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川·第十一
作者:约翰·托兰 ·美国
出自————《漫长的战斗》
出自————《战争通史》
(8月21日-9月15日)
1
海军陆战队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从一开始就反对麦克阿瑟在仁川进行绝密的两栖登陆作战。这是一个注定要酿成灾难的想入非非的计划。通往仁川港的航道狭窄而不可靠,容易布雷。大多数时间里这儿是一片广阔的、臭气熏天的沼地。麦克阿瑟固执地坚持认为,这些问题将保证进攻的突然性。
他挑选他的参谋长,身强力壮头发灰白的内德·阿尔蒙德指挥登陆战斗。阿尔蒙德当了30年的陆军军官,尽管已58岁,精力却异常旺盛。他在一战中的军衔是少校,二战中出任师长,希望每个人都像他那样勤奋工作,克尽职守。-遇到优柔寡断或无能之辈,他那两只蓝眼睛就闪烁出愤怒的光芒,有如天空的闪电。虽然中等身材,他发脾气时看上去要高大得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他得到麦克阿瑟的绝对信任。反过来,他也敬畏他的上司。把无限的精力投入到这场大进攻中。
虽然参谋长联席会议仍然坚持认为入侵太冒险,但还是勉强同意了这个主张。8月21日,陆军参谋长J·劳顿·柯林斯和海军作战部长,海军上将福里斯特·谢尔曼奉命同麦克阿瑟研究这一计划。业已做出安排,8月23日在东京进行全面审查。
前一天下午,将在仁川指挥登陆作战的陆战师师长、奥利佛·P·史密斯少将同内德·阿尔蒙德会晤。白发苍苍的史密斯性格平静,颇有涵养,与快活而好动的阿尔蒙德形成鲜明的对比。看来两人相处不易。阿尔蒙德刚受命指挥一支新军(第10军),该军将负责指挥进攻仁川的两个师。阿尔蒙德曾提出抗议,因为这意味着他得同时戴两顶帽子身兼两职。但麦克阿瑟向他保证,他仍是他的“缺席”参谋长。仁川登陆后,战争很快就会结束,阿尔蒙德将回到东京适合他的职位上。
史密斯很有礼貌地对仁川登陆提出疑问,但阿尔蒙德把所有的反对意见都搁置一边不予理睬。仁川地区没有组织良好的北朝鲜部队,登陆将是一场纯粹的机械作业。随后史密斯被领去见麦克阿瑟,受到麦克阿瑟的热情问候。麦克阿瑟点燃他的烟斗,沉思着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两栖登陆思想。这不只是军事意义上的“思想”,而是通过勇敢的进攻结束战争的胜利展望。史密斯觉得他似乎对成功充满了至高无上的、几乎是神话般的信仰。是的,战争将在一个月内见分晓,正是史密斯的陆战队来完成这一使命。他们要在1950年9月15日创造历史,美国历史上永放光芒的日子。
沃克期待着8月22日柯林斯将军的到来。他们马不停蹄地乘飞机视察了美军各师。由于几个重要原因,林奇对细节记得一清二楚。这是他第一次得到警告,不要泄露飞机里讨论的内容。他对陆军的两位战场经验最为丰富的领导人的战术分析也得保守秘密。飞机升空后,他们开始讨论即将到来的两栖作战。他们谁也不赞成在仁川登陆。柯林斯说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多数成员也不赞成。但总司令部发起了一场感情战,根本不可能从军事意义上讨论这次行动。自6月29日以来,麦克阿瑟一直在为仁川登陆奔波劳顿,投入了太多的个人威望,不可能承认他是错的。
柯林斯不喜欢总司令部在关键问题上的不诚实做法。没有人反对进行两栖登陆作战。从军事上说,这是符合逻辑的。而且,美国海空军的绝对优势使在朝鲜海岸任何地方登陆都能成功。问题在于登陆的地点。这个事实正模糊不清。与此同时,麦克阿瑟这样抛出他的方案,反对仁川登陆就等于反对任何两栖登陆。这样,对于那些不了解情况的人来说,这个方案就成了麦克阿瑟个人天才的闪烁。
