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湘军的首领与兵将
作者：罗尔纲
出自————《湘军兵志》
出自————《中国古代历代兵书》
第四章·湘军的首领与兵将
一、曾国藩
湘军的首领叫做曾国藩。
曾国藩,湖南湘乡人,清嘉庆十六年(一八一一年)出生。他的家居住在湘乡县荷塘都大界里，是一个小地主的家庭。他家不曾有过中科举做官僚的人，到他的父亲曾麟书应童试十七次,年四十三,才补生员。他的母亲是个强横的妇人,他受母亲的教育，造成一种凶顽的性格。自称“生平皎牙立志之诀”，“全在受挫受辱之时”，“打脱牙和血吞”，“一味忍耐”，“吃一堑，长一智”①。他把他这一种凶顽的性格,叫做“倔强”,说是禀受“母德”而来。②
道光十八年(一八三八年),曾国藩年二十八岁，成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道光二十年(一八四零年)散馆授职检讨。道光二十三年(一八四三年)升翰林院侍讲,四川正考官。道光二十四年(一八四四年）转补翰林院侍读。道光二十五年(一八四五年)五月升授詹事府春坊右庶子，九月升授翰林院侍讲学士,十二月补日讲起居注官。道光二十七年(一八四七年)升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道光二十九年(一八四九年)正月升授礼部右侍郎，八月兼署兵部右侍郎。道光三十年(一八五零年)六月兼署工部左侍郎，十月兼署兵部左侍郎。
①据曾因藩同治五年十二月十八日致沅弟书，同治六年二月二十九日致沅弟书，都见曾文正公家书卷十。
②据曾国藩同治二年正月二十日致沅弟书，见曾文正公家书卷九。
曾国藩在成进士后短短十二年里面，就爬到了清朝中央政府礼部右侍郎的高官，他在成进士前,做的是试帖工夫,对学问的大海还不曾沾边,但是,他却要做个“困知勉行”的人①,所以在翰林院散馆后第二年,就以朱子全书为课程,向朱熹学习。他继承孔丘提出的“礼”,要“举天下古今幽明万事而一经之以礼。②”富他说:“古无所谓经世之学也,学礼而已。③曾国藩所说的礼，就是中国封建社会用米统治人民的治术。他认为:“天下之大事宜考究者儿十四宗,日官制,曰财用,日盐政,日漕务,日钱法,日寇礼,曰婚礼,日丧礼,日祭礼,曰兵制,日兵法,曰刑律,日地舆，日河渠，皆以本朝为主,而历溯前代之沿革本末,衷之以仁义,归之以简易,前世所袭误者,可以自我更之，前世所未及者,可以自我创之。其苟且者知将来之必敝,其至当者知将来之必因,所谓虽百世可知也。④”他说明他研究这些治术是以当代为主，而追溯前代的沿革得失,其目的是要更有效地统治人民。曾国藩在做京官时期，不但学习了他的先师孔丘、董仲舒、朱熹一脉相传下来的反革命伎俩，而且，他还“毅然有守先待后舍我其谁之志”⑤，要为垂垂欲堕的中国封建社会做一番兴废振敝的事业。
清朝自乾隆以来,官僚主义一天比一天深重,从皇帝以至基础组织,从衙门以至军队,无不遭受官僚主义的严重腐蚀，全部统治机器成为瘫痪。大官僚就“优容养望”，小官僚就“软熟和同”⑥这一个从农村小地主家庭出身，童年还在蒋市街卖过菜篮⑦的曾
①据求阙斋日记类钞卷上问学。
②据曾国藩圣哲画像记,见曾文正公文集卷三。
③据李鸿章曾文正公神道碑,见曾文正公全集卷首。
④据求阙斋日记类钞卷上治道。
⑤据曾国藩圣哲画像记。
⑥据曾国藩复黄子春,见曾文正公书札卷四。
⑦据曾国藩同治六年正月初四日致澄弟书,见曾文正公家书卷十。
