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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时刻·第四十一

和平时刻·第四十一

作者:约翰·托兰 ·美国

出自————《漫长的战斗

出自————《战争通史

   (1953年7月8日-1953年9月6日)

   1

   李承晚的叛乱引起了一系列问题,艾森豪威尔不得已只有派特使前往朝鲜控制这位易于冲动的总统。国务卿助理沃尔特·罗伯逊被选中。人们感到罗伯逊文雅且通情达理,他的舒缓、圆滑的嗓音能够驯服像李承晚这样性情古怪的人。

   当李承晚和罗伯逊在汉城总统府争吵不休的时候,板门店的僵局还在持续着。但是在7月8日事态有了起色。在回复克拉克的一封信中,共产党人同意再次举行谈判。

   最后,于7月10日,即和平谈判的二周年纪念日,双方在板门店再次会晤。哈里森将军说,联合国军随时准备签署停战协定。但是,如果韩国军队在停战之后有任何侵略行为的话,联合国军将中止对南朝鲜的所有援助。这次会晤在没有出现争吵的情况下顺利结束了。

   翌日,罗伯逊终于说服李承晚答应不再阻挠执行停火协定。作为交换条件,罗伯特和李承晚签署了相互安全条约,并保证向李承晚提供长期经济援助。除此之外,李承晚还得到另外的奖赏。美国总统派遣的特使和他进行了两个多星期的会晤,这使他在亚洲的知名度大增。

   李承晚已向全世界宣称韩国政府并非傀儡政府,但是7月13日(第二天)晚上,他的部从蒙受了自战争开始以来最猛烈的一次袭击。彭德怀为了向美国人表明中国人民志愿军仍然强大无比,足以使战争持续下去,发动了第二次进攻,中国人民志愿军攻击了韩国军队的4个师。

   “蜿蜒的战线上炮声不绝,响了整整一个晚上,韩国军队坚守住了一部分战场,而在其它地方,韩国军队或屈降,或受围困,”合众国际社记者报道说。

   前沿阵地连连崩溃失守,到14日晨,共产党的攻势扩大到6个师,韩国急忙派出6个师,协同美军第3师作为抵抗主力,开赴战场应战。

   合众国际社记者说,有关共产党再次进攻的报道非常简略,一方面因为实行新闻封锁,另一方面这次战斗的性质也令人迷惑不解。14日下午,共产党又再次发动进攻时,联合国军的步兵部队措手不及,被迫把盟军战线收缩到一个仅20英里长的狭窄高地上。南朝鲜4个师丢下成千上万的卡车、坦克、大炮,被迫撤退。撤退过程中,许多部队失去了联系和运输工具。

   至此,克拉克相信了“共产党这次凶猛的进攻的主要目的之一,如果不是唯一目的的话,是想给韩国军队一点颜色看,向他们及全世界表明‘北进’并非所说的那么容易”。

   毛泽东已证明了这一点。从6月到7月间,联合国军死伤50000多人,其中大部分是韩国士兵。尽管共产党方面的伤亡也很大,但共产党的兵源补充却是源源不断。

   在板门店,共产党人正在等候战斗的结局。南日仓促接受了联合国军司令部将监督韩国军队停火的保证。哈里森敦促联合国军方面单方面暂时休会,直到共产党人意识到他们再也得不到更多的保证和允诺为止。共产党的大规模进攻已表明他们对达成一项停火协定并不认真,哈里森现在有理由离开。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第二天共产党的代表提议暂时休会到7月19日。

   当哈里森和他的助手们19日返回板门店时,对方已为会谈作了充分的准备。战线重新稳定下来,这次大规模进攻以双方死伤惨重而告终。

   南日对有关分界线等一系列问题仍持有异议,而协调这些最后争议的任务落在了参谋们的肩上,而甚至连哈里森的最悲观的参谋人员也感到“前景令人鼓舞”。

   第二天,双方着手修订分界线。双方都想占有更多的地盘。经过3天的讨价还价,有关分界线的草图拟完了,到7月25日,所有的细节问题都已解决。翻译们受命翻译两天后双方即将签署的停火协定。不过,仍有其它一些问题亟待解决。共产党为庆祝停火协议的签署而特意修建的大楼已经竣工。当克拉克知道共产党在大楼入口处画了两个巨大的蓝白色相间的和平鸽的油画(这是临摹毕加索的油画而成的)时,他打电话给哈里森说,除非两幅油画被撤掉,否则,联合国军将不会在庆祝会上露面,因为和平鸽是国际共产主义的政治宣传。结果,毕加索的和平鸽被涂掉了。

   经过又一次的讨价还价,双方最后通过了有关文件。首先由哈里森将军和南日将军在板门店签署,几小时后最高司令官——彭德怀、金日成和克拉克将分别在各自的总部签字。

   7月27日星期一,近10点的时候,联合国军和共产党代表陆续进入新建的T形和平塔。凯斯·比奇注意到联合国军成员在墙一侧的席位上就坐。共产党代表坐在对面神态严肃而冷峻。“北朝鲜代表佩带金色肩章,穿蓝色的带红条纹的裤子。与之形成对照,中方代表身着灰色制服,未有任何饰物,显得非常肃穆。”

