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一个“海豹”:劫后余生
作者:罗伊·贝姆 查尔斯·萨瑟·美国
出自————《第一个海豹》
出自————《战争通史》
(1964年-1971年)
今人终其一生才能理解古人的智慧
——《约伯记·12》
我离开越南后,海军开始考虑以健康原因让我退役。我想,我的事业完了。除非海军把我撵走,罗伊·贝姆——第一个“海豹”是不愿也不能放弃战斗的。当我的同伴还在打仗,我是不能走的。
我去找我的恩师、前辈和朋友惠特尼·泰勒将军。以往每逢重要关头,我都会去找他。我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我是不会摇尾乞怜的,即便是在行刑队面前也不会。
“你在‘海豹’干得不错。”他淡淡地说。
驻越南军事援助顾问团的阿尼·莱文中校现在是驻在加利福尼亚州科罗纳多海军两栖学校的副校长。我还在住院时,他要求把我调到他的学校。泰勒将军安排了这次调动。我将在这个学校为新开设的反游击战训练课程担任教官。令我又惊又喜的是,杰里·阿什克罗夫特已经离开他在南越的快艇部队来主持这个课程。这个粗壮的家伙看到我高兴得大叫一声,然后用他那双大手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对当教官并不感兴趣,但它毕竟要比被海军撵走强。这些年来,由于惠特尼·泰勒的督促和逼迫,我的文化程度已经相当于大学毕业生。然而,我一直觉得自己缺乏正规教育。虽然我是海军上尉,但透过军官和绅士的外表,我依然是棱角分明的水手长贝姆。我对拳头的熟悉甚过对绅士风度的熟悉,在海边酒吧里和“大块头”这样的人在一起比在军官俱乐部里更自在。
当阿什克罗夫特忙着处理来往文电时,我站在特种作战系窗前向外眺望。我觉得自己被这种学术环境压得透不过气来。还能做事的人去做事,不能做事的人则去当教官。我看着一队水下爆破基础班的学员戴着钢盔、穿着沾满沙子的潜水服从窗前跑过。水下爆破队当时尚未和“海豹”突击队合并。
我羡慕这些敢于冒险的年轻人即将成为“海豹”突击队或水下爆破队这种兄弟般集体的一员。我渴望亲身重温一遍那种激动和刺激,甚至是那种沮丧和悲伤。我是多么希望能够重新回到那些因为有了我的梦想而存在的海上特种战士中间啊!
可是,41岁的我却成了一名教官。
我缓缓转身从窗前走开,瘫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杰里,”我说,“让我离开这儿吧。我不属于这个地方。”
阿什克罗夫特叉开两腿坐在一张直背椅上,面朝我说道:“小伙子,你不是一直在说这些士兵在被送去当炮灰之前需要有人来教育他们嘛,你说过,他们需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要到什么地方去、是谁派他们去的、到那儿后要干什么以及如何打仗。”
“我还是这么想的。不过,你需要一个教官来教导他们。”
“当你还是在南太平洋操纵一门5英寸口径舰炮的水手长时,你究竟认为你当时干的是什么?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都在潜水、试验并传授你的知识嘛,还有‘海豹’呢?‘海豹’突击队是你的创造,而不是其他人的。是你训练了他们。是你教导了他们。还有越南的‘蛙人’呢?谁教导过他们?是你。”
“你就是教官,小伙子。最好的教官之一。教育不仅只是教学员去写‘非常规战争’这几个字。见鬼吧,你并不需要写这几个字。你经历过这种战争。你能当教官。小伙子,你的位置就在这里。你不要再提离开的事。”
作为创立和实施美国梅军第一个反游击战实用训练课程的教官,我和加里·布鲁尔中尉获得了“海军部长成就奖”。对于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中有两年是在七年级度过的人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奖励。
