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无双的海战·第十六
作者:斯蒂芬·豪沃思 ·美国
出自————《战争通史》
丘吉尔私下里对珍珠港的空袭感到欢欣鼓舞。他说,美国参加战争,我们就有了绝对的信心:盟国最终将取得胜利。“希特勒的命运已经注定。墨索里尼的命运已经注定。至于日本,他们将被粉碎。其他的一切仅仅是恰当地运用压倒优势的武力而已。”
他还回忆起英国一位早期政治家福罗顿的格雷勋爵是如何把美国比作一个大锅炉的。那位政治家说:“一旦锅炉下面点上火,它所产生的能量是没有止境的。”
菲律宾海之战(1944年6月19-20日)生动地说明了丘吉尔的预言和格雷的观点的正确性。18个月前,美国海军中只有3艘航空母舰。现在,仅TF58航空母舰特遣舰队就有15艘航空母舰,891架飞机。它们都在马克·米彻尔海军中将指挥之下。即使这支强大的舰队也不是美国那天参加菲律宾海之战的全部海军力量。除航空母舰外,整个舰队(由雷蒙德·斯普鲁恩斯海军中将指挥)还包括7艘战列舰、21艘巡洋舰和69艘驱逐舰。
向它们靠近并与之作战的小泽次三郎指挥的第一机动舰队编有9艘航空母舰,上载430架飞机。尽管小泽正确地估计了TF58航空母舰特遣部队的实力约为他的两倍,但他并不认为它具有压倒的优势,因为他希望在他抵达前,美国舰队1/3的兵力将会被马里亚纳群岛上起飞的大约500架岸基飞机消灭。但他并不知道,未作报道的美国空袭已经摧毁了500架飞机中的绝大部分,而只留下了30架。他也永远不会想到,在战斗第一天的夜幕降临前,他将会损失2艘航空母舰和100架飞机。他还不知道,他在6月19日晨遭遇的舰队已经具有压倒性优势;而且另一位日本海军军官称之为“不可抗拒的第58特遣部队”的威力,从未得到过更恰当的发挥。
现在有必要再一次撇开按时间顺序对太平洋战争的叙述,以便较为详细地谈一谈一个人。这次谈的是马克·米彻尔。
1944年6月中旬,当菲律宾海之战临近时,阿尔莱·伯克海军准将——“小海狸”的赫赫声名刚刚传扬于世——担任米彻尔的参谋长之职已有10周左右。开始时,他俩的关系并不和谐。米彻尔不满伯克的任命,认为这是上级强加的,是对一个已经建立的集体的不必要干涉。伯克则怀念他的“小海狸”,不喜欢担任参谋工作,竭力要求回到作战岗位上去。但他俩都是事业心很强的人,不会去抱怨别人和设置障碍。他们以不同的方法开始学习如何一起工作。到了5月,这种学习过程进展非常顺利。“老板,”伯克在一封家信中写道,“是一位艰苦工作、令人愉快的好小老头。”
这是对米彻尔性格和容貌的一个恰当的描绘。米彻尔是个小个儿,脸部条纹很深,很少露出笑容,在温顺后面隐藏着富有战斗性的精神。伯克有充分的事实可以接着说,他的老板经常沉默寡言,甚至到了一言不发的地步。但是,那时他已经知道,在这表面平静的后面,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他很爱开玩笑……我很喜欢他。”
米彻尔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海军飞行员和海军航空兵指挥员。他那时已经55岁。在一生中的大多数时间里,他一直是一名驾驶员。他于1910年从海军学院毕业后,就成为美国海军中第一批获得驾驶员证书的军官之一。早在20年代初,他已经成为太平洋舰队驻圣迭戈飞行分队的指挥官。他曾经在美国第一艘航空母舰“兰利”号上服役,并且是第三艘航空母舰“萨拉托加”号上的航空军官。此后,他通过各种不同的岗位逐步晋升。所有这些工作岗位都是与航空有关,而且恰好在珍珠港遭到的袭击促使“大黄蜂”号进入现役之前。
他在太平洋战争中的战斗经验包括指挥“大黄蜂”号参加杜立特对东京的空袭和中途岛之战;指挥努美阿和所罗门之战中的空战(他指挥的飞机包括美国海军、陆军和陆战队以及皇家新西兰空军部队的飞机);指挥美国西海岸的海军航空兵部队;最近又指挥第三航空母舰分队。
在他担任快速航空母舰编队司令的6个月中,他领导它们进攻马绍尔群岛、特鲁克岛和新几内亚。他的参谋人员,无论是职业飞行员或不是飞行员,都和他结成了密切的关系。他不喜欢只会说“是”的军官。他的主要才能之一是能使他的下属结合成为一个充分合作的集体,而不管下属是谁;他能够鼓励他们在发现决心或论点有缺陷时互相争辩或向他提出意见。他的飞行员绝对信任他,因为他们知道他本人曾是一名飞行员,他将尽最大努力,在战斗条件允许的限度内,确保他们能安全返回。自中途岛之战的准备工作开始以来。他就反复向他们强调要这样做,而且更重要的,他们亲眼看到他正是这样做的。当他们接近菲律宾海时,舰上的许多飞行员之所以能够逃脱过去的厄运,保住生命,都要归功于他。他并不总是正确,也不能经常拯救迫降的飞行员。但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他一直在尽他的最大努力为他们工作。他们反过来也尽他们的最大努力为他工作。除了令人叹为观上的规模和庞大的实力外,正是这些简单而关键性的因素——经验、互相信任和信心——方使得米彻尔的航空母舰成为“不可抗拒的第58特遣部队”。现在,他又一次领导它们出发投入战斗。