   10时正,哈里森和南日步入大厅,他们在铺着绿色桌面呢的桌子旁就坐,然后签上各自的名字。比奇回忆说:“挑选演员的导演再也挑选不出另外一对像他们这样形象迥异的人了。哈里森短小,长相平平,他本来也许应该是一位浸礼会教士,他的衬衣领敞开着,胸前没有佩带任何勋章。南日则年轻多了,身材高大,表情冷峻,是一位典型的美男子。”

   两人在18份停火文件上签了18次名字,但相互未说过一句话。“我听见远处大炮的轰鸣声,这是驻守板门店战线的海军陆战队在最后示威。”比奇回忆道。停火拖了近12个小时才得以实现,因为共产党的通讯设施不好,花了很多时间向其各部队传达指示。“当仪式结束时,哈里森和南日又像木偶人一般从座位上站起来,步出了大厅。战争终于正式结束了,尽管是在犹豫不决的情况下结束了。”

   下午一时,马克·克拉克钻进汶山苹果园的军营戏院。戏院已挤满了军官和士兵,克拉克在舞台前一条长桌旁坐下。拍摄现场的新闻和电视摄像机的灯光非常强烈,令人难以忍受。克拉克在签了18次名字后,宣读了一项声明:“此时,我感到的并不是狂喜,相反,我想祈祷,我们也许能够成功地通过困难的努力使这次停火能真正有利于人类。如果从这一刻我们看到了一些希望的话,那就是在我们等待希望的同时,我们必须意识到我们的拯救需要不懈的警惕和奋斗。”

   他很庆幸这场杀戮已经结束,但同时他认识到反对共产主义的斗争在他的一生中是不会结束的。朝鲜战争仅仅是在自由世界的周围地带所进行的一场劳民伤财的小“战斗”,敌人仍还没有被打败。

   彭德怀在签署停战协定时,他正在这样想:“既然我们已经这样干了一次,这表明在未来我们将一次又一次成功。对于我的人民来说,这是一个快乐庆祝之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并肩战斗,抗击了西方世界最强大的军队。“中国人民志愿军同北朝鲜人民以及人民军在三年的血与火的洗礼中形成了同志般的情谊,这种情谊更进一步加强和巩固了我们的国际主义感情。”

   那天晚上夜幕渐近时,乔治·S·巴顿上尉——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著名指挥官的儿子,第140坦克营A连连长——注意到敌方发射的炮火明显减弱。前沿阵地的战火都在逐渐平息下来。但乔治上尉和附近的人仍保持高度警戒状态。他们并不相信中国人。“我们都认为在整个前沿阵地我们将遭到对方一次猛烈的攻击。到了晚上7点钟,整个世界万籁俱寂,似乎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会觉察到。”这种寂静持续了两个小时,然后敌方阵地上空升起了绿色的信号弹。信号弹还未升至最高点,它散发的光芒便照耀了整个弹痕累累的战场,炮弹随即从敌方阵营飞扑过来。整个前沿阵地的北部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数以千计的大炮和迫击炮炮弹发射过来,爆炸声此起彼伏。巴顿召集他的部下,命令他们仅向固定目标开火。他说:“我告诫他们要坚守在坦克里待命,其实也用不着我最后下这道命令。但是在整个这段时间,我们驻守的阵地上实际上并没有发一枪一炮。”

   大约9点半时,一串红色的信号弹升至天空。“就像关上厨房的煤气炉子一样,战火骤然停止。一瞬间,战场又是死一般沉寂,让人揣摸不透,偶尔能听到受伤的韩国士兵痛苦的呻吟声以及部队下级指挥官嘈杂的说话声,”巴顿说道。从美国军队驻守的山头那边升起白色的信号弹,猛烈的炮火击中了中国军队的阵地。“炮声震耳欲聋,令人难以忍受。”巴顿接着说道。

   比奇正在前沿的海军陆战队指挥所。迫击炮和大炮不断地怒吼着,士兵们蜷缩在战壕里。现在与其说是一场战争的结束,还不如说是一场战争的开始。离美军哨所最近的中国军队仅在35码之外的一个以赫迪·拉马尔的名字命名的哨所。一名排长向连长肯尼思·麦克莱思上尉报告说:“敌人在哨所上面走动。”上尉命令打开探照灯。比奇出去查看。哨所被探照灯照得如同圣诞树一样发光。但除了一辆炸毁的坦克黑色的残骸之外,比奇什么也没有看到。

   有人说道:“距停火只有半小时了,中国军队再也没有时间发动任何作战行动了。”

   “他们是想利用这最后的时刻发起攻击,”另外一个人反驳道。

   比奇又听到电话话筒里有人请示的声音:“敌人正在‘石头城’上走动,他们没有射击,也没有干别的事。我们怎么办?”

