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八八年的革命·第二十六
作者:温斯顿·丘吉尔 ·英国
出自————《英语国家史略》
出自————《战争通史》
奥朗日亲王威廉密切注视着詹姆斯国王的行动。海德兄弟二人丢官不久,出类拔萃的荷兰人戴克维尔特使作为威廉的使节到达伦敦,其任务是代表他请求詹姆斯采取比较温和的措施,同时要窥测反对派领袖的意向。
戴克维尔特看到所有的政治家都反对宫廷,便明确表示,他们可以得到威廉和玛丽的帮助。多少个月以来,詹姆斯和天主教势力一直打算指定安妮公主为他的继承人,条件是她必须皈依天主教。安妮身边的人都是坚定不移的新教徒,康普顿主教是她的宗教引路人,约翰·丘吉尔是她的可靠顾问,他的妻子萨拉是她的密友。一听到有关詹姆斯这一企图的传闻,安妮的小圈子便紧密地团结起来。安妮听说有人建议她改变信仰,又气又怕,接着便产生了宁可为新教信仰而牺牲的坚定信念。在后来的斗争中,这个紧密小圈子的坚定、严肃和合理的立场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戴克维尔特离开英格兰以后,约翰·丘吉尔在一六八七年五月十七日致函威廉,向他保证:“我忠于自己的宗教信仰,因此同宗教信仰相比,我个人的地位和国王的恩宠则轻如鸿毛。我可以服从国王的意志,只是正宗教方面难从王命。愿上帝作证,我深知国王对我的恩遇,甚至乐于为他献出生命”。但他也写道:“虽然我不能象圣人那样生活,但如有机会,我一定勇于为信仰而牺牲。”
詹姆斯继续推行带有刺激性的政策。他签署了第一项《免罪令》。这项法令的内容正是国会早就表示反对的,它以王权取代了国会的法案。同时,詹姆斯一意孤行地派一名天主教徒去担任牛津大学马格达伦学院的院长,并且驱逐了进行抵制的评议会会员,因此引起了更强烈的反应。七月份,詹姆斯计划公开欢迎教皇使节德阿达。萨默塞特公爵接到主持欢迎仪式的命令,而他拒绝遵命,他说,根据宗教改革运动宣布的原则,承认教皇的官员是非法行为。詹姆斯说:“我不受法律的约束。”公爵回答说:“陛下可以不受法律的约束,而我则不然。”因此,他立刻丢掉了一切职务。
詹姆斯制定了他的政纲,第二步便是建立政党作为自己的工具,第三步是通过他的党羽组织一届有权废除《宣誓条例》的国会。当时只有少数人才有选举权。在乡下,靠各郡的总督和地方法官基本上可以控制选举,城镇里的选举则可由市政机关控制。詹姆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这些方面。拒绝帮助他组成保皇国会的总督们相继丢官罢职,其中包括许多地方的实力人物,代替他们的是天主教徒或者效忠国王的人。市自治机关和地方法庭都遭到大清洗,以保证天主教徒和不信奉国教者能够有充分的代表权,甚至要保证他们的优势。政府企图迫使地方当局作出支持国王政策的保证。将天主教徒和不信奉国教者置于圣公会教徒和保皇派之上或者取代他们的做法,打破并改变了王政复辟时期确定的英国社会结构。这不仅激怒了傲慢而富有的贵族,也伤害了广大民众的感情。在反对国王的斗争中,有钱有势的阶级因此得到了没有选举权的民众的支持。
为詹姆斯的行为辩护的人喜欢夸大英格兰天主教徒的数量,甚至有人说,经过世世代代的迫害,英格兰仍有八分之一的人口信奉天主教。除了一些非常得宠的人物之外,信奉天主教的英格兰豪门显贵对于国王推动他们进行的冒险行动感到不安。教皇根据罗马教廷的政策,指责詹姆斯过于冲动,他的使节也要求詹姆斯谨慎行事。然而詹姆斯却变本加厉,进一步加强了自己的军队。
