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谈判·第三十三
作者:约翰·托兰 ·美国
出自————《漫长的战斗》
出自————《战争通史》
(5月31日-8月23日)
1
到5月底,一个由英国左翼分子莫尼克·费尔顿和其他左翼分子组成的代表团完成了他们漫长的查访工作。这一组织受到共产党国家的支持,取名为“调查美国及李承晚军队在朝鲜所犯暴行国际妇女委员会”。
他们所提出的正式报告,以生动详细的材料披露了几乎被彻底毁坏的平壤和其他一些地方的情况。在有些城镇,平民受到韩国军队和美国军人的拷打,该委员会成员不能相信后者作为基督徒,竟会犯下如此野蛮的暴行。北朝鲜官员向代表们出示了被使用过的凶器,例如一根美军的标准棒球棍。一条条鲜血流过的痕迹玷污了走廊里木制的地板,走廊里面的小屋正是关押过受害者的地方。
一位妇女控诉了她怎样受到严刑的拷打,她的指甲被烧得通红的针头插过,她伸出手来让人们看清了她手上的伤痕。她还描述了她所看到的有人被活活地扔进深坑的事例,代表们察看了井坑,“这井坑看上去有7、8米深”,报告书上说,“在早晨明亮的阳光下,人们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井底的残骸。”费尔顿博士注意到,在井口附近,有一具身穿黑色外衣的小男孩的尸体,衣服上的钮扣光亮闪烁。人们还把费尔顿和代表团的其他成员领到了一个埋人坑现场。“这些墓坑已被挖开,以便大家能够察看这里的残骸。”这些躯壳残缺不全,无法确定身份。除了残骸以外,“代表们还能看到小孩的鞋子、妇女的发髭、书籍以及其他私人用品,还有曾经用来把人们捆绑在一起的绳索”。有一个叫韩辛野(音译)的证人揭露了这样一件事,她母亲被活埋,但她母亲又设法挖开泥土爬出了泥坑,“她随后又被捕获,并再次被活埋。在这个墓坑里,据说活埋了450人,而在这个山坡上,这样的墓坑有20个。人们告诉代表团成员,这种被用于同样目的的山坡大约有12个。”
当费尔顿的小组成员惊诧地倾听这些控诉的时候,代表团的其他成员也听到了来自平壤省与上述一样的消息。人们告诉正在北朝鲜考察的第3小组成员,联合国军的飞机故意沿着很多施行过拷打和屠杀的地方点燃了6处森林大火。
由每一位成员签名为证的代表团的调查结论如下:“朝鲜人民受害于美国占领军残酷而系统的灭绝人性的战争,这不仅与人道的原则相抵触,而且也与海牙会议和日内瓦公约所制订的战争规则相抵触。”
当这一结论被共产党国家高高兴兴接受的时候,西方人并没有对这个恐怖的应答祈祷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代表团的考察访问是由北朝鲜政府操办的。毫无疑问,南朝鲜人犯下严重的暴行,而且一些美国人可能也犯下了一些暴行。但是,当这些证词被善良的委员会成员们当作事实而接受下来的时候,这些证词是不能为任何一个民主的法庭所接受的,因为缺少进一步确凿的证据,没有进一步讯问——只有那些失去了亲人、并想复仇的狂怒的人们所作的陈述。
但是,在客观公正的西方专家眼里,美军飞机杀害了成千上万的北朝鲜平民,这几乎是无可怀疑的。这些残暴的行径从天而降,落在无辜的老百姓头上,这得到了大多数美国人的认同。
那年春天,在华盛顿举行的麦克阿瑟听证会上,空军将领埃米特·奥唐奈的发言生动地反映了公众的这个态度,他描述了北朝鲜5个重要城市遭受轰炸的情况。“我们能炸毁这5座城市,我可以在10天之内把它们夷为平地,我们以为这种快速轰击的效果也许十分可怕,会给他们以极大的震动,从而能迫使他们逃离这些地方。”事实是,一位参议员向他问道,那些城市实际上没有被摧毁,是吧?“噢,对啦,不管怎样,我们在后来把它们全部毁了,……我想说的是全部,几乎整个朝鲜半岛就是一片可怕的废墟堆,一切都遭到了破坏,没有留下值得一提的耸立着的建筑。”