   “我们为什么不向他们开火?”一名战地卫生员说道,“离停战还有25分钟。”

   “我再说一遍,不许开火,”麦克莱思上尉在话筒里说道,“除非敌人从我们的堡垒缝隙里钻进来,21点45分后不许再开火。如果敌人真从堡垒缝隙里钻进来,就用你们的刺刀。”

   “蠢驴,用刺刀!”有人嘟哝着。

   晚上9点45分,每个人都走出哨所,站在战壕里。他们注视着仍被探照灯照得通亮的“赫迪”哨所。一只遭惊吓的鸟,看到黑夜突然变成白昼,慌忙躲过探照灯的光束。死一般的寂寞再次降落在前线。所有的武器都停火了。海军陆战队员从掩体里蜂拥而出,毫无顾忌地站在月光下,注视着对面哨所上的敌人,而仅仅五分钟前,这样暴露地站着是必死无疑的。

   “山谷里吹过的凉风吹拂着我们的面庞。一只蚊子在我耳边嗡嗡飞着。云块飘过,露出一轮圆月。”

   10时正,射击检查官迪克·威廉中士发射了一颗白色的信号弹。紧接着发射的信号弹将天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但是,中国军队一方则始终是一片黑暗。欧内斯特·麦克法兰中士接到命令要捡起空弹壳,准备后退二千码。

   “这一切似乎都出人意料,”麦克法兰中士喃喃自语,“战争以这种方式结束似乎总觉得不太对劲。”

   不远处,海军陆战队下士马丁·拉斯能够看到白色、红色、黄色的信号灯照亮了整个山头。美丽的圆月悬在天空上,如同中国的灯笼一样漂亮。他看到士兵们出没于掩体,一些人头戴着钢盔,身穿防弹背心。我们首先听到的是从驻守天军里(音译)墓地后面的中国军队驻地上传来的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中国军队在唱歌。战壕下大约一百码处,有人正在放声高唱海军陆战队的颂歌,别的人也在随声附和,大声唱着歌词,唱出的调子各不相同。宽阔的水稻田对面,人们划着了火柴。后来中国军队慢慢走到山底,把糖和手绢作为礼物放下。山上面的美军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奉上级命令,不能和敌军亲善。

   乔治·S·巴顿中士 [ 注:前面说是上尉。 ] 在他的驻地想听受伤的韩国士兵的呻吟声。那个美丽的夏天晚上他所听到的全是盛满米酒的酒杯的砰砰撞击声和人们的狂欢声。

   2

   在最南边,靠近三八线的前沿阵地,北朝鲜农民最先在黎明之后听到停火消息。他们于是向开城涌去。男的穿着雪白的盛装,女的穿着用各种色彩的丝绸做的传统的裙子。通往城镇的路上挤满了兴高采烈的游行队伍。人们敲锣打鼓,一边跳,一边高喊着。快到正午时,他们来到了开城。他们和城镇市民聚集在城镇的主要广场上。在他们的头顶上,五彩缤纷的旌旗正随风飘扬。

   中午,喇叭里传出了金日成在平壤举行的庆祝胜利大会上的讲话:“亲爱的同胞们,兄弟姐妹们,官兵们,英雄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亲爱的同志们,尽管美帝国主义动用陆、海、空三军,配以现代化武器装备,联合了他们的同盟军,但是他们还是被击败了,在人力、物力方面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当金日成说他相信国际上会为朝鲜的重建予以援助时,人群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朝鲜属于朝鲜人民,”金日成说道,“它将继续属于朝鲜人民。”

   但是在南部却没有举行任何庆祝活动。从釜山传来美联社的报道:停战消息在这个临时首都受到出人意料的冷遇。“这里人们既没有感到欢欣鼓舞,也没有高呼反对停战的口号。当南朝鲜议会的议长曹奉岩被要求发表个人看法时,他感到非常恼怒。”

   美国的气氛也同样很冷淡,“这个国家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合众国际社从华盛顿报道说,“没有公众集会,没有狂喜,街道上没有出现任何庆祝活动。”这种胜利并不是德怀特·D·艾森豪威尔将军和盟军在欧洲伟大的十字军讨伐中所获得的那种胜利。一些有影响的国会议员批评了停战条款,而参议员约瑟夫·麦卡锡说了一句话表达了许多人的思想情绪,“美国遭受了一次巨大的失败。”

   艾森豪威尔和约翰·福斯特·杜勒斯对这场战争的结束还是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满意。但是,他们的满意之情逐渐减弱了,这是由于艾森豪威尔的无法排遣的疑虑造成的,即除非自由世界和共产主义世界之间斗争的根本冲突一天得到解决,任何和平谈判都不可能统一朝鲜。不过,毕竟三年的英勇奋斗、挫败、沮丧和流血牺牲终于结束了。

   3

   马克·克拉克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共产党人仍关押着3404名联合国军战俘,其中944名是美国士兵。使他感到棘手的是如何不用向共产党放一枪一炮,而要回自己的人。

   为最终交换战俘,联合国军方面精心制订了“大转换行动”。交换时间定在8月5日,而在此前几天,人们就明显感到实施“小转换行动”的自由门的旧址太小了,无法胜任将持续一个月之久、每天接纳400多名战俘的交换活动。新选的地址是靠近汶山的自由村,原是一个旧军用仓库,后被改建成为第11后方医院,工作人员来自人们所熟知的一个陆军流动外科医院。

   8月5日晨,执行交换行动的部队指挥官、海军陆战队上校艾伯特·梅茨对这个场地作了最后检查。他必须负责交换场地一切工作的顺利进行。他在这种场合出现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本人在二战中就是一名战俘。