1966年8月21日早晨,阿什克罗夫特和我及我的妻子波莉一起吃了香肠和鸡蛋。埃莉和我离婚后不久,我就娶了波莉。杰里那天很兴奋,因为他女儿准备搬到加利福尼亚来和他一起住。他给女儿买了一辆“美洲豹”敞篷车,正在替她进行磨合。
吃完早饭后,杰里去办公室处理周末留下来的一些文书工作。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得到通知说他出了车祸。那辆“美洲豹”滑到沙丘上翻了车。等我赶到医院时,杰里已经死了。
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一个中校接替阿什克罗夫特中校负责学校的反游击战课程。他宣布取消所有实际的野战训练,代之以理论的课堂讲授。
“你在取消野战训练之前为什么不先考察一下呢?”我质问他道,“对于那些准备到越南去的士兵来说,实际的野战训练很可能意味着生与死的区别。”
“你的说教很有趣:”那个陆战队中校不屑地说,“上尉,你的问题在于,你是想把这些水兵变成不称职的海军陆战队员。”
我不由勃然大怒。“长官,我们这些水兵从1962年初起就一直在越南。现在已经到了1966年,而海军陆战队却刚刚进入越南。至于说要把水兵变成不称职的海军陆战队员……长官,如果这个地方有一个称职的海军陆战队员,那就不错了。”
不久,我就接到了调动的命令。
早在1961年“海豹”突击队初创时期,海军作战部副部长霍雷肖·里维拉就曾说过:“我们海军的责任并不是在泥泞的河上进行作战。”
显而易见,他并不了解美国历史。在内战时期,美国海军曾为控制密西西比河和其他河流而战。
1863年,亚伯拉罕·林肯曾说:“不要忘记山姆大叔的蹼足。所有的水面无一没有留下他们的足迹。无论是在深海、港湾、湍急的河流,还是在狭窄、泥泞的小湖,凡是潮湿的地方,他们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我曾以间接的方式又和水下爆破队和“海豹”突击队联系在一起,担任了第37水下爆破队主管军官,从而不仅是第一个“海豹”而且也是最老的“海豹”。后来,我又被调到驻在加利福尼亚州瓦列霍附近马雷岛的海军近岸作战中心担任教官。太平洋地区特种作战部队司令菲尔·巴克钮上校曾想过把我送到人迹罕至的西伯利亚。
巴克钮使他自己成为我的对手。尽管他从未在水下爆破队或“海豹”突击队干过,他靠溜须拍马爬上了这个指挥西海岸特种部队的位置。我看透了他的自吹自擂,总是不失时机地戳穿他。
“你的战斗故事,”我对他说,“不过是半盎司事实加上两吨牛皮。”
我去马雷岛报到时,谁都没有听说过海军近岸作战中心。查尔斯·R.约翰逊上校是这个中心的司令。
“上校,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流放到这里。”我对他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贝姆先生,可能会有人认为这项工作毫无价值。但是,这项工作并非没有价值。我们要为海军在越南进行江河作战训练人员。为了阻止敌人获得并运送物资、补给和兵员,我们不仅要在越南的河流和运河上进行巡逻,而且还要具备江河突击能力。”
像是杰里·阿什克罗夫特的快艇部队和他的“河鼠”曾经做过的事情。杰里想必会对此很感兴趣。我觉得自己几乎又回到了“海豹”突击队的初创时期。我又一次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遇到了各级官僚的阻挠。真见鬼。我已经习惯于军法审判的威胁。
“狩猎警察”行动开始了。如果里维拉将军和巴克钮上校发现第一个“海豹”又一次挣脱了束缚而且还能创造更多的第一,他们想必会痛心疾首。
为了适应在越南进行江河作战的需要,我们设计了特种船,第一批装甲玻璃钢江河巡逻艇长31英尺、宽9.5英尺,装备有两挺50毫米口径机枪、M-60机枪和各型轻武器。经过改进的“马克Ⅱ”型艇宽度增为10.5英尺。
艇上装有两台220匹马力发动机,航速根据载重量可达25到30节,每艘艇共有四名船员。水力喷气推进器取代了舵和螺旋桨。
“我们要从玻璃艇上向越共扔石头!”我惊叹不已,“我们准备在越南配备多少艘巡逻艇?”
