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比利亚半岛战争与拿破仑的垮台·第二十二
作者:温斯顿·丘吉尔 ·英国
出自————《英语国家史略》
出自————《战争通史》
英军从海上撤离拉科鲁尼亚之后,西班牙便没有能够阻止法国元帅行动的有组织的军队了。各地的西班牙军队相继失败,只有无法消灭的游击队还在继续活动。一八零九年的头几个月里,法军又可以在伊比利亚半岛任意活动了。
苏尔特进入葡萄牙,在波尔图建立大本营。穆尔远征军的留守部队仍然占领着里斯本,他们不断得到援兵,总数又达到了三万人。这些部队和同等数量的葡萄牙军队在英国将军贝雷斯福德的指挥下,足以使苏尔特在几个月里无所作为。苏尔特在这几个月里策划登上葡萄牙的王位,因而分散了精力。英国政府在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的问题上意见不一。是在伊比利亚半岛发动战役,还是进攻尼德兰呢?他们决定分散力量,兵分两路同时进攻。一支部队奉命出击,要攻占位于斯凯尔特河入海口的荷兰岛屿沃尔克伦,进而占领安特卫普。这次分散力量造成巨大损失,可是这个计划似乎颇有成功的希望。当时很少有人认为能够在遥远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取得重大胜利,而阿瑟·韦尔斯利却坚持这种看法。他在四月份被重新任命为里斯本的指挥官。他将在伊比利亚半岛战斗五年,然后经由法国首都凯旋伦敦。
韦尔斯利辞去议员和秘书长的职务,在四月底到达里斯本。他可以在两个方案之间作出选择,要么到波尔图进攻苏尔特,要么再次进入西班牙,同法军的某个元帅交战。当时,法国的军团分布在西班牙各地。他决定先扫请葡萄牙境内的敌军。他的军队经过秘密的急行军到达杜罗河边,一个师的兵力在苍茫的夜色中用小船和驳船渡过河去,袭击城内的苏尔特部队。他以微小的代价迫使苏尔特向北部山区退却。这位法军元帅由于贝雷斯福德指挥的葡萄牙军队的活动而无法向南方撤退,被迫丢弃所有的大炮、伤员和大部分辎重,六天以后到达西班牙加利西亚省的奥伦塞。他的部队混乱不堪,非常疲惫,自从进入葡萄牙以来已经损失了六千多人。偷渡杜罗河、奇袭波尔图和战胜苏尔特是这位英国新将军的辉煌胜利,为其未来的行动铺平了道路。
韦尔斯利决定沿着塔古斯河谷打进西班牙中部,同奎斯塔指挥的西班牙军队合力攻击维克托元帅。苏尔特整顿并重新装备了自己的军队,前去同维克托会师,这样可以使自己获得绝对优势。韦尔斯利的部队在马德里西南一百英里的塔拉韦拉,处境艰危,军粮将尽。维克托元帅认为他有足够的力量单独发动进攻,不必等待苏尔特到来。一八〇九年七月二十七日下午,两军开始交锋。法军有五万人,韦尔斯利有二万英国军队和二万四千西班牙人。西班牙人很勇敢,可是在正规战斗中不能担任重要的角色,他们的力量在于进行骚扰战。参加激战的是一万六千英国军队和三万法国军队。维克托的部队在二十八日开始的大规模进攻中配合不当,用刺刀进行一阵激烈拼杀之后,败退下去,死伤累累。同日下午,战局危急。英国近卫军见敌人败退,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离开阵地进行追击,英军阵线的中心因此出现了缺口。法军发动反攻,英军大乱。这时,韦尔斯利已把四十八团调上阵地。该团阵列整齐,纪律严明,从撤退的士兵身边冲上前去,攻击法军侧翼,扭转了局势。第二十三轻骑兵团勇猛地杀入敌军侧翼,重创敌军,他们自己也伤亡了一半。黄昏时分,维克托元帅只好认输,向马德里撤退。英军的伤亡数字可以表明这场战斗的残酷程度,韦尔斯利的两万军队死伤了近六千人,法军则损失七千五百人和二十门大炮,西班牙人说他们损失了一千二百人。
