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士满战役·第十一
作者：温斯顿·丘吉尔 ·英国
出自————《英语国家史略》
出自————《战争通史》
在新的一年开始之际，形势对南方极为不利，人们产生了失望的情绪。设在里士满的邦联政府和司令部不断接到令人忧郁的报告和数字，南方的处境似乎十分困难。北方彻底封锁了海岸。在大西洋沿岸和密西西比河流域，北军拥有相当于两三倍南军的兵力，并不断提高战斗力。
北方物资丰富，军火工业发达。它的强大力量给戴维斯总统及其同僚和将军们造成了很大压力。南方诸州没有兵工厂，钢铁少得可怜，只有几家生产靴子、衣服和装备的小工厂，弹药库几乎空空如也，连燧发滑膛枪也供不应求。南军滑膛炮的射程远远比不上有膛线的北军新式大炮。南方无力解决以上种种问题。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一年发生了一系列军事奇迹。
灾难首先是从密西西比河流域开始的。在那里指挥南军的是艾伯特·西德尼·约翰斯顿，戴维斯认为他是南军最优秀的将军。他当然是一个无限忠诚的人。他熟谙军事艺术，因此作战颇有胆略。一八六一年秋，他率军到达俄亥俄河的支流格林河以南极有战略价值的铁路枢纽博林格林。他坚如磐石地守在那里，希望激起肯塔基州和田纳西州的反联邦怒火。在他的西边，和平时期担任路易斯安那主教的利奥尼达斯·波尔克率领一小股部队，在哥伦布封锁了密西西比河。北军以四比一的优势，乘着内河装甲炮艇，分别从圣路易斯和路易斯维尔沿密西西比河和俄亥俄河顺流而下。南军在前哨阵地上坚持数月，未受损伤，守卫着辽阔的地区。从这些地区的人口和资源中，他们可以获得很大的力量。值此新的一年开始之际，北方领导人发动了大规模进攻。无数穿着蓝色军装的士兵开始出现在从密西西比河到阿巴拉契亚山脉的三百英里战线上。各种奇怪的装甲小船载着大炮和迫击炮缓缓地从北方顺流而下。这个阵势瞒不过南军。波尔克放弃了哥伦布，约翰斯顿也撤出博林格林。战线因此向南推进到坎伯兰河和田纳西河一带，直逼密西西比河畔叫做十号岛的南军要塞。
北军西线部队的指挥官亨利·W．哈勒克将军十分谨慎。值得庆幸的是，在他的部下当中有曾经退役的正规军军官尤利塞斯·S．格兰特将军。格兰特在墨西哥战争之后一直过着默默无闻的生活，曾在他父亲在伊利诺斯开设的皮革店里工作过一段时期。南军企图在十号岛封锁密西西比河，在亨利要塞封锁田纳西河，在唐奈尔森要塞封锁坎伯兰河，他们的先锋部队驻守着这些据点。亨利要塞防守不严，唐奈尔森要塞则是一个掘壕据守的兵营，需要一支庞大的守军。格兰特建议在冬季沿着田纳西河挺进，进攻亨利要塞。哈勒克同意了这个计划。格兰特开始进军，这次进军也为他树立了声威。艾伯特·西德尼·约翰斯顿预见到，北军一定会趁冬季河水高涨之时发动攻势，于是极力要求戴维斯总统和西部各州的州长增派援兵。戴维斯无力派兵，各位州长则袖手旁观。一八六二年二月，格兰特攻占了亨利要塞。从亨利要塞穿过田纳西河与坎伯兰河之间的狭长地带，到达唐奈尔森要塞只有十英里。格兰特自作决定，在严寒之中进攻唐奈尔森要塞。那里有一万七千南军防守，指挥官是前美国陆军部长弗洛伊德，他曾在林肯当选到就职这一期间里允许滑膛枪运到南方。经过四天的战斗，唐奈尔森要塞投降，北军俘虏一万四千名官兵并缴获六十门大炮。弗洛伊德担心被判处叛国罪，在前一夜逃之夭夭。他这样做大概是明智的。
