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大战之间的一段西班牙插曲·第三
作者:戴维·豪沃斯·英国
出自————《战舰》
出自————《战争通史》
一六五四年圣诞节前一周,一支英国舰队自朴茨茅斯港启航驶向英吉利海峡灰暗而寒冷的海上。共有三十八艘战舰和四艘小型供应舰,舰员四千六百九十名。此外还载有二千九百一十名士兵。圣诞节这天,由装备有六十门火炮的“快捷”号殿后,挂着海上统帅,老兵威廉·彭恩的将旗,驶离斯皮特黑德。舰队此行的任务极为秘密,因而只给以代号:“西方计划”。这个代号暗示出了那隐藏的某种秘密。虽然时令于人不利,但舰队仍将渡大西洋去西印度群岛。舰队开赴那里,并不是要重开新近结束的与荷兰的战争,攻击荷兰西印度群岛和南非的属地,而是去袭击那地区的主要殖民国家——西班牙——尽可能地夺取西班牙的海岛领地。正如奥利弗·克伦威尔向舰队下达的简短的命令时所说的:“这项行动计划,总的说来是从西班牙所属的印度群岛获取利益。应当如何相机进行,我不以任何特别指示来束缚你们的手脚,仅仅告诉你们我们一直考虑的打算。”
这一行动全都出于克伦威尔的深谋熟虑。据说,克伦威尔作为一个严格的清教徒,对于和荷兰交战,他心中从来没有坦然过,因为他认为真正的敌人是所有新教徒国家,这就是天主教法国和西班牙。他需要发动一场国外战争,犹如许多国家的独裁者一样,将人民的注意力从国内的动乱中引开。总之,他决定以新海军向西班牙的美洲属地——西班牙海上交通线最薄弱的地方进行袭击,以挑起西班牙战争。
进行这场战争,对初露头角的英国海军和他们新发展的战舰来说,是一项与过去全然不同的任务。英-荷战争是在基地港口进行的为时两天或三天的交战,战斗任务全由舰上水兵执行。而这次作战,舰只将作五周的远航,越过波涛汹涌的广袤海洋。而且舰上的陆军士兵乘客还会给他们增添烦扰。陆军、海军将联合作战,这一行动被看作战术上的巨大进步。如获成功,将为英国从西方的海外地区夺得新的巨量财富。
这项计划还制定了第二部分——这部分也由海军担任全新而责任重大的角色。克伦威尔企图在执行“西方计划”穿越大西洋去西印度群岛的同时,欺骗、至少是迷惑欧洲的西班牙人。西班牙的间谍对这一计划虽然可能风闻一二,但如果没有掌握英国人的意图的确凿证据,特别是没有掌握英国人意图在其他地方行动的证据,西班牙人是不会采取行动的。克伦威尔因此命令组成第二支舰队作好准备以配合此项计划。这个舰队共有二十七艘战舰,将由在荷兰战争中出名的海上统帅罗伯特·布莱克指挥。这个舰队同样是去执行一次远航任务。进入并巡弋于地中海,在显示英国舰队力量的同时,加强英国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具体的说,是在于进攻法国——长期以来英国和法国或多或少的存在着分歧,还在于打击北非沿岸的怨声载道的巴巴里海盗,同时也在于向西班牙摆出最友好的姿态——至少暂时如此。如果一切如愿以偿,则“西方计划”在西印度群岛进行时,欧洲的西班牙人仍将被蒙在鼓里。英国人进攻的确实消息最后到达欧洲时,英国将占据有利阵地以挫败西班牙人的任何行动。这是一个马基雅维里诡计 [ 译注:马基雅维里,1469-1527,意大利政治家兼历史家。这里是指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计谋。 ] 。