佐治亚州参议员、听证会主席理查德·拉塞尔向奥唐奈表示祝贺:“我认为,你显示了军人的品质,这些品质能使你受到美国人民的喜爱。”
2
5月的最后一天,参谋长联席会议给东京发去电报,取消以前所有的指令,澄清早些时候困扰过李奇微的涵义模糊之处,再次拒绝授权李奇微在中国军队实施突破的情况下,对中国发动报复性的袭击。如果中国军队发起这种突破,他将从朝鲜撤出部队而保卫日本。眼下,他的任务“是要利用朝鲜的地理(及其附近的海域)使北朝鲜和共产党中国的军队遭受到最大限度的人力、物力损失”。他现在的主要目的是“为解决朝鲜冲突创造有利的条件。”
他得到准许,可以继续在朝鲜境内进行空中和海上的军事活动,但不得对苏联的领土,对满洲,以及鸭绿江沿岸的水电站采取任何军事手段,同时,他也将约束地面军事活动。这些命令已清楚地向李奇微表明,华盛顿正在为谈判解决这场战争做准备。6月2日,范佛里特对新闻界散发了一份油印的声明:“随着南朝鲜境内(临津江以西以前属南朝鲜的大部地域内)敌军再次被歼,第8集团军的追击阶段现在宣告结束。”
在东京和美国的报馆改写员大肆渲染这些消息,整个世界都传播着停战就要开始,和平就要来临的谣言。战地记者们故意对战争的结束唤起幻想,即使范佛里特向他们吐露过他要把战争打下去的打算。他打算把战线向北推进,试图把敌军从平康-铁原-金华这重要的铁三角地区驱逐出去。
两天以前,乔治·凯南非正式地会见了苏联驻联合国代表雅各布·马立克。凯南用俄语向马立克声明,他不是作为政府官员去拜访他的,因为他在政府中没有职位,而是作为一个与美国政府关系接近的人物拜访马立克的。“我认为,如果我们打算关注朝鲜的这种局势,并且希望看一看,是否存在任何会导向停战的对话可能性,那么,这样的会晤也许是值得的。我向他作了说明,我意识到,我们俩谁都不能使我们的政府表明态度,这纯粹是试探性的接触。”
6月5日,他们再次会晤。这一次,马立克明确表示,苏联政府希望和平解决朝鲜问题,“并且要在尽可能早的时候。”马立克接着还说,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认为“她不能参与停火问题的任何讨论”,这个问题应当与北朝鲜和共产党中国商谈。
凯南在美国国务院向他的上司报告了会晤的情况,向他保证,马立克所说的话“确实反映了莫斯科方面经过非常细致、反复考虑的官方决定,我们可以相信这一决定。如果我们准备继续进行对话,指望停战,那么,苏联人就不能仅仅作为一种手段来利用,而使我们处在尴尬的境地。”
凯南认为,马立克关于与北朝鲜和中国共产党人取得联系的建议意味着,苏联已对北朝鲜和中共方面施加了影响,要他们自己“来表明他们自己对停火建议的接受”。他敦促美国国务院“知难而上。”
在进行这几次最初的外交活动的同时,人们仍在进行战斗,伤亡仍在发生。美军和白善烨的韩国第1军团正在进行艰苦的搏斗,力图拿下位于杨口以北约25英里处的火山喷发口。耸立在火山口底面以上几百英尺的地方,是刀片一样锋利的喷发口,守卫的部队在这里挖起了坚固的战壕,双方都遭受了惨重的伤亡,但阵地几乎没有易手。