韦尔斯利无力追击敌军。翌晨,罗伯特·克劳弗德将军带着他的轻装旅赶到,该旅后来成为著名的轻装师。它在二十六小时内行军六十二英里,这在有记载的步兵行军中是最快的一次。韦尔斯利已经不能依赖西班牙盟友的合作,因为他们不按照他的要求同敌人作战,而是随心所欲地进行战斗。韦尔斯利象以前的约翰·穆尔爵士那样,冒了很大的风险,结果险中取胜。他率领未伤元气的军队沿着塔古斯河撤回葡萄牙。他作为一个指挥巧妙而意志坚定的将军备享盛誉,英国军队的战斗力也在法国人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英国出现了罕见的满足情绪。阿瑟·韦尔斯利爵士被封为威灵顿子爵,尽管辉格党人表示反对,他连续三年得到两千英镑的年金。纳尔逊已经去世,皮特也已离开人间,但英国终于有了一位能够代替他们的人。
这段历史的主要特点是,国内的政治形势同将军们在前线的胜败有着密切的联系,每次军事失利都使伦敦内阁大臣之间的个人关系发生危机。《辛特拉协定》的耻辱使坎宁和卡斯尔雷之间的斗争进一步激化,反感进一步加深。前者主张对有关的所有将军给予撤职处分,后者则很关心韦尔斯利兄弟在政界和军界的前途。幸好卡斯尔雷占了上风。如今这两位大臣在派往沃尔克伦的远征军面临的危急问题上争论不休,由于外交大臣和陆军大臣的职权界线不清,他们更加气急败坏。挂名首相波特兰公爵身体欠佳,两位年轻政治家争夺首相职位的斗争因此更加激烈。他们进行决斗,坎宁受伤。二人双双辞职,波特兰公爵也辞了职。财政大臣斯潘塞·珀西瓦尔接管政府。此人从不装腔作势,但善于雄辩,也颇有魄力指挥这场战争,威灵顿在西班牙的战争得到新政府的支持。珀西瓦尔任命韦尔斯利侯爵为外交大臣,这位侯爵在内阁里坚决支持他的弟弟威灵顿。新任陆军大臣利物浦勋爵对威灵顿也比较友好。珀西瓦尔政府尽力满足威灵顿的要求,但由于下议院的辉格党反对派和托利党叛徒作祟,它常常因一些小问题受到阻挠。一八一〇年,国王疯病发作,引起新的危机。珀西瓦尔巧妙地避免了政治力量对比的变化。威尔士亲王乔治成为摄政王,可是,他并不象他的辉格党朋友们殷切希望的那样把他们请上台,而是决定信赖父王的大臣们。这个行动给他带来了荣誉。通过勤俭节约的政策,珀西瓦尔保证了军队的供应。在他执政的三年里,政府的效率不断提高。
这些年对威灵顿是严峻的考验。他统率着英国在欧洲大陆仅存的一支军队,如果失败,则会给英国以及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爱国者带来灾难,也会使法国人腾出大量军队去增援拿破仑在别处的冒险活动。我们可以预见到,若非威灵顿在伊比利亚半岛长期牵制着拿破仑的力量,这位皇帝肯定会取得新的战果,甚至可能在俄国得手。威灵顿认识到了这一伟大意义,可是他暂时必须小心谨慎。他冷冰冰地写道:“这是英国的最后一支军队,我们必须善加保护。”在法国革命以来的战争中,英国已经多次派兵在欧洲登陆,但是没有一次能够坚持下来。法国人总是竭力把英军赶入大海。一八一〇年,他们又调兵遣将,准备发动新的攻势。威灵顿打定主意,决不轻易撤退。前一年冬天,他一直在加强里斯本附近托雷斯维德拉斯高地的一系列防线。这是他的最后阵地,他逐步向这些防线撤退。
拿破仑手下最优秀的将军马塞纳指挥着法军的葡萄牙兵团。他粉碎了西班牙的抵抗力量之后,便带着八万人越过葡萄牙边界。英军约有二万五千人,他们的葡萄牙盟友也有同样的数量。九月份在布萨科进行了一场激战,六万法国人对付五万联军。联军中只有一半是英国人,但此时葡萄牙人已经受到锻炼。法军遭到沉重打击,可是威灵顿继续退却。突然,法军停止前进,前面是英军守卫的坚固的托雷斯维德拉斯防线,周围是有意制造的无人区。马塞纳预见到,未来几个月里必然缺少粮食,前景暗淡,不可能发动有效的进攻。这里是整个战役的关键。法国人停顿下来,就地过冬。威灵顿在他们的周围等待时机,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决心“让他们吃尽苦头,迫使他们撤出葡萄牙”。结局果然如此。第二年春天,马塞纳放弃他的目标,撤到西班牙,留下了一万七千具尸体和八千俘虏。