“只要能完成任务,要多少给多少。”约翰逊上校说,“罗伊,这将是一个很大的努力。”
“开始训练吧。”
海军在萨克拉门托河和圣华金河口附近的苏里桑沼泽得到一块面积为15平方英里的地作为训练区。这块地的一部分是禁猎区,另一部分则是私人财产。这里的泥潭、沼泽、运河和穿过沼泽、灌木丛的溪流极其类似湄公河三角洲的地形。除了越共之外,这里的芦苇、啮齿类动物和蚊子应有尽有。
内战时期的河鼠又要复活了。
我和另外一个行伍出身的海军军官乔·洛瓦伦上尉一起为即将在越南进行的第一次江河作战制定和发展训练计划。整个训练为期16周,被一个参加训练的志愿者称为“十足的地狱”。训练的目的就是要使学员适应在越南特有的内陆水道上进行作战。学员首先要在科罗纳多反游击战学校接受为期四周的基本训练,然后再到海军近岸作战中心进行为期八周的训练。住这里,未来的“河鼠”将学习船的操作;检查、搜查和控制来往船只;水上攻击及战术;导航与驾驶;通讯、武器使用和急救;雷达、发动机和电子设备的维修;水上救生、弃船和打捞;救援落水的飞行员和后送伤员。赴越南之前,学员将在菲律宾接受最后四周的训练,学习脱险、游击战和反审讯。
每一阶段的训练都是反复教学与实践的过程,直到学员能够对碰到的问题做出自动、本能的反应。我就是按照这样的方式来训练我的“海豹”们,以使他们适应实战的需要。
“你们怎么训练就怎么打仗。”我告诫道,“无论你现在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始终是你过去的一部分,是那些曾经影响过你的人的一部分。”
我希望顽强、坚定的第一个“海豹”能够影响这些年轻人的生活。这是我的最后一个机会使学员从我和我的教官们通过实践获得的经验中获益:这时的失误不会导致死亡。一旦出现问题,就要立刻予以解决。
“你在哪里?”我会突然通过电台呼叫正在巡逻的巡逻艇。
“稍候。”
“稍候个屁。你无论何时都要知道自己的位置。你现在在哪里?”
有一个人在站岗时睡着了。我先把他“俘获”,然后按照“印第安人的方式”趁潮水上涨时把他扔到潮汐平滩上。我藏在一旁,看他拼命想挣开绑在身上的皮带。潮水渐渐漫过他的身体,招潮属蟹在他身上疾速地爬动。等到他的身体除脸以外都被水淹没,我才放开他。我想他以后再也不会在站岗时睡觉了。
还有一个年轻自负的军官学员误把自己的队伍带进“伏击圈”。
“你是惟一的幸存者。”我对他说。接着,我让他写一份战况报告,并列出所有伤亡人员的姓名和编号。
“我并不知道所有人的姓名。”他争辩说。
我把“阵亡人员”的服役档案交给他。“我希望你给每个人的父母都写一封信,把他们儿子英勇战死的消息告诉他们。”
这个学员的脸色变得苍白。
“在越南,”我说,“如果你对细节问题掉以轻心,就会出现同样的问题。你自己要是死了可能还好一些。”
江河作战学校的毕业生们开始注入东南亚日益庞大的战争机器。自从美国内战之后,美国河防部队从未经历过江河作战行动。“狩猎警察”行动最终发展成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江河巡逻部队,编为第116特遣部队;一部分是江河突击部队,编为第117特遣部队,后来,代号为“集市时间”的第115特遣部队也加入了“狩猎警察”行动。这支部队拥有100多艘快速巡逻艇、两艘美国海岸警卫队的海岸巡逻艇和数百艘南越快艇,主要用于阻止敌人在南中国海的走私活动。在这场战争中,美国“河鼠”部队与敌人交战的次数超过任何一支美国部队,而人均伤亡率却很低。
我希望这和他们所接受的训练有关。
一天早晨,我觉得该理个发,就去了马雷岛海军基地的理发店。
“长官,请你等一会儿好不好?”理发员问我,“里科弗将军说好八点半来理发。”
“现在几点?”我问。
“八点三十四分。”
“他迟到了。给我理吧,乔斯。”
这时,里科弗将军走了进来。他拿起一本杂志,坐下来等着。理发员显得很不安。
“少校,”他恳求道,“你不介意我先给将军理发吧?”