这场战斗在继续之时,一场代号为“打桩机作战”的重大攻势朝着“铁三角”方向展开。范佛里特深信中国军队已被重创,期待着军队迅速推进。米尔本的第1军将用2个师的兵力坚守临津江左边的地方,而其他3个师——骑兵1师,第3师和第25师——将越过汉江,夺取“铁三角”的底部。第一天(6月3日),第3师遭到了中国军队的猛烈反击,有一个营被赶回汉滩河。第25师也遭到了驻守在高地上的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
第二天,右翼的阿尔蒙德第10军重新开始其对火山口的进攻。凶猛的战斗进行了5天,收效甚微,以致本来准备在他们进行残酷战斗之后充当预备队的第7海军陆战团,连同在他们右翼的第1海军陆战团和在他们左翼的韩国海军陆战队都被派往前线。
11日上午2时,韩国海军陆战队在一次夜间袭击中奇迹般地解决了他们的北朝鲜敌手,这次进攻造成了一场大规模的残杀。这一胜利使他们得以向火山口推进。到此为止,“打桩机作战”也取得了进展,后来,在联军攻占了位于“铁三角”底部四面山脚下的铁原城以后,终于逼使中国军队放弃东部城市金华。
三天以后,李奇微致电参谋长联席会议,报告他对未来60天内朝鲜局势的预测。虽然他们取得了最新胜利,但是,无论是他,还是范佛里特都担心中国军队会发起一次猛烈的进攻。李奇微认为,向北发动一场全面的攻势将会丧失第8集团军目前对敌人所拥有的军需供应上的优势。由于数量上的优势,中国人可能保留着全面进攻的主动权,至少,他们能够发动一场破坏性很强的进攻。
3
一星期以后,即6月23日,雅各布·马立克发表了震惊世界的广播讲话。尽管他的讲话按惯例首先对美国在朝鲜进行臭名昭彰的武装干涉作了一番谴责,并宣扬了苏联巩固世界和平的纲领,但他的讲话最后部分号召结束朝鲜战争。“苏联人民相信,保卫和平的事业是能够做到的。苏联人民进一步相信,目前最为尖锐的问题——在朝鲜的武装冲突问题——也能够得到解决。……苏联人民认为,作为实现停火和停战的第一步,交战双方应当开始进行讨论,以便为双方从三八线撤出武装力量作好准备。采取这一步骤可能吗?我认为,这是可能的,假如大家真诚希望结束朝鲜的流血战争的话。”新闻界要求马立克对这番讲话作进一步的阐述,但是,马立克突然“身体不适。”
当天晚些时候,美国国务院通过发布新闻对此做出反应:“如果马立克的广播讲话意味着共产党人现在愿意结束在朝鲜的侵略行为,我们将一如既往地乐于发挥我们的作用结束敌对行动。并且防止其重新爆发。”
杜鲁门当时正在田纳西州参加一个航空工程奠基仪式,他利用这一机会做出了口头反应。他说:“我们无法断定苏联统治者将要做什么。”虽然他认为,克里姆林宫仍在想方设法分裂自由世界,但他仍断言,自由世界一定乐于在朝鲜采取任何有助于世界和平进程的步骤。”我们必须避免后果严重的、冒失的行动,这种行动会冒世界大战的危险,是不必要的。我们也必须避免较弱的行为,这种行动会助长侵略势力。”
在苏联,马立克的建议得到了大肆渲染。但北京电台几乎沉默了两天,最初的评论来自《人民日报》。在宣布了中国由衷地支持马立克的建议之后,《人民日报》抱怨美国人“占领中国领土台湾”,中国人对苏联的不满在两天以后发表的《为了持久和平,为了持久民主》一文中表现了出来。在一份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30周年的报刊中,文章的作者不怎么提斯大林在中国共产主义发展中的作用,把中国的成功归功于毛泽东的理论和领导,虽然俄国革命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但它只适合于工业化国家。
