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战斗·第六
作者:哈罗德·G.穆尔 ·美国
约瑟夫·盖洛威 ·美国
出自————《我们年轻时曾经是战士》
出自————《战争通史》
初次上火线的你想屈身躲避,
不要看或留意中弹挂彩的那个士兵,
幸你还活著,相信你的好运气,
要像个士兵,勇赴你的前线。
——鲁德杨德·吉卜林:《年轻的英国士兵》
下午12点20分。二连连长约翰·赫伦用无线电指示他手下的4个排长到横贯着陆区空地西端那条齐腰深的干河床里与他会面。在那里,他们将组织向山上的攻击。赫伦只简单地向他们说明了战斗任务,他这样描述自己的部下:“第一排的阿尔·戴夫尼中尉是个热情、容易冲动的军官,他急于冲向敌人;第二排的亨利·T.赫利克中尉长了满头红头发,气势咄咄逼人,常使劲督促士兵,他曾经告诉我,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荣获最高荣誉勋章;第三排的丹尼斯·迪尔中尉虽然不声不响,但是个领导有方的出色军官;代理武器排排长的爱德·蒙哥马利上士是个优秀的迫击炮手。”
二连连长说:“我让戴夫尼和赫利克带领部下齐头并进,赫利克在右边,迪尔带领三排紧随戴夫尼的一排作为预备队。武器排将用他们的一门81毫米迫击炮和40发炮弹提供火力支援。”
此时已经接近下午12点30分了。二连继续向山上前进并且同敌人遭遇。四级专业士官盖伦·邦根姆22岁,矮个子,身材结实,来自明尼苏达州的海菲尔德,其父是农场主人,他在赫利克中尉的二排。他携带了一具40毫米榴弹发射器,那榴弹发射器看上去像一枝锯掉了一截的单管滑膛枪,既短又粗,另外还带了一把点四五手枪。我们的榴弹发射手通常为M-79型40毫米榴弹发射器带36枚榴弹,可是今天盖伦·邦根姆的绿色布袋里只有18枚榴弹。他那天刚开始很不错,过些时候就不走运了,而且后来还更加糟糕。
邦根姆回忆道:“那天一大早罗伯特·F.莫赫上士要我把我的弹药转给其他士兵,因为按轮休计划我现在应该要回安溪,然后从那里到曼谷休假。我刚把弹药交给别人,他就跑回来对我说:‘邦根姆,今天已经没有飞往安溪的直升机了,所以你得把弹药要回来。今天你跟我们一起走。’我没能把弹药全部要回来,只要回了18枚。”
现在邦根姆的午餐被打断了。赫利克中尉到赫伦上尉处开完会之后大步地赶回二排所在地,他大声说道:“立即作好准备跟我出发。我们向山上进军。”副排长卡尔·帕默尔39岁,来自乔治亚州的佩勒姆,已经结婚,是一个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老兵。他把排里4个班集合组织好,通过阔叶高草地向山上开进。
赫伦回忆道:“先头几个班精神抖擞地开出去了,我带着无线电操作员和火炮前进观测员比尔·雷德尔中尉紧跟着他们。我本来打算紧跟在阿尔·戴夫尼排的后头,但是我不得不停下来跟穆尔的营部建立好无线电联络。”当赫伦跟营部沟通联络之际,他的另外两个步枪排跟他擦肩而过,他当时位在干河床的西边。仅仅因为那次短暂的停顿,在之后1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赫伦跟他的连队士兵失去了联络。
阿尔·戴夫尼的第一排行进在最前头,很快就到了小河以西好几百米处。亨利·赫利克的第二排越过干河床后就从右边的灌木丛中分散前进,但在戴夫尼稍后的位置。当盖伦·邦根姆出发的时候,他可以听见前头稀疏的步枪声。
邦根姆说:“在我们朝那个方向前进的途中,帕默尔士官从我后边赶了上来,他用胳膊搂着我,并且对我说:‘邦根姆,后天我就40岁了,可是我恐怕活不到后天了。’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帕默尔,所以我就说:‘别气馁,士官,在这里讲这话不吉利。你会没事的。’”在最近一些日子里,这是帕默尔第三次预测自己的死亡了。拉利·吉尔雷斯士官和赫伦上尉说他们跟帕默尔谈话时也听到他讲过同样的话,大家都竭力讲安慰他的话使他宽心,希望他振作起来。
