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陷汉城·第十四
作者:约翰·托兰 ·美国
出自————《漫长的战斗》
出自————《战争通史》
(9月23日-29日)
1
汉江北岸,陆战5团贝克连正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坚守地势险要的106高地。这是9月23日正午。上尉连长艾克·芬顿在发火。“戴夫……求你了,你这该死的白痴!”他对《生活》杂志摄影记者戴维·道格拉斯·邓肯大吼道,“挨了枪子儿,我是没法把你转移到安全地点的。趁早夹起尾巴。”
“金秋的阳光一直照耀着我们整个阵地,”邓肯回忆道,“当时阳光依然灿烂。当然,这是针对除他之外的我们其他人而言的。我身边的那个海军陆战队员就在刚才还热切地开着罐头——那天的阳光使一切都显得比实际更美好。但现在,对于他,黑夜已在近旁——一名北朝鲜狙击手刚刚击中他的胸部,把他击倒在山顶的战壕边。开着一半的涂腊纸板箱上粗体标签此刻显得格外冷酷:K类口粮、个人、战斗。
芬顿命令4名士兵把伤号抬回到可以降落直升飞机的地方。“死去的已经死了,”他说,“使我们陷入困境的是那些伤员。”艾克的眼睛充满忿怒的血色。“好,”他对邓肯说,“你拍照吧。但看在基督的份上,千万别受伤!”他打开一听罐头。
“打死了又怎么样?”邓肯反问道。
艾克·芬顿几乎要笑了——他们是老朋友。
傍晚时分,摄影记者看到了伦纳德·海沃斯。“他是促使我在仁川登陆后再次加入艾克·芬顿攻打汉城的突击队的原因。伦纳德·海沃斯下士身高6英尺3英寸,极像扮演一名在朝鲜的海军陆战队下士的演员埃罗尔·弗林。此外,海沃斯还是个纯朴羞涩、温文尔雅的重机枪手。两个星期前在洛东江防御战一个战火纷飞的雨天下午,我曾拍过他泪流满面的镜头。那时他刚打光子弹,从空枪旁爬回来,请求上尉艾克·芬顿再配给些弹药。而艾克·芬顿当时却既没有弹药也没有人手补充伤亡战斗人员,既得不到空军的支援,又失去了同后方的无线电联络。而且北朝鲜军队正在进攻。伦纳德·海沃斯为自己无能为力的挫败而哭泣。而艾克·芬顿的眼睛就像被钉在自己痛苦与信仰十字架上的信徒一样。”
次日凌晨,一名北朝鲜机枪手射中了海沃斯的眉心。片刻之后邓肯突然感到胸部一阵刺痛,他紧紧捂住胸口。芬顿大笑着伸出拳头。一块金属碎片落进邓肯手中。原来一颗强弩之末的敌弹打中邓肯胸部后,落到他脚下的尘土里了。那天晚些时候他又出于机运奇迹般侥幸脱了几次小险。“我对自己的职业还没来得及多想。它就像开玩笑一般开始了。”
9月23日下午,在第10军军部,阿尔蒙德将军告诉史密斯将军,他希望在陆战5团继续从西北部攻打汉城时,陆战1团能从东南方向组织进攻。他许给陆战队24小时的时间向前推进,并要求史密斯保证陆战1师在9月25日之前拿下汉城。
温文有礼的史密斯很可能对阿尔蒙德表现出一种非进攻性姿态。他是个众所周知的基督教科学派信徒,身边的枪袋总是空的。他随时控制着脾气,语气平静。但他对涉及到其部队安全问题的任何事情都绝不通融。“我无法向你作任何保证,”他冷冷地说。“这个保证由敌人来做吧,”他接着补充说,他的部队将做最大努力,尽可能快地行动。
史密斯着重指出陆战5团已陷入比任何人预先想象的都要激烈得多的抵抗之中,说明北朝鲜军队将会为保卫汉城组织一场殊死决战。
俩人间的紧张气氛不断升级。史密斯了解到阿尔蒙德两天来多次光临各陆战队指挥部,他忍不住埋怨说阿尔蒙德最好指挥自己的部队去。
“我没有指挥你的部队!”阿尔蒙德尖刻地反击道,“我只不过是看看你把他们指挥成什么样子!”他又说第二天他还会去参观海军陆战队,如果他们还毫无进展,他将缩小海军陆战队的作战区域,把攻占汉城最重要的南山守区的任务重新分派给巴尔将军的美国陆军第7师。他要在次日于永登浦举行的另一次会议上宣布他的决定,巴尔将军将出席这次会议。
当晚(9月23日),普勒完成了于9月24日凌晨渡过汉江的准备工作。渡江地点的扫雷工作延缓了部队的行动,2营的侦察队与战斗队直到上午8点还未登岸。但因为敌军没有坦克支援,只散乱地开了几枪,2营在9点45分之前就已全部安全渡江。
阿尔蒙德没有观看这一行动,而是直接来到巴尔的7师指挥部指示他准备第二天渡江。他将在普勒的右翼攻打汉城。阿尔蒙德随后造访了普勒和默里,亲自提出了他要他们做的事项。他迅速赶回自己的指挥部,吃完午饭,带着两名随同参谋火速赶往永登浦准时参加下午2点的指挥官会议。史密斯、巴尔和32步兵团团长查尔斯·比彻姆上校——他刚从34团重新调回到旧部——已经到那里了。一群记者簇拥着与会者。阿尔蒙德宣布他已决定减缩海军陆战队的作战区域并让32团于次日上午渡汉江。