   越过临津江向北约15英里,被派遣到临时接受和控制指挥部的海军陆战队员们正恭候在板门店附近著名的和平塔那儿。交换协议明确指出交换仪式于早晨9时开始,在此前五分钟,三辆苏制吉普车(每一辆乘有一名中国军官和两名北朝鲜军官)在卡车和救护车的伴随下驶出了和平走廊的共产党一方。

   “海军陆战队,开始行动!”一位将领高喊一声。护送的军队停了下来,海军陆战队员们则开始叫战俘的名字,瘦削、阴郁的战俘们从卡车上下来,转送到军营帐篷里。直升飞机上满载着担架飞往陆军流动外科医院。病情稍轻一些的战俘们则被救护车送到了自由村接受治疗。

   经过透视后,健康状况较好的战俘又到人事处接受询查,人事处对他们迄今为止的军旅生活作了记录。之后,这批战俘被获准接受新闻采访。一群记者和摄影记者已在焦急等待。两名海军陆战队的战地记者也出现在采访现场。美陆军中士理查德·E·阿诺德看到接受采访后归来的战俘都很坦然,只有少数人显得有点忐忑不安。“这是他们获得自由后的第一个小时,很多人说他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些人明显地颤抖,还有一些人则惶恐不安。但是,他们所有的人因为知道自己已重获自由便欣喜若狂。”他们谈的很少。

   南归的战俘们秩序井然,而北归的战俘们则喧闹不已。美国哈佛大学校长的儿子西奥多·科南特拍摄到这一场景:当北归的战俘们被抬上卡车时,他们向周围看守他们的士兵破口大骂。他们撕破身上的美军制服,把他们身上穿的美军上衣、裤子,靴子脱下扔到大路上。许多人一丝不挂,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毛巾。他们情绪高昂,高唱着爱国歌曲。

   到达共产党控制区的第一辆救护车载了10名北朝鲜战俘。车门打开后,每一位瘦弱的回归者手里都拿着一面国旗。他们用嘶哑的声音唱起了《金日成将军之歌》。他们眼里充满了对迫使他们来到这里的美国人的仇恨,越来越多的卡车和救护车载着回归的战俘们抵达这里,战俘们的情绪表现无不相似。他们一下车,就被护送到帐篷里,在那里他们第一次受到了烟、茶的款待。中国、北朝鲜的记者一见战俘们下车就紧随其后,进行采访。

   4

   杜安·索伦,直升飞机的驾驶员,坐在载着联合国军战俘的开往板门店交换地的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上。在火车开动之前,他就听到前几列车厢传出的喧叫声。部分喊声出于欣喜,更多的则明显是对那些“进步”分子的仇恨,因为这些“进步”分子替共产党干事,在战俘营里称王称霸。现在这些“进步”分子被这些早就伺机报复的愤怒的战俘们围攻了起来。

   甚至当火车启动后,在火车钢轨的“卡嗒,卡嗒”声中也可以听到一阵阵的辱骂声。而杜安·索伦乘坐的车厢里,人们在静静地交谈。到晚上,所有的人都进入酣睡状态。当太阳徐徐升起时,索伦醒过来了。他感到一阵阵颠簸,象是坐在一艘轮船上。向外望去,他发现列车正在横越一条大河的高架桥上行进。“整个列车顺利通过了桥,但是,并不是车上所有的乘客都安然无恙地通过了。一节节车厢里的乘客从窗口伸出脑袋,传说有两名著名的‘进步分子’在火车从桥上呼啸而过时离开了火车。”很显然,这两名“进步分子”是被扔出火车的。过了一会儿,有话传到了索伦乘坐的最后一列车厢,“谁也无法知道,当这两名‘进步分子’被扔出车厢,尚未掉进大河之前,是否有时间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火车在平壤停了近一个小时。北朝鲜士兵围成一道坚固的防线,把蜂拥而至的市民们阻挡在一百码远的地方。突然一位士兵离开防线,甩下他的带红星的帽子,向那列火车跑去。随着一声令下,约8名或是10名北朝鲜士兵紧随其后,在距火车上美军战俘伸手准备把他拉上火车还差20码远的时候,逃跑的士兵向后一歪,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追赶他的士兵,又踩又踢使他不省人事或是一命呜呼,然后又把他拖到人群前展览示众。

   在平壤南部几英里的地方,火车停在一座被炸毁的大桥旁,战俘们挤进了停候在那里的卡车,卡车很快开到了离开城很近的集结待运地域。令索伦感到吃惊的是他的帐篷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陋,而是有点奢华。帐篷里安置着双层弹簧床,他们看来不用再睡在地上了。

   索伦在穿过三八线后,一想到他将面临的繁杂的任务,他那份对自由来临的喜悦之情就减弱了。他必须马上向陆军情报局汇报内勒·富特中尉以及他的上司对索伦和海军高级将领慌报军情的恶劣行为,而索伦本人则并不想报复富特。陆军情报局现在肯定会认为他患了精神病,会对他采取相应措施。但是他的上司必须受到责问,因为是他向索伦肯定富特富有经验,可信赖,而且富特本人声言他对人情、地理环境掌握了第一手材料,这使得索伦的上司更认为富特能胜任其职。但实际上他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

   8月30日晨,索伦和另外约50名战俘坐在地上,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的一位看守官上最后一课。随后,让他们上了三辆小卡车,带到了南部。一路上他们看到美国军用卡车上挤满了运往北部的共产党士兵。这些红色战士经过美军的卡车时,随着令下,纷纷扔掉手中的衣物,向美军大叫。约过了数英里后,这三辆卡车转了个弯,退到一个简朴的拱门前,拱门上写着几十大字:欢迎来自由门!

