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的兴起·第十五
作者:温斯顿·丘吉尔 ·英国
出自————《英语国家史略》
出自————《战争通史》
当美利坚合众国受到严峻的考验、狂躁不安的拿破仑三世巩固他在法国的统治地位之时,莱茵河彼岸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八六一年,普鲁士的威廉一世继腓特烈大帝之后登上了御座。他在继位初年任命的三个人,对欧洲史和现代政治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
冯·毛奇伯爵被任命为总参谋长,冯·罗恩伯爵被任命为国防大臣,最重要的是,奥托·冯·俾斯麦伯爵从巴黎使馆奉召回国,成为普鲁士首相。俾斯麦先任北德意志联邦首相,最后成为德意志帝国首相。他以超群的才能和冷酷的手段主宰着德意志实现统一和普鲁士化的过程,消灭了普鲁士在欧洲的近敌,在一八七一年把威廉推上了德国皇帝的宝座。他将时刻辅佐或控制威廉一世及其两个继任者,直到他在一八九〇年同年轻的威廉二世皇帝发生冲突而丢官时为止。
俾斯麦体魄坚强,受过良好的教育,能够担负他的艰巨使命。他担任过普鲁士政府官员和波美拉尼亚地方议会的议员,然后受命为普鲁士驻法兰克福联邦议会的代表。他游历很广,并在管理法美拉尼亚的巨大家产时积累了实际经验。他在成为首相以前担任的最后两个职务,是驻彼得堡大使和驻巴黎大使。他在步入社会的早年便对目标和手段有了根深蒂固的看法,他对这些看法并不隐讳,有时甚至和盘托出。君主专制是他的理想和目标,自由主义和议会制度则是他心目中的可恶事物。普鲁士必须摆脱软弱和自由的倾向,以便完成领导并控制德语民族的历史使命。这将不可避免地引起同奥地利的一场搏斗。
在紧张、巧妙和不择手段的外交活动的背景下,俾斯麦深思熟虑地准备并打出了锻造德意志的三锤。第一锤是一八六四年同丹麦进行的战争,通过这次战争,石勒苏益格和荷尔斯泰因两个公国降到附属普鲁士的地位。第二锤是一八六六年的七周战争,奥地利战败,她在德意志的盟友受到蹂躏。最后一锤是一八七〇年的普法战争。
为了在其他方向自由地采取行动,俾斯麦一直认为,应该保证普鲁士东部边界的安全。他在法兰克福说过:“普鲁士必须永远保持同俄国的友谊,须知在欧洲大陆上,她的友谊是最容易得到的。”普鲁士没有参加克里米亚战争,不久以后,她有了向俄国沙皇再送秋波的机会。一八六三年,波兰人在一时的豪迈精神的鼓舞下发动了毫无胜利希望的反抗俄国的斗争,此类行动在这个不幸民族的历史上经常发生。俾斯麦支持并鼓励俄国人,甚至允许俄国军队到普鲁士领土上追击波兰起义者。他所反对和害怕的波兰独立运动再次被镇压下去,俄国人从中看到了普鲁士的好意和进一步提供方便的暗示。
同年,俾斯麦抓住机会向西北扩张了普鲁士的领土,控制了基尔港和丹麦半岛的脖颈地区。没有直系继承人的丹麦国王死后,关于石勒苏益格公国和荷尔斯泰因公国继承权的长期纷争又趋激烈。几百年来,丹麦国王作为神圣罗马帝国的附庸统治着这两个公国。如今神圣罗马帝国已经瓦解,而这两个公国仍是维也纳会议炮制的松散的德意志联邦之不甚明确的部分。石勒苏益格的人口有半数是丹麦人,所以丹麦人想把它并入丹麦的版图。荷尔斯泰因的人口则都是德意志人。继位之争使民族情绪更加对立。出身于另一个家族的丹麦国王有权继承这两个公国吗?另有一位竞争者在争夺这个继承权。德意志人的爱国主义情绪日益高涨,他们决心防止这两个公国脱离德意志祖国。
俾斯麦深知如何混水摸鱼。德意志联邦已经在这个问题上同丹麦人发生冲突,当丹麦的新国王开始对这两个公国行使主权时,汉诺威人和萨克森人组成联邦军队,占领了荷尔斯泰因。这时,俾斯麦拉着奥地利介入这场纠纷。奥地利仍是德意志联邦的成员,她仍然拥有意大利属地,因而也反对民族主义在与她无关的地区取得胜利。一八六四年一月,奥地利和普鲁士联合向哥本哈根发出最后通牒。到了七月,丹麦已被打败,受到蹂躏,石勒苏益格被占领。强大的普鲁士新军几乎尚未显过身手,所以它未来的受害者还不知道它的威力。