唐奈尔森要塞在二月十六日的陷落是南军的首次重大失利，可是类似的灾难不久便在西部接踵而至。这时，艾伯特·西德尼·约翰斯顿终于建成了一支大军的雏形，他收拾以前科林思战线的残部，撤过田纳西河。波尔克也沿着密西西比河撤回孟菲斯。
北军总司令麦克莱伦在华盛顿加紧训练他的部队，以各种手段抵挡要求“进军里士满”的重大政治压力。他夸大敌军的力量，并且把平克顿私人侦探局作为他的情报机构，不断向林肯提供该局的报告，以此证明里士满以及约瑟夫·E．约翰斯顿在三十英里之外的森特维尔防线有重兵防守。他屡次保证要发动进攻，以便争取时间训练部队。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而波托马克河兵团依然按兵不动，人们在一八六一年七月麦克莱伦上任时表现出的热情减退了。激进的共和党人开始攻击这位民主党将军，以前他们曾经支持这位将军而排斥自己党内的司令人选约翰·C．弗里蒙特。人们知道，麦克莱伦反对激进派要解放所有奴隶的政策。十二月初，他向林肯表明，他不赞成对约瑟夫·E．约翰斯顿发动正面攻击，也不赞成经过弗雷德里克斯堡直接进攻里士满。他已经花很长时间制定了一个计划，准备发动两栖进攻，沿切萨皮克湾南下，在离南方首都很近的弗吉尼亚海岸登陆。他在十二月初把这个计划扼要地告诉了林肯。到了月中，他患了仿寒，一连休息了几个星期。在此之前，在共和党领袖促进下成立了负责指挥战争的联席委员会，其中有三名参议员和四名众议员。这个委员会处于麦克莱伦的激进派敌人的控制之下。林肯和内阁在麦克莱伦病休期间召集几名将军开会，请他们提出积极性建议。但是麦克莱伦病愈返职，使他们的会议突然停止。几天以后，麦克莱伦向总统详细报告了他的计划。他建议利用海军力量运送十五万军队沿切萨皮克湾南下，让他们在拉帕哈诺克河下游的厄巴纳登陆。从那里到西点只有一天的路程，再行军两天使可到达里士满。麦克莱伦打算切断J．B．马格鲁德将军指挥的约克敦半岛守军的退路，并且在约翰斯顿撤回里士满之前占领该城。
谁也无法指摘这个作战方案，它将调动北方的全部军队，包抄华盛顿到里士满之间的所有南军据点，打中邦联的要害。这个计划的具体步骤在审查后作了重要的修改。北军控制着约克敦半岛顶端约克河和詹姆斯河之间的门罗要塞，最后把它选作安全登陆点。林肯对发动海上进攻的计划表示反对，理由是，华盛顿会因此失去保护，约瑟夫·E．约翰斯顿会立刻扑向无人防守的联邦首都。关于约翰斯顿的实力，林肯大概相信了麦克莱伦的夸大说法，更不用说有关“石壁”将军杰克逊的情况了。在该留多少军队守卫华盛顿和谢南多亚河口的问题上，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最后守军兵力定为四万人。二月二十七日，林肯勉强同意了这个作战计划。发动这次重大战役的一切工作已经准备就绪。同时，林肯决定控制最高指挥权，他解除了麦克莱伦的北军总司令职务，只让他指挥波托马克河兵团。林肯这样做，在军事上是有充分理由的。此外，他感到自己需要一位军事顾问，便决定把哈勒克将军从西线召回。在林肯的特使到达之前，麦克莱伦从报纸上得知他失去统帅权的消息。因此总统大有失礼之处。这种做法在他的一生中实属罕见，难免使人怀疑这是联席委员会幕后活动的结果。