除登陆地点外,在合围的目的和目标上也存在深刻的分歧。沃克还记得巴顿的观点:“大多数美国军官忽略了一个关于合围的重要事实:他们把在敌人后面的任何运动,不管为什么而运动,都叫做合围。他们大多醉心于自己的计划而忘记了敌人的存在。”巴顿认为,“在敌军大炮阵地后完成合围或仅仅从后面攻击敌军的大炮阵地就能取得最佳战果。这里你切断了他的补给线、通讯信号和武器供应,距离又近,完全可以在合理的时间内同沿主轴线攻击的部队会合。”他提醒说,为使合围成功,“他们不能迂进太深或包围太宽的地域”。
这把柯林斯和沃克的讨论引向了二战期间法国加普登陆战的惨败,他们俩人都卷入了这场灾难。那次行动失败了,因为合围部队没能迅速关闭缺口以达到预期效果。现在他们俩人都感到仁川要重蹈覆辙。部队相距太远,不能迅速收缩战线立即产生战果。集结部队的能力取决于潮汐和天气。部队几乎得立即进攻彼此连结的敌军工事,上岸后,部队的进攻动力不能维持,给敌人以宝贵的时间,或组织抵抗,或往后撤退。除了攻占汉城的政治意义外,不能保证歼灭南边的北朝鲜人民军部队这一首要军事目标。
当陆军参谋长说他赞成在群山登陆时,沃克已作好了准备。他和帕特里奇将军最近在群山-大邱地区作过低空飞行。沃克摊开地图,提出了除仁川登陆外改变战争结局的选择方案。他解释说,自麦克阿瑟最初选择仁川以来,战场局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近的无线电监听表明,金日成计划倾其全力在联合国部队能够阻止他们以前攻占釜山。对最南部的进攻将置于优先地位。这意味着北朝鲜人民军主力部队将在拟议中的登陆时的大田-大邱主轴线以南。北朝鲜大量的战术和后勤增援可以绕开汉城南北运动,却不能不通过大田来影响战斗。因此,大田而非汉城是战争顺利发展的关键。
沃克的地图上标了两个合围箭头。一个起于群山;另一个起于釜山环形防御圈西北的枢轴上。两个箭头在大田会合。在连成一体的北边战线上画了一长串“钮扣钩”,表示韩国部队步兵发起进攻,在崎岖不平的多山地带分割包围敌军部队。尚州、安东和盈德等城市被标为关键目标。
沃克认为登陆部队的先锋最迟在第二天就能推进到大田。如果他自己的防线部队得到渡河装备、装甲部队和足够的炮火支援,他们可在第三天同登陆部队会师。如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敌人来不及做出反应便束手就擒了。完成包围以后,他将依靠炮火歼灭残余之敌,减轻我军损失。
一旦消灭了北朝鲜人民军的部队,美军和韩国部队就能在三八线附近建立牢不可摧的防线。由于地势所迫,这意味着要占据三八线以北的阵地。随后,韩国部队接管阵地,美军撤出。剩余武器和装备用于加强李承晚的军事力量。这样,联合国出面解决政治争端时,他有力量对付未来的威胁。
至于东北前线的北朝鲜人民军,沃克说阻止他们逃跑的最好办法是“用火力牵着它的鼻子团团转,趁它在东奔西跑中来不及喘气时狠狠踢它一脚”。这是巴顿粉碎敌方守军的策略。
柯林斯似乎同意沃克的计划。迈克·林奇驾着飞机飞过他们所谈论的地方,相信这个计划能够奏效。他天真地认为,既然麦克阿瑟名义上的上司柯林斯在军事上赞成群山登陆,他会推翻总司令部的政治论争,改变登陆地点。从作战意义上看,这样事情才能成功。
但是,第二天下午5点30分在第一大厦六楼上举行的关键会议却由个性和政治主宰。麦克阿瑟表演得棒极啦!因为他知道他必须说服柯林斯和谢尔曼,否则参谋长联席会议不会最后批准仁川登陆。出席会议的还有美国远东海军司令官、海军中将C·特纳·乔治,第7舰队司令官、海军中将阿瑟·斯特鲁布尔,和将要指挥两栖部队的海军少将詹姆斯·多伊尔。
多伊尔的9名两栖登陆专家论述了登陆的技术问题。既然每年秋天只有那么几天的潮汐能把登陆艇和供应船送上仁川港的泥沼,他们认为进攻几乎不可能是突然袭击。同时他们指出,仁川口上的月尾岛不得不在登陆前中立化,否则月尾岛上的大口径火炮会把登陆艇炸到海底。而且,通往港口的航道很可能布满了磁性定位水雷。最后,9月15日将是台风季节的高峰。多伊尔结束讲话时说,他不主张在仁川登陆。