这次行动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航空母舰之间的战斗,可以分为两个明显的阶段:6月19日小泽发动攻击;接着,米彻尔于20日发动反击。19日上午10点,当双方舰队相距150海里时,美国的雷达开始发现敌人。20分钟后,米彻尔开始出动他的全部450架战斗机。于是,“伟大的马里亚纳打火鸡行动”开始了。美国的飞行员大都有两年的战斗经验,而他们的日本对手,由于在中途岛、拉包尔和所罗门群岛之战中老飞行员伤亡很大,只有2-6个月的战斗经验。战斗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在8个小时的空战中,日本出动300多架飞机进行攻击,有200多架被击落或击伤。在同一时间,美国的潜艇攻击了小泽的航空母舰部队,击沉了其中的两艘,包括袭击珍珠港的“翔鹤”号。美国海军只损失了30架飞机,第58特遣部队中只有一两艘舰只稍受损伤。
当夜幕降临时,小泽接到手下生还的飞行员关于敌人特遣部队已经遭到巨大损失的报告,命令舰队后撤加油。米彻尔也收回了飞机。在夜间双方舰队脱离接触。直到第二天傍晚,一架搜索飞机终于确定了小泽舰队的位置,距第58特遣部队约220海里,完全超过了理想的攻击距离,而且肯定会使返航的飞行员在夜暗中降落,而飞行员并未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尽管如此,米彻尔立即下令攻击。在10分钟的时间内,有216架飞机起飞并朝着目标飞去。但是,飞机起飞后,这位将军又接到一个情报,纠正了前面的情报:敌人在300海里以外的海域。有几分钟的时间,他一直在考虑是否要召回飞机。他决定不这样做。由于这一决定,菲律宾海之战成为决定性的和蔚为壮观的战役。
米彻尔出动了85架战斗机、77架俯冲轰炸机和54架鱼雷轰炸机。它们在太阳下山前不久,即下午6点20分发现了小泽的舰队。日军出动75架战斗机进行抵抗,它们在舰队高射武器的支援下,成功地击落了20架美国飞机。但是,日本舰队的两艘油船被击沉;一艘航空母舰被鱼雷命中,发生爆炸并沉没。当天黑后战斗结束时,小泽机动舰队总共只剩下了35架飞机。
就本身而论,前一天的“打火鸡”行动是对日本的一个沉重打击。加上几天来日方损失的岸基飞机,美国海军完全掌握了马里亚纳群岛的制空权。再加上日本损失的航空母舰,日本海军显然已经受到了决定性打击。由于同一支特遣部队曾对珍珠港进行袭击并在尔后取得了范围广泛的一系列胜利,就很容易使人认为帝国海军是一支以航空母舰为中心的舰队,正如美国太平洋海军也是一支这样的舰队一样。其实,尽管山本五十六海军大将很愿意建成一支以航空母舰为中心的舰队,实际情况却不是如此。在1941年,日本帝国海军只有12艘舰队航空母舰和1艘护航航空母舰。在战争过程中,日本又建造了4艘新的舰队航空母舰,用其他船只改装了4艘航空母舰,还用其他舰体改装了4艘护航航空母舰。因此,在整个战争中,日本总共有25艘具有重要作用的航空母舰。但是,尽管到1944年6月4艘改装的护航航空母舰有3艘已经完成;新建的舰队航空母舰却只有1艘完工。而从战争开始以来,有1艘护航航空母舰和6艘舰队航空母舰已经被击沉。简言之,当小泽的舰队驶向第58特遣舰队时,帝国海军总共只有10艘舰队航空母舰和4艘护航航空母舰。损失3艘舰队航空母舰对日本来说,具有灾难性的后果。
损失的数字是惊人的,米彻尔回收返航的飞行员的情景也是壮观的。这是一次甚至在和平时期都极少看到的大胆的和出色的行动。当飞机还在战斗时,航空母舰就全速朝它们驶去,以缩短它们返航的航程。为了帮助驾驶员在夜暗条件下找到特遣舰队,米彻尔不顾潜艇袭击的危险,命令每艘航空母舰把包括探照灯在内的全部灯光打开,而且光束指向上方。刹时间,在太平洋昏暗的夜幕中,第58特遣舰队就像一个灯塔,灯火齐明,象征着自由和生命。
在“打火鸡”行动前后数周内,塞班岛、提尼安岛和关岛(南马里亚纳群岛中的主岛)都在美国海军、陆军和陆战队联合进攻下陷落。每占领一个岛屿,都导致了惊人的伤亡。通常是美军每死亡1人,日军就死亡10-15人,因为天皇的军队(和他的臣民)总是寡不敌众地发动进攻,宁愿自杀也不投降。塞班岛的战斗是最可怕的,有3400名美国军人阵亡,13000多人受伤。而根据墓地估计,日方战斗死亡的就有24000人。平民以及他们的孩子跳崖投海的数字只能凭估计。有人说自杀的数以百计;另一些人说数以千计。在以后几天里,美国海军的军舰完全是在尸海里航行。7月18日塞班岛的失守在日本导致了东条将军辞去首相和陆相的职务。该月的最后一周,罗斯福总统在珍珠港与麦克阿瑟将军和尼米兹海军上将会晤,以决定美国进攻日本的下一阶段的路线。