林肯没有任命新的总司令，这是错上加错。指挥兵团的将军们奉命听从陆军部长的命令。两个月来，这个职务由埃德温·M．斯坦顿担任，他的前任是腐败无能的卡梅伦。斯坦顿和麦克莱伦一样，也是民主党人，在布坎南政府倒台之前担任过司法部长，也许林肯以为，斯坦顿是麦克莱伦可以接受的上司。林肯显然打算在里士满战役取胜之后重任麦克莱伦为总司令，但在目前他想不出适当的人选。他希望这个空缺只是暂时的。起初，斯坦顿对麦克莱伦表示大力支持，可是，麦克莱伦不久便起了疑心，怀疑斯坦顿有意阻止他接近总统。不久，斯坦顿显出同联席委员会串通一气的迹象。这位前司法部长说过，“陆军部长的命令便是总统的命令。”这时，陆军部长的办公室开始发出一系列严重妨碍麦克莱伦作战的命令。联邦成立了拉帕哈诺克河军区和谢南多亚河军区，前者由曾经指挥布尔朗河战斗的麦克道尔负责，后者由纳撒尼尔·P．班克斯负责。因此，麦克莱伦的权限有所缩小，整整一个军从他的部队中调走了。他说，他留下的人马不下七万三千。在这些部队中，只有三万五千人属于班克斯的谢南多亚河军区。麦克莱伦认为这支部队可以保护首都，他的看法是正确的。可是，他没有把这个安排向林肯解释清楚，总统的不信任态度产生了不良的后果。林肯出于误解，命令麦克道尔指挥的第一军留在华盛顿南面，使麦克莱伦可以依靠的部队在大战前夕减少了四万人。
南方人未能利用一八六一年秋冬两季，失去了最好的取胜时机。他们在布尔朗河战斗中取得的胜利象失败一样有害。他们和戴维斯总统都认为外国干涉就在眼前，并且妄自相信，如有必要，他们可以把北方打得一败涂地，因此松懈下来。第一次战斗之后入伍的志愿兵无法武装起来，兵源减少，现役人员也开始还乡。以奖励和休假刺激入伍的办法也不能奏效。一八六二年初，形势十分危急。南军的队伍中有三分之二是服役期为一年的志愿兵。他们组成的一百四十八个团将于五月份服役期满，而这些团是南军的主力。同时，北方即将发动进攻。征兵制不符合州权原则，但是，邦联议会采取果敢的行动，在四月十六日以一倍以上的多数通过了一项法案，规定凡是年在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体格健全的白人男子均有参军义务。但是，后来入伍的人并不是义务兵，而是志愿兵。他们企图躲避被迫当兵的耻辱。这个法案不受欢迎，难以实行。心怀不满者充分利用法案中的豁免条款，以逃避兵役。
在此期间，杰斐逊·戴维斯总统一直坚持消极防御的政策，没有利用布尔朗河和威尔逊河战斗的胜利趁热打铁。他决定亲自掌握最高指挥权，但是只注意东部战局，忽略了西部。直到艾伯特·西德尼·约翰斯顿在九月接过最高指挥权，西部战场的混乱状态才告结束。戴维斯固执己见，不同意调用驻防大西洋海岸的“老兵”。北军以一支较小的陆海军力量夺取了哈特勒斯角，从那里极易到达北卡罗来纳海湾以及南卡罗来纳的罗亚尔港和波弗特，还可以对查尔斯顿和萨凡纳构成威胁。罗伯特·李从西弗吉尼亚调回以后，奉命组织沿海防务。安布罗斯·E．伯恩赛德率领大批北军打入北卡罗来纳州的内河时，南军缺乏准备，丢失了罗阿诺克岛和新伯恩。因此，戴维斯总统更加坚决地准备保持受到威胁的各州之驻军实力。他把李将军从南北卡罗来纳召回，让他在总部担任职权不甚明确的总顾问。