国藩，看不惯这一种作风，他深彻明白这样下去，封建统治只在朝向没落的结果,所以他做六部侍郎时,对这种官僚主义作风,就“痛恨次骨”①。他不但痛恨一般的官僚，他还敢于直陈皇帝的缺德。咸丰元年(一八五一年)四月,太平天国已经在广西起义了,他向咸丰上一封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②，指出咸丰苛责礼仪细节,不求国家大计;“鲜察言之实意,徒饰纳谏之虚文”;用人“专取一种谐媚软熟之人”，势必致于造成“满庭皆疲恭杏泄,相与被手，一筹莫展而后已”。他还对咸丰两次所下的“黜陟大权，朕自持之”的谕旨,提出反对的意见,他要刖人行政必须取得军机大臣九卿,科道百僚的同意,不应由皇帝一人独裁。他这一封奏章，从奴才说来，确实足太激烈了。咸丰看斤，气得掷在地下，立刻召见军机大臣.要治他的罪、军机大臣祁出藻向咸丰频频地叩头,救了他③。
咸丰二年(八五二年)六月，曾国藩被派充江西乡试正考官,七月,行抵安徽太和县,接到母亲病死讣闻,奔丧回籍，八月到家、时太平军正在围攻长沙、十月,太平军从长沙进军岳州。十月，太平军乘船蔽江而下, 克汉阳府。这月,清廷下谕湖南巡抚，著传旨曾国藩,“令其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搜食土匪诸事务”④。十二月,曾国潘奉旨出长沙，就在长沙创练湘军。
曾国藩是个强横武断把持包揽的人⑤。他从翰林七迁做到侍
①据曾国藩复龙翰臣,见曾文正公书札卷四。
②见曾文正公奏稿卷一。
③据朱孔彰中兴将帅别传卷一曾文正曾国藩。
④见上先谦咸丰东华录卷十八咸丰二年十一亿亥谕。
⑤曾国藩复沈中丞说:“国家定例，督、抚以司详为凭，司、道以县禀为凭,州、县以绅民公吴为凭，如汉学芳据之家,惟恐其说之不出于入.弟则索性武断,拟仿理学陆、王之家，惟恐其说之不出于己。”(见曾文正公少札卷十)曾国藩这儿句话自供了他的强横武断的作风，至于把持包揽的作风,在下文所引的他与张石卿制军、复欧阳晓岑、熊龙翰臣等函件中都作了自供。
郎,官是升高了,但是,在当时因循苟安的官僚主义深重的状况下，他除了随班叩头之外,没有他插手的地方。倒这时候,他奉旨帮办湖南团练,机会来了。垦帝只叫他帮办本省团练，他却创江新军;皇帝叫他做本省巡抚的帮手，他却凡事自专。不管是兵事，民事，不管是总督，巡抚的职权,或提督,司道的职权，他都抓过来,一手包揽，他自己说他当时“所办之事,强半皆胃侵官越俎之嫌①,“巨案则自行汇奏，小者则惟吾专之”②,对巡抚“不复以相关白”。就是对皇帝，他说“即先部治而后上:闻”,也不算是“自专威福”③。曾国藩这一种专横把持的作法,湖南的官僚们都愤恨他,提督鲍起豹鼓动提标兵去围他的寓所，川武力威胁他，他为了避免在长沙受官僚们的掣肘,得到“惟吾之所自为”,放手干那一件“兴举浩大，费用繁多”的创办新军的反革命的勾当起见，立刻移驻衡州④。
曾国藩对付地主阶级和书生却完全与对付官僚不同，他用一种卑躬屈节，“礼贤下士”的作法去争取地主阶级和书生的拥护。时人王闿运记其事说:“手书告劝乡人士耆老，虽幼贱，身自下之，必与钧礼。有所布告,皆通启自名。每牒府县招致贤俊,牧令虽估旧习，然亲见大人尊官与乡民诸生为等夷,亦稍稍悟,悔官民否隔，颇询地方利病。山野材智之士,感其诚,虽或不往见，人人皆以曾公可与言事，湖南欣欣乡治矣”⑤。这就是说，曾国藩用这一种作法,取得了湖南地主阶级和书生的支持。
在曾国藩组织湘军的时候,湖南由于太平军经过,散播下革命的火种，人民高举太平天国的旗帜到处起义，就是三五成群的人
①曾国蕃与张石卿制军自述,见曾文正公书札卷二。
②曾国藩复欧晓岑自述.见同上书。
③曾国藩复龙翰臣自述,见同上书卷四。
④根曾国藩与吴甄甫制军自述,见同上书卷三。
⑤见王闿运著湘军志曾军篇第二。
们,也敢十倡言革命，毫无畏忌①,震撼了地主阶级的统治。曾国藩看得十分清楚,革命的烈火已经烧到他的眉睫,就要毁灭他的身家性命。于是他用居杀政策镇压湖南革命群众,在他住的公馆甲，设立一个审案局,四出捉人，“或签派兵役缉拿，或札饬绅士踩捕,或著落户族勒令跟交，或即令事主自行擒缚,一经到案讯明,立予正法”②。他自供杀人是不守“成例”③，“重则处以斩枭，轻亦立毙杖下”。他自以为“即吾身得武健严酷之名，或有损于阴随慈祥之说亦不敢辞”④。这一个刽了手，就首先用居杀政策镇压着了湖南革命群众的起义⑤。同时，他还大尚警告湖南地主阶级说:“保全天下大局,乃所以保卫湖南，乃所以保守吾辈之身家也。”叫湖南地主阶级捐输助饷,帮助他赶快编成湘军，去对抗太平天国⑥。这样，曾国藩取得湖南地主阶级的拥护，编成了湘军水陆师。