虽然彼此都试图保持平静,但史密斯与阿尔蒙德的对立情绪仍显而易见。“你的水陆两用登陆艇在什么地方呢?”阿尔蒙德问史密斯。
“它们马上就到金浦。”
阿尔蒙德说他需要这些登陆艇把32团运过江去。史密斯傲然昂首拒绝了。普勒团必须用这些登陆艇才能完成渡江任务。“它们已分配给陆战1师,”他补充说。
阿尔蒙德反驳说至于这些车辆归谁一点儿都不关他的事。“我需要等多长时间才能得到它们。”
主管登陆艇的海军陆战队少校回答说它们在天黑前能到达。但比彻姆上校抗议说他的士兵从未使用过登陆艇。“他们很可能不知道怎样去发动它们。”
“别紧张,”少校说,“每辆登陆艇里你安排16名士兵,我们就把他们带过去。”
看起来这个短会似乎要在没有太多怨恨的情况下结束,直到阿尔蒙德说起当天他事先与默里和普勒都见过面,对他们阐述过这个计划并确切地告知了每个人必须做的事情。这对于史密斯是件失面子的事——就在昨天,他刚对阿尔蒙德试图插手海军陆战队指挥事宜提出过抗议。“史密斯勃然大怒,”巴尔回忆道。
这突然的发作使阿尔蒙德感到不安。他注意到其他军官也被震惊了,而记者们则十分热心地注视着整个事态的发展。他想平息史密斯的怒火,说他们可以在会后私下讨论这件事。一旦等到只剩下他们俩人,史密斯再次重申了阿尔蒙德不得对其团队指挥官发布命令的要求。只此一次第10军司令官处于守势。一定有误会,他说。他从未对默里和普勒发布过任何命令。
史密斯冷冰冰地反驳道:可普勒和默里认为他们接到了命令。阿尔蒙德回答说,他一定会纠正这个印象的。于是正如史密斯在日记中所写,“事情就此搁置。”
普勒部队在汉城修筑坚固的桥头堡的同时,默里的陆战5团在其左翼的高地遇到猛烈的反击。汉城西北部进行的多次小规模交火和数百次单独作战中,塔普莱特营士兵们的战斗很典型。对于炮兵连火力组的炮手一等兵小普雷斯顿·帕克斯来说,苦难整整延续了一天。他是个大块头男人,这很可能会给他造成不便,因为他的身体为敌人树了一个如此巨大的靶子。但现在事实证明身材恰恰是他的一项资本。帕克斯壮实得足可以踢职业足球。他也是一个彻底的个人主义者。在班长扰乱了他的平静之前,他一直安全地躺在一道壕沟中。“我要你爬上山顶观察一下峡谷,看看那里有什么?”
“如果你想知道山脊那边有什么,你自己爬上去看。眼下我是决不会把脑袋探出去的。”
帕克斯同队的另一名枪手拉姆自告奋勇,“我去!”他说着跳了出去。眨眼间两声枪响,拉姆应声而倒。“我被打中了!”
“天哪,他妈的,爬回这里来。”
拉姆照办了,帕克斯把他拉进战壕。“给我找个卫生员!”他叫喊着。几分钟后一个卫生员到了,他一来就开始抱怨。“我不该被派到这里,”他说,“我属于野战医院。”
“不是我叫你干这行的,”帕克斯咆哮着,“你他妈的到这儿来,帮我给他包扎一下。”
卫生员刚离开没几分钟,一发炮弹就落到了帕克斯和火力组组长波普·米勒之间。帕克斯向右卧倒,耳朵嗡嗡直响。米勒是二战时的老兵,他跳起来,向山上冲击。“砰”又是一发炮弹,米勒应声倒下。
帕克斯猛抓住米勒的领子把他拖下来,再次呼叫卫生员。等到米勒的肘部用药布包扎完,帕克斯告诉两位受伤的伙伴,他会把他们带到急救站去的。帕克斯把勃朗宁自动步枪挂在肩膀上,就像携孩子一样携着他们——拉姆在右,米勒在左,手臂都搭在他的脖子上。帕克斯向山上走去,将近山顶,波普轻声惊叹道:“该死的,看哪!”
他们看到前方40英尺处有两名北朝鲜士兵正趴在一挺机枪边,向下盯着峡谷。帕克斯小心地放下两个伤号,递给他们两支枪。数到“三”时,他们同时开了火。
“打中了吗?”波普问。
机枪还在原处,但不见敌人。帕克斯蹑手蹑脚地向机枪爬过去。这是一支南勃(Nambo)机枪,还有两盒子弹。真没想到敌人会留下这样一件好礼物。他把机枪捡起来,现在他有了一支勃朗宁自动步枪,一挺机枪和两名伤员。他把所有这些都带到了山那边的急救站。
他刚赶回阵地,一位中尉就冒了出来。“站起来,”他叫道,“我们要拿下峡谷对过的山头。”
帕克斯推了推边上的人。“琼斯,”他说,“我们开拔了。”琼斯不想开拔:“他娘的,这次我可不走了,我讨厌听什么‘站起来,我们开拔了’之类的鬼话。我就在这儿呆着。”帕克斯最终还是说服他跟其他人走。琼斯在队列中磨磨蹭蹭地走着。一阵令人胆颤心惊的机枪、步枪扫射紧接而来,大伙儿都爬在地上。前面的侦察员直起腰用望远镜观察。4发子弹打中了他的下巴。“妈的,沾上了这种臭东西,”他嘟哝着向后倒下。
琼斯不耐烦了,“他们打不中我,”他说着站了起来。他竭力向前眺望时突然转过身来。“帕克斯,我中弹了。”帕克斯解开琼斯的作战夹克服的上衣,发现子弹打中了琼斯左边口袋的上方。一小股鲜血徐徐流了出来。琼斯喘着粗气,帕克斯安慰着他。就在这时琼斯发出一声就像临终前喉鸣一样深长的呼噜。帕克斯大叫道:“卫生员!”