北朝鲜也做出了犹豫不决的反应,它显然不赞同苏联对停战谈判的态度。平壤电台提醒听众,他们自己为自由而进行的战斗,也将有助于对苏联的支持。美国正在重新武装日本,“以便继续进行对朝鲜、中国、越南以及其他爱好和平的亚洲国家的人民,以及对苏联和其他人民民主国家的侵略。”
北京和平壤双方发表的评论,清楚地显示了中国和北朝鲜不满于苏联对战争的干涉。虽然,这两个国家的声明都接受了马立克的建议,但是,每个国家显然都怀疑它们的这个巨大邻邦所抱的目的和承担的义务。
在马立克发表讲话的第二天,李奇微将军给他的下属指挥官们发出警告,要部队克服任何松懈散漫现象。“有两件事不应当忘记,其一是,苏联人口是心非、善于欺骗,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另一件事是,象联合国安全理事会这样审慎的机构要做出明确的行动有一个缓慢的过程。”
第二天是朝鲜战争爆发一周年,李奇微接到参谋长联席会议发来的电文,电文说,停战谈判可能很快就要开始。他立即派他的一位参谋去和范佛里特进行磋商。将军会认为第8集团军要夺取介于目前的前沿位置和拟议中的停火线之间的那块高地是否可行?这一行动是否值得考虑?范佛里特回答道,在东部前线作这一进攻将使美军付出惨重的伤亡,而且得到的只是这么一块土地的占有权。他接着又说,停火谈判将考虑礼成江以西、三八线以南的地区。他没有占领这片地区的想法,但是,为了在西部地区获得想要的土地,占领这片地区可以在谈判桌上用做交易。
29日,李奇微从参谋长联席会议得到指示,就可能的停战谈判与敌人进行接触。第二天,根据杜鲁门的指示,他向朝鲜的共军总司令播送了一条信息:“我获悉你们可能想举行一次会议,以讨论在朝鲜停止敌对和一切军事活动,为维持这种停战提供充分的保障。一旦从你处得到消息,期望召开这样一次会议,我就准备指定我的代表,届时,我也愿意提出一个可以让他与你的代表进行会晤的日子。我建议在元山港的一艘丹麦医疗船上举行这样一次会议。”
那天深夜,布雷德利将军将一份参谋长联席会议发给李奇微的最新指示草案呈送给总统。参谋长联席会议认为,对于停战谈判取得圆满结局的最佳时机“至少可依赖于开始阶段的保密程度,所以,不打算公布这些指示。”军事方面的首要注意点在于停止敌对行动及联合国军的保护。讨论必须“严格限于军事问题”。
杜鲁门同意这个草案,随后,草案被发送给李奇微。
7月1日,金日成和彭德怀通过广播发出联名倡议,这两位指挥官同意与联合国军代表进行会晤,但建议谈判的地点定在开城,而不是在丹麦船上。虽然李奇微感到,从不全盘接受的做法是共产党人的典型政策,但他还是通知他们,他准备于7月10日在开城会晤他们的代表。他还提议,每方各派出3名联络官提前5天举行会议,以便安排谈判的细节。共产党人同意这个建议,但日子定在7月8日。
至此,美国新闻界猜测颇多,有些报刊在使用这样的短句:“让我们把孩子们弄回家”、“厌战的部队”。李奇微大发雷霆,他致电参谋长联席会议,担心公众为了和平所施加的压力可能会迫使他做出军事上的让步。任何要他放弃目前防线的命令将“在根本上损害我们在朝鲜的整个军事地位”。
7月8日上午9点,李奇微的三位联络官乘直升飞机飞越临津江,几分钟后,他们就盘旋在开城废墟的上空,战争爆发的第一天上午,这儿就成了北朝鲜人乘火车攻击的目标。他们寻找着想象中的红色使者们的踪迹,但是,除了看到一辆沿着坑坑洼洼的街道疯狂开动的吉普车,几乎看不到一点生机。难道敌方使者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海军陆战队的詹姆斯·莫里上校被选为头儿,率联合国军工作小组前来决定军事分界线,他感到奇怪,难道对这次会议的时间、地点安排发生了误解?