咸丰四年(一八五四年)正月,曾国藩从衡州率领湘军出发,进行对太平天国的顽拒。这年八月,占领武昌、汉阳。曾国藩奏捷到了北京，威丰一时喜出望外,没有考虑就立刻下诏叫曾国藩署理湖北巡抚,给他以治理一省的大权。曾国藩生平假借道学欺世盗名，皇帝叫他出来帮办团练,他还假惺惺怕墨经任事，会受到官僚绅士的打击,现在皇帝叫他做大官,他更要装假不受了，他上奏咸丰说母丧未除,遽就官职,得罪名教,何以自立,是以不敢接受关防。他的日的是要皇帝不准他辞,用皇帝命令做挡箭牌,使宵僚绅士不敢对他攻击。不料他的奏章还没有到北京,咸丰已经后侮,取消了前
①据咸丰三年八月十三日曾国藩移驻衡州折，见曾文正公奏稿卷二。
②据咸丰三年六月十二日曾国藩拿匪正法并现在郴办防堵折，见同上,
③据咸丰三年二月 十二日曾国藩严办土匪以靖地方折，见同上。
④据曾国藩与徐玉山太守，见曾文正公书札卷二。
⑤据曾国藩贪匪正法并现在帮办防堵折，
⑥曾国藩与湘潭绅士公信，见曾文正公书礼卷三。
一道命令,而另下一道命令,赏给他兵部侍郎虚衔,叫他“毋庸署理湖北巡抚”了①。
这一年十二月，曾国藩在九江大败,咸丰五年(一八五五年)正月,走人江西省城南昌整顿水师。他到南昌后,同在长沙的时候一样大抓事权。江西的官僚反对他，他就向皇帝参劾江西巡抚和按察使司,江西的官僚越发反对他,诽笑他，逼得他几乎在南昌站不下去②。但他却靠着手握有湘军水陆师,坚决地抗拒太平天国,取得江西地主阶级的支持,当时湘军的军饷,大部分便是从江西地主捐输得来,把他的军队维持下去。
曾国藩对官僚们的排挤，固然使他困难，而皇帝对他不信任，尤其使他抑郁难伸，他在给他的兄弟曾国荃的信里追述前事说:“余前在江西所以郁郁不得意者,第一，不能干预民事，有剥民之权,无泽民之位,满腹诚心,无处施展。第二,不能接见官员，凡省中文武官僚,晋接有穭,语言有察。第三,不能联络绅士,凡绅士与我营款惬,则或因而获咎。坐是数者,方寸郁郁,无以自伸。”③曾国藩所列举的第一、二项，是怨恨皇帝不信任他，叫他做得分寄地方大权的总督、巡抚,使他有权有位去施展他的反革命事业。第三项是骂江西官僚破坏他同地主阶级的联系。这-一个权位欲极重的反革命头子，实在是忍受不住了,咸丰七年(一八五七年)二月，他就借丁父忧为名，即日奔丧回籍。咸丰赏他三个月假期。他在期满前假惺惺地向咸丰上奏沥陈下情，恳请在籍终制。咸丰批他的奏折,叫他“假满后即赴江西督办军务，并署理兵部侍郎，以资统
①据曾国藩咸丰四年九月十三日谢恩仍辞暑鄂抚折及折后侏批，见照文正公奏稿卷三。成丰取消任命曾国藩署理湖北巡抚经过,详见第十二章第一节。
②据曾因藩同治六年三月初七日致沅弟书，见曾文正公家书卷十。
③ 据曾因藩成书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致沅浦九弟书，见曾文正公家书卷五。
率。”曾国藩见咸丰叫他再出，他就乘机匕了一封沥陈办事艰难仍恳终制折①,他在叙述历年办事艰难竭蹶的情况之后，作出结论说:“臣细察今日局势非位任巡抚有察吏之权者决不能以治军，纵能治军决不能兼及筹饷。臣处客寄虚悬之位,又无圆通济变之才，恐终不免于贻误大局。”这是很露骨地告诉成丰,要他出来统率军队，就必须任命他做巡抚,否则出来也没有用。他在问一天，还匕了一封恭谢天恩并吁请开缺折②，要求把兵部侍郎缺也开除去。曾国藩并不是真要撇手不干，据他的心腹部将李续宜在咸丰七年六月三日给他的信说:“月昨读致峙函,知批旨业于十七奉到,先生因拟复出,不禁为天下而狂喜,此际想已订定行期，营中久备行台以待之矣。③可知曾国藩在接到咸丰批旨后，本来是已经决定复出的,他所上这两封吁恳在籍守制和吁请开缺折，只是以退为进，向成丰提出要挟。当这时候，太平天国方经天京事变正在走下坡路,咸丰没有必要曾国藩出来对抗太平天国，因此,他装傻准曾国藩在籍守制,并准开除兵部侍郎缺。曾国藩弄巧反拙,不仅要挟不到巡抚，连复出统率军队的机会也给成丰取消了。这一气非同小可,把曾国藩气得了失眠症。他的朋友欧阳兆熊荐医生来诊治他，并告他:“歧黄可医身病，黄老可医心病”，要借黄、老来讽劝他④。曾国藩果然“大悔大悟”⑤,他懂得了黄老“阴柔”的作用,他悔悟到他从前所以“到处荆榛”⑥,就是由于他一味硬千,只知刚强