终于来了一个卫生员,却说他无法为琼斯再做什么事。“他已经死了。”
“扯你妈的淡,”帕克斯说,“他还在出气呢。看在上帝的份上,救救他。要不你不得好死。”
卫生员给琼斯打了一针吗啡,然后对帕克斯说:“我很抱歉,但我到这儿时他已经死了。”说罢便走了。
帕克斯的香烟抽光了,他伸进琼斯左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包骆驼牌香烟。头三支烟被血濡湿了,帕克斯把它们扔到一边。他找到一支干的,点着。近旁一名年轻士兵惊讶地说:“妈的!你抽他的烟?他已经死了!”
“我来教你懂点儿事吧,孩子。琼斯和我是朋友,如果他还活着,我向他要烟,他一定会给我的。”
“我不是说这。我是说你在抽一个死人的烟。”
敌军炮火还很激烈。帕克斯把琼斯安置躺好,把枪放在他身边。几分钟后,他们的中尉俯身看着尸体。“琼斯,”他安慰道,“你会好的。我们叫了一架直升飞机接你来了。”
帕克斯吐着烟圈。“他永远不会相信了。你看不出你是在对一个死人说话?”
“他娘的,既然他死了,那就用尸布把他盖起来!”中尉怒气冲冲地大步走下山去。当两个士兵用布覆盖住琼斯的尸体时,帕克斯无声地坐看。现在除了坐等大炮、迫击炮进行炮击外别无选择。
他们一直坐到傍晚也没等到炮火。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呼喊:“上刺刀,我们要攻下那座山头!”帕克斯准备火力组时,海军陆战队叫喊着,扫射着,开始了全线进攻。帕克斯的火力组向前冲去,经过一番交火,抓住了7名俘虏。帕克斯又派出一名士兵去指挥部问如何处理这些俘虏。一名北朝鲜俘虏不住地说:“给我支烟,乔。给我支烟,乔。”但没有人理睬他。
塔普莱特营具有代表性的一天就此结束。
9月25日凌晨,当切斯蒂·普勒的陆战1团渡过汉江进入汉城时,汉城战役进入最后阶段。当日下午他们攻克了汉城西南部离工业区不远的一座山头。
第二天上午,史密斯师最后进入阵地。这是该师自仁川登陆以来第一次3个团并肩作战。左翼的陆战7团已投入战斗。中部是默里的陆战5团,而居于汉城市内的右翼是普勒的陆战1团。
2
当晚在北京,印度大使贾瓦拉姆·潘尼迦与代理总参谋长兼北京军事长官 [ 译者注:华北军区司令员 ] 聂荣臻将军共进了晚餐。聂刚毅的面孔和修剪整齐的头使潘尼迦联想起了普鲁士军官。但聂通常都是愉快、友好、坦率的。晚饭后他们谈起在朝鲜正在进行的战争。聂平静地透露说中国人不打算袖手旁观,坐视美国人打到他们的东北边境。将军平静轻松的语气给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惊、迷惑的潘尼迦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们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聂继续说道,“但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制止美国的侵略行径。美国人可以轰炸我们,他们可以摧毁我们的工业,但他们不能在陆地上击败我们。”
潘尼迦提醒说,这样的破坏将会使中国倒退半个世纪。甚至中国的内陆地区也可能会被轰炸。
“我们已经考虑了一切问题。他们甚至会向我们扔原子弹。那又会怎么样呢?他们也许会杀死几百万人。但一个国家不付出牺牲是不能捍卫独立的。”他考虑了原子弹的威力。然后说:“中国经济毕竟主要以农业为主。原子弹在中国能发挥什么作用呢?是的,我们的经济发展将会倒退。或许我们只有静候这种情况发生了。”
3
在汉城东北部的山里,塔普莱特营士兵们像往常一样遭到猛烈抵抗。豪连经受惨重伤亡后正沿左翼的一条大横岭缓缓前进。黄昏前,艾特姆连穿过防线继续进攻时遭到一支200人的北朝鲜军队的顽强阻击。战斗一直激烈进行到天黑。敌军损失严重,终于撤退了。塔普莱特营几乎处于越过2营、沿着通往汉城郊外的那条讨厌的横岭继续向山下推进的阵势。
晚上8点8分,阿尔蒙德将军给史密斯的陆战1师发了一封电报:“你部现在应竭尽全力向目标推进,以确保给敌军造成最大限度的破坏。”作战军官阿尔法·鲍泽上校看罢这则电讯深感焦虑。在塔普莱特营自己还遭受着进攻时,陆战1师又怎么可能组织进攻呢?他挂通第10军的电话,电报没有差错。鲍泽只得不情愿地把它交给史密斯将军。史密斯向阿尔蒙德的参谋长激烈抗议。参谋长告诉史密斯这道命令是由阿尔蒙德亲自签发的。