此一计谋自夏季着手准备。但征募足够的兵员却较通常困难。在荷兰战争的大量伤亡之后,海军仍然无法支付官兵薪饷的情况下,志愿入伍者稀少,实在不足为奇。甚至布莱克本人,在出航前也不得不上书海军部要求官员们“从出航日起造一个单据以支付我的薪金。因我难以肯定我是不是还能活着再见到你们。”同时,面临着同样的怀疑和同样长时间的航行的水兵们,也向国会呈递了请愿书,要求将每人六个月的薪饷交付律师,以便家属领取。布莱克的要求虽然解决了,但水兵们的请愿却落了空。
不仅是薪饷问题使官兵们忧心忡忡,而且还有疾病问题。谣传四起,纷纷传说舰队此行的目的地印度群岛是各种怪病的温床。据一个编年史记述者说,“水兵们那样害怕去西印度群岛,以致他们说,他们宁愿被绞死。”人人都听说过伊丽莎白朝代最后的几次航行,全部出征人员都死于疾病——特别是一五九五年德雷克 [ 译注:Francis Drake,1540-1596,英国海军上将和冒险家。第一个航绕世界的英国人。 ] 率领的最后一次远征航行,舰长本人也害病死在那里。
高级统帅部,甚至政府也因这种威胁而担忧。他们尽其所能地采取措施。但限于当时的医疗条件,他们没法作得更多。在岸上,水兵的保健工作由一个卓越的年青医生丹尼尔·惠斯勒负责。但是他冠冕堂皇,大言不惭地承认了他业务的局限性,他说:“只有天上万能的医圣,才能根据非人所能知的神的秘密旨意预言人的生死,神无所不知的一线光辉的闪现,却为世人所不察。”
这是第一次,任命医生上舰随远征部队出航。这确是一次大的迈进。过去舰上的外科人员虽然极缺乏一般医疗知识,但曾经经过如何处理伤口,尤其是在截肢方面的训练。而这次挑选的保尔·德·洛恩虽然是一名杰出的教授,但毫无这种实际经验,也没有出过海。远征部队的报告中没有材料说明曾经有任何人找他看过病。事实上,仅存的材料只是说在一六五七年他曾随舰航行。查看他的遗嘱,仅记载着他在此不久前死在牙买加——既然这个没有什么用处的人已经年逾七十,死也不足为怪了。
克伦威尔本人明白,影响海军士气的主要原因是舰载人员过多。他命令彭恩“在运载陆军士兵时,应给予极大的关心以防止发生疾病,因此,应按照人员不同的情况定出人数,将他们分到几只舰上,任何舰只都不得载人过多,以致引起传染病。”但彭恩显然对这事漫不经心。舰队驶离朴茨茅斯时,较大的船只包括旗舰“快捷”号在内,每艘仅运载三十名士兵。大部分部队却拥挤在较小的舰只上。“凯瑟琳”号及另一艘名不副实的“安心”号上,正常情况下每舰只能有七十名舰员,包括三十门火炮的枪炮兵在内。这次“凯瑟琳”号却运载了二百名士兵,“安心”号上载了一百六十名。用作运输的二十艘更小的舰只上,共载了一千八百名士兵,其中许多人都不想出航,以致不得不把他们赶在一起,由挥舞长剑的骑兵驱赶他们上舰。
海军舰只一贯拥挤不堪,即使是按正常舰员配备的舰只也是这样:舰上所需的舰员数要远远超过商船,才能在战斗中操纵枪炮。正常情况下,“凯瑟琳”号应有值更人员二十五名,另外二十五名非值更人员在舱室中食宿。其余二十名为专业人员——炮手、木工、水手长以及他们的助手——他们不值更,而是晚上睡觉白天工作。因此在正常情况下,这种吨位的舰只舱室中约有四十五个床位。这次却突然需要解决二百四十五个人的床位——其中二百人几乎可以肯定还会晕船。
水兵们对于晕船并不放在心上,他们也没有晕船的痛苦。但对于这些执行“西方计划”从没出过海的陆军士兵来说,晕船却是一种非言语可以表达的折磨。首先,他们被禁止去开阔的上层甲板,因为在那里将妨碍舰员工作,他们被关在为晕船病人而设的最坏的地方,在火炮甲板下最摇晃颠簸的地方。那里空气不流通,只点着几支蜡烛在舷边摇晃着。唯一的大小便处在船首上方,在第一斜桅的两侧,上见天,下见海。精疲力尽的晕船病人,既没有力量,也不愿爬到那上面去。他们想要找到还没有盛满东西的用具,比如说用提桶来装。如果找不到,他们就在睡觉的甲板上的角落里大小便,他们没有办法洗澡,也不脱衣服。唯一清洗甲板的办法,就是用提桶打海水来冲刷,海水把脏物往下冲进货舱,而货舱里却存放着他们的食物,然后脏水流进船底和船侧的弯曲部分。因而,他们是生活在污水坑上,躺在他们自己的呕吐物和大小便中,必然的他们会受到带到舰上来的肠道疾病的传染。