葡萄牙得到解放,威灵顿的胜利加强了国内政府的地位。当然,伦敦和里斯本的欢乐气氛中也有不耐烦的情绪。威灵顿遭到急性人甚至同党朋友的攻击,他们不能理解他循序渐进的战略。威灵顿在这些人的催促声中毫不动摇,自有主张。他决定建立一个辽阔的根据地和可靠的运输线,然后再深入西班牙境内。他必须控制巴达霍斯和罗得里戈城两个边界堡垒,因为它们扼守着通往马德里的道路。同他对峙的有两支法国军队。马塞纳在莱昂省指挥着北线部队,后来被马尔蒙所代替。苏尔特在安达卢西亚指挥着南线部队。他们和西班牙其他地区的法军元帅所指挥的部队总共约有二十五万人,其中约有十万人在同威灵顿对抗。不停的游击战使他们的行动深受影响。他们在西班牙得不到给养,再也不能实行法军在欧洲各地惯用的以战养战的政策。他们内部也发生了争吵。他们的皇帝愤愤然从巴黎一再发出指示,可是他依据的只是想象,而不是事实。拿破仑忙于运用他的天才以应付大陆帝国面临的问题,所以未能成功地指挥遥远而又无情的西班牙战争。
威灵顿充分认识到自己的艰巨任务。一场运动战于一八一一年在西班牙境内开始了。阻止威灵顿前进的两支法国军队分别在富恩特多诺罗和阿尔布埃拉战败。这两次战斗异常激烈。关于罗德里戈城以西的富恩特多诺罗战斗,威灵顿承认道:“如果波拿巴指挥那场战斗,我们就一定会失败。”遗憾的是,拿破仑不在那里,他正忙于外交工作和准备其他地区的战争。另外,他刚刚隆重地举行了第二次婚礼。这个科西嘉人的新娘是傲慢的哈布斯堡王族的公主玛丽亚·路易莎。她为拿破仑生了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儿子和继承人,却没有为他带来幸福。
威灵顿的副指挥官贝雷斯福德指挥的富恩特多诺罗战斗和阿尔布埃拉战斗对战局没有产生根本的影响,但英军仍然占着上风。威灵顿在给利物浦勋爵的信中写道:“我们肯定已经改变了西班牙的战局,从守势转入一定程度的攻势。”这是典型的留有余地的说法,实际上,威灵顿已经在制定计划,要把法国人赶过比利牛斯山脉,把战争推进到他们的国土上进行。一八二二年一月,他在冰天雪地之中终于攻占了罗德里戈城。四个月以后,巴达霍斯也在血战中陷落。威灵顿在这两次战斗中损失了许多人马,但是挺进西班牙的道路已经畅通。威灵顿和马尔蒙互相角逐,双方都在等待对方走一步错棋。最后马尔蒙犯了错误,威灵顿取得伊比利亚半岛战争的第一次进攻性胜利。约瑟夫·波拿巴国王逃离马德里,英军在当当的钟声和欢呼声中占领了西班牙首都。可是他们还得对付苏尔特的军队。这位法国元帅从南方赶来以后,绕到英军的侧翼。他的军队几乎占着二比一的优势,但他小心谨慎,避免给英军以可乘之机。威灵顿再次撤回葡萄牙的边境地区。在这一年的战役中,他打垮了一支法国军队,使西班牙南部从法军的铁蹄下解放出来。同时,东方的一片阴云正向拿破仑的帝国袭来,当时正是拿破仑从莫斯科撤退的那个冬天。