①见曾文正公奏稿卷九。
②见曾文正公奏稿卷九。
③见影印陶风瘘藏名贤手札第一册。
④据欧阳兆熊水窗春呓一生三变。
⑤曾国藩咸丰八年正月十四日致沅浦九弟书说:“近来大悟前非”(见曾文正公家书卷五)，同治六年正月初二日致远弟书说:“ 丁巳、戊午大悔大悟”(见曾文正公家书卷十),都是说这一个时期的转变。
⑥曾国藩咸丰八年十二月十三日致远弟书，见曾文正公家书卷六。
的作用,到这时候,他经过大悔大悟之后，他把天下万事万理都召成“阳刚”、“阴柔”两面①),他用“阴柔”以齐“阳刚”，以达到他的反草命的目的。
咸丰八年(一八五八年)五月，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率大军从江西入浙江,东南震动,咸丰下谕命曾国藩前往浙江办理军务，他闻命叩行,首先以“阴柔”对付皇帝,得到咸丰的嘉奖,说他“忠勇可尚”②，当曾国藩从江西奔丧归时，左宗棠在湖南巡抚骆秉堂幕，肆口攻击,一时哗然附和,曾国藩愤极。这次复出，刚到长沙，集“敬胜怠,义胜欲;知其雄,守其雌”十二字,请左宗棠写篆联，表示愿自处于下的用意，交欢如初③。他从前“在湖南、江西几于通国不能相容”④，官僚们到处打击他。这次复出,他到江西,对江西官镣们“虚与委蛇”⑤，做到“亦觉和融，无复猜贰”⑥。他用“阴柔”的手段,取得了反动统治内部的一致,借以加强其反革命的力量。
咸丰十年(一八六零)年)闰三月，太平天国打垮江南大营，四月，进军常州、苏州。绿营最大的一支军队已经彻底地被打垮了。清廷知道要维持它的统治,就非专用湘军不可,要用湘军非使曾国藩得有总督、巡抚的重任不可，四月,始赏曾国藩兵部尚书衔,署理两江总督,六月,补授两江总督,并授为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咸丰十一年(一八六 年)命统辖江苏安徽、江酉、浙江四省军务，巡抚、提、镇以下悉归节制，同治元年(一八六二年)正月，命以两
①曾国藩咸丰十年题方友石书后说:“近姚借抱论古文之法，有阳刚阴柔两路，国港亦右得天万们万理皆成两片。”见曾文正公司札卷十
②据曾国藩咸丰八年六月十七日恭报起程!期折殊批,见曾文正公奏稿卷十
③据欧阳兆熊水窗春呓一生三变。
④据曾国藩复郭筠仙中丞，见曾文正公书札卷十四。
⑤据咸丰九年曾国藩复易芝生，见曾文正公书札卷八。
⑥据咸丰九年曾因藩致刘霞仙，见同上。
江总督协办大学士。这时候,曾国藩得膺疆寄,大权在握，于是得放手去做他的反革命勾当,不到四年工夫，便在同治三年(一八六四年)六月,攻陷了太平大国的首都天京，取得了对太平天国的胜利。同治四年(八六五年)四月，奉旨督师对抗太平天国遵王赖文光领导的蒙亳部队，他计划用“划河圈地”的战术来对抗革命军。同治五年(一八六六年)撤督师职，叫两江总督本任,李鸿章代为钦差大臣,终归用他的计策以收功。同治七年(一八六八年)四月,补武英殿大学士,七月，调直隶总督。同治九年(一八七零年)八月，调两江总督。同治十一年(一八七二年)二月死。
论曾国藩的一生，是一身血腥的反革命的刽子手。论他所对付的方面,却有三方面:第一,是对付反动统治阶级的内部;第二，是对付人民;第三,是对付外国侵略者。但是，他对付反动统治阶级的内部,目的是要取得一致,增强力量,以对抗革命,他对付外国侵略者,目的是要取得外国侵略者的共同对人民的抗拒,所以论他对付的方面虽然有三方面,而总的目的只有对付人民。