当时的士兵们虽然并不很讲究,但是他们中间的那些农民子弟也不可能在这种条件下象猪一样结实、越活越旺。可是他们自己却希望身体健康,做好准备,一到航行结束时,就可以冲上海岸投入战斗。
经过五周的海上航行后,舰队靠上了巴巴多斯。海军认为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穿越大西洋的航行。彭恩致信克伦威尔说:“上帝赐给我们迅速而顺利的航行,我们获得主的恩惠。”尽管彭恩报告损失了一艘“博爱”号——它是在舰队出发后不久,在一次风暴中失踪的。
巴巴多斯已经是英国殖民地了,彭恩和他的军官们在这里着手制定他们在西印度群岛占领西班牙属地的计划。提出了三个发起进攻的登陆地点,其中,哈瓦拉被认为防御坚固,守卫森严。而卡塔赫纳——位于现在的巴拿马海岸——虽富有,但却不能供应入侵部队所必需的储备,同时在广阔无际的农村中居民极易隐藏他们的财富。因此他们选择了圣多明各。该城实际上是西班牙人在西斯盘纽拉岛的唯一据点。据说这个岛屿盛产黄金,而且一旦进一步的行动受挫,还可以作为撤退地点。这个地方不失为一个殖民的良好地区。
在巴巴多斯岸上,陆军军官们看到了他们必须去指挥的士兵们第一次集合起来。他们毫无纪律,大多数没有经过训练,处在半饥饿状态中,航行使他们疲惫不堪,衣衫褴褛,而且带有一种反抗情绪。士兵们甚至连武器装备都没有。四艘供应舰从英格兰启航较晚还没有抵达。陆军考虑,起码也必须用国内制的长矛作为主要武器来装备他们。
总司令是罗伯特·维纳布尔斯,他在长期的戎马生涯后,仅在最近才被提升为将领,对着这一困难形势,他束手无策。这样的士兵,使他极为失望,因而他着手征募巴巴多斯和邻近岛屿上的居民。他设法征集了三千五百多人——大多数是小土地所有者和外逃的保皇党员——他允许这些人在西班牙属地登陆,并让他们带上妇女护理伤病员。但是由于这些新兵既没有武装又没有装备,因而只能使情况更为恶劣。
维纳布尔斯发给全体部队一半口粮,全军约一万一千心怀不满的士兵挤在舰上,航行在去西斯盘纽拉岛的最后数百英里航程上。舰队一离开巴巴多斯,维纳布尔斯就同每个人争吵,特别是同彭恩争吵。同时这种争吵扩展到各级官兵间。海军蔑视那些陆军士兵,而陆军士兵们则不信任水兵,他们说水兵拒不分给他们食物和武器。
四月中旬,即出国四个月后,这帮饥饿,三心二意的乌合之众分成三个彼此相距甚远的大队,在西班牙属地登陆了。最近的离圣多明各六英里,最远的则在三十英里外。士兵们受命向圣多明各行进,并立即占领它。
他们并未能接近该镇,他们上岸时,正如维纳布尔斯后来所述的,“遇到了象火烧过似的干旱土地,我们的马匹和人员(太阳正在我们的头顶上)由于干渴而纷纷倒下,我们双脚被鞋中的沙和土烧灼着。”没有发给水壶,人们由于解渴而吃下了大量的桔子、柠檬,酸橙并因而闹病。夜晚躺在林地里,英国人被萤火虫的光和陆上螃蟹的不祥的咔嗒咔嗒声时时闹醒。白天黑夜,他们被蛇吓得要命。
再没有一支象这样急需加强领导的部队了,可是维纳布尔斯却根本不去领导。他是第一批患痢疾病的人,而且被病痛吓倒了。他的信和报告中说他自己“对这种残酷的剧痛不能忍受”以至于“六神无主和极度软弱”。如果没有两名士兵搀扶他,这种“痛苦的腹泻”就使他简直不能行走。