这位陆战队的将军命令普勒和默里协同作战,坚持在黑暗中也能被识别出的大道上行进。默里不胜烦忧,他向作战经验丰富的中校军官约瑟夫·斯图尔特讨教。约瑟夫说:“我想,我们得等塔普击退敌人的反攻,才能再追击逃敌。”整个一天部队伤亡不断的塔普莱特听到这一命令后对默里说,“我已无力再做任何追击了。”
尽管如此,命令还是必须遵从。普勒和默里都计划在深夜1点45分发起进攻。当一切还都在组织调遣中时,阿尔蒙德信心十足地向记者宣布:北朝鲜军队正向北溃逃,而他的部队攻打汉城已有显著进展。
半夜时分,普勒的3营营长中校托马斯·里奇接到准备打一场夜战的命令。他强烈反对。当抗议无效时,他把这一命令传达给兵器连连长少校埃德温·西蒙斯,他也反对这一计划。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他问。
“没有目标。就是一直向前进,发射猛烈的炮火。”
西蒙斯已派出一支巡逻队同左翼的塔普莱特营保持联系。他抗议道:“那么,炮火会径直落到科林下士和他的巡逻队头上。”
“这就是战争中的运气。”里奇说。
夜里1点15分,有情报说北朝鲜的步兵、坦克、机动部队正逼近西蒙斯晚间刚协助建好的麻浦公路上的路障。
西蒙斯和他的报务员正站在指挥部外边,指挥部位于山顶的一所房子里,从那儿可以俯瞰到麻浦公路穿过一条横跨小溪的大桥。而对面则是一幢敌人密集火力保护的有围墙的建筑。西蒙斯正要发布炮火准备的命令,忽然听到有敌军坦克从汉城中心轰隆隆地沿大路向他这里开进。敌人先头坦克刚发出第一发炮弹,西蒙斯就火速通知了所有班排。他大声招呼报务员瓦尔加斯随他冲向通往指挥部的阶梯下面。但瓦尔加斯死了——一块弹片击中他胃部。西蒙斯找到迫击炮观测员的一台无线电话机,调好频率,向营部呼叫:“敌军坦克正沿公路而下!他们就要打垮我们!”
“感谢上帝!”里奇说。
“你说什么?”西蒙斯问。
两辆T-34坦克和一群步兵接近了大桥,他们遇上了海军陆战队近程炮火的阻击。一辆坦克被击中,另一辆飞快转动履带躲到一个拐角后面。
西蒙斯命令身后的炮兵把火力缩短到最小距离,清除他占领的高地上的敌群。81毫米迫击炮也在最近距离继续开火。
西蒙斯下令用重机枪对付坦克。虽说机枪无法穿透坦克装甲,但持续的炮火迫使它们钉在原地。他估摸这是一次营级规模的进攻,在凌晨4点之前,机枪手们的猫耳洞就几乎都深陷进弹壳堆里了。炮兵连一班长罗科·朱尔洛命令士兵们坚守战斗岗位,他的通信员——也是他手下最佳机枪射手塞西尔·桑德斯正从一个猫耳洞跑到另一个猫耳洞,逐一摆正每支枪的位置防止枪位改变。
长时间的战斗中,西蒙斯一直守在台阶下面,以便他能同每一个人都保持联系。幸运的是敌人对他所在山头射击的角度高了些。但他确信等到5点半左右,随第一缕曙光出现,敌人就会纠正这一错误。
他知道必须准备迎接一场坦克战,于是向路障下面呼叫:“架起一门无后坐力炮!”无后坐力炮是一种特别精确的武器。黎明时最好把它架在山顶上。西蒙斯把炮位定在台阶前面,告诉了他们坦克的大概位置。特别是有一辆T-34坦克——他解释说——一直在制造麻烦。
西蒙斯对炮手说:“我要你注意视野中的一切。一旦光线足以让你看到那辆坦克,你就叫我知道。你将只有一次机会,若是第一次你打不中他,他就会看到我们。”临近天亮时,西蒙斯蹲在炮手后面。“我能看到它了!”炮手说。
“开炮!”西蒙斯下令。
炮弹击中了坦克。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额手相庆,无后坐力炮反射出的一发炮弹在他们身后的房屋里爆炸,落了他们一身的灰土和断砖碎瓦。向来整洁的西蒙斯,此刻也变成了个邋遢鬼。他站起来向山下望去,山下一片沉静。桥上停着一辆被打坏的坦克,另外几辆还在冒烟。他向路障走去,巡视其部下。他们以及炮兵连的士兵们都精神极佳,只是经过一夜的鏖战后已疲惫不堪。科林下士率领巡逻队也奇迹般安全返回。刚才他们隐蔽在一条阴沟中,而北朝鲜军队的进攻部队就在他们头顶上冲了过去。
不一会儿普勒来到里奇的指挥所。前日的夜战耗费的弹药量巨大。普勒怒视着里奇:“你最好向我展示些你昨晚那场所谓夜战的战果。”西蒙斯所部和炮兵部队的战状报告刚刚呈报上来:7辆坦克,2门自行火炮和8枚45毫米反坦克火箭。共有83名被枪林弹雨打懵了的俘虏,同时还发现了400多具尸体。由意志坚定的指挥官指挥的两个连的意志坚定的海军陆战队在没有坦克、只有火炮和迫击炮令人生畏的炮火支援下,打垮了一个配有苏联坦克和自行火炮的加强营。