谈判又进行了很长时间。牧师们在布道时表示反对天主教,哈利法克斯发表了颇有说服力的《致不信奉国教者的信》,以对抗詹姆斯拉拢不信奉国教老的企图。伯内特主教从海牙写信给圣公会教徒,呼吁他们不要遵守服从王权的原则,坚决同国王的政策进行斗争。奥朗日亲王威廉也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世界上最强大的君主法兰西国王在法国奉行天主教的“宽容”政策,每天都有不幸的受害者在英格兰登陆,英格兰举国上下加深了对天主教的恐惧和仇恨情绪。各阶层和各党派都知道,英法两国的宫廷互相支持,密切合作。他们对今生和来世的一切向往受到威胁,他们经过反复考虑,最后坚决地走上了叛乱的道路。
签订《内伊梅根条约》 [ 译者注:一六七八年法荷两国在荷兰城市内伊梅根签订的和约。 ] 以后的十年,是路易十四的黄金时代。英格兰苦于国内斗争,已经无力对欧洲事务施加影响。哈布斯堡王朝统治的神圣罗马帝国在奥斯曼帝国入侵和匈牙利叛乱的两面夹攻之下,也同样无力插手西方事务。路易十四意识到自己的强大力量,决心恢复并扩大昔日查理大帝的帝国,而且企图登上未来帝国的宝座。他在考虑着一整套新计划,以便把西班牙及其在美洲的新帝国置于法国国王的统治之下。他不断进犯邻国,在一六八一年渡过莱茵河,占领斯特拉斯堡。一六八四年,他炮击热那亚,攻打卢森堡,屯兵西班牙边界,对德意志西北部的大片领土提出主权要求。各个邻国在他的无情侵扰下痛苦而胆怯地龟缩起来。他打击胡格诺教派,同教皇也进行着激烈残酷的斗争。他驯服了法国的教士,使他们象他的军队那样俯首贴耳,并且抓过他们的一切收入和权力。他不仅要求控制俗界,而且要求在许多方面控制教会。法国天主教会出于爱国主义的考虑,屈服于他的权威之下。违抗者象胡格诺教派那样受到沉重的打击。
在许多世代的教皇中,英诺森十一世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这位教皇刚刚步入社会时是个军人,重视实际,十分能干。几百年来,他的形象一直放射着耀眼的光辉。他举止文雅,性情温和,为人仁慈,目光远大,只是过于固执和大胆。他了解当时在世的所有政治家,也了解欧洲政治力量的对比情况。对于法国迫害新教徒的行动,他十分反感。他反对以这种手段教化异教徒,因为基督并没有派武装使徒去进行传教活动。“只能引导人们去教堂,而不应该把他们拖入教堂。”他撤消法国主教的一切宗教权力,发出褫夺教权和革除教籍的命令,最后卷入了正在形成的反对法国统治地位的全欧联合力量之中。他安抚信奉天主教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但同时也与加尔文派教徒奥朗日王子为友。千百万人冲破阶级、民族、教派和利益的界线,产生了目标一致的同志感。这种意识的形成比较缓慢,而且经过了断断续续的过程,可是它毕竟实实在在地产生了。
象一六四二年一样,英格兰在一六八八年秋天有种种迹象表明,一场内战已经迫在眉捷。不过,此刻的力量组合情况同查理一世在诺丁汉举起战旗的时候大不相同了。国王有了大批装备优良的正规军,还有强大的炮兵。他确信自己掌握着即使不是当时最庞大的也是最有战斗力的海军。他在军事上可以得到爱尔兰和法国的有力援助。信奉天主教的可靠总督为他控制着重要港口和武库。王室每年有大量的收入。他以为,由于遵守服从王权的原则,圣公会不会对他采取任何敌对行动。另外,他尽量避免召集国会,以防它采取联合行动。在反对他的阵营里,不仅有辉格党人,而且有王室的几乎所有老朋友。参加王政复辟的人,在马斯顿荒野战斗和内斯比战斗中为詹姆斯的父亲作战或牺牲的那些人的后代,为了“神圣的权利”受到长期迫害的圣公会主教和牧师以及一般教徒,熔毁金银餐具以充实查理一世的国库并派年轻学者参加王军的各个大学,自身利益似乎同君主制紧密相联的贵族和地主阶级——所有这些表面沉默而怒火中烧的人们一定在准备以武力抗拒国王。英格兰的贵族和圣公会从来没有象一六八八年那样受到那么严峻的考验以及为民族作出那么大的贡献。他们毫不动摇,也毫不犹豫。