论曾国藩的对付反动统治阶级的内部，他的朋友欧阳兆熊说他一生凡三变:做京官时,以程.朱为依归,至出而办理军务，又变而为申、韩,自称要著梃经,说明他刚强的手腕,成丰七年从江西奔丧回家,感悟到黄老处世的作法,到威丰八年再出以后,改用柔道行之，这是第三变①。欧阳兆熊看得不错,曾国藩做京官时,以程、朱为标榜，借以猎取高官令名。出而办理军务,程,朱的伪装对他没有用,就变而改用法家霸道,用铁腕去把持事权、创此路行不通了，他义再变而用黄老“阴柔”的手段，以达到他的包揽把持的“阳刚”的目的。他对付官僚们如此，对付清朝皇帝也如此,他在对太平天国取得胜利之后.立刻解散湘军，以解除清廷对他的疑忌，这是他的“阴柔”。但他早已借他的门生李鸿章之下创立了淮军，
①见欧阻兆熊水窗吞呓一生三变。
他却再三命令李鸿章扩充淮军,要依靠淮军的势力去对付清廷,这是他的“附刚”。他用一阴一阳的手法去对付反动统治内部的矛盾,他解决了内部的矛盾,集中全力去对付人民。
在曾国藩对付人民方面来说,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咸丰六年,他的部将李元度在江西出了一张“严厉操切”的布告,用屠杀来威胁人民。曾国藩指示他:“示中所能言者,手段须能行之,无惑于妄伤良民,恐损阴骘之说，斩刈草营,使民之畏我，远过于畏贼,大局或有转机。①咸丰十一年他的兄弟曾国荃、曾贞幹杀人太多了,怕有伤阴骘,他就教训他的兄弟说:“既已带兵，自以杀贼为志,何必以多杀为悔。….虽使周孔生今,断无不力谋诛灭之理。既谋诛灭，断无以多杀为悔之理。②他在淮河流域对抗赖文光领导的蒙亳部队时,他厉行查圩屠杀政策,他命令“多拿正法，以净根株”③,“如全圩皆系莠民，请兵剿洗可也“④。这一个反革命刽子手，就是这样地凶狠去杀害人民。但是,人民不是屠杀所能吓得倒的。忠王李秀成曾经向他警告过:“不可以杀为威,杀之不尽。”后来哥老会连年在湖南起义，他才懂得了这条道理。他企图同对付反动统治内部那样用一种自称为“刚柔互用”的手法去瓦解哥老会,可是丝毫没有效果,到他临死那几年，他已经预感到革命又再要到来了。
任曾国藩对付外国侵略者方面，曾国藩善于把封建势力与外国侵略势力相配合，依赖外国侵略者来取得反革命内战的胜利。当清政府订立北京条约之后,法国侵略者要求出兵助攻太平天国，
①见曾文正公书札卷五与李次青。
②咸丰十一年六月十二日曾国藩与元季两弟书，见曾文正公家书卷七。
③何据曾国藩致乔鹤侪中丞,见曾文正公书札卷二十五。
④据曾国藩批委办蒙城圩务桂令中行禀查阅东乡邹家圩情形,见曾文王公批牘卷三。
曾国藩主张“奖而允之，许其来助”。俄国侵略者也要求出兵助攻太平天国,美国侵略者要求领价采办台米洋米从海道运到天津,些国藩也赞同“日前资夷力以助剿济运,得纾一时之忧”①。咸丰十一年冬逃在上海的官僚们向他函商借洋兵事，他复信指示说:“宁波、上海皆系通商码头，洋人与我同其利害，自当共争而共守之.”三他也看出了外国侵略老与封建统治的共同利害关系，从而五相勾结促进双方的密切配合，以向太平天国进攻。他认为外国侵略者的侵略中国是出自天命,同治五年，有一个小官僚候选训导叫做计棠的,被他派去河南采访，向他上一封豫中采访记略折,其中论到洋人的事件,给他训饬说:“洋人之患,此天所为，实非一手一足所能补救。本部堂分内之事,现在专重在剿办捻匪”③,不错，曾国藩的一生专重在抗拒革命人民的内战。他为着抗拒人民，不惜媚外卖国，所以他在同治元年五月,对他的幕僚肯定地明确地论述对外国侵略者的态度说:“吾辈着眼之地,前乎此者,洋人十年八月入京,不伤毁我宗庙社稷,目下在上海.宁波等处助我攻剿发胆,二者皆有德于我，我中国不宜忘其大者，而怨其小者。④;曾国藩如此地把这.种半殖民地统治阶级的媚外心理，给清朝制造了半殖民地政府的媚外理论来巩固国内的统治。