不管让任何一位将军在这海外,孤身指挥一支部队,还要激励他们,而自己又身患严重的肚子痛病,确实都是困难的。如果他不十分抱怨的话,士兵们是会同情维纳布尔斯的。但是他却把他的妻子带在身边,这使士兵们恼怒。只要觉得在岸上不舒服时,一到晚上他就跑回泊在岸边的旗舰上,守在老婆身边。这时,他立即就好了。人们不禁怀疑他之所以难受,主要是由于神经不堪刺激。他的士兵却处在不幸中。两周内,疾病带走了足足一千人的生命。
这次进攻,荒唐可笑。一个小小的堡垒跨立在路上,离圣多明各一英里半。陆军朝着它前进,维纳布尔斯还确实走在前头。但是,在两边有树林的道路上,先锋队跑进了西班牙的伏兵中。于是他们乱不成军,逃回来了,把其余的队伍搅得一团混乱。唯一不散的部队(海军如此说)是一个团队的水兵——其中一个名叫亨利·惠斯勒的(可能是英格兰医生的亲属)在一份具有海军特征的报告中,尖锐地讽刺道:“维纳尔布斯将军是走在前列中的一员,当他发现敌人举着长矛竭尽全力地冲过来时,当即堂而皇之地跑到一棵树后。我们这支水兵团队以极大的勇敢精神向敌人冲去,使敌人望风而逃,逃到维纳布尔斯将军躲藏的树后,他才钻了出来,但是抱歉之至,他鬼迷心窍,怕得要死,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是否怕得要死,暂且不说。但维纳布尔斯却把这场灾难,诿罪于全军,只有他本人除外。他将他的副官交军事法庭审判,指责他逃跑在前,判处“撤职”,并将他的长剑折断悬在头上,同时将他降为水手,罚他清洗医疗舰。——在这里非正面地第一次提到海军用上了医疗船。据称,这是一艘供应舰,舰上集合了一些外科医生,装载重伤病员。
虽然彭恩应该是了解维纳布尔斯的怯懦无能的,但史料却没有记下他有任何非难之意。而且,彭恩的公文急件中还支持这一无可救药的将军。这位老水手写道:“我们把士兵的贪生怕死引为羞辱,但这种懦怯仍在继续发展,他们少数人可能毁掉我们的陆军。敌人并不象他们似的那样怯懦。我今天和军官们商讨,大家都同意,这样的人决不能再在那里作战了。”
彭恩决定——此决定“使我们极为不安,精神痛苦”——离开西斯盘纽拉岛,并在牙买加登陆。这是一个附近的西班牙岛屿,从间谍那里获知,这儿驻有一支人数较少的防军——仅几百个士兵。
一六五五年五月十日抵达牙买加海面时,彭恩说,他不再信任陆军了,这次,由海军担任进攻任务。为了在沿岸浅水海域能机动自如,彭恩登上舰队中最小的一艘舰只“马丁”号,这是一艘仅装有十二门炮的划桨帆船。他把维纳布尔斯带在身边,可能是向这位将军显示如何发动一次进攻。彭恩升起战旗,率部向海岛的主要据点卡瓜牙堡(当时这个地方位于现在的金斯顿港)进发。其他舰只尾随在后面,大型战舰则锚泊港外。“马丁”号和守卫在港内的卡瓜牙堡发生了短暂而激烈的炮战,舰上的小舟载着水兵和志愿陆军士兵的联合部队,来到“马丁”号舰尾。他们经过“马丁”号时,对它欢呼胜利。
惠斯勒再次尖酸地报告了维纳布尔斯的情况。“部队登陆的整个时间里,”他写道,“维纳布尔斯在‘马丁’号上走来走去,裹在大氅里,帽子低压在眉毛上,看起来活象一个实习医生,而不象这支部队的将军。但是一看到全部敌人从堡垒里逃走,再也没有人抵御我们时,他才想起要一条船,说是要上岸。”西班牙人是真正跑了。海岛上唯一的市镇圣牙哥·德·勒·维加——即后来闻名的西班牙市,于次日投降,一周内牙买加全部投降。