中午12点45分,遭遇战愈来愈激烈,我们的士兵已经有人受伤了。由于战斗进展迅速,我估计那天下午将是漫长的,受伤的人数肯定会远远超出地面上各排军医的急救能力。此时我跟已经乘营指挥直升机返回空中的马特·狄龙进行了无线电联络,告诉他命令营医官罗伯特·卡拉拉上尉带着他的急救站人员赶赴“X光”着陆区。我还告诉他们不用带帐篷了,但要多带一些补给品来。
在阿尔·戴夫尼手下士兵向前冲刺之处的形势正变得很紧张。吉尔雷斯士官回忆道:“我的三班班长参谋士官卡尔·R.布尔顿发现有一个纵队的敌军部队正在下山。看来他们并不匆忙,排成一个纵列前进。有些士兵的枪还扛在肩上。我认为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确切地点。我们跟赫伦上尉核查了一下,确知这个地区没有其他北越部队,然后我们对他们开了火。我们一点也不知道这支跟我们交战的敌人部队单位有多大,过了一会儿,当敌人轻武器和自动武器密集的火力压向我们时,我们才发现敌人部队的规模。当时我和戴夫尼中尉失去了联系,而我最关心的是把我那班的人收拢,紧靠在一起,控制有利位置,以便有效还击敌人。”
不到几分钟时间,戴夫尼带领进攻的第一排就受到30~40名北越士兵的猛烈攻击。北越人穿着卡其布军装、头戴木制轻便帽,手持自动武器向我们开火。快到下午1点钟了,戴夫尼手下的士兵两侧受敌,情况危急。北越人利用一条经常有行人来往的林间小径作为向前推进的轴线。吉尔雷斯士官说道:“我们被敌人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只好全部卧倒在地上,但仍有多人被打伤。”丹尼斯·迪尔中尉这样回忆那个时刻:“戴夫尼的排受到敌人较为厉害的火力攻击,透过密林我们人人都可以听到激战声,我从无线电里也可以听到乒乒乓乓的枪声。阿尔遇到一些困难。枪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激烈。然后我看到了我们第一个伤兵,他很可能是‘X光’着陆区第一个受伤的美国人。他的颈部或嘴部或者两处都中了子弹,他还提着自己的步枪,而且还能走动,但显然被自己的伤势惊呆了。当他问我该到那里去时,我用胳膊搂着他,并指向我刚才看到营长所在的地方。”
戴夫尼手下的杰米·介克斯士官是阿拉巴马州菲尼克斯城人。在那场战斗中他带领一排某班的4名士兵作战。下面是他的回忆:“当我们朝敌人方向前进时,我手下的两个士兵和别的班里的一名士兵被敌人机枪子弹击中。我指挥着我左右的士兵,有些士兵甚至不是我们排里的。我大声要他们组成一个火力支援队,对其他班实施掩护。然后我匍匐前去急救伤员。我好不容易才把两名伤员拖到我们的防线。此时我们已经停止前进。当我试图去拖第三个伤员的时候,我自己也受了伤。”一颗AK-47步枪子弹钻进了介克斯的左肋后穿透了他的左肩顶。
在右前方,即戴夫尼的士兵稍后的地方,亨利·T.赫利克中尉正在指挥他的第二排士兵向山坡上前进,走向厄运。他的连长赫伦上尉说:“赫利克的排很可能是我连最老练的单位,有几位出类拔萃的士官。他们由老资格职业军人卡尔·帕默尔参谋士官带领。我得依赖和倾听他的建议,并由他帮助我辅导训练赫利克中尉。对一排的拉利·吉尔雷斯士官和三排的拉利·威廉斯士官我也是同样器重。第二排其他几个士官也很优秀,例如步枪班长欧内·萨威杰,他是阿拉巴马州人,是一个年轻的下士;还有伊莫尼尔·麦克亨利(游骑兵队员麦克)上士,他虽然已经40岁,但走起路来健步如飞,比他年轻20岁的小伙子跟他同行都会累得要命;兵器班班长保罗·赫德尔参谋士官是个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老兵;火力支援伍伍长鲁本·汤普逊中士则以意志顽强著称。”