在这个广泛的秘密联盟中,有两种不同的主张。以哈利法克斯和诺丁汉为首的温和派主张谨慎行事,暂缓行动。他们说,大臣内部正在分化。詹姆斯以为会有许多人皈依天主教,结果事与愿违。他也永远不可能组成拥护他的国会。但没有任何行动能够证明詹姆斯有叛国罪。温和派还告诫说,不要忘记常备军在战争爆发后的作用,而要牢记塞吉穆尔战斗 [ 译者注:查理二世之子蒙默思公爵发动反对詹姆斯二世的叛乱,于一六八五年七月六日在塞吉穆尔被费弗沙姆伯爵率领的王军打败。 ] 的教训,“须知欲速则不达”。另一方是以丹比为首的强硬派。在要人当中,丹比最先致力于招引威廉和外国军队进入英格兰。和丹比站在一起的有施鲁斯伯里、德文希尔和其他辉格党领袖。早在一六八八年春,他们就请求威廉进军英格兰。威廉回答说,如果他在适当的时机接到英格兰主要政治家的正式请求,他就出兵英格兰。他还说,到九月份他可以做好一切准备。到五月底,他们策划了全国性的叛乱阴谋,制定出详细计划。全国到处窃窃私语,神秘的人物来去无踪。
军队的态度将是至关重要的。如果它服从命令,为国王打仗,那么英格兰将毁于内战,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倘若它拒绝打仗,或者有人以某种手段阻止它参战,那么这些重大问题就会得到和平解决。发动这场革命的密谋者似乎有一个坚固的军事核心,这一点虽无明证,却是可以肯定的。这个核心根据政治家的计划已经在军队中逐步形成,或者至少已在高级将领中形成了。军界和政界的所有密谋者的首要目标,是不用武力而能强迫国王就范。这是丘吉尔酝酿已久的意图。同他密谋策划的有从丹吉尔撤回的两个团的上校柯克和特里劳尼,有统领禁卫军的克拉夫顿公爵以及奥蒙德公爵和其他一些军官。激烈的斗争就要开始了。
四月底,詹姆斯签发了第二个《免罪令》,并指示在每个教堂里宣读这个命令。五月十八日,七名主教在德高望重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威廉·桑克罗夫特带领下,抗议詹姆斯如此使用赦免权。普通教士服从教会上司的命令,没有宣读《免罪令》。詹姆斯见到这种抗命不遵的态度怒发冲冠,他尽力削弱的教会竟敢背离服从王权的原则,使他愤慨异常。他要求以煽动和诽谤的罪名审判闹事的主教。他的大臣森德兰为此感到震惊,极力劝说他不要采取这样极端的行动。甚至连掌玺大臣杰弗里斯也对克拉伦登说,国王做得太过分了。可是詹姆斯一意孤行,下令进行审判。各个主教拒绝保释,被关进伦敦塔。
人民一直希望,詹妮斯国王一旦去世,那些使国家不得安宁的冲突也会随之消失。只要玛丽或安妮登上王位,信奉天主教的君主和信仰新教的臣民之间的斗争便会停止。因此,喜欢平静生活的老百姓可以静待暴君的逝世。不抵制王权并不等于失去希望。但在六月十日,当审讯主教一案尚无结果时,王后生下了一个儿子。于是,英格兰人民以后还将接受另一代信奉天主教的国王的统治,而且这样的统治势必无限期地继续下去。
以前不受欢迎的主教此时成为全国崇拜的偶像。当他们登上驳船准备前往伦敦塔时,无数人向他们欢呼致意,欢呼声中,包含着敬意和政治上的支持。主教制度也初次得到伦敦人的拥护。主教们在六月十五日被带回威斯敏斯特宫以及于六月二十九日在法庭受审时,出现了同样动人的场面。审讯持续到晚上,陪审员们整夜聚在一起。翌日,法庭作出主教“无罪”的判决时,人们欢声雷动。当主教们离开法庭时,一生反对主教制度的人随着人群跪下,请求主教予以祝福。此外,军队的态度更为重要。詹姆斯到亨斯洛军营去看望他们,可是他离开时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问道:“这是在喊什么?”“陛下,没有什么,士兵们为主教无罪获释而感到由衷的高兴。”詹姆斯说:“这怎么能说是没有什么呢?”