麦克阿瑟一本正经地听了一个半小时。然后,他发表了45分钟辉煌的演说。他的雄辩,即便使用一种谈活的语调,也给在座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共产党的主力,”他说,“集中在沃克的防御阵地。我深信,敌人没有在仁川进行适当的防御准备工作。你们提出的仁川登陆的不切实际性恰好保证了攻击的突发性。因为敌人会推论,没有人莽撞到进行这样的冒险。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是战争中致胜的关键因素。”他接着说,1759年,沃尔夫将军在魁北克赢得了对蒙特卡姆的令人眩晕的胜利,“像蒙特卡姆那样,北朝鲜人会认为仁川登陆根本不可能。我要像沃尔夫那样出其不意地获得胜利。”
他承认这会遭到海军方面的强烈反对。“但是这些困难是可以克服的。我对海军完全充满了信心。事实上,我对海军的信心比海军自己的信心还要大。”
他说,夺取汉城就能有效地切断敌军的补给系统。“这反过来使同沃克对面的敌军战斗力陷于瘫痪。”除此而外的唯一选择就是让我们的部队在釜山地区继续遭受重大牺牲。“你们愿意看到我军像肉牛在屠宰场里那样消耗在腥风血雨的釜山地区吗?谁敢对这样的悲剧负责?毫无疑问,我不敢!”
西方世界的威望系于千钧一发。“数百万人在等待结果。我意识到仁川是5000比1的一场赌博,但我喜欢这样下赌。”然而,仁川绝不会失败。它要成功,拯救10万人的生命。“我们要在仁川登陆,”他结束了讲话,“我们要碾碎北朝鲜人。”
在座的人静静地坐着,心醉神迷地倾听他的演说。最后,原先反对声叫得最响的谢尔曼从座位上站起:“谢谢!这是伟大事业中的伟大召唤。”当陆战队和海军官员回到喧嚣的大街上时,他们感到最后的一弦已经拨响。
后来,迈克·林奇问沃克将军为什么选中了仁川而不是群山时,沃克的回答十分简洁:“麦克阿瑟让大家把朝鲜看作一个岛,汉城是最后的目标。一旦夺取了汉城,战争就结束了。”
第二天,8月25日,威廉·迪安少将还躲藏在大田之南的山林中。他在人民军第6师控制的地盘上东躲西藏,游荡了36天,有几次差点被俘。他设法从农民那儿弄点吃的,但主要还是吃草莓、高粱杆和野菜。他身上只有12发子弹,准备打死11名共产主义分子,把最后一颗留给自己。他军衔高,知道自己不能投降。共产党人肯定会不惜利用一名将军的投降这笔政治资本的。他口袋里装满了从果园里摘来的桃子,情绪很高。当他正在一棵栗树下休息时,听见东边传来的大炮声。自从离开大田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见过大炮声了。此情此景,他感到自己仿佛在倾听一个老朋友讲话,格外亲切。“我在回部队的路上,”他想,“我要找到部队。”
那天下午,他遇到了一个老汉和几个年轻人。他发现如果他要吃的,人们总愿意给他。老汉一脸笑容,用手指指村庄。“哦,该死的,”迪安心想,“我总算转运了。”他可以吃饱一肚子,然后向东朝美军防线走去。“现在一切顺利。我的运气会更好的。”
人们拿米饭给他吃,大蒜头算是小菜吧。真香!他又要了一些吃的,包在手帕里。那天下午晚些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姓韩的友好的朝鲜人。韩一句英语也不会讲,不过他明白,如果他把迪安带到大邱,迪安愿出1000万圆。他们涉水过河,在河的对岸遇见10多个手持棍棒和梭镖的村民。其中一人用手示意,要迪安过河回去。迪安拔出手枪逼着他们,他们才放韩和他通过,走了约摸8英里,韩走进一所房子弄吃的。迪安喝了一小杯日本米酒,吃了点蒜头。房主人又端出日本米酒,韩劝他喝了。“他们是不是想把我灌醉?”他脑子里寻思,但又喝了一杯。最后两人在月光下上路了。当他和韩坐在路边休息时,出现了大约15个人。有人开枪。迪安正要伸手去取手枪,被韩一把抓住了手腕。迪安手抓脚踢想要挣开,一边吼道;“开枪呀!狗娘养的,开枪呀!”