亨利·托罗·赫利克满头红发,身高1.75米,24岁,其父是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天文学教授。7月份他被分配到我营,当上了步枪排排长。他争强好胜。10月份营侦察排排长这个令尉官们垂涎的职务成了空缺,我曾一度想让年轻的赫利克担任此职。我对普洛姆利士官长谈了这个想法,他坚定而又迅速地作出了反应:“中校,你如果把他放在那个位子上,整个侦察排都会被他葬送的。”我们营里有一群新委任的尉官,我感到很惊讶,他们之中竟有一个人给士官长留下如此差的印象。不用说,赫利克没有得到侦察排长的职务。
赫利克的排在安溪基地时,有一次外出巡逻途中,在渡河时,有一名士兵淹死。事后该排排副卡尔·帕默尔向连长赫伦上尉表示了他对排长赫利克中尉的意见。赫伦说:“发生淹死人的事故之后,帕默尔士官把我拉到一旁,并对我说,赫利克如此莽撞,总有一天会把全排人葬送掉。可是我不能因为这一个事故就对赫利克严加指责。当时我们急于找到敌人,而我心里觉得我可以控制他的鲁莽急躁行为。”
戴夫尼透过无线电向赫伦上尉报告说他的排左右两侧都被敌人的火力压制住了。赫伦说:“我命令赫利克中尉去帮忙一排减轻一些压力。我命令他在戴夫尼的右边向山上运动,并且要跟戴夫尼的一排联络上。”这时已经是下午1点15分了。气温升至30多摄氏度,丛林里热气炙人。敌人的几发60毫米和82毫米迫击炮弹和几枚RPG-2型火箭推进榴弹在戴夫尼所在的地方爆炸了。赫伦上尉和他的火炮前进观测员比尔·雷德尔中尉现在开始用无线电联络,请求空中和地面炮兵的火力支持。
戴夫尼的副排长拉利·吉尔雷斯正期待着赫利克及其部下从他的右边靠拢过来。赫利克向这边前进了,但是没走多长时间就停住了。当赫利克率部下前进时,他透过无线电向赫伦上尉报告说他的二排右侧受到敌人火力的攻击,他已经发现一个班的敌军官兵,并且正在追击他们。赫伦透过无线电回答说:“好,就这样,但要小心,我不想看到你被敌人火力压制住。或者卷入其他任何麻烦。”
吉尔雷斯说:“我看到赫利克中尉在离我约45米的地方。他的兵器班班长赫德尔士官离我最近。我问他:‘你们究竟到哪里去了?’他们已部署成作战队形,并正在快速前进。我要他停下来把他的两挺机枪安置在我的右侧。他们一股劲地向前,压根儿不停一下,我还以为他们会和我排的人会合到一起。”
赫伦上尉为戴夫尼的处境担心,但也为赫利克的遭遇敌人感到高兴,并把此事通过无线电向我作了报告。赫伦说:“过了一会儿,我再次出发追赶戴夫尼。他报告说他受到敌人火力的猛攻,已经停止前进。我立即指示迪尔中尉率部下绕到一排的左边去帮戴夫尼。”
丹尼斯·迪尔担任二连的三排排长才两个星期。“我的副排长是列罗伊·威廉斯参谋士官,他是一个十足的男子汉。他在朝鲜战场上待了一年半时间。我的兵器班班长威尔伯·柯里参谋士官是纽约州北部一个塞内加部落的印第安人。他在朝鲜待过两年时间。就算他不是全师的最佳机枪手,也肯定是全营的最佳枪手,这是公认的。在我们离开安溪基地营地前夕,柯里喝酒过度不能自已,从一个越南人那里弄来了一匹马,沿着19号公路向西朝波来古飞驰而去。由于穆尔中校知道柯里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士兵,所以没有因这次违纪行为而惩处他。”