三月中旬，指挥西线部队的哈勒克对占领纳什维尔的唐·卡洛斯·比尔下达命令，要他率领所属的大部分军队向田纳西河畔离科林思三十英里的萨凡纳进军，在西岸的夏伊洛附近同格兰特和威廉·T．谢尔曼会师，然后进攻艾伯特·西德尼·约翰斯顿。但是，在比尔的部队渡河之前，约翰斯顿抢先发动了进攻。四月六日清晨，他对夏伊洛营地的北军发动突然袭击，于是南北战争中规模最大的残酷战斗开始了。约翰斯顿起初势如破竹，到暮色苍茫之时，迟迟赶到战场的格兰特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这时，约翰斯顿勇中失慎，亲自带领步兵发起冲锋，由于一条大动脉受伤，几分钟之内因流血过多而死亡。他的伟大气概和冲天干劲有可能在第二天赢得的一切均化为泡影。接替他进行指挥的博雷加德不顾下级军官布拉克斯顿·布雷格的反对，将部队撤出战场。在这场激战中，双方各损失一万人马，南军兵力较少，因而伤亡的比例较高。哈勒克带来了北军援兵，但他比较谨慎，阻止北军进行追击。四月八日，约翰·波普将军攻陷了十号岛，俘虏了七千南军官兵。此时似乎可以轻易在南方发动海陆联合攻势，夺取密西西比州的维克斯堡要塞。然而，哈勒克乐于接受林肯总统要在田纳西东部发动攻势的意图。他缓慢地向科林思前进，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包围博雷加德，结果使后者迅速后撤而溜掉了。夏季来临时，北军在西部的三百英里战线向南推进了二百英里。
在里士满－约克敦半岛已经搭起了一座军事戏剧的舞台。四月初，麦克莱伦的大批部队开始在北军控制的门罗要塞登陆，把那里作为桥头堡。这个无法掩盖的行动一暴露，约瑟夫·E．约翰斯顿便撤出森特维尔，放弃马纳瑟斯车站，渡过拉帕哈诺克河上游，在它的支流拉皮丹河南岸崎岖不平的荒野上组织防御。这个行动出乎联邦政府的意料，也使它感到高兴。南军内有两位约翰斯顿将军，这可能使人感到糊涂。艾伯特·西德尼·约翰斯顿在夏伊洛战斗中英勇牺牲之后，只剩下一位约翰斯顿将军，他就是约瑟夫·E．约翰斯顿。他在拉皮丹河南岸同里士满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使基本上正确的麦克莱伦战略计划受到挫折。四月中旬，约翰斯顿赶到约克敦，统率这个半岛的军队，他的主力留在西边八十英里远的地方。这时他可以进行内线作战，集中一切兵力保卫里士满。联邦海军在一阵猛烈的炮击之后，仍然不能压住位于麦克莱伦右侧约克河岸悬崖上的有力炮火。由马格鲁德的部队防守的南军阵地挡在麦克莱伦的面前，横贯整个半岛。麦克莱伦看出，敌军可以在数量上占优势，如果戴维斯同意把大西洋沿岸城镇的守军调给约翰斯顿，南军早就占优势了。
在这种令人沮丧的情况下，麦克莱伦更加谨慎。他将约克敦围困了一个月，不断请求林肯把麦克道尔统率的那个军交给他指挥。林肯则要求他采取积极行动，并在四月九日冷冰冰地写道：“我始终认为，不在马纳瑟斯或其附近打仗，而到海湾去寻找战机，这不是克服困难，而是转移困难。在这两个地方，我们都会遇到同样的敌人和工事。”一个月以后他又写道：“越是拖延，越是对敌人有利，就是说，他们既可修筑工事，又能获得援兵，而你只能得到援兵。”后来，约克敦的投降为麦克莱伦的船只打开了约克河的航道，他开始向南军的防线进攻。马格鲁德只有一万一千人马，他命令部队不战而退，虽然后卫部队于五月五日在威廉斯堡受到重创，全军终于安然脱险。到五月中，麦克莱伦沿着约克河向上游推进了六十英里，到达怀特豪斯。该地位于里士满到西点的铁路线上，离里士满二十五英里。他在西点建立一个新的基地，不再依赖门罗要塞。如果他此时能使麦克道尔的那个军从弗雷德里克斯堡调到自己手下，里士满的末日便屈指可数了。
