法国政界人物夏尔·德弗雷西内提供的。3月25口,他把属于后备集团军群的一位高级军官写的备忘录,递交潘勒韦。据说是代表所有高级参谋集体意见的这份报告,宣称德国人已对法国的攻势作好充分准备。如果德国人击退了进攻,“陆军中几个最好的军,即第一军、第二十军、第二殖民军、第三十二军和此外更多的军,将大批遭到击毙”。
拼命想解决这个问题的潘勒韦,采取了一个不寻常行动。他召见了尼韦尔的三位最高集团军指挥官,请他们各自提出自己的意见。在3月28日被接见的米什勒将军,公然不赞成这次进攻。第二个被接见的是贝当将军。他也看不出尼韦尔的计划会取胜。第三位指挥官弗朗歇·德斯佩雷也同样表示悲观。
为日无多了,潘勒韦决定,说理可能劝阻尼韦尔,于4月3日请他到陆军部赴宴。其他客人包括里博总理和安德烈·马奇诺殖民部长。潘勒韦机智地向尼韦尔说明了所有不利于他的计划的事实,强调了等待美国参战的巨大利益。
尼韦尔重复了他决定进攻的理由。德国撤退,只需要对法国计划作些小变动,任何相反的观点都是无知的产物。尼韦尔再次向他的听众保证,这场大规模进攻将在数周内结束这次大战。
虽然美国离宣战只有三天,尼韦尔低估它作为一个盟国所起的作用。他坚持说,美国提供的任何军事援助不会来到,至少要到下一年。话题回到德国的防御时,尼韦尔充满信心。他说,兴登堡防线在第一次猛攻下就要崩溃。
这位统帅暂停了一下,然后走到一幅巨大的西线挂图前面,手中拿着一根教鞭,横扫了一道宽阔的弧线。他高傲地宣称,所有这一切几天内将是我们的。尼韦尔是充分了解他的听众的。他是在和渴望获得那怕是一点点胜利也好的领导人谈话。差不多三年了。法国只知道失败,耻辱和失望。
潘勒韦部长拉了尼韦尔的手,说道:“将军,如果你进攻的结果,只是归还我们这片广大的领土和它所包含的一切,政府和国家将认为这是一个伟大的胜利,并将大大地感谢您。”尼韦尔报之以微笑:“那没有什么,不足道的小小的战术胜利而已。我在埃纳河聚集的一百二十万士兵、五千门炮和五十万匹马,不是为了这样一点点的战果的。这场比赛是不上算的。”
但是德国的防御体系现在已经作好战斗准备,是以完全新的战略为基础的。传统的纵深一英里或更多的一系列堑壕,已为数千个布满机枪的混凝土碉堡所取代。对任何机枪碉堡的袭击,将招致周围机枪碉堡的火力。在机枪碉堡后面,是除天然岩洞外,包含数千个地下掩蔽部的复杂的设置,这些地下掩蔽部在猛烈轰击期间将掩蔽部队。在弹幕射击停止时,防守者将冲向前去,击退可能越过机枪碉堡的任何法国部队。德军的所谓“弹性防御”,是设计出来迅速而彻底地挫败尼韦尔发动的战役的。
尼韦尔应对另一个严重挫折负责。他原来的计划假定,他的四十四个法国师将大大胜过敌人的九个师。但德国已从俄国和其他战线抽调足够的兵力,集合了四十三个满员师,沿着兴登堡防线布防。把这个新比例告知尼韦尔时,他不理会,认为这个情报是不相干的。
在尼韦尔的计划付诸实施之前,还有一个阻碍必须要解决。潘勒韦安排了和尼韦尔的最后一次会议。许多指挥官,甚至平民,都把备忘录送给他,指出进行这次攻势的愚蠢。彭加勒总统出席了这次会议。
4月6日上午10时,在大炮行将轰鸣之前十天,这批人集合在贡比涅的总统个人专用的铁路车辆上,总司令部就在近处,是最近为了准备进攻而迁来的。为鼓励坦率,会议不作记录。只有最高级的政界和军界人物参加。尼韦尔知道会议的目的,现在显得非常冷淡地有礼貌。
彭加勒首先表明,在人力方面已感贫乏的法国,应当避免这个很可能发生的风险,因为如果冒险失败,国家会遭到重大的损失。总统是尊重人的,他给尼韦尔提供了一个放弃这个计划的机会,但仍可保持他的权力和威信。潘勒韦陆军部长讲了同样语调的话。
在所有人表示了同意后,尼韦尔作了答词。他的态度冷淡而超然,并不企图去回答他们的反对意见。他宣称,“我不会在任何借口下,卷入又一次索姆之战的。”他预示,进攻将摧毁法国的消极态度,接着作了甚至他也一定知道不能实现的许诺。为了缓和对丧失人力的担心,这位将军许诺,如果他的进攻在四十八小时内不成功的话,他将终止这场战斗,撤回所有部队。