到此刻为止,迪尔的排还没有见到任何敌人,但是当他们朝山前进了45米,快到戴夫尼的左侧时,他们遇上了北越士兵的猛烈火力。一排的吉尔雷斯士官记得看到三排“跟我一样被敌人自动武器火力压制住了。敌人的火力来自一个隐蔽的机枪阵地,他们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威廉·N.罗兰德参谋士官,22岁,来自南卡罗来纳州的安德鲁斯。他是一个职业士兵,是三排排长迪尔手下的班长之一。迪尔中尉说:“我们开始遇到一排的伤员。然后我们自己也遇到敌人火力的打击,敌人的迫击炮弹也落在我们身边爆炸。我自己的炮火洗礼开始了。我转身向柯里士官:‘我以前从未上过火线,战场上的情况就像这样吗,士官?’他朝我一笑说道:‘是的,长官,战场上就是这样。敌人正向我们开火。’我们必须扯开嗓门大叫才能听清对方的话。”
军事史学家S.L.A.马歇尔曾经写道:“战斗之初部队容易分散,敌对双方往往盲目摸索,打着打着战斗的格局就形成了。”马歇尔所言千真万确。那天在“X光”着陆区上方山坡的灌木丛中所发生的战斗就是如此。亨利·赫利克中尉的所作所为对战斗格局的影响比其他任何事件的影响都大。赫利克从戴夫尼的士兵身旁冲了过去,指挥他那个排的士兵拐弯向右穷追几个逃遁的敌军官兵,一会儿就消失在灌木丛林之中了。
欧内·萨威杰士官在谈到赫利克的命令时说:“他作出了糟糕的决定。我们当时一听就知道那是一个糟糕的决定。我们正和连里其余的单位脱离联系。我们应该前进到一排的右侧,而事实上我们已离开一排的位置。我们跟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联系。”
二排在灌木丛林里沿着一条林间小路追赶逃窜之敌,敌人跑下一个缓坡后朝西北方向逃去。亨利·赫利克和麦克亨利士官的步枪班冲在最前面追击敌人,他的排前后之间拉开了50米距离。麦克亨利的班后面是杰里·扎伦士官的步枪班,再后面是欧内·萨威杰的步枪班,保罗·赫德尔的兵器班扛着两挺M-60型机枪断后。
敌人很快就无影无踪了,但是赫利克继续沿小路追赶下去。当他们被一条1米多深的小溪挡住去路时,赫利克跟二连其他单位已经拉开100多米的距离。赫利克带着麦克亨利的班涉水过溪,并让其他3个班跟上。小溪附近的树丛很浓密,仅4米以外灌木就变得稀疏了。全排人员相互靠拢,先头两个班排好了队形,麦克亨利在右,扎伦在左,萨威杰和赫德尔在后。在两个先头班的前面有一条跟小溪平行的土埂,这道土埂是从西部的小山梁延伸下来的。
赫伦上尉说:“过了几分钟时间,赫利克报告说他到达一块空地,他问他应该穿过这片空地还是绕过它。他说如果他绕过这块空地,他就会跟阿尔·戴夫尼失去联系。”事实上赫利克已经跟一排失去了联系。后面两个班尚在涉水过小溪之际,他就催促前面的两个班前进到土埂的南边。一上山顶,先头两个班就突然跟四五十个北越士兵迎头相遇了。这些北越士兵正沿着那条小路朝二连战斗枪响处奔来。双方在此遭遇,一见面就立即开枪,敌人向左右分散。
枪战开始时,赫利克和两个先头班之间隔着一个大土丘。他透过无线电命令萨威杰从右翼包抄敌人。萨威杰和他的全班士兵按令行动,赫德尔班的机枪紧随其后,两个班一起冲出树丛,边跑边开着M-16全自动步枪。敌人被侧翼的包抄冲锋震惊了。很多敌人晕头转向,踉跄倒地。我们的步枪子弹和四级专业士官罗伯特·M.希尔的M-79型榴弹发射器的榴弹像冰雹一样射向敌人。双方都猛烈开火,但是突然间又一大群敌人从树丛中涌出,这群敌人共有50多人,一起朝土丘猛攻。山梁上的两个班和右边萨威杰的班立即用火力把他们压住。在这场战斗中,敌人的一挺机枪和三个机枪手被消灭。萨威杰说:“我们连续开火3~4分钟时间,打得天昏地暗,我们没有损失任何人。我看到他们倒下了。他们企图在我们的右边架起机枪向我们扫射。我们把敌机枪手和两个副机枪手一起击毙。”
亨利·赫利克通过无线电向赫伦上尉报告说,他左右两侧都是敌人,他担心被敌人包围。赫伦说:“我告诉他设法跟一排重新建立联系,并且折回到我这个方向。与此同时,我提醒一排注意,问他们有无可能向赫利克靠拢。好像仅仅过了几分钟,赫利克再次向无线电里呼叫,他说他和戴夫尼之间有一大股敌人,他遇到了敌人猛烈的火力,已经有人负伤。我告诉他想办法占据一些有利地形,在那儿坚持住。我同时告诉他,我们将去支援他。我还要他使用迫击炮和榴弹炮炮火的支援。”