四月，戴维斯在李将军的劝说下增援“石壁”将军杰克逊，以使他在谢南多亚河流域积极牵制敌人，杰克逊只有一万六千人，而北军的班克斯、希尔兹、弗里蒙特和米尔罗伊四位将军则统率着四万多人。杰克逊打赢了一场短暂而辉煌的战役，进一步提高了自己的威望。他对两侧的优势敌军进行袭击，每天都有被敌人咬住的危险。他带领部队长途奔袭，有时分兵突击，取得了一系列重大胜利，使林肯总统及其顾问们深感不安。最后，林肯同意把麦克道尔的那个军调给麦克莱伦。可是六天以后，当北军有一半人渡过水流湍急的奇卡霍米尼河时，麦克莱伦接到一份电报，内称麦克道尔行动“受阻”。麦克莱伦的部队便停止前进。倾盆大雨使奇卡霍米尼河水位急剧上涨，部队被分隔在两岸，南岸只有两个军。这显然是约翰斯顿的天赐良机，他利用全部兵力攻击南岸的两个军。戴维新总统在罗伯特·李的陪同下，策马观看“七松林之战”(或称“白橡林之战”)。南军总司令没有请示他们，便向部下的将军们下达了口头命令。南军的进攻未能成功。战斗很激烈，但是不分胜负，双方各损失六千人口麦克莱伦的行动受阻，连绵大雨使他更加无法行动。他的前哨离里士满只有五英里。林肯听说杰克逊正在向上游撤退，便又答应调来麦克道尔的那个军。杰克逊杀了个回马枪，在六月八日和九日先后在克罗斯基斯和共和港打败了后面的追兵。林肯因此再次改变主意，不让麦克道尔率军支援麦克莱伦。当然，最好防止联邦首都落入叛军之手，即使暂时陷落也要避免，因为这种情况虽然不会造成灾难，但会产生不良影响。林肯的举棋不定充分说明了文职官员对前线指挥官进行干涉的危险性。
比“七松林之战”更为重要的是，约瑟夫·E．约翰斯顿将军在这次战斗的第一天受了重伤，戴维斯总统在六月一日任命罗伯特·李为永载史册的北弗吉尼亚兵团的司令。
李将军为了发动攻势而第一次扩充兵力，不久便显出影响战争进程的能力。他得到戴维斯的允许，调用大西洋沿岸的驻军，这是约翰斯顿久未得到满足的要求。罗伯特·李利用华盛顿的恐惧心理，派出七千军队到谢南多亚河流域加强杰克逊的力量。这步棋使麦克道尔的那个军更加难以行动。杰克逊骑马来到李将军营中协调计划。他接到的命令是，把“老弱残兵”留在谢南多亚河流域，率领主力部队秘密前往位于里士满到弗雷德里克斯堡的铁路线上，在里士满以北十五英里处的阿希兰，然后继续前进，便可打击北军的侧翼和后卫，切断他们和西点之间的运输线，他应在六月二十六日黎明前做好战斗准备。在此之前，南军中年轻的骑兵指挥官J．E．B．斯图尔特率领一千二百名骑兵对麦克莱伦的右翼进行了出色的侦察活动。他穿过麦克莱伦的运输线，由于无法退回原处，便围着北军绕行一周，带着数百名俘虏回到里士满以南的地方。这个行动使李将军感到意外，它很可能起了警告敌人的作用。但是麦克莱伦并不改变军队的部署，他的部队仍然聚集在里士满附近，分驻在奇卡霍米尼河两岸。罗伯特·李和杰克逊的部队共有七万五千多人。