海军的观点是,麦克阿瑟应在海军支援下攻占菲律宾群岛最南端的棉兰老岛。再由棉兰老岛向菲律宾最北端的吕宋岛发动空中袭击,摧毁其地面设施。然后,尼米兹中太平洋司令部和麦克阿瑟西南太平洋司令部的部队将联合入侵福摩萨和中国沿海地区。这既能切断日本与其东印度补给区之间的联系,又能提供入侵日本本土的合适基地,同时也无需逐岛猛攻菲律宾。麦克阿瑟不同意这种观点,他感情冲动地大声坚持必须通过菲律宾实施进攻。他指出,从军事上看,敌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增强福摩萨的防务。而对菲律宾却不可能做到,而且菲律宾人民已经准备反抗日本占领军。在政治上,他坚持认为,他作出的返回菲律宾的承诺已经成为国家的义务(至少在菲律宾人民心目中是如此)。如果此举推迟到打败日本之后,美国将永远失去菲律宾人的信任。
总统被麦克阿瑟的论点说服了,但尼米兹没有。尽管如此,为了和谐一致地作战,他作出了让步。尽管他仍然相信通过菲律宾是一条缓慢的进攻路线,但他知道进攻福摩萨会带来更大的损失,因为他认识到,麦克阿瑟将军会把攻占福摩萨的行动搞得很不愉快。而且他也肯定,不管行动的快慢,日本都会垮台。
鉴此,哈尔西将军奉命接替斯普鲁恩斯海军中将担任中太平洋第五舰队司令。在他就任司令时,第五舰队改称为第三舰队,由米彻尔海军中将领导的第58特遣舰队同时改称为第38特遣舰队。这是一种行政措施,极大地迷惑了日本的情报机构,使其相信有两支强大的舰队轮番发动进攻。哈尔西的指示是攻占乌利西环礁、佩莱利乌和雅浦(位于关岛和菲律宾的中间),然后支援麦克阿瑟的部队占领新几内亚和菲律宾之间的莫罗泰岛和塔劳群岛。这样,中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的攻势就会汇集成一股力量。1944年11月15日,麦克阿瑟应当占领棉兰老岛。12月20日将开始入侵莱特——菲律宾中部的岛屿。到那时,将就采取跳岛战略向吕宋进攻还是采取蛙跳战略跃向福摩萨作出最后决定。总之,要尽快(很可能是在1945年初)进攻其中的一处。
总而言之,这是英美联合参谋长委员会、总统和首相于1944年9月12-16日在魁北克举行“八角形”会议时所一致同意的时间表。但是,当他们坐下来商谈时,哈尔西海军上将却忙于准备入侵佩莱利乌岛和莫罗泰岛。他的方法是摧毁将对入侵构成威胁的菲律宾中部的机场和船舶。他获得了高度的成功:美国海军以损失8架飞机、10名飞行员的代价击毁了日本200架飞机、10余艘商船和1艘油船。他还接到了令人激动的消息:看来在菲律宾几乎没有任何军舰和飞机。尼米兹、麦克阿瑟、英美联合参谋长委员会和两位同盟国领导人一听到这一消息,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哈尔西的建议:应当尽快入侵莱特湾。制定入侵的计划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并且规定了新的日期,1944年10月20日。
当那天早晨来临时,一切都是令人愉快的。莱特湾的天气晴朗,海面平静如镜,海浪很小,舰炮准时于7点开始轰击,炮火十分猛烈。3小时后,第一批部队上陆,接着就是他们的司令官,他们是涉过齐膝深的海水上岸的。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实际上并未涉水。对此表示惊奇的人只能压低了声音,因为他正在向全岛广播:“菲律宾人民!我已经回来了。”
扮演英勇的征服者的角色是令人愉快的,对于具有像他那样的舞台气质的人来说,也是无法抗拒的。在麦克阿瑟不在时,通常可以随随便便地对他和他喜欢采取一些戏剧性动作进行取笑。但幸运的是,他是一位好将军,否则他就只能成为自命不凡的小丑了。此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用漫画的方式来取笑日本的军队——黄面獠牙、斜眼睛、疯狂的侏儒。肯定地说,他们原先由普鲁士训练的陆军从总体上看是一支残忍的、野蛮的部队。与此相反,至少在山本阵亡前,它们的海军一直是一支受尊敬的部队,而且按西方标准来看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对手。它的存在以悲惨、壮烈的行动而宣告结束。在入侵莱特时,美国海军出动了世界上迄今为止最庞大的舰队:842艘舰船,其中有261艘是从驱逐舰至航空母舰的战斗舰只。为了与它们对抗,帝国海军总共只能纠集64艘军舰。“你们都必须记住,”它们的司令官在准备出发投入战斗前说,“奇迹是会发生的。”
没有任何其他的希望。自哈尔西海军上将一个月前发动空袭以来,一直在对佩莱利乌进行攻击。10月18日美军宣布占领了该岛,尽管战斗仍在继续。乌利西环礁和莫罗泰岛未遇抵抗即已攻占。在10月13-16日期间,哈尔西和米彻尔的航空母舰以79架美国海军飞机和64名飞行员的代价,击毁了500多架日本飞机。这次交战(福摩萨外海之战)是战争中最大的一次空战。莱特湾之战是前所未有的最大的一次海战。