当天晚上,在庆祝胜利的礼炮声和民众的狂欢声中,身为强硬派领袖的七名主教聚集到施鲁斯伯里公馆,在那里签发了写给威廉的署名信件。这封信语气平静,带有贸易合同的味道。信中说:“如果形势的发展使您认为能够在今年及时赶到这里给予援助,……我们必将迎接阁下登陆。”落款签名的是施鲁斯伯里、丹比、拉塞尔、康普顿主教、德文希尔、亨利·西德尼和拉姆利。这封信由乔装为一名普通水手的舰队司令赫伯特交给海牙政府,该信签署者的名字在不列颠岛上广为传播,目的是要吸引人力和物力对国王发动战争。施鲁斯伯里原来是个天主教徒,后来改信新教。他抵押了自己的家产,获得四万英镑,然后渡海去同威廉会合。丹比开始动员约克郡民众。康普顿到北方“去见他的妹妹们”。自一六八五年以来一直在查茨沃思隐居的德文希尔,将他的佃户组成一个骑兵团。斯图亚特王朝男性继承人的出世对威廉的野心是个沉重的打击,他激动地喊道:“如果现在不动手就再也没有希望了!”于是他开始准备远征英格兰。
小王子的出生对全国人民的希望是沉重的一击。人们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管是真心还是故意,普遍表示不相信。早在王后怀孕的消息刚刚传出之时,就有人怀疑她婚后多年方才有喜的真实性。天主教徒祈祷,乞求并满有把握地预言说,王后将生下一个男孩。许多人因此断定,王后得子一事大有文章。官方点燃的篝火之余烬尚未从街上清除,有关一个孩子被装在长柄炭炉 [ 译者注:睡前暖床用的炭炉。 ] 里偷偷地带进圣詹姆斯宫的传说便不胫而走。由于詹姆斯缺乏远见,婴儿出生时在场的人多半是浸礼会教徒,天主教徒的妻子和外国人。坎特伯雷大主教没有在场,那时他已经是伦敦塔内的囚犯了。海德兄弟二人都没有接到入宫的通知,他们是枢密院成员,是詹姆斯的妻舅和两位公主的舅舅,在婴儿出生时理应在场。威廉授予特殊使命的荷兰大使也没有接到邀请。更重要的是,安妮公主也不在场,她当时和丘吉尔一家正在巴斯。为了国家的命运,必须证明这个婴儿是假王子。英格兰的新教徒坚持合法继承原则,因此只能利用这个办法来避免天主教徒继承王位的严酷现实。他们把是否相信长柄炭炉的传说当作衡量政治立场的准绳。直到动荡的年代过去之后,直到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任何实际价值的时候,他们才放弃了这个传说。
八月份,丘吉尔向威廉重申了他在一年零三个月以前作出的保证,给威廉写了一封亲笔信。这封信至今还保存着,当时如果泄露出去,他一定性命难保。信中写道:“西德尼先生将向您介绍我的意图,我认为这是我对上帝和祖国应尽的义务。我把自己的荣誉寄托于阁下之手,以保无虞。倘若您认为我还应作出其它努力,请尽管吩咐,我当完全遵命,因为我决心献身于上帝欣然给您意志和力量以保护的宗教。”可是,这位当时尚未飞黄腾达的伟大人物,继续担任着他在军内的一切职务,而且肯定打算在时机成熟之时利用他对军队的影响反对詹姆斯国王。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迫使国王屈服,或者消灭他的一切抵抗力量。他态度坚决,手腕高超。他似乎真的在指挥一场战斗。而且,在一切密谋活动中,欺诈手段是必不可少的。