英国在这场纠纷中没有发挥实际作用。帕默斯顿主张干预,因为英国在一八五二年的《柏林条约》中保证维护丹麦的完整,他本人也参加了这个条约的谈判。在普奥两国兴师出征之前,他在下议院说:“我们确信,至少我个人确信,如果有人以武力侵犯丹麦的权利,破坏她的独立,那么他们需要对付的不仅是丹麦一国。”但是,英国内阁犹豫不决,意见不一,不准备履行这一含蓄的诺言。维多利亚女王坚持已故丈夫的观点,支持普鲁士强盛起来。更主要的是,帕默斯顿对法国怀有戒心,他是在反对拿破仑一世的战争中升任大臣的。他担心,如果爆发全面战争,拿破仑三世或将占领莱茵兰,在欧洲扩大他的力量,从而构成威胁。实际上,法国拒绝了英国要采取联合行动的试探性建议。她知道,英国只能向大陆派出两万军队,如果同普鲁士和奥地利作战,英国大概只能承担用海军封锁波罗的海这个容易而无足轻重的任务。所以,拿破仑三世希望避免战争,只向普鲁士索取补偿。他的双重外交没有成功。俄国欠着俾斯麦一份人情,并且考虑到未来事态的发展,所以她拒绝介入这场纠纷。在这种情况下,帕默斯预感到,他所能做的只是敦促开会,进行调解。英国只说大话,而不采取行动,这在她的历史上决非仅有的一次。帕默斯顿的话使丹麦人产生了错误的安全感,使他们固执地坚持不完全合法的要求。当然不能否认,他们的要求有些正当之处。由于英法袖手旁观,德意志人为他们自己委婉指出的“现实政治”开创了不祥的先例。“现实政治”的意思是,只要有实利可图,便可不顾国际事务中的道义标准。在这次纠纷中,受害的小国丹麦没有被消灭,和平条件并不算太苛刻。在当时和后来,俾斯麦都懂得稍稍宽待失败者的意义。
丹麦战争的后果不久便为下一步更为重要的行动提供了借口,这步行动便是强迫奥地利脱离德意志联邦,并使它归普鲁士统治。石勒苏益格和荷尔斯泰因成为普鲁士和奥地利的共管领土。俾斯麦利用这种棘手的解决方案玩弄手腕,留有许多借口,准备对付愤愤不满而长期受难的奥地利人。同时,他寻求其他方面的支持。一八六五年,他到比亚里茨会见了拿破仑三世。关于这次会见,没有准确的记录保存下来。估计俾斯麦重申了他不断向法国驻普鲁士使馆阐述的立场:如果法国允许普鲁士对奥地利采取任何行动,那么法国向“任何讲法语的地方”进行扩张的活动可望得到普鲁士的支持。这里显然指的是比利时。而且,法国可以在普鲁士的行动之最后阶段出面斡旋,甚至可能在德意志南部得到一些土地作为报酬。拿破仑三世既不允诺,也不反对。俾斯麦心满意足地返回国内,他的诺言没有落实到文字上。
意大利的友谊也同样重要,因为她也在走向统一。加富尔和加里波的几乎把整个半岛统一在萨瓦王族的统治之下。但是,威尼斯、的里雅斯特和蒂罗尔南部仍在奥地利人的控制之下,意大利人渴望收复这些地区。一八六六年四月,维克托·埃曼努尔国王同普鲁士签署了一项秘密条约。根据这项条约,如果三个月之内爆发战争,意大利将进攻奥地利。
一切已经安排就绪。法国同意中立,俄国表示友好,意大利成为盟友。英国在这个问题上无足轻重,再说,她支持意大利的解放运动,而且多年来同奥地利的关系一直不好。向奥地利及其在德意志联邦内的盟友进行战争挑衅的活动核计划准确地开始了。
在战争爆发后的十天里,汉诺威、黑森和萨克森均被普军占领。乔治三世的孙子汉诺威国王逃到英国,他的国家被并入普鲁士。有权选举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一七一四年为英国提供一个新教王朝的汉诺威王国就这样消失了。普鲁士后来把汉诺威王国的资金谨慎地用在其他德意志地区的统治阶级身上,以缓和他们对普鲁士的不满情绪。普军主力接着南下进入波希米亚,同时,俾斯麦的特务在奥地利的后方煽动匈牙利人的敌对情绪。普军参谋部巧妙地利用铁路进行部队的战略集结,经过一个星期的调兵遣将,决战在萨多瓦开始了。双方都投入了二十多万军队。普鲁士人使用新式的后膛装填步枪,由于这些步枪发射快而占着绝对优势。奥地利人企图以近战弥补武器的劣势,他们有许多民族所共有的自尊心,认为他们在拼刺刀方面占着优势。其实,这种看法是没有根据的。毛奇及其将军们的多年努力结出了果实,奥地利军队被打垮了。