在赫利克的部队最后的是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老战士——机枪神射手保罗·赫德尔。他对战况一目了然,立即意识到麦克亨利和萨威杰的班都已忙得首尾难顾,马上需要火力支援。赫德尔向他的射手们一挥手,示意他们跟上。他冲出了小溪边的浓密树丛,把两挺M-60机枪摆成射击状态,朝萨威杰班后面的小山梁顶上瞄准开火。
我在山下着陆区的空地上听到山坡上震天动地的枪炮声。不停顿而又低沉的机枪点射声、自动步枪的噼啪声和榴弹、迫击炮及火箭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到那时为止,我们从未经历过声响这么大的战斗。这时约翰·赫伦在无线电里向我报告说,他的部下正受到至少两个连敌人的攻击,他的第二排有被敌人包围和切断的危险。就在他讲话之际,敌人的迫击炮弹和火箭攻击了我所在的着陆区空地。我所设想的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全营部队还没有全部着陆之前就跟敌人全面交火。现在我必须挽救被敌人切断的那个排。我的反应是愤怒地骂了一声:“狗屎!”
赫伦上尉估计他的二连正在对付约两个连的敌人,他的估计不太准确。其实,当时有一整营500名以上意志坚定的北越士兵正从山上蜂拥而下,朝赫利克被围困的二排席卷过去,并逼近被火力压制住的戴夫尼的第一排。二连参战时只有5名军官和114名士官兵。在像转动的万花筒一样瞬息万变的战斗中,赫伦上尉尽其所能设法弄清楚敌人的情况和意图,并随时向我报告情况,同时让部下拼死奋战,不被敌人打垮。
二连的遭遇使我更加担心那条通向着陆区西端的干河床。我的本能告诉我,敌军指挥官很可能攻打我们的左翼,朝着着陆区空地进逼。我们需要支援迅速赶到,而援兵正在途中。
此时,我从无线电里听到了“老蛇”布鲁斯·克兰德尔的呼叫。他的16架直升机由于补充燃油耽搁了一些时间,现在他正送来第4批人员,他们是托尼·纳德尔那一连的其余人员,以及鲍勃·爱德华上尉的三连先遣人员。当第一批8架直升机降落在空地上之际,已是下午1点32分。我让纳德尔上尉把一连人员集中起来,赶快到约翰·赫伦的左边跟他会合。然后我说:我要求你借一个排给赫伦,帮他赶去救援那个被切断的排。说罢我又跑到空地上找鲍勃·爱德华。我已决定等三连人员一到就让他们上山投入战斗,冒险让我的后方空地的东侧和北侧无人守卫。暂时没有营预备队。
爱德华上尉率领的三连士兵们一跳下直升机就奔向着陆区有树林的南端。感谢上帝,他们来得及时,奔跑的方向也对。我一把揪住爱德华,简单地向他介绍了战斗情况,然后大声命令他带领部下赶快离开着陆区,到南边和西南边占领一个可以阻止敌人前进的阻挡阵地,保护一连的左侧。我大叫一声:“出发!”爱德华和他的两名无线电操作员像离弦之箭一样,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向士兵们大声喊叫,并挥手示意他们赶快跟上。
鲍勃·爱德华说:“当我们在安排阻挡阵地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密集的阻击火力,火力主要来自轻武器和几件自动武器。着陆后的15~20分钟内,零星的迫击炮弹和火箭向我们射来。我们还没有跟敌人的步兵遭遇。进入树林以后,我部署了三个步枪排的战队位置:三排在右,一排在中,二排在左。”
“我的指挥所恰好在着陆区边缘的外面,靠近杰克·乔希根中尉的二排的后方。那天我连的运气好,士兵们对命令反应快。士兵们训练有素,纪律强,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所有这些因素的总和使我连得以迅速在离开着陆区50~100米处建立起一条仓促的防御线。阔叶高草成了一个大问题:当你卧倒在地上的时候,你的视野和能见度极其有限。”