莫里看到一块白色的飞行标志布板安放在开城北部的空地上,那儿离三八线不远。直升飞机着陆了,三位联合国军使者突然发现自己处在红色士兵的一个圆圈之中。莫里、空军上校杰克·金尼和韩国的李寿荣中校走出直升飞机。飞机发动机一熄火,死一般的寂静便随之而来。敌人互相交换了眼神,然后,一位北朝鲜官员和两名翻译(其中一位是年轻妇女)心领神会地向新来者走去,并把他们带进两辆受过炮击的美国制造的吉普车里,前往会场。会场的房屋为一层结构,以前曾是一家茶馆。
“我们进入茶馆时”,莫里回忆道,“敌方小组成员站起身来。”通报各自的身份以后,双方成员坐了下来。北朝鲜联络官张春山大校随后又引路到了毗邻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搭起了一张桌子,桌子上覆盖着一块绿布。上午9点47分,会谈开始。在进行了不到两个小时的会谈以后,共党方面请求休会用餐,午餐在接待室里进行,招待的食品有饼干、巧克力、啤酒、伏特加和苹果酒。
下午的对话向莫里展示了大量共产党人和东方人的逻辑。
“你们代表团同意在7月10日举行会谈吗?”金尼问道。
共党发言人张春山上校说:“会议的时间已由司令官安排妥当。”
“不,”金尼说:“司令官们同意谈判代表团在7月10日至15日之间举行会议,他们还没有确定具体的日子。”
“代表团谈判的日期”,张上校坚持道,“将根据司令官们同意的时间来决定。”
“但是,那是什么时候呢?”金尼问道,“是10日,11日,还足12日?到底是哪一天呢?”
莫里私下暗示金尼,他是在单方面安排谈判的日期。显然,张上校无权安排谈判时间。
“联合国军代表团”,金尼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宣布,“将于7月10日11点到达开城。”
“司令官们已经同意”,张平静地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在金尼谢绝使用共产党人为联合国军代表团搭建起来的住房时,双方发生了一场争执。他作了解释,李奇微希望联络小组每天夜晚都被带回到南边去。张表示异议,但金尼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给我的指示就是这样。”在临津江以南汶山郊外的一个乡村苹果园里,已经为联合国军小组建好了以基地兵营闻名的停战总部。为谈判代表团提供住宿的帐篷已准备妥当。
7月10日上午,联合国军代表团朝直升飞机简易机场走去。李奇微就他们在谈判桌上适当的举止阐述他个人的观点。要扬长避短,他劝告说,还要对长篇宣传演说做好准备,要耐心,千万不要使他们丧失面子。同时,应当利用每一个机会,加剧中苏之间的磨擦。总而言之,李奇微向代表们保证,只要他们灵活地应付停战谈判,“历史也许会记载,共产党人的军事侵略在朝鲜达到了顶点。此后,共产主义本身开始在亚洲自行衰退。”
远东海军司令,首席谈判代表C·特纳·乔伊海军中将率队走向直升飞机,随行人员有:军少将劳伦斯·克雷吉、第8集团军的亨利·霍兹少将,阿利吉·伯克海军少将及韩国代表白善烨少将。
他们在直升机旁合影留念以后,乔伊中将发表了简短的演说:“我们,联合国军谈判代表,将前往开城,我们充分意识到会谈对整个世界的重要意义”。他控制着自己的举止,神态严肃地说道:“我们真心诚意地尽着我们的力量,在符合联合国军司令部谈判条件的情况下,实现体面的停战。”
“将军,祝你好运!”记者们喊叫着。
直升飞机起飞了。紧接着,另外两架飞机载着翻译和联络官先后起飞。15分钟以后,飞机在开城卫理公会大院附近的一块空地上着落,拉里·泽勒斯牧师先生曾在这里听到了战争的第一枪。