麦克莱伦的部队有八万七千人，其中只有菲茨姜·波特将军那个军的二万五千人在奇卡霍米尼河北岸。罗伯特·李决定让大部分部队渡河去同杰克逊会师，以便集中五万六千人，击垮波特军的右翼，切断麦克莱伦到西点的运输线，然后在他背后渡过奇卡霍米尼河，彻底摧毁他的大军。留守里士满的只有马格鲁德指挥的一万六千人。如果麦克莱伦看透这步棋，他就会带领六万人马扑向里士满防线，以几乎四比一的优势发起猛攻。罗伯特·李很了解麦克莱伦，对他有正确的估计，认为他不会采取这样的行动。罗伯特·李对戴维斯说：“即便如此，我也会紧追不舍。”意思是说，他将趁北军攻打里士满之时从其背后予以打击。这句话反映了李将军的巧妙灵活的战略战术，也说明优秀指挥官调动大军何等容易，简直如同骑马消闲一般。
六月二十五日夜间，南军的两个军渡过奇卡霍米尼河，转向右方，在梅卡尼克斯维尔向波特的军队发起攻击。波特突然遭到袭击，进行了顽强的抵抗。有膛线的北军大炮杀伤了大量敌人。杰克逊由于道路难行耽搁了一天，没有赶到战场。波特给敌人造成两千多人的伤亡，而自己在下游四英里的盖恩斯米尔尚有预备队可以依靠。南军在六月二十七日对盖恩斯米尔再次发动疯狂进攻。这次战斗是罗伯特·李直接指挥的首次战斗，双方打得难解难分。北军的大炮再显神威。南军发动几次全面进攻，均被打退。波特的右侧布满树林和沼泽，所以当杰克逊在夕阳西照时分赶到战场时，无法对波特的侧翼发动进攻。罗伯特·李并不因此感到失望。他呼吁部下奋力作战，然后命令J．B．胡德指挥的勇敢善战的得克萨斯部队向敌阵中心发起攻击。太阳接近地平线时，他下令开始全线进攻。得克萨斯部队攻破了久经考验的波特军的中心阵地，北军被赶出阵地。夜幕降临时，南军已经缴获二十门大炮，俘虏数千名北军官兵。波特向哪里撤退呢？在这两天的战斗期间，麦克莱伦在马格鲁德对面按兵不动，他将采取什么行动呢？他的运输线已被切断，右翼被打垮。此时杰克逊已经成为罗伯特·李的一只铁拳，李将军的左翼部队一定挡住了北军的右侧和背后。这个打击真有致命的威胁吗？
然而，麦克莱伦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军人。当他的将军们在盖恩斯米尔战斗的当天晚上来到他的司令部时，他告诉他们说，他已经放弃了到西点和约克河的交通线，并已下令海军把基地从约克河转移到詹姆斯河，全军将南下奔向詹姆斯河畔的哈里森渡口，在那里可以得到各种给养。我们现在知道，他事先为此做了准备。不过，他到最后的紧急关头才作出上述决定，这是十分危险的。在奇卡霍米尼河上以及河边的沼泽上，早已筑起一道桥梁，该桥根据它的形状得名为“葡萄藤桥”。波特的部队通过这座弯弯曲曲、摇摇欲坠的桥梁顺利逃脱。与此同时，所有北军准备进行一次艰难危险的行军，要渡过白橡沼泽，到达约克敦半岛的南部。现在该轮到马格鲁德对这支处境艰危的军队发动进攻了。他于二十八日在萨维吉车站袭击北军，夺取他们的野战医院和大批给养。罗伯特·李尚未弄清麦克莱伦究竟是奔向詹姆斯河，还是经过威廉斯堡公路撤向门罗要塞，因此延误了一天，未能及时渡过奇卡霍米尼河追击北军。到了三十日，他才在格伦代尔(或称弗雷泽农场)追上麦克莱伦，迫使对方应战。于是，这次战役的高潮来临了。