总起曾国藩的一生来说，他是一个穷凶极恶残民以逞的大刽了手,他是一个媚外卖国的大汉奸,他是一个集出国封建文化的反动黑暗面的大成的恶魔。湘军的头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①据咸丰十年十一月 初八日曾国藩复陈洋人助剿及采米运律折，见曾文正公奏稿卷十二。
②据同治元年正月二十二日曾国藩议复借洋兵剿贼片，见曾文正公发稿卷十五。
③据曾国藩批候选训导让棠禀呈豫中采访记略折,见曾文正公批牍
④据曾国藩同治元年五月初七日记,见曾文正公手书日记。
二、 兵将
曾国藩创立湘军,原来是由于肴见绿营腐败不可用,所以改变;绿营制度,用招募代替世兵,建军的时候,专募农民以为兵,招书生以为将。当咸丰四年(一八五四年)冬进犯九江时,全军二万人,其中兵仅数百①,将领只有塔齐布一人是署抚标守备出身图。
湘军将领以书生为主体,间中有些有官职科第的文员,也有一些绿营“末弁”(下级军官)。本书所说的湘军将领，不但是指做统领(统率一军的大将)、分统(分统一军的统将)、营官(管带一营的营长)三种任务的人说,凡上至巡抚、总督的统帅,及參赞机要的幕府重要人物，就是下至随营帮办营务的人,只要有传可考，都同样把他们包括在内。根据这个原则，把湘军将领人物首统帅,次幕府重要人物(凡参机要治军书.筹军饷办营务、理粮台的人物都算任内),次统领、次分统次营官,又次为帮办(凡办理统领、营宵的.营务的，及随营效力的都属此类),列作一表如下:
人名
籍贯
出身
职务
官至
汇忠源
湖南新宁道光丁酉举人|统帅
安徽巡抚
胡林翼
糊卤益阳道光丙巾进士统帅.
湖北巡抚
左宗棠
湖南湘阴道光禾辰举人统帅
浙汇巡抚.阎浙总督.陕甘总督、东
阁大学士
郭嵩焘
湖南湘阴道光丁未进士参札要
广东迎抚、兵部诗郎、出使英国大臣。
①据曾国藩咸丰四年十一月十一日水师小胜并陈近口剿办情形折，见整文正公奏稿卷四。
②据咸丰八年八月十二日曾国藩湖口建昭忠祠九江建塔齐布初折，见曾文正公奏稿卷十。
上面这个表,应该先加一点说明。它的材料来源,以清朝史馆官修的清史列传及当时人朱孔彰的中兴将帅别传两书所记的湘军人物为主。此外，如初起时救江西之役及出发湖北时的营官,以及为曾国藩所专疏保举,奏调、请恤等人物，凡能稽考得出的都列进此表去,计共得一百八十二人。这些人物,作为研究湘军的分子论,已尽够代表全部情况了。全表共分为人名、籍贯、出身、职务.官至五项。其中有出身官至两项都不可考的,就把所见的官阶记在官至一项内,以备稽考其人出身的类别。据上表,湘军人物的出身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书生出身,一类是武途出身,凡进士、举人、孝廉方正、拔贡、附贡生、诸生、附生、案生、增生、县学生、监生、文生、文童等都是书生出身。凡武科的武进士、武举、武童,八旗的护军.前锋,绿营的千总外委、行伍,湘军的勇等都是武途出身。其有出身不可考的,可以从官至项内的官职米推其人的出身,因为渣制文武
分途，文人任文职，武人任武职,乃是一定的制度,间中有因特殊情况文人而改任武职,或武人而改任文职的，那贝足例外①。所以凡宵主簿、知县、同知、知府、道员、按察使、布政使等文职，即可推知其人的由出身为书生,凡官守备、都司、游击、副将、总兵、提啓等武职,即可推知其人的出身为式途，现在,根据上表所列的湘军人物.列成一统计表如下:
“官至“一项内,只算最高的官阶，其较次的官阶则不算,如共人曾任巡抚,后来做列总督，只算他在总督栏内,其巡抚不算。又“共他”一栏包括有战死术授官的谢邦翰等四名及做到工部尚书的钱应迹、西安将军的多隆阿在内，其氽文职都是布政使、按察使以下,武职都是提督以下。
上列统计表人数共一百八十二人,在籍贯方面,其籍贯可考的共一百五十六人,其中湖南籍占一百三十人,即占可考人数中83%，他省籍仅二十六人,即占可考人数中17%,可见湘军不但士兵都是湖南人,就是将领也是以湖南人占绝大多数。在出身方面,只有三人待考,其可考的一百七十九人中,书生出身的为百零四人， 即占