代表团成员被共产党的摄影记者们团团围住。当他们挤进了飘动着标明他们使者身份的白旗的吉普车时,伯克注意到,有一辆标着“威尔马”的牌子的吉普车,挡风玻璃上有两个弹孔。伯克估摸着驾着这辆车子来迎接是显示他们对来者的蔑视。他们被带到一所给他们准备的石头房子里,房子的四周由手持冲锋枪的卫兵把守着。代表们估计这所房子装有窃听装置,大家极少说话。不久,乔伊中将走到屋外,向对方解释道,他们在汶山有总部,不需要这所石头房子。
他们在茶馆的一间小接待室里会晤了共产党代表团。双方代表团正面相对时,曾有过刹那间的紧张气氛。共产党人拘谨而有礼节,双方几乎都微微欠身示意。一位高个子北朝鲜官员说:“我是南日。”南日将军是共党代表团的首席代表,朝鲜人民军参谋长。
“我是乔伊中将,”将军点点头,他注意到,南日看上去是一位机智的年轻人。
共党代表团中还有其他两位北朝鲜人和两位中国人。前两位身穿苏式制服,漂亮的灰色军上装饰有红色的拷边,蓝色的裤子显得肥大。而两位中国代表则穿着单调的土黄色军装,制服上没有用来指示军阶的标志。
上午11点,双方代表在盖着绿色台布的桌子旁坐定。美方代表坐在放了垫子的椅子上,但座椅仍显得低矮,而共产党代表则坐在高高的木椅上。乔伊将一面联合国国旗放在谈判桌上,从而赢得了心理上的首次胜利。
乔伊中将的开场白被译成朝文和中文,他说:“今天在此地开始的谈判成败与否,直接取决于在座的代表团的诚意。”
他坐下后,南日站起来说话。他用朝鲜话发言时显得紧张和不安,屡屡忘记让他的翻译把他的讲话译成中文。他试图用中国火柴点燃他的俄国香烟,可他划了十来次也没有点着,“在窘迫和失望之下,他掏出了一架美国打火机,只听咔嗒一声响,打火机闪烁着明亮的火焰。他深深地吸进一口烟。随后,他显然感到,自己在某些方面没有忠实于共产主义的物品,于是,他就把那把美国打火机扔出了他背后的那个窗户。”
南日最后坐了下来。这时,乔伊发现他自己的座椅远比南日的椅子贴近地板,这位北朝鲜人正俯视着他。将军坚决主张双方的椅子要一样高。然后,他以平静而有力的语气宣布:“需要解决的第一项议题是,这些会谈只限于军事方面。”他接着说,这一会谈也应当限于朝鲜问题,他提议,他们现在就签署这样一个协议。
“这次会议将着手安排朝鲜停战事宜,”南日提出反对意见,显然,他是被乔伊从容平静地操纵会谈的态势所触怒,“我想知道象你刚才所作的陈述的理由,以及签署这样一个协议的必要性。”
这一反对意见使乔伊想到,共产党人打算讨论的内容远不止军事方面。南日提出了共党方面的立场:双方部队撤回到三八线,从朝鲜撤走所有外国军队。这一点一旦得到解决,战俘问题才能讨论。
乔伊拒绝在目前讨论这些实质性问题,他要求共产党人拿出会谈议程。而共产党方面则请求休会,以便准备一个抄本和用午餐。
在3小时35分钟的休会期间,共产党方面反击了乔伊初次所获的小小胜利,他们在联合国国旗边的桌面上放了一面朝鲜国旗,这面旗帜比联合国旗高出几英寸。当南日来提交他的书面议程时,闯进了4名共党记者来抢拍照片。
记者的出现引起了乔伊的强烈抗议。他提议,挑选一些联合国记者,允许他们进入谈判大院,当然,他们不得进入会议室。南日勉强同意,随后,他又沉思了片刻说道,他必须得到他的上司的批准。
会谈以冷冰冰的礼节告终。共产党人已明确表示,他们最初步的目标是退回到三八线,并清除在朝鲜的外国军队,而这就意味着向着有利于他们的方向重新调整军事力量的平衡,然后,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那天夜里,基地兵营里的新闻记者们就谈判时间的长短下了一次赌注,有些乐观的记者打赌一、两个星期,而大多数悲观的记者认为需要6个星期。