   蔡,一位身材矮小堪称索伦的战俘营里最优秀的翻译急步上前,试图比较正式地向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上尉呈上回归战俘的名单。但是,上尉一下从翻译手中抓过名单,走上前,熟练地叫起了名单上的名字。

   当每位战俘从卡车上走下来时,一位年轻的海军陆战队员便在一旁握住他的手,护送他走到拱门口。“欢迎您回来,头儿,”护送索伦的士兵说道,“您感觉怎样?”

   “您好,下士,很高兴回到这里。”索伦摸着年轻海军陆战队队员宽厚的肩膀感到很高兴,同时情不自禁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很虚弱。

   医生初步进行了检查,在从“失踪”官兵资料中核实了战俘的名字后,索伦以及其他几个海军和海军陆战队的飞行员被安置在接待室里、受到了美国海军陆战队伦道夫·佩特将军的欢迎。有人给他们端上了饼干,冰激凌等茶点。

   佩特打开了一个略有些扯碎的雪茄烟盒。烟盒内装着一个海军陆战队飞行中队的飞行员们从他们的军服上摘下的十几对金质空军徽章,用来赠送给每个从战俘营返回的海军和海军陆战队的飞行员。本来还计划将赠送空军徽章的仪式拍成电视。但是,当佩特将军带领众人走向拍摄室时,一名助手告诉他由于所有这批归来者都说他们不愿见新闻记者,拍摄计划就无法实现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索伦代表全体归来者说:“我和其他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员在等待交换战俘时都一致决定我们不愿在战俘交换地与新闻界会面,因为敌人将《星条旗报》的许多复制品带到战俘交换地;我们已经看到了新闻界根据与已归返的战俘们的会谈而发表的那些荒谬文章。现在,如果让摄影机拍摄佩特将军给我们戴空军徽章,无异于给记者们提供机会让其错误引用或夸大我们将要说的话。那些自愿从胸前摘下军徽让佩特将军戴在我们身上的飞行员应当被邀请来参加这个仪式。我想美国国内的人们应该看到和听到的是这样的实情,而不是他们从以前的新闻报道中得知的废话。”

   佩特将军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暗示人们跟着他走进摄影室。赠送徽章的仪式过后,每个归返者便有机会单独见到佩特将军,向将军汇报任何他认为应该立即予以报道的事情。索伦向佩特将军汇报了两件事情。第一,一个很有名气的通敌分子那天跑掉了。要不是海军陆战队的一名上尉劝阻两个被通敌分子出卖的士兵不要在战俘交换地杀死他,那个卖国贼早就活不到那一天了,但是,他要活着渡过太平洋是不可能的。索伦和海军陆战队的上尉关心的并不是这个卖国贼的命运,而是担心如果那时有好人将那个卖国贼除掉的话,日后是否会受罚。

   第二,索伦简单地告诉佩特将军说他自己之所以没有完成任务是由于美国陆军情报局的两名官员造成的,他认为这两名官员的上司应该立即听取他详细的汇报。佩特将军没有打断索伦的话,也没有再进一步提问题,而是指示并安排索伦绕道东京回美国,以便他能直接向美军远东司令部汇报这些情况。

   5

   在过去的两年里,“反动的”联合国军的战俘们挫败了北朝鲜和中国审讯官想要教育他们的企图。战俘中意志最坚定的莫过于西奥多·R·哈里斯上尉,他是B-29轰炸机的飞行员。他坚决不承认他曾经投掷过细菌炸弹。十个月来,他拒不认罪。为此,他经常遭到残酷的毒打,然而这类严刑拷打使哈里斯更加坚强。最后,他被押在一个火刑场的前面,行刑者递给他一块遮眼的布,但被哈里斯拒绝了。他听到一声令下“烧”,接着就是锤子咔嗒声,他立即失去了知觉。有人告诉他;“火刑只是你不坦白时给你动用的一个榜样罢了。”

   1953年1月下旬,哈里斯被蒙上双眼,装进卡车里,带到了中国的沈阳。此时他并不知道他的整个机组人员都在那儿。虽然中国审讯官想方设法屈辱他,但他们同北朝鲜审讯官一样,也无法使哈里斯认罪。但是有一次当一名中国官员用哈里斯的衬衣来擦他的皮靴时,哈里斯终于发怒了。他不顾一切地挥手猛击那个中国军官。中国军官离开后不久,便带着一个很大的木制的盆子式的刑具返回来,盆子的四边和顶部用铁链连接起来如同一个十字架。哈里斯被命令坐在十字架的中间,十字架的四周折起来后,顶部呼地合上了。行刑者将他的膝盖抬起来顶着他的胸部,在盒子上仅留了半英寸大小的一个小洞用来呼吸。哈里斯被关在这个十字架里长达十几个小时,没有水喝,没有饭吃,也不能活动身体。每天10个小时的惩罚,如此关了10个月后,哈里斯被蒙上双眼,转移到沈阳的另外一所监狱。囚禁他的牢房的地上总有一英寸厚的水。他在这里经受了无数次审问,但始终未能使他认罪。他的“不合作”给他招致了另外一种长达14个小时的盒子式的刑罚。不过,这次增添了一些新花样:卫兵用木棍不断地有节奏地咚咚地敲击这个盒子。当他最后被放出来时,哈里斯的下半身一时已经瘫痪了。释放后的十天里,他的脑子里还响着木棍咚咚的敲击声。