当日本舰队接到命令时,东京居民正在庆祝两年来第一个公众的胜利节日。政府宣传机构向人民渲染的“胜利”是福摩萨之战,它自称,在这次战斗中,哈尔西和米彻尔的航空母舰已经全部被击沉。帝国海军比较了解实际情况。它的官兵知道,他们很可能不会在莱特湾取得对美国海军作战的胜利。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要作出努力。他们的作战计划很复杂,可以分成3个部分。有一个部分取得了胜利。第二部分计划接近于成功,而且应该取得成功。只是在第三部分计划中,他们被彻底打败了。然而,从总体上来衡量,这次伟大的战斗是他们一次重大的失败,以致他们的舰队不再构成积极的威胁,而美国海军成了整个太平洋至高无上的主人。
他们的作战计划是典型日本式的,与中途岛作战计划相类似。但它并不只是日本的风格。斯普鲁恩斯指挥下的美国舰队在塞班岛也采取过类似的战法。每一次都是以佯攻来分散防守一方对主攻的注意。主攻部队又分成奇袭和设伏两部分。其最后的结局——是胜利还是失败——则取决于对情报的掌握和运用。在中途岛,美国掌握并运用了所有的有利条件,给日本以摧毁性的打击。在塞班岛,日本没有这种有利条件。经过“打火鸡”行动之后,斯普鲁恩斯因为拒绝追击和歼灭小泽的舰队而受到了很多批评。但他那时的决定是明智的。首先,因为他接受的主要命令是掩护塞班岛的登陆,而不是追击敌舰;其次,他不知道周围是否还有敌舰将骚扰登陆的部队。而他的明智在莱特湾之战中得到了事实的证明。
“捷-1号”计划(帝国海军作战计划的代号)要求3支独立的舰队分别从北、南、西3面同时驶向莱特湾。一支舰队将从南面通过苏里高海峡进入莱特湾。另一支舰队将从北面接近,引走美国的军舰,使入侵的部队失掉海上掩护。与此同时,主要舰队或中央舰队将从西面渗入圣贝纳迪诺海峡,出现在莱特湾,与南面的舰队会合,击败任何仍在那里的美舰并包围岸上入侵的美军。
美国尽管在数量上占有巨大优势,却有一个至少在战役进程中差点儿产生重要影响的不利条件。这就是,金海军上将与麦克阿瑟上将之间关于成立统一的太平洋司令部的争论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当中太平洋和南太平洋的攻势在地理上仍处于隔绝状态时,金海军上将拒绝让麦克阿瑟指挥尼米兹,而麦克阿瑟也拒绝接受尼米兹的指挥。这个问题还不是非常紧迫并且需要立即作出最后决定的。然而,现在,两股攻势已经成功地会合,而指挥权却依然是各自独立的。第七舰队(“麦克阿瑟的海军”,由托马斯·金凯德海军上将指挥)仍然向麦克阿瑟负责。第三舰队在哈尔西指挥下,仍然向尼米兹负责。由于指挥权分散,尼米兹向哈尔西下达的命令是含糊的,即第三舰队需“掩护和支援南太平洋地区的部队”,但“一旦出现或创造了能够歼灭敌人大部分舰队的机会,这种歼灭战应列为主要的任务”。
金凯德把第三舰队的“掩护和支援”理解为第七舰队无需作海战的准备。哈尔西则有不同的理解。他那时的参谋长(后来提升为海军上将、海军作战部长)罗伯特·B·卡尼海军少将后来承认:“我们没有像我们应当的那样,充分了解金凯德的情况。”
10月20日整天,陆军、海军陆战队及装备在未遇多少抵抗的情况下,拥上莱特岛。海上没有遇到抵抗,而且麦克阿瑟司令部判断以后很可能也不会有抵抗。通向莱特湾的两个没有照明的海峡圣贝尔纳迪诺海峡和苏里高海峡被认为过于狭窄,没有装备雷达的军舰要想通过是很危险的。至10月21日午夜,已有123000名部队和20万吨装备登上了莱特岛。10月22日午夜,两栖作战阶段已经结束。当沃尔特·克鲁格将军和他的第六集团军正在同岛上6万名日军作战的时候,在曾经停泊过数百艘舰只的莱特湾,却只留下了28艘“自由”级舰只和25艘登陆舰。看来陆军关于不会有海上冲突的预言就将成为现实——这是哈尔西所不愿看到的。然而,10月23日1点16分,在莱特湾以西500海里处巡逻的“飞鱼”号和“鲦鱼”号潜艇却从雷达上发现了由粟田武夫指挥的敌方中央舰队。1点28分,“飞鱼”号发射鱼雷,击沉了粟田的旗舰“爱宕”号重巡洋舰。几分钟后,“摩耶”号重巡洋舰中弹,失去了战斗力。当“爱宕”号沉没时,“飞鱼”号又击沉了第三艘重巡洋舰“高雄”号。第一次战斗后5小时,哈尔西高兴地接到了报告。莱特湾之战已在进行,美国海军已经顽强地攫取了第一批猎物。
许多年以后,卡尼海军上将评论说:“有关莱特湾的战斗一直反复在写,以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是正确的。确实,太平洋战争中从珍珠港事件以来的几乎任何一次战斗,都可以说是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但是,莱特湾的战斗有所不同。只有实际参加过此次战斗,并且阅读过未参加此次战斗的人所作的许多不着边际的描写的人,才有权力这样轻描淡写地评论。