第二次会谈在次日举行,会谈毫无进展。特别使乔伊感到恼怒的是,北朝鲜的武装卫队限制了联合国代表的活动,他向李奇微抱怨此事,李奇微转而致电彭德怀和金日成,电文说,谈判现场要撤除武装警戒,联合国军谈判代表和工作人员应被允许在谈判现场取得与共产党方面一样的行动自由,他只有得到这样的保证,联合国军才能重开谈判。最后,李奇微从彭德怀和金日成那里得到了答复,他们在原则上同意他的要求。
7月15日下午,联合国军代表团回到了茶馆,所有成员,包括白善烨将军都出席了谈判。乔伊首先发言,他概述了李奇微关于开城中立的建议要点。从临津江通向开城的道路应当向联合国军的车辆开放,不受任何限制,应设置一中立地带,半径范围为5英里,只能以最少量的武装人员执行警戒任务。南日同意这个建议,会议继续进行。次日下午,李奇微在第8集团军司令部会见了李承晚总统。穆乔和乔伊中将出席了会谈。他概述了设置一个非军事区的基本设想,因为双方都已同意把这一内容列入谈判议程。
应李承晚的请求,李奇微指示了目前的前线位置。李承晚仍希望联合国军推进到鸭绿江边,李奇微回答他,进一步发起军事进攻必须有大量的军用物资,而他们目前的这种公路、铁路状况无法承受这样的负担。李承晚激烈地辩论了半个小时,李奇微彬彬有礼但态度坚决。不会再发动一次重大进攻了,李承晚重新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我将向内阁报告,他们必须接受联合国的行动,”他说道。
他一定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上午,他写信给李奇微;“我们政府的立场的实质是,我们不能在我们的半壁江山上维护我们的民族,一个分裂的朝鲜就是一个被损毁的朝鲜,她在经济上、政治上和军事上都是不稳定的。”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重新统一,否则,要想防止他的人民产生自己被盟国抛弃的感觉,那是不可能的,同意他的民族继续分裂下去,那就要接受丧失自由这一不可避免的事实。朝鲜人,无论是北朝鲜人还是南朝鲜人,都坚信重新统一是必然的,“在每一个朝鲜人的心里,在每一个朝鲜人的头脑里,这个事实是很清楚的,那就是,我们的民族将由于对分界线的任何一种认可而不可挽回地被抛入灾难之中。”民主国家是强大的,“共产帝国由于其内在的虚弱而腐败。怀着这种信念而继续进行的谈判将走向成功,本着这种精神,我们除了重新统一的目标和自由选举之外,没有需要解决的其他问题。”
李承晚及其他6名政府要员在这份充满激情的恳请书上签了字。
在开城,关于撤退外国军队问题的争论还在继续。休会3天以后,代表们于7月25日重新集会,双方终于同意讨论确定军事分界线、制订停火和停战的具体方案。但是,短暂的蜜月于7月25日随着南日的脾气大发而告结束。联合国代表团提出,以目前的战线为基础建立非军事区的建议是“不可思议的、天真的、毫无道理的,同样也是荒谬的和傲慢的”。乔伊在他的日记里把南日的评论称为“不恰当的”、“不礼貌的”和“无道理的”。
“尽管现在预测还为时过早”,李奇微致电参谋长联席会议,“三八线问题上的讨论可能会陷入僵局。”
在汉城,南朝鲜总统仍然情绪激昂。穆乔大使对总统的举止极为关切,以致他致电艾奇逊说,“李总统正凭借着盲目意气,企图破坏停战。”
在下一周内,不和谐的气氛笼罩着开城。8月4日,乔伊注意到有一连中国士兵行进在会场区内的公路上。一回到基地兵营,他就将这一情况报告给李奇微,李奇微向金日成和彭德怀就破坏中立区一事提出了强烈抗议。
第二天下起了倾盆大雨,代表团在基地兵营打发了日子。8月6日,共产党方面作了答复,他们保证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那只是一次小小的意外事故。8月10日,会谈终于继续进行。南日提出一个问题开始了这一天的会谈,联合国军是否已经放弃了以目前的战线为基础建立非军事区这个荒谬的建议?不,乔伊做出有力的回答,“我们将不再进一步讨论以三八线作为军事分界线的问题。”此后沉默了长达2小时11分钟,谈判桌上的每一个人好像都冰冻了似的。但在第二天上午,爆发了一场面红耳赤的争吵。