“我当然介意。里科弗将军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又不用向任何人报告。可我不行。我的上司是韦德·坎特雷尔·韦尔斯。这个讨厌的家伙让我们忙得像蜂窝里的独臂裱糊工人。接着给我理吧。我有急事。”
一年之后,我和韦尔斯一起从事传感器原则——即越南的所谓麦克纳马拉封锁线——方面的工作。在里科弗将军也在场的一次情况介绍会上,我是最后一个被介绍到的。
“将军,这位是——”
将军打断他的话说:“我和贝姆少校已经认识了。他是一个不会把自己的理发椅让给任何人的人。”
一个人在死的时候名声可能还不如这个。
我要求再次到东南亚服役,作为军事援助顾问团的水下爆破队和“海豹”突击队顾问。然而,海军作战部副部长克拉里将军却于1968年派我到越南去调查“海豹”突击队和江河部队的情况并就此提出报告。战争升级的规模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
在万朗,我几乎认不出原来的第33快艇基地。从直升机上下来的那个海军工程营准尉的想象已经变成现实、美国海军工程营运米了一台发电机,还修建了一座庞大的瓦楞铁建筑物作为自由市场。江河部队的江河巡逻艇已经取代了杰里·阿什克罗夫特和他的“河鼠”曾经使用过的忠实可靠的快艇。
在“调查”的过程中,我曾随同江河巡逻部队一起行动。我看到了由一个留着印第安莫霍克人发型的“海豹”突击排进行的相当拙劣的作战行动。我安排吉恩·廷尼准尉,早期“海豹”突击队员之一,负责这个排以使其重新走上正轨。
越南战争是由低级军官和士兵来打的。我的两个早期“海豹”突击队员鲁迪·伯奇和吉姆·芬利率领一个“海豹”突击队对越共和自1965年以来就不断加强其在南越存在的北越军队进行袭扰和阻碍。伯奇和芬利进行的行动是我所见干得最好的行动。我曾随同伯奇的小组和80名南越地方侦察部队人员一起去袭击永隆省的一个越共军官学校。这次行动共击毙敌人60名。
我乘一架直升机飞往珠乐去见“蛙人”军士长溪。他还在打仗。这次重逢使我心情很沉重。我获悉,阮这个快乐的坏孩子在两年前的一次交火中身亡。博德则在一次去割敌人耳朵的行动中被俘。越共折磨他,活活剥了他的皮,他残缺不全的尸体被倒挂在一根树枝上,耳朵被割掉,阴茎被塞在他的嘴巴里。
溪说他正在设法把家人送出越南。他觉得我们正在失去这场战争。
“一切都在崩溃。”他说。
越南人早就看到了这一点,而近视的美国军方却不想看到这一点。军方继续坚持着自己的失败,士兵们继续在送命。数百万美元则源源不断地流入一个无底洞。
杜普伊神父紧步武师父的后尘,消失在越南的某个地方。我希望能再见到明,但又不知道怎么找他。
一天,我在自己曾经和舒尔茨医生、特德·赖曼合住过的税务大厦酒吧里喝波旁威士忌。我一抬头,看见云站站在我的面前。她还是像过去那样美丽而又忧郁,一双圆圆的杏眼暴露了她的法国血统。看见老朋友的妹妹,我高兴地笑了起来。
“你好,你这个怀恨在心的圆眼女人。”
云姑笑了。我以前从未见她笑过。
“你哥哥好吗?”
她环顾着四周说:“我们不能在这里说话。”
“你有没有我们可以去的地方?”
“没有对你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总是会有的。当我陪她一起来到越南政府开设的妓院时,她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你带了一份三明治去参加宴会。”她打趣道。
我让服务员把饭菜送到房间来。吃饭时,我问她:“跟我说说明的情况。他好吗?”
她的笑容消失了。“我很伤心,有人从很远的地方开枪把他打死了。”
“他也被打死了。是狙击手打的吗?什么时候?”
“去年。我们家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
在死亡带来的悲哀气氛中,我们一直谈了很长时间。云姑告诉我,她已不再充当女佣以暗中监视美国人,而是一个积极活动的越共。她认为,一旦美国人离开,南越轻易就会被攻克。
她摸着我衣领上的金叶说:“你现在是大人物了。”
“不,云姑。我还是你和你哥哥认识的那个人,而不是别的什么。”
云姑若有所思地慢慢站了起来。我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她脱下身上穿着的长袍扔到脚边的地上。这个女人真美。她那种性感的美丽一直吸引着我,但她那种拒人于千里以外的神情又使我灰心丧气。
“我一直都想要你。”我说着把她纤细、结实的身体抱在怀里。
“你现在拥有我了。”她低声细语地说。
第二天早晨,我们又做了爱。过后,她说:“我现在必须走了。我们就在这儿说再见,然后我就会消失。小心,老蛙。越南已经变了。”
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她。
我看着南越在C-141飞机的银翼下逐渐消失。越南从空中看起来总是更美。只一会儿的功夫,越南就消失了。我曾经应付裕如的战争的肮脏和恶臭也离我远去。我想起了云姑和溪,想起了在一个由于美国干涉而变得更糟的世界上敌对双方的幸存者们。我们究竟有什么权利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强加给那些我们并不了解而且根本不在乎的人?