莱特湾的整个冲突由分散在宽阔海域的4次战斗组成:锡布延海之战、苏里高海峡之战、恩加诺角之战和萨马岛之战。按照战时的通常标准来衡量,每一次战斗本身都是一次全面的战役;每一次战斗都有它本身的特征;而且每一次战斗都有一个明显的、特殊的重要意义。
第一次战斗,即锡布延海之战是在10月24日8点10分发现粟田的中央舰队(不包括被“飞鱼”号和“鲦鱼”号击沉的巡洋舰)接近菲律宾内海时发生的。粟田有5艘战列舰(包括2艘各为72000吨的超级战列舰“大和”号和“武藏”号)、7艘重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和13艘驱逐舰。至于空中掩护,他依靠岸基飞机提供。但是,指挥这些飞机的司令福田时雨海军中将却认为这些飞机最好直接用来打击哈尔西的某些航空母舰。他从吕宋岛出动了每波各为50-60架的3波飞机,但大部分飞机被击落。有一架飞机躲过了各种防空火力,也确实击沉了轻型航空母舰“普林斯顿”号。但是,福田对情况作了非常错误的判断。他再也没有飞机可以为粟田提供掩护,而哈尔西则游刃有余,在击退福田攻击的同时袭击粟田的舰队。他派出了5批飞机,共259架次,攻击中央舰队。他取得的胜利使比尔·米彻尔为之雀跃,即击中并毁损了5艘战列舰中的4艘,1艘重巡洋舰失去战斗力,1935年时被认为永远不会沉没的“武藏”号被击毁。“武藏”号在前甲板沉入水中时,仍坚决地劈浪前进,看来好像是在作近乎完美的潜艇式俯冲。
为了击沉该舰,总共发射了19枚鱼雷,投掷了17枚炸弹。尽管它非常庞大,也很坚固,但最后还是像“威尔士亲王”号和“却敌”号一样,只能表明如果没有空中掩护,即使是最大的军舰也会被击败。
没有一架美国飞机在现场目击“武藏”号最后颠簸着走向覆没。但不久以后,一架远程搜索侦察机报告说,中央舰队已经掉头向西,正在撤退。哈尔西将军异常高兴,因为下午晚些时候,其他的搜索侦察机已经发现了小泽的北方舰队。北方舰队由4艘航空母舰(菲律宾海之战的幸存者)、2艘战列舰、3艘巡洋舰和9艘驱逐舰组成,它是被发现的最后一支日本舰队——因为,令人奇怪的是,小泽海军中将尽了一切努力要使敌人发现它。尽管这支舰队规模庞大,构成了明显的威胁,它作为一支航母编队,却是徒有虚名,因为经过过去几周和几个月的消耗,舰队中只有116架飞机,而且大多数驾驶员缺乏经验,能从母舰上起飞,却不能在甲板上降落。哈尔西并不了解它的真正弱点,因此非常合理地只看到了它具有的威胁性。于是,卡尼以哈尔西的名义,发电给金凯德和第七舰队:“我方正以3个编队向北行驶,将在拂晓时攻击敌人的航空母舰舰队。”莱特湾之战最有争议的战斗开始了。
“武藏”号沉没后7个小时,在距锡布延海200海里处,当哈尔西的第38特遣舰队加速北驶时,彻夜进行的苏里高海峡之战爆发了。到第二天即10月25日拂晓时,杰西·B·奥尔登多夫海军少将和第七舰队的炮击与火力支援大队已经取得了漂亮的、不朽的和别致的(如果可以用这种词来描写战争的话)的胜利。下面就是当时战斗的经过。
日本南方舰队根据上级规定的计划溯海峡而上,它分成两支分舰队。这一做法完全不是计划规定的。由2艘战列舰、1艘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组成的分舰队由西村海军中将指挥;由2艘重巡洋舰、1艘轻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组成的分舰队由志摩海军中将指挥。西村和志摩原本应在苏里高海峡之战中紧密合作,但他们从在军校就读以来,就一直互相敌视。这次溯海峡而上时,也未互相联络。据战后仍活着的志摩称,保持无线电静默似乎具有更重要的意义,特别是因为西村的资历比他深,因此,如果他们彼此间取得了联络,西村就必然会承担起全面指挥的责任(尽管他对作战计划的了解比西村多)。即使退一步讲,这种理由也是难以理解的。西村后来也不可能对此作出答复,因为他没有躲过这次战斗。他率领舰队在志摩舰队前面40海里,直接撞进了奥尔登多夫周密布置的圈套。首先是遇到海峡两侧鱼雷舰的夹击;接着在北端,巡洋舰从两翼实施横向迂回;最后,它们越过巡洋舰后,6艘战列舰又完全封锁了进入海湾的通路。这6艘战列舰大都是珍珠港事件中被炸沉的,打捞起来后,经过检修,满怀复仇的决心投入战斗。
就这样,奥尔登多夫的舰队横向而驶,西村的舰队成直线前进,两者构成了完美的“T”字形,使美国所有战列舰的火炮都能同时射击日本的先导舰只——西村的旗舰“扶桑”号。由于奥尔登多夫舰队的完美无缺的部署,甚至在他的军舰于3点52分开火前,战斗的胜负就已成为定局。1艘美国驱逐舰在被19发炮弹命中后——其中包括受己方炮火的误伤,失去了战斗力。但这是美国损失的唯一舰只。而西村的舰队则只有1艘驱逐舰幸存。