他们把他双手反剪绑在背上,然后送到了警察局,韩站在门边,看上去很得意。人们对迪安进行搜身时,将军注意到了墙上的朝鲜挂历。这是8月25日,他的结婚纪念日。
2
在返回华盛顿的旅途中,柯林斯将军重新思考如何向他的同事和杜鲁门汇报。这次访问达到了一个有用的目的,强化了麦克阿瑟仁川登陆的决心。他要使麦克阿瑟的充分信心在总统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同时强调谢尔曼和海军陆战队的警告。
柯林斯的报告丝毫没有减轻杜鲁门对麦克阿瑟日益增长的愤怒。总统对麦克阿瑟最近赞扬蒋介石“抵抗共产党人的统治”的决心仍感愤怒不平。此外,在海外战争退伍军人协会及其在芝加哥举行的年度野营会上公开宣读的这位五星将军的信件中,麦克阿瑟把台湾称为“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舰和潜艇供应船”,批评那些反对向蒋提供进攻性美援的人。由于这些“犯上”行为,杜鲁门受到伤害,严肃地考虑解除他的职务。但他不仅克制自己,而且允许仁川登陆计划继续进行。为这次进攻集结了近7万人的部队,但参谋长联席会议还是持强烈的保留意见。8月28日,当五角大楼还在为海外战争退伍军人协会的争吵伤脑筋时,参谋长联席会议最后批准了麦克阿瑟的登陆计划,但仍未明确限定登陆地点。这是华盛顿官僚政治模棱两可的杰作。部队将“或者在仁川,如果仁川附近敌军防御力量薄弱的话,或者仁川以南一个能找到的有利的海滩上”实施登陆。麦克阿瑟甚至没有做出答复。8月30日他发布了他自己的为仁川登陆进行准备的命令。他亲自关照,不要立即把命令的副本送回华盛顿。
甚至麦克阿瑟正在积极推行他的计划时,参谋长联席会议还发给他一个一旦登陆失败,或者登陆没有带来速胜的灾难性影响的最后警告。“我们一方面同意尽快在朝鲜发动反攻,但同时极为关注朝鲜最近事态发展的趋势。”
麦克阿瑟读到这些指示的关键部分时感到一阵心寒,因为它们暗示整个计划应该放弃。但是,他立即答复说这是从敌人手中夺回主动权的唯一办法。“否则,我们必将陷入一场永无止境的战争。”
参谋长联席会议克尽职守,答复麦克阿瑟他们批准了计划并将他们的决定通知了总统。即便如此,麦克阿瑟仍担心他们最后变卦取消计划。9月10日以前,他没有把仁川登陆的详细命令的副本送交参谋长联席会议。
“别送得太快了。”他对信使林恩·史密斯中校半真半假地说。“假如他们说这是一场太大的赌博,就告诉他们说,我认为这是往积钱罐里扔一个镍币,打开罐时就是一大笔钱了。华盛顿最大的赌注莫过于决定把美军投入亚洲大陆。”
当史密斯中校离开东京前往华盛顿时,海军陆战5团正在釜山进行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或将要去哪儿的准备。塔普莱特还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他们营将最先在月尾岛登陆。这个小岛上到处是藏着枪炮的地道孔洞,足以威胁整个登陆行动。9月10日,当塔普莱特正努力把他的士兵的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时,28架陆战队的飞机开始向月尾岛扔燃烧弹,以削弱敌军防御。第一波空袭烤焦了岛的东半部,第二攻击波只得待到滚滚浓烟消失后再进行。飞机遭到月尾岛上和朝鲜半岛上的防空火炮的射击。几小时后,第三次空袭把这个驼背一样的小岛化为一片火海。