一八一二年春,拿破仑皇帝一直以欧洲前所未有的规模招兵买马。到了夏天,他率领从各个属地征集的军队杀向东方。两年来,他和俄国的关系不断恶化。沙皇逐渐认识到,只要法国皇帝主宰一切,欧洲就不会安宁。提尔西特的和谐气氛早已消失,在涅曼河的木筏上发誓要彼此友好的两位皇帝成为死敌。拿破仑决定先发制人,进行毁灭性的打击。他的将军和大臣们缺乏热情,内心不安,而帝国的军人却非常兴奋。他们认为,这次战役的规模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次战役,它比亚历山大大帝的战役更加大胆,可能会使他们征服亚洲各地。拿破仑在维斯杜拉河彼岸聚集了数支大军,总共将近五十万人马。他的儿子欧仁总督带着五万意大利人从意大利出发,荷兰、丹麦以及莱茵河畔诸邦都派出部队,奥地利和普鲁士作为拿破仑的忠实盟友也都分别派出三万军队。在这么多年的战争中,苦于战祸频仍的欧洲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阵势。在这股滚滚东进的洪流中,法军还不到二十万人,他们由皇帝本人直接指挥,是这次进攻的枪尖。于是,一场伟大的戏剧达到了高潮。
许多人曾就俄国战役会出现的困难向拿破仑提出过警告,他也并未轻视他们的忠言。他准备的运输工具和给养的数量在那个时代是相当可观的,但是仍然不能满足需要。一八一二年六月,他渡过涅曼河,向东直捣五百多英里之外的莫斯科。抵挡他的有两支俄国军队,总数为二十万人。他的计划是将他们各个击破,扑向古老的俄国首都。他确信,到那时沙皇必然议和,欧洲的其他君主在这种情况下也必将马上求饶。然而,俄国却不走这条道路。在关键的六月份,俄国驻英大使说出了准确得惊人的预言,它反映了沙皇及其谋臣的希望。他写道:“我们可以通过持久的防御和退却赢得胜利。如果敌人追击我们,他们的末日就行将到来,因为他们远离给养基地,越深入广漠无垠而没有粮食的乡野,处境就越危险。他们势必忍饥挨饿,受到哥萨克军队的包围。他们将被严寒所消灭,而严寒始终是我们最忠实的朋友。”防御,撤退,严寒——这些正是俄国最高军事当局所依赖的武器。拿破仑研究过伟大的瑞典国王查理十二对俄国进行的惊人战役,认为自己从研究中大受裨益。在二十世纪,另一位更为残忍的独裁者也研究了拿破仑的错误,他也认为自己从中吸取了教训。可是,俄国使他们都恍然有所觉悟。
俄国军队避开拿破仑设下的圈套,向后撤退,一路上破坏了法军必然经过的乡村。在莫斯科以西大约六十英里的鲍罗季诺,俄军回头迎战。在十九世纪的这场最激烈的战斗中,库图佐夫将军使拿破仑遭到沉重的打击。两支大军各自投入大约十二万人马,双方都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库图佐夫再次撤退,莫斯科落入法军之手。但是,俄国人拒不求和。冬天迫近之时,拿破仑被迫意识到,在有意或无意烧成废墟的莫斯科,饥饿的法军是无法久留的。唯一的出路是在逐渐加深的积雪中撤退,这是历史上最著名、最倒霉的一次撤退。严寒向法军士兵敲响了丧钟。法军的残余部队在后卫战中英勇抗击,但它的力量进一步削弱。在攻入俄国的大军中,只有两万人稀稀拉拉地撤回华沙。据说,内伊元帅是最后撤离俄国土地的法国人。
十二月五日,拿破仑在俄国边界离开他的残兵败将,乘坐雪橇奔向巴黎,把这支部队的善后工作交给他的元帅们。他本人并不认输,仍然相信自己的运气。向东方扩张帝国的计划虽已失败,他在西方尚能保持这个大帝国。他将竭力组织新军队,继续战斗。一八一三年春天,他再次投入战斗。他的部队有一半是新兵。法国也不再支持他了。他纠集的力量都是勉强从命的,甚至连他的元帅们也开始动摇。德意志在他失败之时起来造反。法军激起的民族主义精神给这位欧洲之主带来麻烦。一些联盟在英国的资助下建立起来。拿破仑得到体面地实现和平的机会,可是他拒绝了,因为他以为,在战斗中凭着天才能够改变命运。他那些犹豫不决的盟友相继离开了他。抛弃他的有法国元帅贝尔纳多特统治的瑞典以及普鲁士和奥地利,还有他的属国萨克森和巴伐利亚。沙皇决心进军莱茵河地区。长期服从法国的中欧各国也参加了俄国人的行动。双方在萨克森和西里西亚进行了几次大战。最后在十月份的莱比锡三天激战中,拿破仑的所有敌人一齐向他扑上来。双方各自投入的兵力约有五十万。拿破仑在这次“万国会战”中失败,被迫向西撤到法国边界。于是,盟国自一七九三年以来首次聚集到敌人的边界。大规模的革命冒险活动和帝国事业即将结束。