三个星期以后,普鲁士军队进逼维也纳城下。由于俾斯麦的执意坚持,维也纳免受被占领的耻辱。这次的和平条件又比较宽容。俾斯麦早已开始考虑下一步行动,他十分重视同奥地利的未来友谊。他说:“胜利时适可而止,这不仅是宽宏的政策,也是极其明智的政策。但对于从中获益的胜利者来说,享受这种宽容政策的人必须提供某些好处。”奥地利失去的唯一领土是威尼托,它被割让给意大利。奥地利终于脱离德意志大家庭,她未来的野心不可避免地转向东南方向的斯拉夫人。七周战争结束了。普鲁士在德意志获得了五百万人口和二万五千平方英里的土地。欧洲大陆的力量平衡发生了根本变化。法国见到了不祥之兆。
拿破仑三世企图向普鲁士索取一些东西,作为她保持中立的报酬,可是未能如愿。人们轻蔑地把他的政策称为索取小费的政策。法国对德意志南部提出领土要求,但是俾斯麦断然拒绝,并且发表了他和拿破仑三世的谈话记录,从而引起人们对法国的戒心,加强了他在德意志非普鲁士控制区的地位。法国人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危险处境。从俾斯麦制定的条理分明的计划来看,普法战争迫在眉睫。法国陆军大臣尼埃尔元帅急忙开始改组法军,拿破仑三世也四处寻找未来斗争中的盟友,可是均告落空。此外,拿破仑三世的身体每况愈下,失去决断的能力,国会和报界又表现出气急败坏的傲慢态度,法国人因此心慌意乱,被推向他们的命运之礁。
在以后的四年里,形势日益紧张,普法双方的军备不断加强,接近战争边缘的事件经常发生。英国政治家对这种形势有充分的认识,竭力进行调解。英国对普法两国都没有承担明确的义务,所以这种努力必然失败。明显的民族利益和对某一方的偏爱均不足以动摇英国的立场。拿破仑摇摆不定的野心在伦敦引起怀疑。用英国驻柏林大使的话来说,俾斯麦似乎选择了“强权政治”的道路。
德意志首相又一次孤立了他的敌人。尽管法国极力讨好,奥地利仍然漠然置之。意大利也没有理由反对一八六六年同她合作的普鲁士盟邦,而且,法军仍然为教皇镇守着罗马,法国的失败将迫使这些军队撤回国内。俄国在俾斯麦的怂恿下,趁机撕毁了限制她进出黑海的协定。俾斯麦并不把英国放在眼里,他以前说过:“英国对我算得了什么呢?一个国家是否重要,取决于它能够把多少军队投入战场。”尽管如此,他在一八七〇年给《泰晤士报》寄去了法国在四年前提出的一份条约草案。在这份草案中,法国试图以支持普鲁士为条件得到比利时。英国是比利时的保护人,所以这份草案使她更无意支持法国了。
一八七〇年夏,俾斯麦抡起了他的锤子。西班牙的一场革命推翻了波旁王朝,使西班牙王位空缺了将近两年。西班牙临时政府在欧洲各国的王族中寻找合适的国王人选,最后选中了普鲁士国王威廉家族的长系成员、霍亨佐伦-西格马林根公爵领地的利奥波德王子,这拉王子拒绝了西班牙人的邀请。可是在俾斯麦的建议下,西班牙人再次发出邀请。这一次,王子接受了他们的请求。法国人作出了强烈的反应。议员在国会里发表了煽动性的讲话,与此同时,法国驻普大使奉命要求普方收回利奥波德王子的应诺。法国外交大臣说,这种安排“破坏了欧洲的力量均势,使法国处于不利地位,并且危及法国的利益和荣誉”。若在今日,他一定会说这是包围。威廉国王十分耐心地对待这一抗议,私下建议利奥波德王子收回他的应诺。在四十八小时以内,利奥波德表示同意。法国报界为此而欢呼。可是,法国当局犯了一味强求的致命错误,指示法国大使要求普鲁士保证不再提出利奥波德作为西班牙国王的人选。即使对于威廉国王来说,这个要求也未免过分。他彬彬有礼但却坚决地回绝了法国大使。不过,当他正式得知利奥波德已经发表放弃这个权利的声明时,便写信对法国大使说,他认为这个问题已经得到解决。