彭恩决定在岛上驻军以巩固胜利,并使它变为英国殖民地。他的部队(如果还能够称为部队的话)已经疾病流行,士气低落,无法行动了。士兵处于混乱中,无纪律亦无组织,不听任何人命令,他们为免除饥饿而乱宰西班牙的耕牛。他们不讲卫生,继续在彼此传染疾病。霍乱、黄热病、坏血病,脚气病在全军出现了。一个士兵悲哀地写道:“我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极度失望的痛苦,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疾病丛生的时刻,更没有见过这样多的殡葬。镇上到处是坟墓,真是个坟场。有些士兵的尸体埋得很浅,被镇上的西班牙狗刨出来吃掉。我这一辈子的二十五年中,从没有象在这里一样,生过这样多的病:拉痢、泻肚、疟疾、发烧。”
六个月过去了,克服极大的困难进行了一次集合。从英格兰和巴巴多斯登舰的七千挂零的士兵,现在活着的仅仅只有四千五百一十名,还有一百七十三名妇女和孩子(究竟有多少妇幼随舰出航无案可查)。幸存者中有二千三百一十六名患病。只有二千一百九十四名——不到原来部队的三分之一——勉强算是健康的,还可以值勤。
牙买加作为英国的一块殖民地保全下来了。强壮的士兵和少数强壮的妇女征服了危险和疾病,这些在热带疾病中活下来的人,产生了一种抵抗力,开拓了甘蔗种植园,使牙买加不久后成为英国在加勒比地区最有价值的属地。但是由于陆战的性质,使他们不能定居下来,因而不能实现更大的开拓计划。
彭恩认识到这一情况,他没有在牙买加长住下来。六月二十五日,他率领一半舰队和士兵回国,留下另一半定居在新获得的领地上,利用这里作为获取加勒比地区其他西班牙属地的根据地。维纳布尔斯力争医生为他说情:由于健康原因,他也应该回国。
回到英格兰,克伦威尔立即将他们二人投入监狱,关在伦敦塔。任何材料都足以说明,维纳布尔斯罪有应得,而彭恩获罪则较为奇怪。也许是克伦威尔由于彭恩不能夺取更多的西班牙岛屿,因而失望和动怒。但是很久以后,传说彭恩曾企图背叛克伦威尔投靠出亡的查理二世,并传说他曾写信给出亡在科隆的国王,愿为保皇党的事业提供整个舰队,还传说,国王由于没有能够驻留一支舰队的港口而加以拒绝了——彭恩以前作过和这相同的事。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也许克伦威尔是道听途说。彭恩和维纳布尔斯两个人都向克伦威尔上呈了谦卑的效忠禀折,因而不久就获释了。
执行“西方计划”,英国人吃亏在野心过大以及对新海军力量的过分相信。战舰在远航中经受了风风雨雨,在远离基地港口的长久服役中表现突出。水兵们作战英勇,在登陆西班牙属地的战斗中表现良好,特别是在进攻牙买加时——这些都预示着一支随舰出海的海军陆战队的建立。但是海军并没有真正具备运送大量陆战部队远渡重洋的能力。英国人要学会运送军队及所需要的食物、装具和装备,以进行大规模联合作战,恐怕还在数世纪以后——实际上,任何国家都是如此。
如果说英国人“西方计划”的主要目标——从西班牙人手中夺取领地——仅仅接近胜利边沿,那么,在执行克伦威尔计划的第二个组成部分:插入地中海的任务,他们则是极为得心应手的。在这里,他们迅速学会了如何运用海军作为国际政治斗争的有力工具。
海上统帅罗伯特·布莱克,于一六五四年十月三十日率领四千官兵和约有九百门火炮的二十七艘战舰,抵达西班牙加迪斯港,并立即实施克伦威尔声东击西之计。不出所料,西班牙人果然对这一强大英国舰队的来到,忧虑不安。但布莱克迅速采取行动以消除他们的畏惧心理。他令舰队平静地锚泊下来,并给西班牙国王菲力普四世送去一封信,表达对西班牙的善良愿望还要求在西班牙诸港获得礼遇。