威灵顿在南方战线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战果。一八一三年五月,他从边界地区的堡垒出发时挥动自己的三角帽感叹道:“再见,葡萄牙!我再也不会回来见你了。”他确实再也没有回来。他再次把约瑟夫·波拿巴国王赶出马德里,将法军彻底逐出西班牙北部,一直赶到古老的纳瓦拉山国。在六月二十一日的维多利亚战斗中,他击败儒尔当元帅,把他赶过比利牛斯山脉。这一胜利消息使沙皇和正在萨克森的欧洲联军振奋了精神。参加维多利亚战斗的部队只比集中在德累斯顿和莱比锡周围的军队的十分之一多一些,可是战果很大。法国人在西班牙的占领区只剩下加泰罗尼亚了。英军的胜利在历史上第一次受到用俄文歌唱的感恩赞美诗的祝贺,这也是仅有的一次。威灵顿坚持他的目标,如他所说,他的目标是要削弱“这个欧洲祸根的力量和影响”。一八一四年春,他踏上法国的土地,占领了波尔多。四月初,他继续出击,在图卢兹打败了他的老对手苏尔特。
拿破仑的末日已经来临。他的南方战线已经崩溃,东面的普鲁士人、俄国人和奥地利人正在向巴黎前进。拿破仑从来没有象在一八一四年的短暂战役中这样善于用兵。他于二月在蒙米雷伊和蒙特罗打败了联军。在以往的战斗中,双方之间的河流从来不是什么屏障,可是这次拿破仑却充分利用了同前进方向相并行而有利于防御的河流。他在这次战役中用兵之巧妙堪称军事艺术的典范。他两渡埃纳河和马恩河,迫使占着优势的敌军仓皇退却。可是,欧洲的联合力量已非他所能抵挡。而且,国内的反对派公开起来反对他的统治。长期秘密策划反对他的塔列朗和富歇此刻也考虑到,法兰西只有抛弃她的皇帝才能得救。三月底,保卫巴黎的马尔蒙元帅投降。四月三日,拿破仑逊位,退居厄尔巴岛。长期残酷战争的狂潮退落了。在维也纳会议上,欧洲各国准备进行和平的外交斗争。
卡斯尔雷代表英国出席了维也纳会议。一八一二年,珀西瓦尔首相在下议院的会客厅里被一个疯子击毙。他的同事利物浦勋爵接管政府,执政十五年。卡斯尔雷作为外交大臣再度进入内阁,直到去世。这些年的战时政府在辉格党史学家的笔下没有得到公平的评价。其实,珀西瓦尔、利物浦、坎宁和卡斯尔雷以勇敢的精神和熟练的技巧挑起了处理国务的重担。卡斯尔雷将在重建欧洲的使命中扮演重要角色。在实现公正和体面的和平这一过程中,他的意见具有决定性的作用。早在一八一四年三月,他就曾经同主要盟国议订《肖蒙条约》,为后来解决争端奠定了基础。卡斯尔雷主张“力量平衡”,这一概念在二十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成为令人反感的名词。我们从此体会到,当两、三个国家拥有极大的力量时,就需要一种平衡。在卡斯尔雷时代,欧洲有五大强国,他的目标是把这些国家的利益协调起来。要使它们团结一致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可以防止国际分歧导致战争。
卡斯尔雷在维也纳同奥地利首相梅特涅和法国发言人塔列朗打交道。梅特涅坚信十八世纪的旧制度,他希望一切都恢复到法国革命前的状态。他在后来失去权力时自豪地宣称,他一直是“秩序的基石”。趋炎附势的塔列朗先后为法国革命和拿破仑效劳,此时又开始转向波旁王朝,他的目标是在帝国冒险活动失败之后尽力挽救法国。在梅特涅和塔列朗之间,卡斯尔雷处于超脱的优越地位。