麦克莱伦利用这一天同海军协商，在詹姆斯河畔建立新的基地，坐待战斗爆发，这几乎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南军也有许多失误，地图不完善，时间计算不准确，进攻力量过于分散。此外，南军寄予很大希望的杰克逊身体垮了下来。在罗伯特·李准备用于决战的七万五千人马中，真正投入战斗的不到两万人。这批部队以沉重的代价粉碎了北军的阵线中心。但是，北军在夜色的掩护下又退走了。在莫尔文山上，麦克莱伦的背后是詹姆斯河，没有退路，不过他有海军炮火保护侧翼，而且自己实力雄厚，便回头同敌人决战。在这个星期的最后一次战斗中，又是罗伯特·李主动进攻，他的部下十分勇猛地向敌人冲击。北军的大炮声震耳欲聋。南军士兵的喊杀声响彻云霄，他们那样的喊杀声在那些炮火纷飞的年代里是经常可以听到的。可是南军的拼杀无济于事，麦克莱伦逃脱了覆灭的命运。他被打败，全军撤退，整个计划成为泡影，损失了大量的物资，弹药、六十门大炮和三万六千支步枪，却没有触动里士满的一根毫毛。然而，他和他的勇敢军队以五千人的代价击退了追兵，结束了“七日战役”。
罗伯特·李是七日战役中的胜利者。世界舆论认为北军的宏伟计划遭到彻底失败，华盛顿的舆论也是如此。麦克莱伦毫不气馁，建议渡河前往彼得斯堡，象格兰特后来在一八六五年那样，“从后门”进攻里士满。他的建议没有得到采纳。对于罗伯特·李来说，这次战役也同样使他感到失望。由于参谋人员缺乏经验，他多次功亏一篑，失去歼敌之机。他损失了两万多精兵良将，而人力充足的北方只损失一万七千人。
林肯和他的顾问们打算恢复原来的计划，在华盛顿和里士满之间的陆路上聚集优势兵力，凭着人多势众杀将过去。无奈他们的军队被驻守里士满的李军所隔开，兵分两处。林肯命令麦克莱伦撤出半岛，将部队沿着波托马克河带到华盛顿附近。在西部战场违背林肯之命而取得胜利的哈勒克声名大噪，被任命为总司令。林肯还把在密西西比河流域作战有功的波普将军调来指挥“弗吉尼亚兵团”。波普为人尖刻，傲慢自负。由于在西部武运亨通而趾高气扬，在言谈中贬低东部军队及其战果。他将让他们看看应该如何进行战争。麦克莱伦奉命交出部队，官兵们离开他时依依不舍。他受到贬黜，被派去防守华盛顿。波普将是联邦的保卫者。他上任伊始，便以战争中尚未使用的严厉手段对待西弗吉尼亚州的平民。在他的兵团控制范围内，所有男子必须宣誓忠于联邦，否则将被赶出家园，而且如果逃回家园就要被处死。杰克逊听到可爱的家乡传来这一消息时，极力抑制自己的激动情绪，才保持了镇静。
战略形势有利于罗伯特·李和他的助手。他们准备趁麦克莱伦的军队从约克敦半岛撤回之前，对波普发动进攻。他们如何进攻，必须在此叙述一番。
海战史上一次划时代的战斗也在此时发生了。一八六一年春，联邦政府轻率地放弃了诺福克海军基地，把它丢给脱离联邦的弗吉尼亚州，美国海军的几艘舰艇和一些物资被烧毁。其中的护卫舰“梅里马克号”被南军奇异地修复，加以改造。他们为它装上了蒸汽机，在甲板上用柚木修建了低矮的炮塔，把铁路上用的铁打成两英寸厚的铁板，用两层铁板护在炮塔上。这些铁板连在一起，第二层横压着第一层，形成了四英寸厚的铁甲防护罩。船首装有金属撞角，炮塔里配置了十门七英寸口径的来复线大炮，从射击孔向外射击。以前曾有许多人设想建造这样的军舰，现在它终于出现了。