威廉国王的外交政策使俾斯麦感到失望。俾斯麦认为,他辛苦努力的成果将付诸东流,他的国家将蒙受耻辱。他在失望中同毛奇和罗恩在柏林进餐时,收到国王从埃姆斯发来解释近来普法交涉情况的电报。国王在电报中说,如果俾斯麦认为可行的话,可以自行决定公布这些情况。俾斯麦立刻抓住这个机会。他没有篡改事实,而是巧妙地删简了电文,使人感到法国人的要求遭到断然拒绝,他们的大使受到冷遇。俾斯麦说,这个公报是“刺激高卢牛的红布 [ 译者注:斗牛士在斗牛的时候用一块红布刺激牛前来冲击。高卢即法国的别称。 ] ”。聚餐者充分意识到,这份公报将不可避免地引起冲突,于是便高高兴兴地分手了。罗恩兴奋地说:“我们以前的上帝仍然存在,不会让我们在屈辱中灭亡。”在一星期之内,法国对普宣战。这次事件引人注意,但是人们后来得知,如果威廉国王不愿屈服,法国内阁无论如何也要进行战争。法国的军事情报工作很差,致使一些法国领导人以为,他们的战备工作胜过普鲁士。在后来的四十天里,残酷的事实将作出否定的回答。
普鲁士有五十万军队参战,还有五十万后备部队。二百年来,巴伐利亚在欧洲事务中一直支持法国,如今却投入十五万军队同法军作战。这是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斗争。法兰西民族以其特有的勇敢精神作战,他们的步兵武器丝毫不比普军的武器逊色。但是,他们在军事辩证法、运输和供应系统方面,尤其在参谋和训练方面,已经落后,不如普军。
法国出师不利。皇帝亲自修改的动员计划执行得很慢,而且没有条理,军官到处寻找并不存在的部队,阿尔萨斯的预备役人员在加入部队以前,被送到比利牛斯山里的军营中进行装备,而他们要加入的部队离他们的出发点只有几英里,许多人在几个星期以后赶到团里时,这些团已被击溃,或者正在撤退。
德意志人分三路大军前进。其中两路大军共有三十五万人,通过各条路线向法国的梅斯要塞前进,普鲁士王储率领二十二万军队奔向斯特拉斯堡。在这几路大军的前面,各有一支骑兵远远地先行,给法军造成错觉,同时为自己的参谋部搜集准确的情报。大多数野外战斗是急速推进的普军先锋部队临时进行的,他们的主力部队组织严密,因而可以迅速利用这些战果。八月四日,普鲁士王储在维桑堡打败了麦克马洪元帅指挥的阿尔萨斯兵团的一部分,两天以后在韦尔特激战,迫使法军主力退向南边的夏龙。同时,法国皇帝指挥的莱茵河兵团被迫退到梅斯,皇帝在这里把指挥权交给巴赞元帅,然后到夏龙去找麦克马洪元帅。
八月中,德意志人的第一和第二集团军插入梅斯和巴黎之间。巴赞进行了三次血战,八月十八日的格拉夫洛特战斗可谓三次战斗的高潮。在这次激战中,德意志人的骑兵以巨大的代价扭转了战局。尔后,巴赞撤进梅斯要塞。他在这里还有十八万精锐的法国军队,然而却可耻地坐视毛奇的作战计划得到迅速的执行。麦克马洪和法国皇帝率军援救梅斯。普鲁士王储绕过斯特拉斯堡,在色当附近赶上法军,迫使他们撤进比利时边界的这个古老的军事要地。德意志人的炮兵已经显示出优势,他们团团围住法军阵地,从四面向法军射击。色当不适于在现代战争中进行的防御,德意志人占领城外的高地以后,法军便无法据守阵地了。经过一场激战,拿破仑三世被迫带领十三万军队投降。战争刚刚进行六个星期,他就向普鲁土国王缴械了,俾斯麦也在场。他们上一次见面是五年前在比亚里茨,那时他们都是外交官。
三个星期以后,德意志人包围了巴黎。又过数日,巴赞由于判断错误和厌战情绪(许多法国人认为有更卑鄙的原因),未到绝望之时就放弃了梅斯要塞。一八七六年,审判他的法国法庭认为他放弃这个要塞是出于胆怯或叛国的动机,将他判处死刑。不过,这个判决后来没有执行。
战争似乎结束了。法国皇帝成为俘虏,皇后逃到英国,巴黎陷入重围。“国防政府”仍在固守巴黎,它的成员冈贝塔勇敢地乘着汽球逃出城去,到外省组织反抗力量,可是剩下的法国军队在卢瓦尔河畔和瑞士边界上未能取得重大的战果。一八七一年一月,巴黎陷落了。