“事实已经证明,你们的建议是站不住脚的,而我们的建议则是以理性为基础的,”南日宣布说,“所以,不论你们制造出什么新奇的、可笑的理由,它们都不能支撑住你们的方案。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们,只要你们不放弃你们这个无理的方案,我们的会谈将不可能取得任何进展。至于我们的方案,其理由是无可辩驳的,所以,它是不可动摇的。我们坚持我们提出的以三八线作为军事分界线的方案。”
整个表演发展为一场黑色喜剧。自制力很强的乔伊一直抑制着他的怒气,“昨天”,他说,“你使用了‘傲慢’一词,把它与联合国军代表团在这次会议以前提出的一个方案联系了起来。联合国军代表团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表述你这样目中无人、顽固不化,任性专横以及盲目冲动的强硬态度的用词,‘傲慢’一词确实适合你的态度。由于你执拗而无理地拒绝谈判,你已经使会谈停滞了下来,你已砰然关上了每一扇可能通向进展的大门。”他说,南日一直在设法行骗,让全世界相信,共产党人已击败了联合国军。“除了按照你自己的条件,你拒绝进行谈判,你这样做是企图把自己虚假地打扮成一个支配战败者的得胜者。”
“你的高论并不使我们感到惊异,也不能改变我们的立场,”南日反驳道。
在以后的十天里,谈判毫无进展,这几天的会谈再次表现了漫骂、讽刺的特点,谈判桌的两边都以带有辱骂性的用词来润饰他们的唇枪舌剑。随后一天夜晚,即8月22日,艾伦·温宁顿,这位来自伦敦《工人日报》的记者正在朝中司令部附近的新闻中心消遣这夏日的夜晚,突然,他听到有一架轰炸机正低空飞来。
“熄灭那该死的灯火!”他冲着威尔弗雷德·贝却敌大声叫喊。贝却敌是一位供职于巴黎左翼报纸《今晚报》的澳大利亚籍记者。他当时正在蚊帐中阅读。温宁顿一听到熟悉的警报声和近处的炸弹抽鞭声就扑倒在地。
贝却敌看到一连串的白色光亮起伏闪烁,一位中国哨兵把他领到一条壕沟,这时,他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句话,“中立区和谈判砰砰作响”。
即使美军第5航空队承认,有一架美国飞机在这次被指控的袭击发生之前6分钟正好飞越了开城西部的上空,两位美国官员在对该地区作了调查后仍然报告说:“这一事件百分之百是由共产党导演的。”贝却敌和其他共产党记者都大肄反对这一报告,双方都缺乏确凿的证据。
第二天,8月23日,共产党方面突然中止了谈判。彭德怀和金日成就这一“破坏”事件向李奇微提出愤怒的抗议,并“等待你方做出令人满意的答复”。李奇微也以同样的愤怒作了答复,被指控的这一事件是“纯系乌有,十分荒谬,而且显然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可疑的目的而制造出来的”,此事不值一答。但他接着又说,一旦共产党方面愿意结束谈判中止,“我将指示我的代表,为寻求一个合理的停战协定与你们的代表进行会晤。”
这一消息的抄本在得到确证以后,由直升飞机送往开诚,白善烨将军的副官李上校把这一文件送交给北朝鲜联络官张上校。李用英语说,他有幸将李奇微将军的这份信件抄本呈送给金日成和彭德怀。
“你干吗不说朝鲜话?”张轻蔑地问道。
李挺了挺身体说道:“我愿意说我喜欢的任何一种语言,这就是我们现在为之而战的东西,言论自由。”
对话结束了,谈判被无限期地推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