普勒的士兵继续沿麻浦公路迅速推进。查尔斯·琼斯在战场附近拍摄这一进展情况。他独自一人,因为他的老搭档还在仁川养伤。开始没遇上什么抵抗,随后从右方的一幢建筑中传来乒乒乓乓的枪声。海军陆战队士兵四下散开,沉重的挎包扭曲着,上下跳动着,子弹在水泥墙上呼啸而下。查理随一支陆战队进入一个峡谷,寻找到几条小路,通往只隔了一个街区的一条偏街。枪手们跳向四面八方,叫喊着,端着武器。琼斯拍下了第一个战俘的镜头:他双手高举过头,伤口流着血。不一会儿,这条旁街就挤满了向前进发的海军陆战1团2营的士兵。攻击的连队拖着疲乏的步子撤了回来,士兵们分散在20英尺宽的间隙中,浮动穿插。他们贴近用土麻袋筑成的街障,猫着腰,紧张地通过大街。琼斯将他的相机对准一支向前开进的反坦克火箭队——他们为后面的部队在街障上轰开一个大洞,随后又射了一枚火箭,击中悬在30英尺以远的一条高压电缆,火箭爆炸,碎片散落在街上。一个躺在碎片中的陆战队员皱着眉头怒视着火箭炮手:“看在基督的份儿上……该死的杂种……会死在这里的!”。
伦敦《每日电讯报》记者雷金纳德·汤普森为面前的大破坏所震惊。他报导说:“这样可怕的解放,没几个人能活下来。建筑群被暴风雨般的炮火摧毁,在可怕的热浪中把大量的尘雾和瓦砾喷吐到我们身上。”
那天一大早,塔普莱特营就发起了一场旨在消灭环护汉城西北部的荆棘丛生的小山上北朝鲜军队最后抵抗的战斗。乔治连冲在前面,其连长鲍勃·博恩渡过汉江后一直重伤未愈,继任的查尔斯·迈兹上尉是个软言细语的南方人,他身先士卒而不是以大叫大嚷来行使领导权。士兵们很信任他。乔治连摧毁一片由顽强的北朝鲜士兵据守的纵横交错的壕沟网时,一颗子弹穿透了迈兹的腿。卫生员给他包扎好,但他拒绝撤下战场。
乔治连终于开始沿山脊向山下进发,抵达汉城的郊区。在一个十字路口,一等兵弗雷德·戴维森觉得自己看到一所小平房的窗口有一个脑袋和一支来福枪管。他向门口爬去,打开卡宾枪的保险,心想此时能有一颗手榴弹该多好!他深吸一口气,跳过墙洞,落地时他发现有一个北朝鲜士兵。他扣动扳机,但卡宾枪只射出了一颗子弹。该死的枪卡壳了。可是这一颗子弹也足以击倒那个北朝鲜士兵了——他躺在地上哭喊着。子弹竟然穿过他的屁股打断了他右手的三个手指。
戴维森一边小心翼翼地向敌人走近,一边试图修好卡壳的枪。这个北朝鲜士兵还是个孩子——年龄与戴维森不相上下。戴维森把他的卡宾枪踢到一边,向隔壁房间窥视了一下,里面空无一人。他修好枪,瞄准那个年轻人的脑袋。就在这时,两名陆战队员冲进来帮忙。不一会儿房间里就挤满了看热闹的陆战队员。一名海军卫生员开始为北朝鲜士兵处理伤口,而戴维森梦游般地走出门外。他真想不到一颗子弹竞这么管用,真令人惊奇!
几个小时后麦克阿瑟公布了联合国军第9号公报:“大韩民国首都汉城再次掌握在我军手中。包括韩国17团和美陆战1师和步兵7师的联合国军已完全解放了这座城市。”
平壤电台关于汉城的人民军还在拼死抵抗并“将战斗到最后一个人”的报导更为准确。攻打汉城的战役还远未结束。
4
沃克将军正同他的部队在一起。他的部队由装甲部队在前面开路,突破南部敌人的防线。从各方面来看,金日成的部队都在混乱地向北撤退,其中一些部队已经崩溃瓦解。在过去的4天里,沃克的骑1师已轻松地获得了巨大的战果。盖伊部右翼的24师也已经取得进展。沃克一直不停地四处奔波——在地上同他的副官泰纳在一起,在空中则与迈克·林奇在一起。
第8集团军司令部已迁回大邱,泰勒少校注意到每天晚上休息之前,沃克将军都要研读他那本精装的有关装甲战争的巴顿论文集。他很满意,他的部队大获成功,他儿子又被授予银星勋章——24师中尉连长萨姆·沃克由于在攻占尚州的战役中表现英勇而被授勋。
在9月26日上午,沃克对林奇特遣队寄予厚望。此特遣队是骑兵7团的一个营,增加了一个工兵连,从另一个营调来的7辆坦克、一个炮兵营、一个重迫击炮连和一队战术空军。自离开鲍灵谷附近的炭浦(音译)之后,这支强大的机动部队长驱直入向北部的报恩推进,报恩离巴尔将军的7师最近在阿尔蒙德第10军的右翼攻占的乌山有106英里距离。
林奇特遣队的行动使沃克联想起他的偶像在当年诺曼底登陆后横扫法国的雄风。巴顿将军一定会喜爱这些驳倒了朝鲜不宜坦克战理论的年轻坦克手。林奇特遣队的先头部队由罗伯特·贝克上尉的坦克排为前锋,于上午11点半离开报恩出发。途中只有欢呼的村民。
沃克乘帕特里奇将军驾驶的飞机紧髓林奇特遣队迅速推进。他们超过林奇特遣队,于下午三四点钟时没有通报就在水原机场降落,机场由7师的部队防守。沃克与驻防部队的指挥官会谈了一个小时,告诉他林奇特遣队正向乌山进发,准备与第10军会师,而且将在36小时内抵达。但是贝克中尉远比计划的要迅速,在下午6点之前,他们已经沿公路行进了54英里。他很快到达了汉城-釜山公路主干线,7月份这里曾发生一场血战,迪安将军的部队在此大败。
接近天安时,贝克搞不清去交叉路口该走哪条路。他从坦克车塔中探出头,大声向一名站岗的北朝鲜士兵:“这是乌山?”