接着,舰队进行了长时间令人难以揣测的活动。布莱克把时日消磨在追逐该海域的法国和巴巴里船只的行动中。一个英国军官约翰·维尔说:“明显看出,我们不但对法国人是威胁,对土耳其也是威胁。”但英国人却没有作出对西班牙人有任何威胁的行动。到秋末,布莱克把法国船和巴巴里海盗船驱入港内,然后率舰队进入地中海到拿波里斯进行补给,休整,并进行亲善活动。
意大利人热情地欢迎英国战舰。意大利正在成为地中海日益强大的力量,如有可能,可利用意大利抵制法国和西班牙,特别是抵制几世纪来威胁商运航行的野蛮的海盗船只。布莱克生活在意大利人的友好气氛之中,直到一六五五年一月。然后,他投入与巴巴里海盗船英勇作战的行动中。
在获得大量舰船集中在北非海岸的情报后,他率领部队穿越地中海,用大半个月时间追逐巴巴里舰队。二月二十二日,他终于在突尼斯湾西岸的法里纳港发现了一支有九艘舰只的舰队。后来布莱克报告说,敌人“尽其所能地向岸靠拢,轻装卷帆,把大炮分为好几个炮群,并在陆地设立阵地,扎下有组织的营盘,驻有数千人马。似乎他们害怕入侵。”
布莱克撤出部队补充给养。四月三日回航——他取得了一次声名大振的胜利。在海战史上第一次以舰载火炮压倒了占有有利自然条件的岸基炮群。虽然设立在岸上阵地的大炮,较为稳定,射向弧度较大。但布莱克却以他训练有素的舰员,借风向之助,克服了不利条件。
随大舰航行的快速帆船,趁着海风冲向了巴巴里舰只和岸上的堡垒。布莱克在他习惯的简练文笔中,描述此次战斗说:“我们随舰队进入港内,在他们的炮台前面下锚,这时上帝赐给我们海上的轻风,把全部烟雾刮向对方,使我更能得心应手。在几小时的对抗后,我们即向他们的全部舰只射击,对方共九艘舰。这时风向继续对我有利,我撤出来,再次驶入航途。”
英国没有损失一艘舰,只牺牲了二十五人,四十人受伤。摩尔人的舰只全部被毁,岸上工事在英国火力下被丢弃。布莱克在报告中谦卑地认为“对我们来说,这也是不平常的;在我们得手后不久,风向、气候突然改变,大风暴延续了好几天,若不是上帝安排我们趁时完成任务,这次行动是无法成功的。”
布莱克的胜利更是不平常的,因为他正身患重病。一六五三年在和特朗普作战时他所负的伤,并没有痊愈,随后又患传染病,更加年近六十,身体情况惊人地恶化了。
他常致函克伦威尔,抱怨在地中海无止无休的来回巡弋对舰只与人员的磨难,并转弯抹角地抱怨自身的衰弱:“我们的情况阴沉悲惨,使人极为忧虑,船底附着物纠缠,冬季迫近,供应不足,人员因饮水恶劣而生病,两个月来全用咸水烹煮食物。而海员(最使我忧虑的事)在长期的船上生活中,情绪低落,极为不满。唯一可以使人告慰的是,我们虽然行走在黑暗中看不到光明,幸亏有上帝的保佑。并不是我自怨自艾,想以我身体的不适和我心中的忧愁烦扰阁下。虽然我并不怀疑,我患有的多种疾病,有朝一日定会为我辩解或断送我,因而使我得以从如此沉重的负担中解脱出来。”
据说,布莱克的海上生活,仅以清汤、肉冻和甜酒为食。无疑,使他能长期坚持下来的,是他严格的宗教信仰以及对他所担负的职责的坚定信念。他希望能死在战斗岗位上。因而他要求另派一名司令官来协助他,一六五六年一月二日,克伦威尔派出了爱德华·蒙塔古,一位性格火暴的忠诚的陆军军官协助布莱克。十年前在与保皇党的地面战斗中爱德华曾经是一位杰出的团队指挥官。克伦威尔向掌权的国会提名,因而任命了他担任这一新的职位。蒙塔古与布莱克是极不相似的一对:年事已高的布莱克,稳重而谨慎,蒙塔古则年轻而鲁莽,对海上生活一无所知,因而聘用了一个水兵为他造一船模,用以学习帆缆,研究航船活动。但两人却能合作,共住在旗舰“纳斯比”号上,在布莱克的谆谆指导下,蒙塔古学会了进攻的战术和战略。他迅速成为一名能干的海员,懂得了一支舰队的实战需要。