第二天,满载用于攻打仁川港的重要设备,坦克、补给品和登陆艇的船只缓缓驶向仁川。月尾和仁川地区再次遭到陆战队飞机的空袭。
3
在过去的12天里,麦克阿瑟不断接到潜伏在离仁川仅几英里的一个小岛上的情报小组发回来的秘密情报。组长是一个39岁的老海军上尉,叫尤金·克拉克。他曾在中国海岸出任运输登陆舰舰长,在关岛战争犯罪审判担任主任翻译,讲一口流利的日语。1949年审判结束后,他转到麦克阿瑟在东京参谋部的G2(情报处)。他的妻子伊妮德和两个孩子随同前往日本。他的能力为那时与情报处在一起的美国海军上尉埃迪·皮尔斯所发现,皮尔斯也是个日语专家。皮尔斯看了他的关于仁川一带的地形研究报告后,考虑到他最近的经历,询问他是否有兴趣率领一个情报小组前往仁川地区,并说“我们需要来自那里的更多的情报”。
克拉克当即接受了任务。除搜集情报外,他还要负责指挥一个朝鲜人谍报小组。小组的人每天要潜往远至汉城的地方,以探明敌人是否进行了阻止登陆的准备工作。克拉克找到中央情报局特别行动负责人汉斯·托夫特,要求在募集合格的情报人员方面予以大力支持。克拉克还寻求反谍报处的帮助,找到了精力旺盛,能说两种语言的朝鲜海军中尉尹钟和李承晚的前反谍报主要军官,韩国上校居仁洙(音译),后者是个中年人,因没有预见到北朝鲜人的进攻而被革职。他由于担心自己被害,寻求美国陆军的保护。
9月28日,托夫特派一架中央情报局的飞机把克拉克和他的两名助手送到美国在日本南部的海军基地佐世保。在这里的一所安全的房子里,他与他的一个3人通讯队会合。通讯队由一个快到40岁的上校领导,另外两人一个是中尉,一个是下士。克拉克还帮着挑选了10名朝鲜平民谍报人员,称为“防线潜越者”。所有这些人除了一个年龄很大形色枯槁的人外,都是年轻人。商议好如何同中央情报局的几个特工合作后,他要了一些小型冲锋枪、3挺50毫米口径机关枪,一批半自动步枪和必备的弹药。这些武器将由灵兴岛上急于参加战斗、保卫他们营地的平民使用,他们太年轻不能当兵。他还要了许多大米、干鱼、糖和其他不需冷冻的食品。尹劝他多带些糖拿去卖,多带些威士忌去换取情报。
克拉克向负责封锁朝鲜东海岸的英国皇家海军中将安德鲁斯简要通报情况后,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到英国皇家海军驱逐舰“博爱”号上,随后军舰在佐世保抛锚。在8月的最后一天,他们踏上了通往仁川之路。驱逐舰把他们送到飞鱼峡的入口处,把他转交给南朝鲜快艇PC-703。PC-703把他们送到目的地灵兴岛,那儿在仁川南10英里处。虽然已是凌晨,克拉克一点也不感到危险。他得知他们经过的所有小岛上都只有老百姓。向海岸的转运非常顺利,这是由一个朝鲜老人驾着一条单引擎的小艇完成的。