   其后的6个星期,每天他都要受到军事法庭的提审。在法庭上他总是在问他们是不是在以战争罪审判他?他的问话总是得不到答复,法庭也不理睬他一再要求请律师替他辩护的请求。相反地,法庭总是问他;“现在你准备认罪吗?”“我不会认罪的,”他总是这样回答道,“现在不会认罪,将来也不会认罪!”

   最后,在1953年5月,不屈不挠的哈里斯被告知:“作为战犯,你已被查明有罪,很快就要宣布给你的惩罚了。”他被蒙上双眼后又被带回在沈阳他第一次蹲过的那所监狱。接下来会是什么呢?哈里斯在想。

   9月1日,也就是停战后的第四天,哈里斯上尉被带出他在沈阳的那个阴暗的小监牢。有人告诉他:“虽然查明你有战争罪,但仍要把你遣送回联合国军司令部。”哈里斯想不出他们这句话里有什么诡计。他被推进一辆等候运送武器的汽车里。在车上,他14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了他的飞机上的5个机组人员。他们不能相互交谈,但是,他们的眼睛告诉哈里斯他们经历了与他类似的苦难。他们被装上了一辆窗帘密封的火车,转移到了开城。

   9月3日午饭前不久,威尔弗雷德·贝却敌来到开城的博物馆,见到了被当作囚犯关押的迪安将军。一大群中国和北朝鲜记者和摄影师随同贝却敌一同来到这里。“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他对迪安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共进午餐。这对我是坏消息,但对您则是好消息了。明天您就要回家了。”

   经过一番拍照后,迪安接受了赠送给他的两件装有礼物的包裹,一个是联合国红十字会赠给的,较大的一个是共产党的红十字会组织赠送的。最好的礼物是一个美国制造的安全剃须刀。那天晚上他刮胡子时,他想着或许他真的快要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他又刮了一遍胡子,然后同两名北朝鲜人同坐一辆苏制老式吉普车出发了。他穿着崭新的蓝色斜纹粗布做的裤子,一件红色衬衣。一双网球鞋,一件由西装改成的外套。在开城郊外,吉普车追上了许多停下来的卡车。只见车上载着一批消瘦的美国战俘。他们认出了迪安将军,便向他叫道:“嗨,迪安将军,我们不知道我们原来是在等您。”

   吉普车停在所有汽车的最前面,迪安将军的朝鲜陪同现在换成了一位能讲英语的中国军官和一个拿着冲锋枪的中国卫兵。在等候的这几分钟里,迪安将军想着这三年的囚禁生活以及他所碰到的北朝鲜和中国的军官。“但我想得最多的还是那些卫兵,那些下士们一方面会将毛毯披在发抖的病人肩上,数小时地护着毛毯不让它滑下,另一方面当他们看到狗被弄死时则放声大笑,他们会狼吞虎咽,饱餐一周,在下一周又可以同你一起分享他们最后的几碗米饭,他们一方面互相偷别人的东西用,另一方面又将他们宝贵的钢笔或是钮扣送给别人;他们会遵守最严格的规章制度,也情愿在寒风中步行十英里为你取一封信,因为他们知道你需要这封信。”

   在那几分钟的时间里,他试图总结一下他究竟从三年的囚禁生活中学到了些什么。“可能因为我天生就很幼稚,但我感到最重要的是那些看管我、同我生活在一起的普通共产党人的信条,他们相信他们是在为了他们和子孙后代过上更美好的生活而奋斗着。”

   整个卡车车队在走在晨前面的迪安将军乘坐的吉普车带领下缓缓地向板门店驶去,路边是堆放在一起的破烂衣服。路上,南下的美国战俘的卡车遇到了北上的载着将要被遣返的共产党战俘的卡车。这些战俘脱得几乎裸体,手里举着很小的北朝鲜国旗,嘴里高呼着口号。陪同迪安将军的中国军官用发音不很准确的英语告诉他:“唉,我们到达那儿时,有个中国军官会越过分界线走过来,念交换战俘的名字,只有当他叫你的名字时,你才能从吉普车上下来。”

   当吉普车缓慢地驶向战俘交换地点时,有个身材高大的美军上校快步走到吉普车前,向迪安将军敬了个礼说:“迪安将军,欢迎您回来,您现在下车好吗?”

   “不,不行!”中国军官唾沫飞溅地说道,“只有叫到他的名字时才行!”