哨兵肯定地点点头,但随即惊愕地发现贝克是个美国人。其他北朝鲜士兵也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地看着美国兵开着坦克通过镇子。向北行驶几英里,他们又碰上了更多的敌军,一边开火一边继续前进,此刻,贝克同处于几英里之外的林奇特遣队的其它部队失去了联系。
贝克的坦克队继续前进,在距乌山三英里远的地方遭到敌军炮火攻击,但即使在敌人火力加强时,他们也没有减慢前进速度。一颗反坦克弹削掉了美军第三辆坦克的机关炮炮架,打死一名士兵。临近7师防线时,他们遇到小型武器与无后坐力炮火力的阻截。7师的坦克兵准备击退一次坦克进攻。但当贝克连的先头坦克突然加速并亮起车灯时,7师的坦克手犹豫了一下。他们刚要开火,一颗照明弹照亮了贝克连坦克上的美国标志。一场美军自相残杀的悲剧在最后关头被惊险地避免了。贝克坦克连一天内疾驰106英里后仍安然无恙。此刻是晚上10点26分。
5
在9月27日凌晨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四处冒烟、奄奄一息的汉城。普勒的部队正不断地开进商业区。普勒指令手下的连长们让士兵们不停地运动,因为房顶上都有共军的人。如果遇到街垒阻拦,他们可以绕到偏街上,让大韩民国海军陆战队在他们后面肃清残敌。
塔普莱特营当天开拔时本想会遇到猛烈抵抗,但实际上只遇上北朝鲜狙击手零星的射击。穿过从汉城飘来的烟雾,他们从山上摸索而下,在九十点钟之前到达汉城西部的街道。每个路口都有路障。一等兵戴维森跑上一座剧院的台阶,向前望去,看看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大路上,电车被用来构筑就近的一座路障。在一辆“潘兴”式坦克支援下,乔治连在兵器连的机枪掩护下通过障碍。当他们向临近的另一个路障开进时,戴维森发现了他的排长大个子杰克·韦斯特曼。像往常一样,中尉率部走在大街上就好像他是刀枪不入一般。大个子杰克从一幢建筑中走出,突然砰地一声向后倒下——他被一个狙击手击中了。当身边的士兵爬在他的身上开枪还击时,他翻身趴倒地上。北朝鲜狙击手还在射击,子弹雨点般落在大个子杰克和他的伙伴四周。戴维森发现了狙击手的藏身之处,举起了卡宾枪。在他扣动扳机的同时,他看到——颗子弹打在大个子杰克的右肩上。这真令人难以置信,但他确实看到子弹打中了。这一下使得大个子杰克挪动四肢爬到屋后躲了起来。
一辆“潘兴”式坦克开过来用90毫米加农炮把路障的沙包轰开一个大洞,韦斯特曼排的一个步枪班冲上去,敌人还没来得及重新组织好就被俘虏了。
当一队爆破兵在路障及其周围安放炸药炸开路障时,戴维森和其他人都隐蔽了起来。戴维森向韦斯特曼走去,一个卫生员正在给他包扎伤口。他几乎是在同一地点被打中了两次。戴维森刚想跟韦斯特曼开个玩笑,“你负的是发大财的伤,大个子杰克。”但他随即意识到韦斯特曼有可能失去右臂,于是改口道,“想开些,队长。”
正午时还有两面红旗在国会大厦大圆拱顶两侧飞舞。塔普莱特命令炮兵连和步兵连继续进攻,进攻部队小心翼翼地接近大厦广场。一辆坦克向后倒了几步,然后向前冲去,轰开大门,闯了过去。步兵紧跟其后,还有零星枪声,但举目所见只有尸体,没有活人。
到此为止,已有几百名陆战队员聚集到广场上。一名名叫凯顿的年轻士兵爬上旗杆,扯下一面漂亮的北朝鲜尼龙丝旗,换上星条旗。一些陆战队员在观看换旗,戴维森等另一部分士兵还在回击敌人零散的小型武器的袭击。当美国国旗终于在微风中飘扬时,旗竿四周的士兵高声欢呼起来。与此同时,陆战队员们攻占了主楼,一间一间,一层一层地肃清北朝鲜士兵。
戴维森看到一名陆战队员用一张整老虎皮裹着身子,趾高气昂地从大厦里走出来。另一个头戴一顶古代武士的头盔。其余的人则正竞相用珍奇的徽章互相打扮着,后来才知道这些徽章都是国宝。
塔普莱特因G连升美国国旗这样大胆无礼的举动而陷入困境。第10军送来一面联合国旗来换下美国国旗。好在是有两个旗杆,联合国旗挂在第二个旗杆上。塔普莱特为营队保留下一面北朝鲜旗,把另一面旗送给了史密斯将军。这一行动使塔普莱特得罪了第10军。
在塔普莱特营的士兵们升旗时,普勒的2营在苏联领事馆上空也升起一面美国国旗。8分钟后附近的美国领事馆上空升起了另一面美国国旗。
汉城燃烧着,摇晃着,颤栗着,此刻是下午4点半,除搜索残敌的零星战斗外,汉城战役宣告结束。
塔普莱特正坐在飞往汉江对面阿尔蒙德司令部的直升飞机里。在司令部他被简要告知在麦克阿瑟为迎接韩国政府回到汉城而安排的仪式上他要承担的任务。塔普莱特要确保举行仪式的国会大厦四周绝对安全。