法国的统治方式是最紧迫的问题。拿破仑下台了,由谁来代替他呢?由于塔列朗的劝说,各个盟国恢复了波旁王朝,把被处死的路易十六的弟弟路易十八推上王位。在法国经历革命的荣耀和拿破仑的胜利之后,连保皇党人夏多勃里昂 [ 译者注:法国革命时期的著名作家。 ] 的笔锋也不能为黯然失色的君主制增加一点威望和声誉。但是,路易十八至少代表着一种传统,代表着法国残余的政治信仰,尤其是代表着和平。他本人温和谦让,多年的流亡生活并未腐蚀他的性格。人们默默地接受了二十五年来的重大社会变化。拿破仑建立的统治制度由后来者承袭下来,并且增加了新奇的、部分的出版自由和处于雏形阶段的议会制。
对战败的敌人提出的和平条件反映了明智的温和政策。战胜国不要求法国赔款,盟军不进驻法国,甚至也不要求法国归还它从欧洲其他国家的美术馆里抢走的艺术珍品。法国交出了拿破仑占领的外国土地,但她保持了自己的领土完整,而且,路易十八统治的领土比路易十六在位时还要大一些。采取这种温和政策的原因不难理解。分割法国会使某个欧洲大国过于强大,也会在法国人的心中燃起复仇的火焰。
英国人关心的主要是殖民地问题。许多领土归还了原主。然而,维也纳会议的产物《巴黎和约》标志着一个新的帝国得到进一步壮大,它可作为丧失美洲殖民地的补偿。除了毛里求斯,多巴哥和圣卢西亚岛之外,从法国人手中夺取的殖民地又归还了他们。荷兰人收回他们在东印度群岛的属地,斯坦福德·拉弗尔斯爵士曾经卓有成效地统治富饶的爪哇岛,此时他亲眼看到,英国人夺得的这块宝地也归还原主了。又过数年,他才建立起一个贸易站,后来它发展为新加坡城。英国以三百万英镑的价格从荷兰人手中买取圭亚那的部分地区。英国政府最关心那些具有战略价值的中途停靠港,因此,它不放弃马耳他岛和通往印度的要冲好望角。一场复杂的斗争将围绕这块南非属地展开。英国仍然控制着荷兰的殖民地锡兰和丹麦人的赫尔戈兰岛,后者是粉碎大陆的封锁以及向德意志偷运货物的良好基地。这些属地零落分散,但它们合起来,却大大加强了帝国的力量。
欧洲各强国的当务之急是在法国周围划一条防疫线,防止中欧受到革命的感染和威胁。在北欧,信奉加尔文派教义的荷兰和信奉天主教的比利时合并成朝不保夕的尼德兰王国,这个王国只维持到一八三〇年。根据英国政府的建议,莱茵兰划归普鲁士。在南欧,撒丁国王重新获得皮埃蒙特和萨瓦,并且得到古老的热那亚共和国。在意大利的其他地区,奥地利的权威没有受到任何挑战。伦巴第、威尼托、的里雅斯特和达尔马提亚被置于奥地利的直接统治之下。奥地利大公统治着佛罗伦萨和摩德纳。玛丽亚·路易莎皇后得到帕尔马公国,这是因为她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成员,而不是由于她是拿破仑的妻子。另外还有一条规定,她的儿子不能作为她的继承人,波拿巴家族的成员不得登上王位。缪拉元帅在那不勒斯占据着抢来的王位,可是为时不长。不久,波旁王朝复辟,奥地利对它保持着重要的影响。
关于西欧的情况暂且写到这里。根本的问题在于东欧。俄国觊觎波兰,普鲁士则对萨克森垂涎三尺。如果只由它们两方解决这些问题,每一方都会接受对方的要求,然而这是法国和奥地利所不能容忍的。卡斯尔雷反对这样划分领土,因为他害怕俄国扩张,正象梅特涅害怕普鲁士扩张那样。英国、法国和奥地利协力反对俄国和普鲁士的要求,如有必要,甚至不惜诉诸武力。这种必要并未出现。俄国满足于吞并波兰的大部分地区,沙皇作出尊重波兰的权利和自由的种种保证,但他并未实践这些诺言。普鲁士勉强接受了莱茵兰以及萨克森的五分之二的地区。这一折中方案实现得正是时候。当维也纳会议的参加者正在积极活动以及欧洲的政治家忙于重划疆界之时,拿破仑在刚刚退居的厄尔巴岛上盘算着他的计划。欧洲各国的争夺远远没有结束,拿破仑便重新冲上了历史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