几个小时后,志摩舰队投入战斗。首先,他的1艘轻型驱逐舰被1枚鱼雷命中,接着他看到了他的老对手西村舰队的舰只在起火燃烧,其中的2艘还相撞。他还把一个岛屿误认为是敌舰,企图施放鱼雷。最后,他不再表现英勇的精神,而是谨慎为上,选择了人们只能称之为不体面的撤退。
与此同时,粟田的中央舰队改变了它那似乎正在撤退的态势,当志摩舰队离开苏里高海峡时,它小心翼翼地从使它遭难的圣贝尔纳迪诺海峡驶入太平洋。
粟田惊奇地发现一路没有伏击的舰队后,又掉头南下,沿萨马岛的东侧,驶向莱特湾。尽管“武藏”号已经损失,他还掌握着11艘驱逐舰、2艘轻巡洋舰、6艘重巡洋舰和包括巨舰“大和”号在内的4艘战列舰。与此同时,哈尔西的航空母舰编队仍在加速北驶。因此在粟田、海湾和登陆部队的滩头阵地之间,只剩下了汤姆斯·斯普拉格海军少将的第774特遣大队。它是第七舰队下辖的一支分舰队,由3个特遣中队组成,分别以“塔费”1、2、3为代号。每个特遣中队辖有4-6艘护航航空母舰、3-4艘驱逐舰和4艘护航驱逐舰。人们通常认为,护航航空母舰3个词的字首代表了“易燃的、易受摧毁的和易损耗的”意思。即使把3个“塔费”中队加在一起,也是一支弱小的、易遭攻击的舰队,永远不可能把它直接地用于进攻。但是,10月25日6点45分,指挥第三“塔费”特遣中队的克利夫顿·斯普拉格海军少将(该中队处于3个中队的最北部,而且在100多海里内没有可以增援的舰队)出人意料地发现帝国海军中央舰队的桅杆在天边出现。6点58分,在双方的舰队相距不到20海里时,粟田的战列舰开炮射击。顷刻间,14英寸、16英寸和“大和”号巨大的18.1英寸舰炮的炮弹朝着相形见拙的目标飞来,第三“塔费”中队身后激起了一阵阵巨大的水花。
这次遭遇战称为萨马之战,共持续了2小时30分,是美国海军史上最为突出地表现无比勇敢精神的战斗。“大和”号的航速可达27节,比护航航空母舰的最高时速要快10节。而战争结束后发现,根据日本的估计,当时美国的这些“微型航空母舰”却以无法想象的30节航速逃跑。“我知道你害怕了,”克利夫顿·斯普拉格当年的一位同事说,“但我不知道你会害怕到这种程度!”
日本人的错觉是影响战斗的一个重要因素:粟田和他的军官们渴望与哈尔西的第38特遣舰队及其快速的舰队航空母舰、巡洋舰和驱逐舰遭遇。从战斗一开始,他们就轻率地犯下了一个把他们看到的舰队当作是他们想象中的舰队的大错误。这就意味着,他们对这次战斗的看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天气是影响战斗的第二个重要因素。有一阵子刮起了东风,使得斯普拉格能一面摆脱敌人,一面出动飞机。时而来临的暴雨又增强了他的舰队施放烟幕的效率,使得舰只有短暂的时间可以隐蔽。然而,最重要的因素是美国飞行员和舰上人员的无与伦比的英勇果敢的精神。没有这种精神,其他的因素都不能发挥作用。
7点6分,斯普拉格说:“看来我们任何一艘军舰再也躲不过5分钟的时间了。”但恰好在那时,他们躲到了暴雨之中。从7点16分开始,他的3艘驱逐舰和飞机展开了一场英勇的后卫行动,从7点42分开始,他的护航驱逐舰也加入了这一行动。两位指挥官下达的命令抓住了这次战斗的实质。在“詹森”号驱逐舰——一艘小舰——上,欧内斯特·E·埃文斯海军中校对他的士兵说:“准备进攻日本舰队的主要舰只。”在“塞缪尔·B·罗伯茨”号护航驱逐舰——一艘甚至更小的军舰——上,R·W·科普兰海军少校则警告士兵说,这是“一场对压倒优势敌人的战斗,不可能期望生还,我们将尽可能杀伤敌人。”
与此同时,所有可以出动的飞机都以鱼雷攻击敌人(各自为战,因为没有时间组织协同动作);当鱼雷用完时以小至100磅的炸弹攻击敌人;甚至当炸弹用完时,就进行空飞,以吸引敌人的火力,使之不能向护航航空母舰攻击。
一艘小型航空母舰“甘比尔湾”号被击中,无法修复,最后沉没。“詹森”号驱逐舰中了3发14英寸炮弹、3发16英寸炮弹及无数其他口径的炮弹后沉没。另外两艘驱逐舰中的一艘“霍尔”号中了40多发炮弹,其中包括一些16英寸炮弹,结果沉没。护航驱逐舰“塞缪尔·B·罗伯茨”号也损失了。但是,这个中队和“塔费”1、2中队的飞机给敌人造成的损失与它们本身的数量远不相符,也远远超出了它们理论上能够造成的威胁:粟田的3艘重巡洋舰被击沉,另1艘受到重创。
最后一个关键因素是,在首次攻击中,“希尔曼”号驱逐舰向“大和”号发射了6枚鱼雷。这艘超级战列舰为了躲避鱼雷改变了航向。有10分钟的时间,鱼雷一直在两旁与它平行前进。从那时候起,粟田就失掉了对战斗的战术控制,而且由于这些疯狂的鱼雷像猎犬似的在身旁追逐着,他也无法回来参加战斗。9点11分,由于失掉了与自己的大部分舰只的联系,又失去了与美国“舰队航空母舰”的接触,他得出结论:敌人已经逃走,于是命令结束战斗。他的最后两艘重巡洋舰在接到命令时,已经处于抵近射击的位置。“塔费”3中队的人员十分高兴地看到这些大型舰只改变航向,不再追击了。在斯普拉格的旗舰“方肖湾”号的舰桥上,一名信号兵高呼:“他妈的!伙计们,它们跑了!”