他乘机返回,降落在四分五裂的大门和圆顶大厦之间。天渐渐暗下来,他决定在那里过夜。在此之前,大厦里挤满了搜寻纪念品的士兵。塔普莱特下令归还全部艺术品,并把所有的人都从博物馆赶了出去。到了早晨,塔普莱特的部队开始为麦克阿瑟次日的光临布置安全防预措施。第1和第7海军陆战团及第7步兵师的士兵们还在忙于占领汉城两边的制高点,沿街清扫残敌,而李承晚的警察也在满城搜捕支持过金日成的市民。陆战队队员和美军士兵被这些警察的屠杀行径骇得心惊胆寒。这次搜捕中有几百人被当场杀死,上千人被捕。
当麦克阿瑟正筹集其具有历史意义的交接仪式时,他吃惊地收到参谋长联席会议发来的一封电报,警告他注意恢复李承晚政府的计划,告诫他这样的行动“必须得到更高权力机构的许可。”
将军马上回电道:“你们的命令令人不解。除谨慎执行我收到的指令外我没有任何计划。”他说,“是联合国安理会号召其所有成员国支持大韩民国,抵抗武装侵略,恢复该地区的和平的。”
“大韩民国现政府一直没有停止过履行职责,”他进一步补充道。它是朝鲜得到联合国承认的唯一合法政府。他在汉城计划做的只是把汉城归还给它的政府。“这样的行动不仅为美国大使也为其它有关国家的大使所热望,而且在给我的指令中似乎也已经包含了这种意思。”
将军的反击中止了华盛顿当局用那些觉得李承晚太刚愎自用的人铲除李的企图。在大邱,穆乔及其幕僚热烈支持麦克阿瑟。当日晚,两辆C-54飞机飞到大邱接李、穆乔和他们的幕僚们参加仪式。
9月29日凌晨,陆战队卫兵被隐蔽地安插在从金浦机场到圆顶国会大厦——也叫政府宫——的道路沿线。正当塔普莱特在大厦附近设立安全警备网时,一辆车鸣着笛呼啸着穿过大门。塔普莱特注视着一群身穿军服,手拿作战装备的人从车中跳出,就像他们马上就要发起一场战斗似的。他们说他们是情报官员,想找个地方换一下衣服。塔普莱特把他们邀请进大厦。他们很快穿着显示其礼仪兵身份的军礼服重新出现。
陆战1团的特德·塞尔下士和一等兵萨姆·贾菲受命开车前往阿斯克姆城(音译)机场,迎候麦克阿瑟。“不能让他在我们防区被杀。”他们的班长说。二人比麦克阿瑟预定抵达时间早一个小时到达机场。他们还穿着邋遢的粗布作战服,空军的炊事员拒绝向他们提供服务,因为他们没有餐具。塞尔抓起一块薄饼,让会餐的人放了一块腊肉在上面。贾菲也这样办了。然后他们走到外面等候那位大人物,一面不时地在作战服上擦一擦他们的油手。
上午10点,盟军最高统帅的飞机着陆。将军携夫人走上柏油甬道。他穿着一件熨得服服贴贴的漂亮的野战服,没有系领带。麦克阿瑟被引向五辆雪佛莱汽车的头一辆。随后是为新闻记者和其他客人准备的五辆一尘不染的吉普车。他们很快来到汉江边,开近一座浮桥,爱德华·罗尼中校的工兵正在那里枪修。这座浮桥在前天晚上已建好,但狂风又把它吹散了,扭弯的部分还得送到仁川的工厂里重新打制拉直。当迎宾车队开始通过时,中校还在进行最后的修理。罗尼曾给妻子写信说他很希望麦克阿瑟能从水上过江,此刻他一直不安地注视着将军的汽车直到他安全抵达对岸。事前麦克阿瑟拒绝乘直升飞机前住国会大厦,他坚持说检阅式更能给汉城人留下深刻印象。
街道两旁站满了列队欢迎将军的市民。但车队开得太快,以至于很多人弄不清眼前是怎么一回事。后来,同塞尔一道紧跟在麦克阿瑟后面的贾菲在挡风玻璃边上插上一小面美国国旗,这带来了欢呼声。
当他们通过国会大厦外面的大门后,塞尔吩咐司机停车,他和贾菲跳出汽车跟在麦克阿瑟后面。将军情绪激动地把银星勋章佩戴到阿尔蒙德和沃克胸前。那两个满身污秽的海军陆战队下士被吆喝着离开。但塞尔牢记无论如何他必须紧随将军的命令。他们打听到麦克阿瑟即将发表演讲的地点,不顾高级军官们忿怒的目光,硬挤到里面,站在俯瞰演讲台的楼厅上。
李承晚的专机于11点抵达。总统的车队开往汉江。渡江时,这位显贵想起了三个月前他们在这儿乱哄哄的别离场面。在他们进入汉城时,沿途一些市民发出欢呼。很多人兴奋地流出了眼泪。
看到毁坏严重的城市,总统感到心寒。汉城比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东京破坏得更为严重。首先见到的街道被毁于战火。当他们来到市中心时,却发现许多建筑显然都是在北朝鲜人撤退时被火烧毁的。国会大厦大部分窗户都已破碎,巨大的铜圆顶也有些变形而且被熏黑了。
几分钟后,切斯蒂·普勒的吉普车来到大门口。普勒从来都不穿正式场合的军礼服,他穿着皱巴巴的脏作战服。自仁川登陆后他一直没有修过面,看上去不像个样子。一名穿戴整洁的宪兵少校拦住他的吉普车。只有本部的汽车才允许进入围墙内。
普勒从嘴里拿出烟斗,“少校,这个地方是我们的不动产,是我的士兵攻占这个该死的地方的。”
“这是命令,上校。我很抱歉,我不能放您过去。”
普勒猛然抓住挡风玻璃站了起来。“我不管给了你什么命令。给我的命令是到那里去。我一定要进去。你现在就给我滚开。”
“今天不行,上校。”
“听着,少校,如呆你想在这儿滥用职权,你应该在陆战1师突破这些街道时就到这里来。那时你会让自己口鼻流血的。”
“这是命令,先生。您不能进去。”
普勒转向司机,“闯过去,琼斯!”