尼韦尔的话是对着沉默和并不相信的听众讲的。他的集团军群指挥官被要求发表他们的意见。在总司令的冷眼凝视下,可以理解,他们是不表示他们的真实思想的,只有贝当是例外。他毫不迟疑地回答:“我们没有执行这个计划的人力物力。……即使这个计划成功,我们也不能扩大这个计划的战果。我们有五十万生力军来作这样一次前进吗?没有。那么这是不可能的。”
尼韦尔打断贝当,说道:“既然我既不能得到政府的同意,又不能得到我部下的同意,摆在我面前的唯一道路是辞职。”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他们的政府已经摇摇欲坠,部长们知道,在大战的这样一个关键时刻,他们是无法令人满意地解释总司令的辞职的。尼韦尔如果离去,有人将随之而提出组织新内阁的要求。
部长们关心的是保持国家的协调和他们自己的职位,他们自圆其说,即使尼韦尔只获得一点点胜利,风险将自行消灭。即使发生最坏的情况,尼韦尔已经许诺,如果在四十八小时内不成功的话,他将放弃进攻。
4月15日,进攻的前夕,黑暗降临,寒冷的被风刮来的雨开始转为雨夹雪,气温迅速下降。士兵们步履艰难地走向他们的阵地,泥深没踝,上衣被雨打得湿透,慢慢地耗尽了精力。到达他们的攻击位置后,他们在大下特下的雨雪下缩成一团,同时连队指挥官宣读尼韦尔当天的命令:“时间已经来到!勇敢和信心!法兰西万岁!”
在敌人防线后面,德军统帅,巴伐利亚的皇子鲁普雷希特,向士兵们宣读德皇的电报:“你们军队正在经受猛烈的炮击。法国步兵的大进攻每个小时都能到来。整个德国正在期待地注视着它的勇敢的儿子们。为我问候他们。我的心和他们在一起。”
在法国炮兵通宵弹幕射击期间,数十万部队向前移动。尽管冻雨刺骨,士兵们感到一种新的力量,人们对巨大的武力炫耀感到敬畏。那天早些时候,两边的蓝色军服毫不夸张地延伸到地平线。自1914年8月以来,士气从来没有这样高昂过。
拂晓前当突击的哨子吹响时,部队攀登壕内的梯子“登上壕顶”。后备营挨着前进,指望把敌人杀光。但当他们在泥淖中溅着泥水行进时,他们开始感到非常失望。尽管法国大炮的数量庞大,它们轰击不到全部敌区。德国的有刺铁丝网都挂上母牛的颈铃,当法国士兵在黑暗中往铁丝网上绊了一下时,颈铃就发出叮铃铃的响声来。
在法国爆炸的炮弹把有刺铁丝网炸掉的地方,德国人就在当场燃起黄色的火焰来。在火光笼罩下,进攻部队都被火炮和机枪的火力所击倒。以芒让的计算为依据,徐进弹幕射击比士兵能够前进的速度快。没有炮火的掩护,法国士兵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法国士兵不能绕过防守的战术据点和进攻后方的德国阵地,就倒伏在灌满泥浆的弹坑里。爆炸的炮弹和机枪子弹向他们射来。到上午7时,尼韦尔的时间表乱成一团糟。法国的各个营,预定每隔十五分钟就进入进攻堑壕。由于部队步履蹒跚和爬了回来,那些在他们后面堑壕里的人无法前进,而跟上来的人又倒在他们身上,乱成一堆。
在他们指挥部里,总参谋部的成员不懂得已经陷入的绝境,以为有些讨厌的机枪碉堡造成了延误,但这些碉堡很快就会被打哑的。芒让又发出了催促前进的命令。他的被派去执行正面进攻的第六集团军,奉命“……不要容许敌人建立连续的机枪防线。你们必须利用缺口,通过抵抗据点”。
留下的缺口不多,而缺口也都是成千上万法国人走向来世的通道。到中午,雨雪和雪下得很密,使目视通讯和空中观察都不可能。炮手们看不到他们前进的部队。根据混淆的报告而行动的炮兵指挥官,以为士兵们还没有离开堑壕。他们就把掩护弹幕拉回到出发点,并把数以吨计的炮弹向前进中的法国部队猛射。
这是法国人大规模使用坦克的第一次战斗。这种坦克按照制造它们的兵工厂的名字命名,被称为“施乃德”,二百辆坦克的大部分陷入泥沼,成为炮火易于命中的目标。下午2时30分,德军大举反击。到黄昏时刻,法军前进了六百码,而不是尼韦尔规划的六英里。只是由于法国部队的勇敢,才阻止了德军进一步把他们赶回来。象皇储威廉这样的一个敌人也赞扬“法国兵的个人的英勇”。