在大海彼岸,率领荷兰军队和舰队的奥朗日亲王威廉密切注视着集中起来的法国大军。他的部下有英格兰人和苏格兰人组成的六个团,它们是组成这支远征军的主力。欧洲新教国家和英格兰都把威廉视为它们反对路易控制和侵略的先锋。可是在入侵英格兰之前,他必须得到荷兰议会的许可。在法国大军磨刀霍霍,待命出击之时,很难使惶恐不安的荷兰市民和面临威胁的德意志公侯相信,只有把荷兰军队派往英格兰,他们才能得到最大的安全保障。最后,威廉说服了勃兰登堡的弗雷德里克三世,从他那里得到一支由朔姆贝格将军指挥的部队。其他德意志公侯对弗雷德里克的看法持默许态度。大多数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人首先从政治角度而不是从宗教角度考虑问题,因而不反对推翻一个信仰天主教的国王。教皇使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消除了在宗教方面的顾虑。于是各种不同的利益和信念统一起来,形成远大的战略目标,而这种目标只有对共同的危险有深刻认识之时才会产生。
局势如何发展,取决于法国如何行动。如果法军进攻荷兰,威廉和荷兰就必须动用全部力量对付法军,那么英格兰只好独自决定自己的命运,如果路易渡过莱茵河进攻勃兰登堡和德意志诸邦,那么威廉的远征军就可以扬帆前往英格兰。然而,路易十四迟迟不作出决定。假如詹姆斯愿意同法国结盟,路易一定会侵入荷兰。不过詹姆斯既有狂热的宗教情绪,又有爱国主义的自尊心,一直举棋不定,以致荷兰人以为他和法国人结盟,而法国人则以为他同荷兰人结盟。因此路易十四感到,他只能等待英格兰在内战中自伤元气。九月底,他挥军突过莱茵河中段。此时威廉免除了后顾之忧,荷兰议会授权他进攻英格兰,他可以自由行动了。于是,詹姆斯的丧钟敲响了。
随着秋意渐浓,不列颠岛上民情日益激动,岛上局势也日趋紧张。在紧张的局势之下,全国主要力量参加的重大密谋活动正在继续进行。詹姆斯企图从泰康内尔在爱尔兰为他建立的天主教军队中抽调几个团到英格兰,这个计划引起了可怕的反应,他只好作罢。各个阶级对爱尔兰人和天主教徒的仇恨和恐惧,在一首充满侮辱和嘲弄言词的民谣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人人传诵这首民谣,他们因此感到战争即将来临。这些顺口溜出于沃顿勋爵之笔,他十分了解黎民百姓,了解他们的思想和语言。这首民谣没有明确地提及威廉,也没有提到入侵和叛乱。可是齐声吟诵的悦耳声音给军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伯内特主教说,“没有见此情景的人是无法产生”这种印象的。人人都在观察风标,看风使舵。全国各地谣言四起,传说爱尔兰人要来了,法国人要来了,天主教徒要对新教徒进行大屠杀以及英格兰王国已经卖给路易十四,等等。总之,种种传闻不一而足。一切都不保险了,也无人值得信任。法律、宪法、教会……一切似乎都处于危险之中。好在一位救星即将出现。只要东风一起,他就会率领大军渡海而来,把英格兰从天主教的魔掌和奴役之下拯救出来。沃顿写了一首含意深邃、名义上针对泰康内尔的两行诗:
为何他久留在后面?
啊!原来有一股新教之风。
这股新教之风吹入人们的心田,它起初阵阵袭来,后来变成强烈的风暴,不久将吹过浪涛汹涌的北海!