   美军上校转向中国军官,怒视着说:“你的权力到此终止了。我们现在马上就要把迪安将军接过去。”说完他又向中国军官迈近了一步。

   “不要紧,上校,”迪安说,“就让他们叫名字吧,现在再呆几分钟也没什么关系。”

   9月6日,也就呈战俘交换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批签字承认他们进行了细菌战的美国官兵到达了自由村。弗兰克·施瓦布尔上校,联合国军战俘中官职仅次于迪安的美国军官,同其他两个飞行员一起乘坐一辆吉普车,行驶在护卫卡车的前面。谢天谢地!他想着。洗过澡后,医生给他进行了体检,他接受了新闻界的采访。“我认为长时期的缓慢的精神折磨比急剧的肉体折磨还要难以忍受,”他告诉记者说,“你整日整夜地坐在那里。你几乎没有什么选择。你要么承认罪行,要么就呆在那儿。”

   其他承认有罪的人避免正面回答问题。凯斯·比奇注意到这些战俘顾虑重重,除非安全方面的军官保证对他们不会有任何伤害的,他们是不情愿多说话的。尽管这样,他们只是断断继续地讲述了一些故事。“他们做了羞愧的事情,他们自己也很清楚,”比奇说道,“他们的问题是如何使我们理解他们为什么做这种事情。他们的神态举止就像是灵魂患了癌症一样。”

   这批战俘中说话最直率的是沃克·马胡林上校,他是最后认罪的战俘之一。比奇知道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击落了21架德国飞机,因而毫不怀疑他本人的勇气。他始终精神昂扬地面对比奇和其他记者,坐在他旁边的是空军联队的副队长小安德鲁·埃文斯上校。他俩都34岁,但埃文斯看起来要大好多岁。他身材削瘦,嘴不停地抖着,似乎马上就要放声痛哭。仅仅在三天前他才最后签名认罪。

   “我们都认为我们是国家的叛逆者,”马胡林平静地承认,“我们有些人招供了,有些人则没有。那些不招供的人应当得到荣誉勋章。”他用焦虑的目光看着埃文斯,埃文斯则像患了伤寒,不停地发抖。当记者开始向他的朋友提问时,马胡林巧妙地给予了答复。

   新闻记者忙着作记录,摄影师在不停地拍照。闪光灯闪烁着,照相机咔咔地响着。马胡林继续讲着,声音录进了录音机里,“审讯官的凶残是你们无法想象的,你们只须看看迪安就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一场磨难。”他解释了审讯如何持续到9月2日的。到那时,共产党已经获得了足够的供词。他接着说贝却敌和温宁顿就写了认罪书。“他们把认罪书拿来,强迫我们抄写,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当然了,在共产党的社会中,那些认罪书是互相吻合的。到那时,共产党已得到各种各样的情报和资料,便能够使认罪书相互联系起来。认罪书的实质内容是相当荒谬的,任何一个小孩,只要具备起码的智力,都不会相信这些认罪书的。”他和其他人使用的是那些已经阵亡的军官的名字,或是使用很多年前便已从军队退役的军官的名字。“情况就是如此。共产党将认罪书买过去,他们以为认罪书都是好的资料。”

   比奇发现很难给这些归来的战俘下结论。“在同样的情况下,我们会怎样做呢?我会屈服认罪吗?我又没有身临其境,我怎么会知道呢?”但是,有一点是不容怀疑的:“无论调查的结果怎么样,那些认罪的战俘从此就永远不会是职业军人了”。“这便是所有事情中最伤心的了。”

   同一天早上,有人告诉一个经历了许多次残酷审讯仍拒绝服罪的战俘说,他可以在开城搭乘卡车。兰克福特,那个意志坚定的英国海军军官,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运气。他兴奋的心都想跳出来了。但是,卡车并没有往南方行驶,而是向开城郊外一座大楼驶去。他们这一群战俘被带到一个佛教寺庙里。兰克福特完全绝望了。难道就因为他拒绝认罪,便会在最后一刻失去自由吗?

   黎明时刻,一位中国军人拿着一张纸来了。他们要被分成两组,移交给联合国军。那个中国军人念完第一组战俘的名单,其中并没有兰克福特。他环顾四周,数了一下还剩7个战俘。两个小时过去了,又来了一辆卡车。他真的要乘这辆卡车离开,还是又要失望一次?“我看着卡车,卡车的发动机在空转着,我心里还指望着、盘算着,如果最后还没有念到我的名字,我就会等到别的战俘都上了车之后,猛冲到驾驶室,逃走。”

   那个中国人小心翼翼地叫了5个战俘的名字。接着便停下来了。兰克福特和一个名叫科斯特洛的陆军中尉焦虑地等着念他们的名字。中国军人平静地望着他们,最后他说道:“英国海军上尉兰克福特,英国海军……英国陆军中尉科斯特洛。”两人跳上卡车,他们很快来到一个桥边,“桥的一端站着一个中国士兵,另一端则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美国军警。军警在挥手表示欢迎时,他那饱经沧桑的脸大笑着。我怀疑在回答他时,我是否也笑了,我想我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他们朝桥的另一端走去,过了桥,就看到一色彩明艳的拱形门,上面写着:“欢迎回归自由”几个大字。