在飞回“人间”的旅途中,我陷入了长久的内省和沉思。我回顾着自己27年的海军生涯。所有人的命运也许就是生来注定的。从父亲和“大麦克”·沙利文带我到布鲁克林海军造船厂去看“北卡罗来纳”号军舰下水的那一天起,我就踏上了通向大海、通向特种作战、通向非常规作战的命运之路。
“你就像你的父亲。”妈妈曾经说过,“长大以后,你要么成为一个英雄,要么不死也得蹲监狱。贝姆家的男人不会走中间道路。”
我在海军之所以会有这么多问题,其根源就在于我不会走中间道路。当鲨鱼瞄准一个目标,它只知道一条路:一往直前。我也只知道一条路:一往直前。让那些挡在我路上的人见鬼去吧。任务才是第一位的。
世界正在改变。也许我没有改变。第二次世界大战有自己的口号:“不战则死”;“为上帝、为国家”;“受耻辱,毋宁死”。这场战争具有崇高的目的。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其他战争则不然。朝鲜战争是一场拉锯战。今天占领一个山头,明天又把它丢了。但是,今天失去的生命,明天却夺不回来了。
冷战开创了非常规作战的新时代,孕育了美国陆军特种部队和我的“海豹”突击队。然而,诸如使世界摆脱专制一类的崇高目标却渐渐消失了,或者是被政客和官僚所歪曲。难道越南战争还有什么崇高之处吗?操纵战争的是那些只注意至少要打死多少敌人的行政主官,而不是那些一心想打赢这场战争的战士。
明曾说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和浪漫主义者。也许他是对的。现实主义者不再会相信荣誉和责任。这些品质属于过去那个浪漫的历史年代,属于那个崇尚战士的道义准则的时代。战士是一个濒临灭绝的种群。第一个“海豹”正在成为一个隐士、一个古董。
“罗伊,你该离开海军了,不然,你会发疯的。”我的朋友和“海豹”伙伴迪克·马辛科劝我道。
在马辛科的身上,我看到了年轻的罗伊·贝姆。我喜欢他的鲁莽、他面对面的领导方式以及他对自己手下的奉献精神。我之所以喜欢他还因为他也是一个浪漫主义者,尽管他并不承认这一点。他把战士的生活看作是神的感召,而不仅仅是一种职业。马辛科具备无论如何也要完成任务的胆量。像他这样的战士正在迅速变为濒危物种。我们不是得不到提拔,就是要受军法审判,或是被踢出军队。取代我们的则是一个新的种群:行政管理人员。对他们而言,进展,而不是胜仗和责任,才是最重要的成果。
马辛科也许是对的。也许我该上岸了。
父亲的话确实不错。大海和该死的岸离得太近。
在加利福尼亚州马雷岛海军近岸作战中心,我正准备结束关于越南的情况介绍。这时,达斯亭·罗兹中校走了进来,在门口站住。他比以往显得更加严肃,默默地把一份电报递给我。
吉恩·廷尼,由我安排负责那个一团糟的“海豹”突击排的早期“海豹”突击队员之一阵亡了。又失去了一个兄弟。
我猛地冲出办公室,向苏里桑沼泽跑去。我曾在那里为江河部队训练过“河鼠”。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大家纷纷给我闪开路,没有人来拦我。“蛙人”和“海豹”总是在水中寻求安慰。我没有别人来和我分担失去一个兄弟的悲痛。所以,我要到一个吉恩会理解和感谢的地方去独自哀悼他。第一个“海豹”要去寻求平衡。即使是致命的鲨鱼有时也会失去平衡。
我独自在浅浅的褐色圣华金河旁哀悼着吉恩。也许我也在哀悼我自己,哀悼我自己和美国海军的损失。
我告诉自己:死者已逝,生者终将逝去。
备注:美国海军的第一个“海豹”罗伊·亨利·贝姆少校于1971年退役,现和其新婚妻子苏珊住在佛罗里达州戈达角。 [ 注:罗伊·贝姆于2008年12月30日辞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