威廉的大规模备战工作和英格兰各地的愤怒浪潮,使森德兰和杰弗里斯胆战心惊。他们劝说国王修改政策,建议立即召集国会,停止实行极端的天主教措施,同圣公会讲和。十月三日,詹姆斯同意取消宗教法庭,关闭天主教神学院,恢复马格达伦学院信奉新教的评议会会员的职务,实行不利于天主教徒和不信奉国教者的《一致法》。已经撤职的总督应邀继续掌握各郡的政权,直辖市又得到自治的特许权,詹姆斯还恳求主教们捐弃前嫌,并敦促托利党绅士重返地方法官的旧任。在执政的最后几个月里,詹姆斯被迫放弃他亲手举起的战旗,放弃他的一切目标,企图平息他激起的怒潮,可是为时晚矣。
十月十九日,威廉扬帆出征。他的军队人数不多,却是欧洲各国新教徒的混合队伍,其中有荷兰人、瑞典人,丹麦人、普鲁士人、英格兰人、苏格兰人,还有境遇悲惨而忠心耿耿的法国胡格诺教派的人。这支远征军共有一万四千人,乘坐大约五百艘船只,由六十艘战舰护航。威廉计划在英格兰北部登陆,丹比和其他贵族在那里等候同他会师。可是他被风吹了回去,然后又被风吹过多佛海峡,一路上对人群伫立的英法两岸一览无遗。十一月五日,他在德文郡的托贝登陆。有人告诉他这一天是“爆破阴谋”的周年日,他便对伯内特说:“这回你相信宿命论吗?”
詹姆斯刚刚获悉威廉登陆时并不十分惊慌,他打算把威廉围困在西部地区,破坏威廉的海上交通。詹姆斯把派往约克郡的部队调到南方,指定索尔兹伯里为皇家军队的集合点。在这个危急关头,詹姆斯竟然能够集中克伦威尔在极盛时期所拥有的那么多的军队。他的正规军将近四万人,大约四千英格兰军队刚刚到达卡莱尔,三千爱尔兰军队大部分尚来赶到切斯特。此外,至少还要留下七千人保卫伦敦。即便如此,詹姆斯在十一月十九日抵达索尔兹伯里时,已经有二万五千官兵云集在那里,这一数目几乎等于威廉远征军的两倍。英格兰以前从未见到过如此训练有素的常备大军。
热而,许多人相继背叛这位时适不济的君主。克拉伦登伯爵的长子康伯里勋爵是皇家骑兵的一名军官,企图率领三个骑兵团投奔威廉。詹姆斯接到许多人的警告,因而考虑逮捕丘吉尔。丘吉尔和克拉夫顿公爵企图带领大批人马投降。他们未能实现这一计划,便在十一月二十三日夜晚率领大约四百名军官和骑兵逃离皇家军队的营地。与此同时,安妮公主在萨拉·丘吉尔的陪同下,由康普顿主教带着逃出白厅,星夜北上。这时叛乱如燎原烈火,燃遍全国。丹比在约克郡举起战旗,德文希尔在德比郡带头起事,德拉米尔在柴郡揭竿而起。巴斯勋爵把普利茅斯献给了威廉。后来成为海军司令的乔治·宾以舰长们的代表身份来到威廉的司令部,向他报告说,英格兰海军和朴次茅斯完全听从他的命令。不少城市发生叛乱。通过一次自发的大骚动,英格兰民族抛弃了詹姆斯。
詹姆斯发现他已经无力组织抵抗,便召集仍在伦敦的上院议员和枢密院成员开会,根据这些人的建议,他开始同奥朗日亲王威廉谈判,可是威廉的远征军继续向伦敦挺进。詹姆斯将王后和王子送往国外,自己于十二月十一日深夜溜出王宫,渡过泰晤士河。他所作的一番努力把英格兰王国推入了无政府的混乱状态。他把国玺扔进泰晤士河,传令费弗沙姆解散军队,然后奔向达特默思,准备在那里随便找一些船只渡海前往爱尔兰。到处有传言说,爱尔兰人进行了大屠杀。伦敦市民抢劫了外国大使馆,首都笼罩在草木皆兵的恐怖气氛之中,那个夜晚被称为“爱尔兰之夜”。枢密院仍在伦敦行使职权,若非它采取坚决行动,伦敦必然会完全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它克服种种困难,平息了这场风暴,然后请求詹姆斯立即回到伦敦。它仍然承认詹姆斯的权威。
詹姆斯已经逃到一只船上,可是没有赶上海潮,被渔民和达特默思的市民抓住拖到岸上,押回伦敦。过了一段时间他再次逃跑。这一次他得以逃离虎穴,离开了英格兰,从此一去不返。这位行动失策的国王在垮台和逃亡之时有失大雅,然而史卷为他恢复了尊严。他为宗教作出的牺牲使自己赢得了天主教会的长期尊敬,在终生流亡中,他一直保持着君主的尊严和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