   北上的男女战俘们也在讲述着心酸的故事:他们没有吃过饱饭,妇女们遭到韩国士兵的虐待和强奸。一些美国士兵出同样很残忍。一个名叫金永珠的姑娘讲述了美国士兵是如何强迫一群女战俘呆在一间大屋里,剥光她们的衣服。然后将一些赤身裸体的北朝鲜战俘推进屋内。一个美国士兵高喊着:“我们听说你们共产党人喜欢跳舞,来,就在这儿跳吧。”他们把刺刀和左轮手枪对着男女战俘们。战俘开始跳舞。喝得醉熏熏的美国军官叼着雪茄烟,大笑着,用火烧女战俘们的乳房,接着施行兽欲。

   一个大学生说道;“在士兵的淫威之下,没有人会得到安全。他们甚至还强奸了一个14岁的姑娘,她本是一个仆人,却被他们当成战俘抓了起来。”在仁川的集中营,两个怀抱婴儿的母亲不断地被拿着刺刀的士兵拉走。婴儿的嘴被用东西塞住,两个母亲则被拉到美国士兵的军营里轮奸了。”

   9月6日,也就是交换战俘的“大转换行动”的最后一天,绑架杜德行动的组织者朴相显最终乘着一辆救护车来了。当车门打开时,人们看到的是他的憔悴的脸,蜷缩的身体,他不再像个人了。“我只想光荣地死去,”当他被轻轻地搀扶到接待帐篷时,他这样大叫道,“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我想做的一切就是挣扎到最后。”有人问他杜德事件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回答说:“你知道吗?我简直难以置信,二十世纪的今天竟然还有这样惨无人道的美国人。”他讲述了强行甄别、各种严刑拷打和屠杀,以及他被捕后受到的不间断的审讯。他被单独关在一个牢房里,受到酷刑和饥饿的折磨,一直到那天早晨。

   6

   前一天,哈里斯上尉和他机组的五个成员被带到离开城很近的一个帐篷里,然后听了一份分别用朝鲜语和英语宣读的文件,文件宣称哈里斯和B-29轰炸机成员被带往北部,在沈阳接受了有关生物战罪行的审讯,哈里斯和他的组员已自愿认罪。

   哈里斯大叫起来:“这全是撒谎!”他要求把他的名字从认罪战犯的名单上划掉。当遭到中国人回绝时,哈里斯上尉声言他将拒绝接受遣返。他对抗中朝两方面的审讯已经一年多了,到现在也不会屈服。

   6日早晨,哈里斯和他的组员受命要准备离开这里。这位固执的上尉端坐在帐篷前一动也不动地抽着烟。当一位翻译问他为什么不准备行装时,他回答说:“我坚决反对在恶意诽谤的情况下遣返。”他的五位机组成员被送进一辆卡车,卡车向板门店驶去。五位机组成员向哈里斯挥手告别。哈里斯也向他们挥着手,但他还是端坐在地上吸烟没有站起来。

   一小时之后,翻译和三个士兵试图把哈里斯抬进一辆卡车,但没有成功。翻译于是又乘坐一辆载着更多士兵的卡车返了回来。他们围着哈里斯,但哈里斯还是不愿意离去,除非他得到一份英文文件,表明那段叙述哈里斯承认其他美国空军使用细菌武器的文字被勾掉。6名士兵围着愤慨的哈里斯上尉。哈里斯最终被强行带到了自由村。虽然,他的双手戴着镣铐,他还是争辩不已。他是最后一位获得自由的美国人,也是共产党为最终摆脱他而感到由衷高兴的一个人。

   这场不是战争而称为“警察行动”的战争结束了,朝鲜最终获得了“和平”,尽管这种和平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和平。约两百万名中国人、北朝鲜人、南朝鲜人、美国人以及其他联合国军的士兵们战死在战场上。两百多万名朝鲜平民死于交战双方的炮火和暴行中。美丽的岛屿现在变成了一片废墟。幸存下来的人们在吊唁死者的同时,试图在这片余烟未散,还散发着死人恶臭的废墟上重建新的生活。

   朝鲜战争开始于1950年6月25日,地点是在三八线上,三年之后,战争结束于几乎同一个地点。当北朝鲜战俘踏上故土时,他们为在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的屠杀下幸存下来而欢欣鼓舞;南朝鲜的战俘们则是带着低落的情绪回到他们的故土,尽管有强大的美国的支持,他们为这场毫无决定性成果的内战的结束而伤感。金日成本人是很高兴的,尽管战争结束时的状况和开始时的状况没有任何差别,李承晚则万分沮丧,因为他的宏伟计划,即把朝鲜统一为一个共和国,实质上为他的共和国的伟大计划付诸东流了。

   朝鲜战争的特殊性质促成了南朝鲜人、美国人、北朝鲜人和中国人的一系列暴行。东、西方之间的殊死的意识形态上的斗争很可能会导致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并可能引发朝鲜和中国的内战。历史表明世界上最残酷的战争莫过于这种同胞相煎的战争了。不过,暴行也培育了意想不到的成果——反抗压迫的崇高的不懈的斗争精神,例如克罗斯比神父和泽勒斯牧师表现出来的无私的精神,共产党战俘在巨济岛表现出永不屈降的精神,西奥多·哈里斯这样的联合国军战俘表现出英勇无畏的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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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