此时,我和无线电操作员鲍勃·奥爱莱特在那条干河床附近又跟普洛姆利士官长和汤姆·梅特斯克尔上尉会合。翻译尼克先生早已卧倒在地上。梅特斯克尔上尉跪下一条腿,开始用M-16自动步枪向南边70米以外空地上的敌军官兵开火。不到几分钟,梅特斯克尔的一个肩膀中弹受伤。一连的亚瑟·J.牛顿上士替他包扎好伤口,并把他送回到干河床附近的矮树丛里。
我几度想跟纳德尔或爱德华手下的士兵一起作战,但是最后都抵抗了这个诱惑念头。我不能卷入任何一个连队的战斗,一旦卷进去我就可能脱不了身,最后变成一个普通的步枪射手。我作为营长的责任是带领和指挥步枪手们。
此刻子弹和呼啸而过的炮弹的声音明显有所不同,就像绕在我们头部周围的一窝蜜蜂。我正在无线电上沟通联络,想尽办法要透过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听到对方的呼叫,突然我感到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我的右肩膀。原来是普洛姆利士官长的手。他不顾震天动地的枪炮声使劲喊道:“长官,如果你不找点掩护,你就会被打伤。你一倒下,我们就全完蛋了!”
普洛姆利是对的,他讲的话总是对的。敌人看到谁挥手、大声喊叫,或做手势,或对着无线电讲话,就立即朝他瞄准射去。北越这些家伙眼尖手快,见到指挥官、无线电操作员和军医就开枪。无论在朝鲜,还是在越南这里,我从来就不怕在战斗中负伤。然而普洛姆利的话使我猛然醒悟。战斗才刚拉开序幕,现在还不是我能离开战场的时候。
士官长朝着陆区两块阔地之间一个高约2~2.5米的土丘指去,那大土丘周围有些树林,离我站的地方约25米远。我们三人立即转身向土丘奔去,敌人的子弹落地时掀起一阵阵红尘土,子弹和炮弹的呼啸声仍然像蜜蜂一样在我们头上嗡嗡作响。那个大土丘跟一辆大轿车差不多大,它将成为我的营指挥所、急救站、补给点、战俘收容所、缴获的武器装备的集中地和阵亡人员的集中点。
就在此刻(下午1点38分),后面的八架直升机放下了一连和三连的部分士兵。这一次直升机遭到敌人地面火力的射击。爱德华和纳德尔把刚到达的士兵火速带到各自的连队。
我营的医疗救护运送直升机载着急救站人员跟后8架直升机一道飞来。机身左右的大红十字标志太惹人注意了,因而吸引了更多的敌人地面火力。在这架直升机上面有营医官罗伯特·卡拉拉上尉、医务排士官托马斯·基顿和欧尔·基兹参谋士官。约翰逊总统把我们派遣到战场上时,我们部队在许多方面都人手不足,而最缺少的莫过于医护人员。急救站的编制人数应为13人,但是我们只有基顿和基兹两个人。不提这些气人的事了。在着陆后的50个小时的时间内,卡拉拉上尉和他的两位中士确实创造了奇迹。
基顿中士是这样描写他们到达时的情景:“下午1点30分至1点45分之间,我们跟随4架直升机飞临‘X光’着陆区上空,在直升机上可以清楚地看见我们自己的士兵和北越士兵。北越士兵在空地边缘的树丛里向我们乘坐的直升机开枪。医疗救护直升机的飞行员对我们的态度很冷淡,他说要让飞机着陆有点麻烦。我们根本无法在空中悬停稳当。机上的所有人不得不从近2米高的空中跳下来。我们低头弯腰朝穆尔中校所在的大土丘跑过去。那里大约有20~25名伤员,都蜷缩在地上。我们把阵亡的士兵搬到别处,并立即着手抢救伤员。”
此时我营已经有250人着陆,而且有条不紊地各自作战。伤员开始增多。当我们在那个土丘背后卧倒时,我心里忽然想起第七骑兵团我的一个前任,乔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中校,想起了89年前他在蒙大拿的小大牛角谷的最后抵抗。我决心不让历史在德浪河谷重演。我营是一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技术过人的战斗力量。我们有一样乔治·卡斯特所没有的东西——火力支援。