勇敢的塞内加尔人,第一次辜负了他们的法国伙伴。冰冷的雨雪是他们的致命伤。他们冻伤的手不能拿步枪,他们蹒跚地前进,直到他们的军官被打死。然后他们转过身来,急忙奔向后方。
最为悲惨的,是效率向来低的法国医疗勤务的完全垮台。已经为一万五千名伤员作好准备,但第一天的伤亡人数共达九万人。一所医院只有四只体温表要供三千五百只病床使用。缺乏甚至最起码的医疗设备来照顾伤员,只得让他们躺在泥沼中。
尼韦尔司令部发出的公报,都是为欺骗国民而捏造的。四十八小时倏忽逝去,迫使尼韦尔又一次自食其言。就象卡努特国王不能止住大海一样 [ 注:卡努特(995—1035)是丹麦和英国的国王,古老的诺曼底诗篇描绘他如何在威斯敏斯特命令泰晤士河上涨的潮水退去。——译者 ] ,他也不能撤退他的部队。当形势恶化时,再多的欺骗也掩盖不了真相了。
尼韦尔前进得最远是在4月17日,那时他的部队占领了马尔梅松要塞,这是二英里半的进展。实际上,这是德军为了重新集结而从这一突出部撤走的。此后两周,德军和法军在几乎是固定的战线上激战。在谢曼—德—达姆遭到屠杀的报道在士兵中传遍而被胡乱夸大了。更多地听到孤立的口号声,“打倒战争!”“打倒笨拙的将军!”休假的部队挥舞红旗,口唱革命歌曲。
甚至军官也开始对尼韦尔的战略提出抗议。当陆军部长潘勒韦巡视埃纳防区时,他的最坏的怀疑被证实了。他从军官们那里听到第一手的报告,他们申诉道:“这是倒退。我们没有学到一样东西。我们还在坚持1915年的战法。当然,我们将得到传令嘉奖和勋章,但是我们不在乎。我们宁愿把它们扔到领导人的头上。我们关心的不是荣誉,而是可以节约更多人命的较明智的政策。”
最后,连尼韦尔也认识到,他的攻势是一场大灾难。在这危机时刻,尼韦尔的真相毕露了。他寻找替罪羊,向潘勒韦和其他部长暗示,这次溃败是芒让的过失,但他的企图推卸责任遭到无情的拒绝。
尼韦尔显然是歇斯底里大发作,跑到多尔曼的阿尔弗雷德·米什勒将军的指挥部去,在会议室里大发雷霆,当着后者的僚属面前,尖声谴责他的部下。但米什勒不是一个静静地忍受责骂的人。他不顾军阶,攻击他的总司令。他大声喊道,“你想要我对你的错误负责,我,从未停止过对你的错误提出告诫。你知道这种行为叫什么吗?”他责问着。“嘿,这叫做懦怯!”尼韦尔在他的部下的唇枪舌剑下退缩了,象喝醉酒似地,摇摇晃晃钻进他的汽车,开走了。
在尼韦尔进攻期间,法国官方历史列出的伤亡人数是九万六千人,这是很不可能的。法国军事历史家里夏尔·图曼将军,报告法国的伤亡人数是十八万。图曼在战时担任过前线军官。他对他的同事和同地位的人是完全同情的,没有理由造出这个数字来,使他们丢脸。其他人把损失定在二十万人以上,至于德军,他们给予敌人的打击比他们受到的打击多,承认十六万的伤亡人数。
在二十一个月的战争中,法军伤亡人数已达三百万以上。法国部队都是勇敢的,对战争所引起的苦难也是有思想准备的,但他们再也不肯被赶去受屠杀了。在谋求补救的一切合法手段遭到否定之后,部队爆发了反抗。在此后两个月中,法国陆军处于瘫痪状态。
贝当恢复士气
反抗于1917年4月29日开始。情绪愠怒,气氛沉重,但军官们装作不见。连队指挥官也不训斥他的不修边幅的士兵,他们留着五天的胡须,故意走过他的面前而不向他敬礼。奉命开赴前线的部队,利用混乱慢慢向后方走去。喝醉了的士兵吊儿郎当地走过军官面前,非常轻蔑地向他们瞪眼。别的士兵喝着从店里抢来的酒,到处横冲直撞,高喊“打倒战争!”反抗甚至蔓延到享受特权的部队,如第六十轻步兵营。这种营由特种士兵组成,每个步兵师都配属一个这样的营。
军事领导人蒙骗政府——但时间不长——错误地称这种反抗为“集体无纪律”行为。总司令部不了解各师的所在。派去逮捕流浪的反抗者的宪兵队,表现得有勇无谋。闹事的人一声狂吼,扯下他们的武器,用连环拳把他们打得不省人事,把他们倒挂在路灯柱上。
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只有两个可靠的师屹立在巴黎和德军之间,德军一点也不知道使法国人震惊的那种混乱现象。法国最高统帅部担心德军可能向俘虏搜集重要情报,不断调动前线的部队。所有被俘的士兵连提也没有提到过这次反抗的事。法国兵反抗无能的领导——但他们不是叛国的人。