灵兴岛大约4英里长4英里宽。克拉克和他的部下放眼东北方向,可以一眼望到仁川。往北4英里,可以看到装有灯塔的小岛——班尼岛。小岛突出在东航道和飞鱼峡的汇合处,这天天气很好,到傍晚时克拉克建立了营地,驻扎着他在当地招募的守卫队。在东边几百码远的地方,有一个比灵兴岛大一倍的大阜岛。这是克拉克的守卫队所注意的地方。几天以后,克拉克惊愕地发现北朝鲜士兵在大阜岛海滨巡逻!他们显然还没有注意到间谍的出现。在头几天里,克拉克和尹驾着他们的小摩托艇侦察了附近的其他岛屿,用糖从友好的渔民那儿换取舢板和当地的情报。夜间,克拉克派他的防线潜越者乘舢板摸到仁川。他们几次潜行到帕尔米岛上去检查是否有炮兵掩体,防线潜越者摸到了远达汉城的地方去侦察任何可能意味着破坏美军安全登陆的北朝鲜军事调动。他最好的间谍是那个老头儿,尽管有点贪杯,总是从远至汉城的地方带回很有价值的情报。
克拉克本人不得不去搞关于海潮和保护仁川滨水区的防波堤的重要情报。潮汐高度从平均23英尺到高潮的36英尺不等,最低潮时仅6英尺。最后一种情况可能发生在9月15日攻击发动日那天,持续6个小时,有时速5海里的海浪。
通向仁川港的航道需有25英尺深,登陆舰要有29英尺深方能得以上岸。只有9月和10月中旬为数极少的几天海潮能形成这样深的航道。麦克阿瑟否决了10月份,因此选择了9月15日。但美国海军的潮汐表与日本人的不一致。克拉克的任务就是获取准确数字,并探查低潮时的泥底和防波堤的高度。
第六天晚上,克拉克和尹趁低潮时划一叶舢板到防波堤。防波堤有几百码长。他们脱了衣服检查泥地,双膝陷入脏兮兮的污泥中,行走十分艰难,战斗中的部队可能陷到齐腰的地方。随后他们颠簸着回到舢板上,划到防波堤。防波堤约摸10英尺高。他们一直呆到海潮奔腾而来,等退潮时再用肉眼测量。克拉克意识到,这种测量技术一靠猜测二靠上帝。你不可能在黑夜中和在偶尔来的巡逻队的威胁下弄到精确的数据。
由于防波堤的长度有几种说法,随后两个晚上他们又回来重新再作严密侦察。克拉克在他的“一次性纸片”(用了一次后就毁掉)上写道:日本人的潮汐数字更准确,几乎不能在泥沼上行走。
两天后,低潮时,大约50名北朝鲜士兵开始从大阜岛涉水过来。克拉克的10人防卫队开枪,好不容易把他们赶了回去。克拉克担心敌人会来一次更大的进攻,要求进行空袭。不久,英军飞机进行了15分钟的轰炸后离去。北朝鲜人没有发动第二次袭击。克拉克猜测他们的主力部队调到朝鲜半岛南部去了,没有认真对待他的小组。
随后五天中,克拉克的南朝鲜间谍继续在大陆 [ 译者注:指朝鲜半岛 ] 进行侦察。克拉克已经知道,月尾岛上的炮兵掩体比原先预料的要多,都是必须拔掉的。在每天进行的舢板巡行中,他的防线潜越者在航道中发现了水雷这些水雷,必须小心翼翼地在航道中予以排除,这些狭窄的航道中哪怕是第一艘船碰上一枚水雷也会给入侵纵队带来极大的破坏。
9月12日,他主要关心的还是天气。那天一整天天气恶劣,晚上来自“凯兹亚”台风边缘的狂风横扫航道。他很担心他的乘舢板回营地的部下。克拉克担心在他们完成所有这一切后,却不得不放弃行动。所幸的是,台风渐渐减弱,最后完全消失。
4
尽管天气不好,麦克阿瑟仍然按计划进行。那天下午,他和他的6名参谋在羽田钻进他的标有SCAP [ 译者注:“盟军最高统帅部”的缩写 ] 的新飞机起飞。他们是秘密出发的。事实上,没有签发书面命令。然而,由于暴风雨,他们在九州的一个机场而不是在福冈着陆。他们一行在九州乘一辆新车前往佐世保。车上只涂了四颗星。司机为此向将军道歉,将军却笑了。
在佐世保,他们不能登上麦克阿瑟的旗舰“麦金利山”号。台风使旗舰晚到并且不得不被拖进船坞里。麦克阿瑟一行上船时已近午夜。舰长紧张得像一只猫。“将军,”他说,“我们要立即开船。风暴又要来了,我得在一刻钟内驶出防波堤,否则又要遭到狂风和海潮的袭击。”