当然,这种事情说起来是荒谬的。但是,这种荒谬却反映了在这场辉煌的战斗后面的积极精神。上面那个信号兵的话很快成了能够说明美国海军一部分历史的典型用语;它比起约翰·保罗·琼斯时代以来任何可以说明海军部分历史的用语来,都毫不逊色。
“塔费”3中队一直是既勇敢又幸运。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但又感到恼火,因为他们不应如此依赖运气。当奥尔登多夫忙于为他的舰只补充燃料和弹药时,哈尔西和第38特遣部队本应在那里保护它们。在那天还出了另外一句名言——哈尔西在上午10时接到了尼米兹的电报:“第38特遣舰队在哪里?(重复)在哪里?全世界都觉得奇怪。”答案是,在北面300海里以外处,正忙于进行莱特湾之战中的第四场战斗,即恩加诺角之战。
小泽将军的北方舰队由17艘军舰组成,即4艘航空母舰、2艘杂牌航空母舰(部分改装为航空母舰的战列舰)、3艘轻巡洋舰和9艘驱逐舰。在原先搭载的116架飞机中,现在只剩下了不到30架飞机。其余的飞机都已用于进行徒劳无功的攻击或者用于暴露这支佯攻的舰队的位置。这些飞机或是已在岸上着陆。或是已经坠入海中。与之对抗的第38特遣舰队共有64艘军舰和787架飞机。10月25日8点左右(就在斯普拉格不得不用护航驱逐舰攻击粟田舰队之后不久),第38特遣舰队的6个攻击波中的第一波飞机飞抵小泽的几乎没有飞机的航空母舰上空。美国的飞机遭到了意料不到的猛烈而准确的防空火力的拦截。尽管如此,1艘驱逐舰和1艘航空母舰很快就被击沉了,而且小泽的旗舰“瑞鹤”号(参加过袭击珍珠港的唯一幸存的航空母舰)也遭到严重毁伤,以致为了保持有效的指挥,这位将军不得不把他的帅旗转到一艘轻巡洋舰上。第二波飞机使另1艘航空母舰失去了行动能力,以后它沉没了。第三波飞机终于击沉了“瑞鹤”号。第四波飞机击沉了第四艘航空母舰。第五和第六波飞机没有再进一步击沉任何舰只。两艘杂牌航空母舰幸免于难,它们与幸存的巡洋舰和驱逐舰一起,匆匆向北逃逸。但它们担负诱敌的自我牺牲式的辛酸任务已经成功地完成。美国快速航空母舰已经从保卫莱特湾的任务中被引开。
如果粟田将军能够同时加强对“塔费”3中队的进攻,他就能够突破防御进入莱特湾,并且像小泽那样完成他自己担负的那一部分任务。粟田不可能与南方舰队会合,因为它已驶离,但他能给予处于半准备状态的美国第七舰队和未作防御准备的岸上部队以重大的杀伤。如果他做到了这一点,仍然只能推迟,而不能避免日本最终的失败。但它的海军在莱特湾之战中的损失就会减少许多,而美国海军的损失则会增加很多。归结起来,在这次战役中,美国海军损失了1艘轻型航空母舰、2艘护航航空母舰、2艘驱逐舰和1艘护航驱逐舰。日本损失了2艘战列舰、1艘超级战列舰、4艘航空母舰、6艘重巡洋舰、4艘轻巡洋舰和9艘驱逐舰。由于这次战役的结果,日本在战争后一阶段的战术变成了垂死挣扎的战术,海军的作用变成了纯粹辅助性的。
威廉·哈尔西向他的官兵灌输了大量的忠于上级的思想。报纸上给他的绰号“公牛哈尔西”(既与他的名字关联,又符合他好斗的长相和性格)从未在舰队中用过。和他关系很密切的麦克阿瑟将军是唯一当着他的面喊过他“公牛”的人。卡尼回忆说,他和他的同事有时称哈尔西为“比尔将军”,大部分发时间称他为“先生”。如果我们在岸上欢聚,就称他为“屠宰先生”。但是,卡尼接着说,“关于比尔将军本人,有一种品质在我的记忆中是非常突出的。如果一切都顺利,他会毫不迟疑地归功于下级。如果事情做坏了(像我们这样一直打了2年半仗的人,是不可能不做错事的),他就会立即承担责任。这与部下对他的盲目追随有很大的关系。”
尼米兹电报的用辞(第38特遣舰队在哪里?全世界都觉得奇怪)主要是为了查明情况,这份电报还发给了其他海军将官,因而激怒了哈尔西将军。尼米兹的本意不是想侮辱哈尔西。最后几个字“全世界都觉得奇怪”是负责发报的士兵为了减少被敌人破译的可能性而加上去的。这种加字的做法是一种义务,但在电报上加哪些字则决定于各个发报员。一些曾发过得罪人的电报的发报员总是说,他们想到这些字时并没有考虑这些字的含义;而接到电报的人则说,他们不知道这些字是否是电报的一个组成部分。人们接受了这些解释。但在以后几年中,这一插曲表达了和第38特遣舰队无关的许多人的看法:哈尔西受骗上当,结果忽视了他应尽的保护责任,置很大一部分战斗行动于不顾,而去袭击他自己非常憎恶的袭击珍珠港的舰只。在第38特遣舰队内部,看法则明显地不同。