停战谈判在凡尔赛开始了。这一次,俾斯麦尽力讨价还价,他每作出一点让步,都要得到很大的补偿。在当时看来,同法国签订的和平条约相当苛刻。普鲁士人要求赔偿五十亿法郎的黄金,在三年内交齐。人们认为,这笔赔款将长期妨碍法国经济的发展。胜利者的军队在巴黎街头耀武扬威,阿尔萨斯和东洛林割让给德意志。这一切在法国人民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条约的正式文本过了几个月才签字。在此期间,法国尝到了军事惨败的一颗可怕的苦果。根据停战协定的规定,巴黎的卫戍部队减少了许多。三月份,革命党人控制了巴黎。这场运动称为“公社”。起初,革命党人的动机是爱国主义的,他们号召在耀武扬威的普鲁士军队面前感到耻辱的巴黎人起来继续斗争。法国临时政府半心半意地镇压公社,未能成功,便撤到凡尔赛,任凭红旗在巴黎飘扬。俾斯麦释放法国战俘,让他们帮助镇压巴黎。此时在首都已经全面展开了军事行动。
当麦克马洪率领政府军前去巴黎镇压的时候,公社的性质起了变化,他们枪杀了人质,其中包括巴黎大主教和许多教士,他们还烧毁了全国闻名的建筑物。麦克马洪的部队逐个争夺街垒,在内战的恐怖气氛中打到了巴黎中心。他们对公社社员进行了无情的报复。经过六个多星期的战斗,秩序得到恢复,可是已经有成千上万的人丧生。据估计,仅在战斗期间就处决了二万五千人。这场运动丝毫没有波及法国的其他城市。它受到国外共产党人的欢呼。住在英国的卡尔·马克思认为,他宣传了半生的阶级斗争理论在这场运动中得到了证实。巴黎公社受到一七八九年和一八四八年革命的直接影响,为法兰西国家留下了至今可见的痕迹。
在实现停战的那个月,德意志统一的大厦竣工了。从秋天开始,德意志的外交官们一直在凡尔赛工作。一八七一年一月十八日,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在镜厅接受了其他君主敬奉的德国皇帝的称号。对于这个称号的确切叫法有些分歧。俾斯麦向来愿意为了实质而牺牲形式,他选择这个称号,很可能是为了照顾小国的感情。威廉离开镜厅时,有意不理睬他的帝国大厦的建筑师,因为他本来希望称为“德意志皇帝”。
萨多瓦战斗那一天,迪斯雷利对他的选民谈到了超脱于欧洲事务之外的好处。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确有远见,五年以后,英国仍然怀着善意和困惑的心情,在遥远的地方旁观这场斗争。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英国皇家海军有了强大的蒸汽动力铁甲舰,上面配有来复线大炮,射出的是炮弹,而不是霰弹。海军使用木船和帆船的时代终于结束了。皇家海军吸收了美国南北战争中的海战经验。但在陆地上,英国正规军按照欧洲大陆的标准还是微不足道的。工业化国家在战争中终归能够发挥应有的力量,可是,十九世纪的战争持续的时间都很短,它们来不及发挥自己的力量。
俾斯麦的毕生事业在凡尔赛达到了顶点。普鲁士排除国内的重重障碍,经过蓄意挑起的三次战争,终于主宰了德意志全境,使德意志成为欧洲大陆上最强大的两个民族之一。代价是很大的。法国人积下了冤仇,决心雪耻,到处寻求盟友,以求帮助。在维也纳确立的“列强协力维护欧洲和平”的思想彻底分裂。在以后的年代里,人们作了各种努力,企图恢复这一原则,有几次曾取得暂时的成绩。但是,欧洲强国渐渐形成两大阵营,英国则不安地袖手旁观。这两大阵营的分歧发展成不可逾越的鸿沟,从而导致了二十世纪的两次大战。英国迟迟没有意识到形势的变化。迪斯雷利虽然言过其实,却有先见之明。他说,普鲁士军队的胜利意味着一场德意志革命,这场革命将是“比上一个世纪的法国革命更为重要的事件”。武装和平的时代开始了。在格拉德斯通和迪斯雷利的时代,英国忙于国内事务以及爱尔兰和整个大英帝国的问题。然而,欧洲事务和殖民地事务明显地互不相干的时代即将彻底结束。只要俾斯麦主宰德国,他就会小心翼翼地避免触怒英国。同时,由于殖民地问题引起的冲突,英法关系日趋紧张。直到凯泽·威廉二世免去俾斯麦的首相职务并大力奉行敌对政策之时,英国才完全认识到德国人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