麦克阿瑟向他表示感谢,平静地走向汽车,同司机握手告别,相互问候,然后气宇高昂地登上旗舰。
第二天,9月13日,6艘美军驱逐舰驶向月尾岛,仅从800码之遥,炮击早些时候海军飞机狂轰滥炸了的小岛。与此同时,两艘美国巡洋舰和两艘英国巡洋舰开始集束射击,飞机轮番轰炸。经过半小时的惩罚后,月尾岛上的北朝鲜人开始用他们尚未被摧毁的大炮进行还击。三艘驱逐舰被击中受轻伤,但北朝鲜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因为他们的回击暴露了他们幸存的火力阵地。巡洋舰和驱逐舰以致命的精度进行炮击。
黄昏时,克拉克惊奇地发现一只没有甲板上层结构的船朝飞鱼峡漂来。船至少有70英尺长,20英尺宽。由于退潮,漂流时速为五或六海浬。他担心船上装着爆炸物,以阻止麦克阿瑟的进攻舰只。克拉克和其他几个人乘摩托艇乘上船去,发现只是一条空船,显然是在偶然事故中被毁的。他们把它弄到另一个小岛边使之搁浅,以免妨碍攻击舰队在黑暗中通过航道。
在第8集团军总部,沃克将军刚刚获悉韩国的一个师在永川大败北朝鲜第15师。这个胜利具有重要意义,因为第15师是由(直到最近仍任北朝鲜副主席的)朴成哲少将指挥的。沃克急忙赶到钟日昆将军的司令部,对韩国总参谋长说他要对他的所有参谋人员讲话。大约40人聆听了沃克对韩国人胜利的赞扬。激动之中,他提到麦克阿瑟将军将要在仁川对朝鲜人发动突然袭击。他急忙补充说这是绝密,不得向任何人泄露。
美联社记者申华奉(音译)听到了大楼里的欢呼声。当金军伯(音译)少校出楼时,这位记者把他拦住了,他俩是酒友。申华奉带他到了一个酒吧,申灌了少校几杯酒以后说,他知道沃克将军告诉了参谋人员令人狂喜的事情。少校什么也不想说,后来申说一定是要在群山进行两栖登陆,群山是在仁川南边很远的港口。“不是群山!”这醉昏头的少校叫了起来,“是仁川!”待他明白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时,便立即加以否认。记者叫他别着急,因为这一切三天后才会公诸于众的。“蠢驴!”醉熏熏的少校大声说。“后天就要开始了。”申把他的消息发到了东京。
太阳下山的时候,麦克阿瑟乘的“麦金利山”号继续往北,驶往仁川。
塔普莱特的营也正高速运往指定的海岸。
5
进攻的前一天,9月14日上午。美国驱逐舰驶回月尾岛,向小岛倾泻了1700多发5英寸炮弹,只遭到零星的回击。显然,岛上的大炮已被压住了。克拉克上尉醒来时松了一口气。台风的袭击已经结束,只须再等待几个小时。
下午晚些时候,邻近的大阜岛海滨出现了新情况,北朝鲜士兵似乎想打过来,克拉克于是命令大家作好向帕尔米岛转移的准备。他们扔掉了所有笨重的东西,包括机关枪和开动通讯设施发电机的小引擎。
克拉克已向东京发出信号,他要尽力点燃那个法国制造的老式帕尔米油灯塔,引导美军舰只在飞鱼峡通行。睡觉前,克拉克在灯塔门上写上“吉劳埃到此一游”的字样。他能够想象看到这几个字时陆战队员努力猜测走在他们前面的到底是何人的惊愕表情。
那天早些时候,沃克将军打电话给钟日昆,说他刚接到东京的总司令部电话,他们想知道是谁走漏了仁川登陆的风声。钟向李承晚递交了一份辞职书。总统不经意地说:“别去想它。”李开怀大笑。“金日成会认为这是李承晚的另一个花招。”