如上农文途出身而改任武职的如江忠义，他初署贵州巡抚，因丁母忧开缺，后政授贵州提督，前改为置广西提督。其武途出身而改授文职的如迎兴恕、刘连捷。田兴恕在威主十一年八月署贵州巡抚，至十二月罢。且兴恕的肾理炎州巡扰事,是因为署理贵州巡抚江忠义未到,故哲命嚣理,到十二月江忠义开缺.田兴恕即罢。刘连担的改保文职,是因为曾国藩许为儒将，特疏奏请的缘改。
可考人数中58%,其武途出身的七十五人,即占可考人数中42%，可见湘军将领的出身书生较武途为多。但这一个百分比还不能完全说明它的意义,为着更缜密的分析起见，应该把职务-、项米跟出身一项联系起来研究，今检上表，做统帅的三人,都是书尘出身，幕府重耍人物十五人，也都全是书生出身。其统领十三人，书生出身的占八人，武途出身的占五人,其分统四十三人，书生出身的占二十八人,武途出身的占十五人,其帮办十人，书生出身的占九人，武途出身的占-人，都以书生出身的较武途出身的为多，只有营官九十八人中,除有三人待考外,其书生出身的占四十一人，武途出身的占五十四人，书生出身的在此项职务中较武途为少。这六项职务，除开幕府重要人物及帮办两项向来多是文人做的职务不论外,现在专就统师、统领、分统、营官四项来论:其统帅一项，是军队的首脑,而做统帅的江忠源、胡林翼、左宗棠三人都是书生出身;其统领一项,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十三人巾虽有塔齐布杨载福、多隆阿、鲍超、刘松业五人为武途出身，而这五人都是经书生的选拔培植出来的，塔齐布、杨载福、刘松山是由曾国藩选拔的，多隆阿、鲍超是山胡林翼选拔的;就是分统一项，不过是分当一路的统将,也仍以书生出身的较多;只有带五百人的营官,以武途出身的较书生出身的为多。这就可见在湘军里面,是以书生扣任重大的职务，那些武途出身的不过是担负偏裨的任务罢了。案湘军将领从书生出身的一般都足属于地主阶级，而从武途出身的其中有读书不成弃文习武的地主阶级分了,有八旗和绿营的下级军官,也有从当湖军的勇向上:爬起来的农民。由此又可见，湘军的权力完全是掌程在地主阶级的文人手中。在宜至方面,做到总督的十三人,巡抚的也十三人,共文职自布政使.按察使以下武职自提督以下,都包括在“共他”栏内,不再分别计算,我们知道,总督、巡优是遣代行省最高的长官.握有兵权的湘军人物就占了这么多,同治后督、拆专政的而便足从湘军将领做了督抚开始的。
三、湘军里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在本章中,还要考察湘军里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湘军里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利用封建的关系以为联系,并且以升官发财作为共同奋斗的目标团结起来的。
先说利用封建关系以为联系。在士兵方面，湘军首先足利用同乡的关系。曾同迷在初创立水师时复朱尧阶说:“水手须招至四千人,皆须湘乡人,不参用外县的，盖同县之人易于合心故也。①”咸丰五年四月二十日曾国藩致澄温沅季弟信论赵玉班带湘勇前来事说:“赵玉班带五百湘勇来此，若独成一支，则不足以白立….若依附平江营则气类不合“②曾国藩招募水军都要招湘乡人，以为“同乡之人易于合心”。曾国藩对赵玉班带湘乡籍的湘勇来,认为若依附由平江人组成的平江营,就会“气类不合”。这说明了曾国藩对广大的士兵群众里面是利用同乡的关系进行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的。他的老弟曾国荃的军队,就“不独尽用湘乡人，且尽用屋门口周固十余里之人③。