这艘新颖的军舰到一八六二年三月七日才修整完毕。它在三月八日同雄踞门罗要塞、封锁着约克河和詹姆斯河入海口的北方海军交战，在此之前它没有发射过一颗炮弹，发动机也从未转动过。它的发动机破烂不堪，每小时只能航行五海里，行驶起来象一只浸满水的船。可是它却驶出港去，毫不犹豫地同离它最近的“坎伯兰号”和“国会号”交战。这两艘执行封锁任务的军舰用舷炮齐射，如果对方是一艘普通的护卫舰，早就被击沉了。在射程内的北军其他舰艇和休厄尔据点的海岸炮也向“梅里马克号”轰击。重新命名为“弗吉尼亚号”的“梅里马克号”对这些炮火全然不顾，径奔“坎伯兰号”，与之拦腰相撞。“梅里马克号”上几乎没有感觉到震动，它的撞角脱落，“坎伯兰号”船体倾斜，仍在坚持射击，不久便带着大部分船员沉入海中。然后，“梅里马克号”冲向“国会号”，在两百码的距离把它打得火光冲天。一个小时以后，“国会号”升起白旗，北军的其他小艇想方设法抢救它的船员。“梅里马克号”吃水二十二英尺，当时正值退潮，它无法靠近岸边，否则搁浅的“明尼苏达号”也会遭到同样的下场。“梅里马克号”至少受到一百门重炮的长时间轰击，而它的铁甲却未受损伤。铁甲外面的东西被打得精光，烟囱和两门炮的炮口也被打飞。船内有二十一人被经过射击孔飞进的弹片杀死或杀伤。船上得胜的士兵们在大炮旁边躺下来，等待第二天早晨摧毁北军的其他舰艇。
但是第二天黎明时，他们从“梅里马克号”上望见一艘怪船在保护“明尼苏达号”。“梅里马克号”上的一名船员写道：“那只船同它所保卫的庞大护卫舰相比，只是一个小东西。”它就是埃里克森指挥的“铁甲舰”，它早已引起人们的议论，现在终于上阵了。“梅里马克号”是海军史上的一场革命，但在一天之后，“铁甲舰”则较之有长足的进步。“铁甲舰”上只有两门大炮，但它们的口径是十一英寸，安在有九英寸铁甲的转动炮塔里。它的甲板呈龟背状，有厚厚的装甲保护，几乎同吃水线齐平。它的吃水深度只有十二英尺，有着行动灵便的优点。
这两个铁甲怪物互相接近，北军的其他舰艇呆呆地在一旁观望。两个怪物互相靠近时，失去撞角的“梅里马克号”向“铁甲舰”射击。没有一颗炮弹能够穿透“铁甲舰”的铁甲，可是当两门十一英寸口径的大炮击中“梅里马克号”的中间部位时，整个船舷凹进了几英寸，炮手们的鼻子被撞出了血。这两艘铁甲舰互相轰击了六小时，双方均未受到损失。它们在天黑时各自撤走，再也没有交战。“梅里马克号”在吃水线以下没有装甲，船上官兵认为它比较幸运。它返回船坞，弥补这个缺陷和其他弱点。“梅里马克号”的适航性极差，在前去作战的途中几乎沉没，因而也需要修理。欧洲人得到这次战斗的消息后意识到，世界上的所有战舰统统过时了。为了适应已经改变的情况，英国海军部作了艰苦的努力，在几年的时间里重建了皇家海军。可是现在，仍有一些蠢人建造几乎没有任何装甲的舰艇。 [ 原注：写于一九三九年。 ] 自从四百年前火炮装上军舰以来，“梅里马克号”同铁甲舰的这次战斗是海战史上最大的一次变革。
南军撤出诺福克时，企图让“梅里马克号”驶到詹姆斯河上游去保卫里士满。它尽量减轻负荷，已经到了无力自卫的程度，可是它仍然吃水很深，无法驶入内河。于是，舰长下令把它烧沉。它的赫赫战功在南方引起的欢乐如今变成了悲伤和怒火。但审理此案的南方军事法庭宣布：“本庭认为，在彼时彼地放弃并烧毁这艘船是唯一的办法，所以，被告下达这样的命令是正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