当一支经过苦战的部队,只获得短暂的休息,就奉命回到前线时,不服从就往往表面化了。对下级军官——中尉和上尉——并不表示敌意,他们只是传递命令,并且象他们自己那样,也遭受堑壕战的苦楚。但部队对参谋军官公开敌视,抨击他们是“喝血的人”。
在反抗表面化的同一天,惊恐的政府得出结论,如果法国要生存下去,尼韦尔必须滚蛋。没有大吹大擂或仪式,亨利·菲利普·贝当被任命为参谋总长和“政府的技术顾问”,办公处就设在陆军部。对整个国家来说,这一宣布并不意味着什么,但尼韦尔及其参谋人员却看作是凶事的预兆。
在尼韦尔的战役转为大屠杀后,有人率直地要他为了法国的利益而辞职。他决心不让政府省事,坚持要公开解除职务。陆军部长一直支吾到5月15日,然后正式提名贝当为总司令。这对一个六十岁的职业军人,是使人眩目的提升,他在大战开始时,还是离退休已不远的一个无名的上校。
贝当立即把他的前任的参谋人员解职,代之以炮兵人员,他们和他的观点相同,即赢得战争要靠大量使用大口径炮和节约人力。直到他取得指挥权为止,炮兵是次于步兵突击的。大部分炮术训练学校都已停办,把干部放出来投入4月攻势。现在建立了一个炮兵研究中心,在那里把步炮协作作为军事科学的一个组成部分来教。
贝当把他的注意力转向陆军的内部危机,处理了不满的主要根源——士兵的休假。在这次大战前,军队从不关心休假问题。进攻派的领导认为,闪电般的胜利将使士兵解放几个月,如果不说几周的话。在堑壕战陷于胶着状态时,从理论上说,士兵在前线作战每四个月,就可以休假一星期。但日益增加的伤亡导致人力缺乏,军队就靠削减假期来克服,在进攻之前三个月或更长时间内,所有部队都取消了假期。休假被认为是特权,而不是权利,给假很吝啬。许多士兵在前线过了十八个月而没有得到一次休假。
获准休假七天的士兵,不知道仅仅回家一次要花费多少休假时间。他们被背包和步枪压得重重地,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好几英里到最近的铁道线,等候火车得等上几小时或几天。除暂时离开敌人的火力外,其他条件都和前线一样。连满足起码的舒适的供应都没有,士兵就在寒冷、雨雪或雨中闲荡和睡觉。车站没有住宿或洗澡的设备。食物很难得到——战时飞涨的物价使士兵无力购买大部分食物。
贝当命令他的指挥官“保证每个人每四个月有七天休假。……要极小心地订出休假时间表……并公布出来让那些有关的人检查”。接着下了另外一些命令。要为休假部队准备充分的卡车运输,把他们从基地运往火车站。增开列车来减少他们等候的时间。在火车站设置专供士兵使用的设备——低价膳食、理发店、盥洗室、免费医疗服务和床铺。
不满的根源都有组织地加以消除,直到陆军的战斗素质——除部队的实力外——得到恢复。贝当使他的战略依据于现在已是盟国的美国的人力。他告诉部下说,“我们必须等待美国人。”在他的统帅下,法国陆军的指导口号是:“多用钢铁,少流鲜血。”
也许法国指挥官没有比贝当更了解部队的性格了。他访问了将近九十个师,听取控诉和消除其原因。如果一项证明是正确的控诉受到忽视,他将指责最高级的师属军官。医疗勤务完全改组,部队指挥官要对它们的有效工作亲自负责。到6月底,秩序和士气都恢复了。
直到最近几年为止,法国最为严密保守的机密之一,就是1917年的这段反抗情节。除法国官方历史有简短记载外,军队用保持缄默把这件事情包起来。贝当难得提起这一事件,也没有留下回忆录。历史家理查德·瓦特认为,“……积极反抗的至少有十万人,也许更多。”
官方报告列举有四百十二个反抗者受到惩罚,其中二十三人被枪毙——就卷入的部队人数而论,这是难以置信的。有多少人经过或未经过军事法庭审判就被处死,依然不得而知。其他反抗的人都流放到魔鬼岛和非洲的劳役营,后来经政府大赦,于1924年回到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