在领导骨干方面,除了利用同乡关系外,还利用师生、亲戚的关系，例如曾国藩认统率淮军的李鸿章和统率湘军水师的彭玉塵做门生。湘军最主要的一支陆军是罗泽南部，罗泽南部下都用他的学生做营官。罗泽南带兵去救湖北的时候，湖北巡抚胡林翼一见就拜他做老师,执弟子礼甚恭,虽与僚属谈话,也必称罗山先生。罗泽南战死武吕.胡林翼就举他的裨将李续宾代领其众,以李续宜
①见曾文正公书札卷四。
②见曾文正公家书卷五。
③据赵烈文能静居士日记卷二十七,同治六年六月十七日记。
佐之、二李都是罗泽直的得意学生。胡林翼还把妹妹嫁给罗泽直长了，结了亲戚①。曾国藩也把第三女儿嫁给罗泽南次子。曾国藩与郭嵩焘、李续宣都是“亲家”②。李元度曾经久随曾国藩,曾国藩为了要表示跟李元度“休戚与共”，所以写佶给李元度的母亲,要与李元度做亲家,不论“或平辈,或晚辈,有相当者可缔婚姻而申永好，以明不敢负义之心”。③曾国藩这一封信，说明了他们利用亲戚关系加紧联系。
湘军就是这样地利用同乡师生、亲戚等等封建关系进行联系的。同时，又以升官发财作为共同奋斗的目标，曾国藩训练水师教上兵天天背到烂熟的水师得胜歌④最后两句总结的话就说:“仔细听我得胜歌，升官发财笑呵呵”,曾国藩以升官发财鼓励士兵作战，同样,他也以名利鼓励他的骨干分子。曾国藩在咸主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致澄侯四弟信曾经说过:“盖凡借勇之人，皆不免稍肥私橐，余不能禁人之不苟取。“⑤曾国藩已经放任他的部将自肥私橐了,但那班人还不满意,曾国藩也知道，他在咸丰八年五月十六日致沅浦九弟信说:“余昔在军营不妄保举,不乱用钱，是以人心不附。仙屏在营,弟须优保之，借此以汲引人才。余未能超保次查,使之沉沦下位，至今以为大愧人憾之事。”⑥仙屏,许振祎字，次青,李元度字、这时候,曾国藩还丁忧在家，他检查旧事,知道他对部下的保举和用钱还不能够满足他们的意,因此,写信给在江西吉安
①据薛福成叙益阳胡文忠公御将,见庸庵文编卷四。
②案曾国藩第四女嫁郭尚焘子郭刚基。据同治元年闰八月二十九日
曾国藩致李续宜信称“希庵仁弟亲家大人阁下”(见拙著太平天国史料考释集曾国藩致李续宜乞报书跋),曾国藩与李续宜也是亲家。
③见曾文正公书札卷六复李次青之太夫人。
④见曾文正公杂著卷二。
⑤见曾文点公家书卷五。
⑥见同上书卷六。
带兵的兄弟曾国荃,叫他优保在营的的许振祎,以汲引人才。他又以为不能早目超级保举李元度,是一件大愧大憾的事。因此、到过了一个月,再出来统率湘军之后，他就特地更加注意以名(保举)利(用钱)去鼓励他的骨干分子。湘军人物并不讳言利，当咸丰八年曾国藩丁忧再出的时候,他的部下大将李续宜就向他论名将“非费金十万方能求其出,而既出之后,又须月费万金方足以敷其用”,要曾国藩“轻视银钱”,以求才将①。咸丰十年左宗棠初出带湘军，胡林翼就写信指示他“营中公费须多定数目”，因为“聚入日财”,特别是“军事认用财养贤为正藏法眼”,教他“毋学乡里老儒得一修金便觉一生吃不尽也”②。曾国藩曾经向清朝皇帝奏报说湘军“以投营为名利两全之场,以战阵为日用常行之务③,这就是说,湘军为了要达到名利的目的,就以杀人、放火、抢劫为日用常行的勾当。这就完全撕破了这班自封为“抱道君子”的假面具，暴露了湘军的强盗的本质。
从湘军里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考察看起来，它利用同乡、师生、亲戚等等封建关系进行联系，这表示了它的封建性;它以升官发财作为共同奋斗的目标,这表示了它的强盗性。封建性、强盗性正是湘军的本质。
①据咸丰八年九月初八夜李续宜上曾国藩书，见陶风屡藏名贤手札第一册。
②据胡林翼庚申六月致左季高京卿，见胡文忠公遗集卷七十五，抚鄂书牍。
③据曾国藩咸丰七年六月初六日恭谢天恩并吁请开缺折，见曾文正公奏稿卷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