那天晚上,麦克阿瑟和他的参谋人员在“麦金利山”号上早早上床。麦克阿瑟的密友考特尼·惠特尼觉得他才睡了几分钟就被一个陆战队警卫叫醒,说将军想在他的舱里见他。惠特尼匆匆披上浴袍,发现麦克阿瑟也是这身打扮。“考特,你坐下。”麦克阿瑟说。他双眉紧锁,沉思着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两人都在想他们很快就要穿过飞鱼峡里的那些漂移的沙滩了。麦克阿瑟以前曾多次进行登陆作战,但这一次是他试图进行的最复杂的两栖作战。这里成千上万的人将英勇奋战,但他自己却要单独对失败负责。“我的灵魂面临考验时刻,而可怕的后果就决定于这个时刻。”
惠特尼知道将军需要有人听他谈他的思绪。当麦克阿瑟继续来回踱步时,他不停地唠叨所有那些参谋长和其他人栩栩如生地列举出来的危险,这些人竭力想阻止他从事这样危险和靠撞大运的行动。当他还在那儿唠唠叨叨自言自语时,惠特尼似乎觉得将军要记住这么多战场,实在是太伤神费脑。对麦克阿瑟的心境来说十分幸运的是,他还没有听到一个美联社记者已泄露了消息的事。
他反复谈论出奇制胜的要素。这在二战中曾拯救了他部下成千上万人的生命,现在又要保护大多数乘漆成黑色的舰只去飞鱼峡的官兵。但如果北朝鲜人磨刀霍霍严阵以待,1950年9月15日将在历史上成为美国最大的军事灾难之一。
最后他终于停止踱步,好像是自言目语:“不,这是正确的决定,我们必须接受一切危险。”他所有的担心都烟消云散了。“谢谢你,考特,”他说,“现在我们睡一会儿吧。”
当惠特尼关上舱门时,他听见钟敲了五下,这是9月15日凌晨2点30分。在飞鱼峡的另一头,克拉克上尉刚点燃引导入侵者的那只旧灯塔。他还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点燃了一盏小渔灯。
惠特尼决定在甲板上呆一会儿。舰员们十分警觉但静默无声。惠特尼站在舰首,倾听大海的涛声,发现前面有灯光一闪一烁。他大为振奋!他们的确使敌人大吃一惊!北朝鲜人甚至连灯塔电没关掉:克拉克发往东京的消息即他要尽其所能点燃航灯一事还没有转到“麦金利山”号。
在华盛顿,麦克阿瑟的特使林恩·史密斯中校刚把仁川作战命令交给参谋长联席会议:这时要取消登陆行动已为时太晚了。
金日成曾得到毛泽东的警告,知道美国人要来了。倘若麦克阿瑟等人知道这一点,“麦金利山”号上肯定会乱成一团。8月份晚些时候,毛研究了令人不安的情报,仔细分析了釜山环形防御圈陆战队不寻常的调动和准备。在同他的年轻助手们深思了目前形势,重新研究了麦克阿瑟过去的胜利以后,毛和周恩来得出结论:将有一次两栖登陆作战,因为这是这位名将的专长。根据逻辑推理,登陆将在西海岸5个港口中的一个进行。仁川就是登陆目标,它靠近朝鲜的心脏——汉城。由于仁川特殊的海潮和天气,最有可能的攻击时间是9月15日。
这一预测传到了金日成那里。几天后,北朝鲜情报部门同意毛的预测。9月10日月尾岛遭到陆战队飞机的燃烧弹袭击以后,一切疑虑都荡然无存了。
金日成知道麦克阿瑟就要登陆,向他的部队下达了指示:“捍卫坚守一切解放地区!用你们的生命和鲜血去捍卫每一寸土地,每一座山,每一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