“我们都相信,从现在开始,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失去了海军航空兵的日本海军都发挥不了作用,”卡尼将军后来评论说。“追击航空母舰,这就是决定。我们不知道他们在那个特定时刻的力量是这样的薄弱。”
当然,事后看来,这种设想是错误的,但又是正常的。另一方面,哈尔西对莱特湾的防御力量也作了同样错误的判断。而且由于他没有更正早些时候发给金凯德和尼米兹的电文,他俩都认为第38特遣舰队已经留下一个大队保护莱特湾。此外,他不情愿地、为时过晚地派遣快速战列舰返回南面,这首先意味着它们在南面不可能起到实际保护的作用,其次意味着日本北方舰队和中央舰队的部分舰只幸存下来了(这些幸存的舰只可用于值得动用它们的任务),而本来是有可能对其中的一支残存舰队加以全歼的。这些就是哈尔西所犯的错误;另一方面,尼米兹下达的命令含糊不清,也是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
将近40年以后,卡尼海军上将在被非正式地问到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时,简单地说:“两方面都有道理。但是,如果你坐在那里,接收不断涌来(大量)情报……”
卡尼为他过去的上级所作的辩护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短促的沉默而告结束。他又一次是正确的。任何一位批评者都面临着这样的挑战:在同样的情况下,他能否比哈尔西做得更好。
观察其他国家海军的历史时,英国海军的人员自然会想起并且运用皇家海军中检验正确与错误的一些标准。而且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临近结束,其中有些检验标准变得特别适用于美国海军。麦克阿瑟将军有一次曾经说道,哈尔西可以成为“超过了纳尔逊的梦想的更伟大的人物。”哈尔西承认他对此感到高兴,但谦虚地未予置评。他没有把自己看作是麦克阿瑟传奇世界中的一个英雄人物。
但是,纳尔逊很可能会乐于承认这种精神上的联系。“在看不到或者不能完全理解信号时,”他于1805年10月21日特拉法加之战前说,“如果把自己的军舰驶到与敌舰并行的位置,那么,没有一位舰长会被认为是做了很错误的事。”这位英国海军上将当时所说的这番话,恰当地事先反映了1944年10月25日恩加诺之战的情况;正是在那里,美国的海军上将哈尔西严格地贯彻了纳尔逊的精神。
确实,整个莱特湾之战会使纳尔逊着迷,如果他还在世的话。他会找到许多与他思想一致之处。1805年,他认定,“根据老的方法部署几支舰队、实施决战,需要很长的时间。”这种老方法就是在敌舰列阵的同时,己方大量航速慢的军舰也实施机动,像敌人一样列队,驶过对方,互相以舷侧炮进行射击。因此。在特拉法加之战中,他有意识地将舰队分成3列。这种崭新的组织方法尽管非常危险,但十分有效。其要求是,英国的两列军舰从法国那列军舰的中间和后尾1/3处插入,将其分割成3段,而英国的另外一列军舰则在最能发挥作用处作战;这样,法国前面的一部分军舰就不可能掉头重新列阵。他说,“我充满信心地期待着在敌方前面舰只能够增援后面舰只之前,就取得胜利。”
就这样,他改进了舰对舰战斗中的数量对比。但更重要的是,他有效地把一次战斗分成同时却又单独进行的两次战斗,并在第三次战斗还没有开始前,就赢得这两次战斗。他既然设计了这样一个在几平方海里战场上执行的战略,就会接受莱特湾之战的战略(在面积大于法国的海域上连续进行了4次战斗)并向它致意。他也会赞扬奥尔登多夫在苏里高海峡非常熟练地横插过去,形成与敌方舰队之间的“T”形格局(这是这种战术的最后一次运用)。他也会钦佩克利夫顿·斯普拉格和“塔费”3中队在萨马之战中的勇敢精神。人们可能想到,在锡布延海之战中,他会立即同意海军航空兵的倡导者(哈尔西、米彻尔和山本五十六)的观点:在这个新的时代,没有空中掩护,战列舰是没有威力的。他不会自欺欺人地说,运气是不必要的。“有些事情一定要靠机会,”他在特拉法加之战前说,“在一场盖世无双的海战中,没有什么事情是有把握的。”
只要稍稍改变一下侧重点,最后这句话就再恰当不过了。特拉法加之战和莱特湾之战标志帝国的形成及粉碎。但是,莱特湾之战是无可比拟的。在各个方面,它都是,而且很可能将永远是“一场盖世无双的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