现在是动用我手头所有力量的时候了。我在无线电上呼叫仍在头顶上空直升机上的狄龙和火力支援协调员们,要他们指挥空中飞机、地面火炮和空中火箭炮兵袭击朱邦山的下半部,尤其是从西边和南边通向着陆区的通道。各种火力要优先满足步兵连的请求。步兵连没有请求火力支援时,应持续不断地轰炸上述目标。我要求狄龙和其他人睁大眼睛留心敌人的迫击炮阵地。我希望空中和地面炮兵的火力支援不但要减轻我的部队的一些压力,而且还要截断正在下山准备参战的敌人增援部队。
我方强大的支援火力从空中像暴雨一样倾泻而下,片刻间谷地上空浓烟和红尘密布。可是,连长们、迫击炮和榴弹炮兵的前进观测员们在浓烟中弄不清楚他们先头部队的确切位置。此时旅长蒂姆·布朗上校正在我们头顶上空的指挥直升机上,他在无线电上呼叫我,他告诉我不要朝山上开火,应把支援火力使用在我们阵地前方尽可能近的地方。
赫伦面临的问题最大,他必须想办法弄清楚已经失踪的二排的确切位置。赫利克及其部下不仅跟二连完全失去了联系,而且一边打仗,一边移动。由于该排在纳德尔和赫伦两个连队的正前方,因此耽误了我方实施有效近距离炮火支援一段时间。为了把火力引导到山下,几个连长设法把部分迫击炮移到了能发挥威力的位置。我方支援火力的洪流向山坡稍高处倾泻斩断敌人的增援部队。
这个猛烈的炮击场面让人看了胆寒,其巨大的轰鸣声对于我们的耳朵来说是雄浑的交响乐。炮弹呼啸飞过我们头上时发出接近目标前特有的啸声,紧接着就看到在附近爆炸。空中火箭炮直升机在“X光”着陆区上空盘旋了一下后,突然向下猛冲,投下了一组69.85毫米直径的火箭,其爆炸声令人心惊胆战。美国空军的战斗轰炸机从空中轰鸣而过,投下110公斤和200公斤的重型炸弹,以及可怕的凝固汽油燃烧弹。整个炮击过程中,近距离步枪和机枪的哒哒声、榴弹和迫击炮弹的爆炸声连成一片,从未中断。
现在我们已看得清楚,我们的直升机一直停在着陆的地方,即大土丘我的指挥所以南的那片开阔地上,显得极脆弱,易受打击。这是该着陆区最大的一片开阔地,但是离敌人攻击的地方也最近。我一直在打量我的指挥所以东那块较小的空地。如果把那里的几棵树砍掉,这块地可容纳两架直升机同时降落。如果着陆区的战斗变得更加激烈,这块小空地也可以作我们的补给和向后方运送伤员的中转点。
我转过身来对爆破队队长、第八工兵营的乔治·奈伊士官下达任务,我让他把小空地上的几棵树砍倒。奈伊是缅因州班格尔人,25岁。他带领6人到“X光”着陆区来。他们分别是:詹姆斯·克拉克五级专业士官、斯科特·O.亨利五级专业士官、罗伯特·道尔希四级专业士官、杰米·D.纳卡雅玛一等兵、麦尔维因·阿伦一等兵和戴维德·威尔逊一等兵。奈伊回忆道:“突然间火力变得越来越猛,整个地方似乎一下子成了战火纷飞的战场。随时可能看见敌人,我们这些工兵也突然成了第七骑兵团第一营的一部分。既是步兵同时又是爆破专家真不容易,但是我们做到了这一点。我们用炸药炸倒了那几棵树,根本没有用锯子。炮火如此猛烈,我们身边没有武器,用锯子锯树太慢太危险。把那些树炸倒很省事,而且我们可以花更多的时间作战。我听说我的一个手下被打死了,这个小伙子名叫亨利,来自佐治亚州哥伦布市。下午晚些时候,我看清楚了,我们的确失去了亨利。”
我指挥三连向南前进,然后透过无线电调来火力支援,再向乔治·奈伊交代布置清理那一小块着陆区的任务,前后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在这几分钟时间里,托尼·纳德尔上尉已经指挥一连的士兵越过开阔地朝西南面的干河床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