琼斯把车子发动起来,普勒被甩进车座。宪兵少校跳到一边叫道,“你从里面出来时我会收拾你的。”
大厦的主厅——拱形圆顶的国民议会厅挤满了大批美国陆海军军官、联合国官员、穆乔大使等外交官、李总统伉俪以及许多南韩官员和军官,还有几名穿着白制服的英国军官。
这个主厅的屋顶是个巨大的天窗。在平台上方呈曲线型延伸的楼厅上,麦克阿瑟的礼仪兵藏着闪亮的头盔像塑像一样静静地站着,令在场的几名海军陆战队成员感到厌倦。“你一定会想,”克雷格对普勒埋怨道,“他们应该举行仪式,把荣誉分些给攻占这个地方的将士们。”
大钟指向12点时,麦克阿瑟和李承晚挽着手步入大厅。除摄影记者跑来跑去照相外,所有的人都肃立着。塞尔下士与一等兵贾菲站在楼厅中仍招来不满的目光。塞尔点了点,有满满三排穿着卡叽布制服的美国将军。他一直不知道有这么多将军。还有几排国会成员和其他高官显贵。但只有4名海军陆战队军官——普勒上校、默里上校。史密斯将军和克雷格将军。
大厅还散发着烟味。塞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小型武器的交火声。偶尔的大炮轰响震动着大厦。麦克阿瑟从容地走上演讲台,他后面坐着李总统夫妇和一名鲜为人知的陆军下级军官——詹姆斯·豪斯曼。
“蒙仁慈的上帝的恩赐,”将军开白道,“我们的军队——在人类最大希望与鼓舞的旗帜下英勇奋战的军队——联合国军,已经解放了朝鲜的这座古都,它已经从共产主义的专制统治下获得自由,它的人民再次获得机会实现他们关于生活的信念,即坚持把个人自由和个人尊严放在首位的不变的信念……”
被炮火震松了的玻璃突然从高高在上的镶边的天窗上雨点般落下。就像一只上帝之手伸下来,一位海军陆战队员回忆说。军官们迅速戴上头盔,但光着脑袋的麦克阿瑟丝毫没有畏缩,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讲着,就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李总统,我很高兴能代表联合国军司令部把你的政府所在地归还予你。在这里你可以更好地完成宪法赋予你的责任。”
他停顿一下,然后请大家起立同他一起背诵主祷词。大家站起来时都取下了头盔。
“我们的主啊,在天之灵,你神圣的名字……”泪水沿麦克阿瑟两颊流下来,但他的声音浑沉而坚定。祷告后,麦克阿瑟转向上了年纪的李,深怀感情地说:“总统先生,我和我的军官从现在起将收回我们的军事责任,把履行国内职责的权力留给您和您的政府。”李站起来紧紧握住麦克阿瑟的手。“我们崇敬您!”他大声说道,泪水从他皱纹满面的脸颊不停地往下淌,“我们像热爱民族救星一样热爱您!我如何才能对您表达出我以及朝鲜人民对您永不减退的感激之情?”
普勒在整个仪式过程中一直用崇敬的目光观察着李。“他抗日三四十年,努力拯救他的国家。他的手指残废了,被日本人折磨过的手指都断了并且留下累累伤痕。他也同样强烈地反对共产主义。而现在华盛顿的官僚们却试图抛弃他。”普勒离开大厦时,四下张望寻找威吓过他的那个陆军少校。很幸运他没有发现他,因为切斯蒂还在生气。“他们对海军陆战队竟连一个字都没说,”他嘟哝道,“你能想象这件事吗?他们竟然不想想整个战役是谁打下来的?”
在其他记者、高官显贵们簇拥在麦克阿瑟四周时,玛吉·希金斯一直在一旁观看着。他还穿着邋遢的作战服,努力避免同麦克阿瑟打照面,但他看到她了,大叫道:“喂,那儿,高个的金发妞!有空来看看我!”
不久之后他便上了飞往东京的飞机。当他叼着烟斗信步走上长长的精致的舷梯时,他正在筹划着结束东京的工作。
战争突然有了起色。经历了被驱赶到几近朝鲜半岛最南端的耻辱之后,他以全力打回汉城的行动震惊了世界。大获全胜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