约在此时,有关彭恩袭击西印度群岛西班牙岛屿的消息传到欧洲。克伦威尔立即撕下一切伪装。他命令这两名性格迥然不同的指挥官封锁西班牙各海港,以防止西班牙派出援军去新大陆的属地。他还命令布莱克和蒙塔古,力图俘获来自西印度群岛的下一批西班牙宝船。
英国人开创的封锁与拦截的战术,在此后的一个半世纪直到特拉法尔加时期之前,始终是各国有成就的海军所专注的战术。这是一项极为艰苦的任务,在大西洋公海海面上,在各种气候条件下,一月复一月的等待,使西班牙舰队不敢驶出海港。布莱克和蒙塔古注意力最集中的港口是加迪斯。宝船队越大西洋后南下,常在这里靠岸。英国人在这里的等候长达七个月,舰只轮换着,每次三至四艘,下驶到非洲海岸,或者上到里斯本补给淡水、为船上厨房取木柴以及能够获得的新鲜食物。命中注定:战斗终于发生时,布莱克和蒙塔古却没能参加巡航。
一六五六年初夏,两名指挥官在他们的旗舰“纳斯比”号上,离开巡防地去补充淡水和供应。值勤的高级军官是装有六十四门大炮的“斯皮克”号舰舰长理查德·斯特纳,他率领着七艘装备有二十八门至五十四门大炮的战舰。九月八日,斯特纳的舰员中的一名瞭望哨发现有八艘外国帆船在离加迪斯十五英里的海面上朝着落日驶来。这就是西班牙的宝船队,他们离哈瓦那已经二十八天,这会儿已经望见家园了。
西班牙人毫不注意斯特纳的船只,继续整夜不停的航行,亮起船灯,时时发射礼炮向加迪斯人宣布他们正在返国途中。斯特纳和船队同行,保持一定距离,虽然西班牙人能看到他的舰只,但显然他们认为对方是友好船只。九日拂晓时,斯特纳冲向西班牙人,发起了进攻。
没有历史记载证明西班牙人曾与斯特纳作战,也没有记载证明他们对这种突然袭击表示惊讶和不安。唯一保存的英国记载是斯特纳向布莱克的报告——一份谦卑的文件,文字完全符合一名部下的身份。“在他们数小时的抵抗后,”他写道,“在对方船只被我方靠上后,对方两艘船起火。我方‘布里奇瓦特’号靠上一艘,‘普利茅斯’号靠上一艘,敌人见已经无法坚守,就自己放火烧船。敌兵绝大部分丧生,我方跳帮的几名士兵也牺牲了,而‘布里奇瓦特’号这时由于和着火的敌船船帮相接,脱离敌船时曾出现过一些麻烦。”
斯特纳在描述他如何袭击一艘被设想为上面有海军将领的西班牙大帆船(此后证明确实有)时说:“在我们向敌船发射数发舷炮后,在相当长时间里双方相距甚近,敌船终于向我们投降。我们俘获的敌船上的载货极为富有,但破损严重,我们极难挽救它。只有尽其所能地搬出银锭,共约七至八百锭。”
这是水兵们朝思暮想的战斗。西班牙船两艘被俘,三艘被焚毁。只有三艘较小的才安抵加迪斯,其中一艘还不是西班牙船,而是一艘葡萄牙的俘虏船。据称,财宝共值一百万英镑,这笔款项足以建造五十艘第一流的战舰。
根据战利品法规,俘获者应分享其成。但他们不愿等待“战利品委员会”旷日持久的处理,而将两艘还能航行的西班牙船,送返英格兰。白银和其它财宝在朴茨茅斯上岸,装载在运送弹药的车辆里,由陆军护送去伦敦。但在车辆抵达伦敦时,人们发现车中只载有原财宝的三分之一。没有人知道是谁把其余的财宝卷走了。
很可能是蒙塔古。因为他没有参加战斗行动,而是率领护航队回国,但他曾经想要获得一份银锭、细工织品、现金以及一般货物。斯泰纳后来也争辩道,他更关心的是他的声誉而不是金钱,而且“所得绝没超过二千英镑”——但是他却能在遗产中把一副珍珠和绿宝石的项链赠给他的女儿,这个项链一度曾属于秘鲁-印加帝国的皇后所有。还有一个舰长可能拿走了六万英镑,而许多传说还说,卷走一万的不止一个水兵——对一个年薪只有十四英镑(如果能够获得的话)的水兵来说,这是一笔惊人的意外横财。政府只逮捕了两名情节不重的违犯者,只给了轻微的处分。总的说来,人们同情这些盗窃者:如果有机会,他们也会同样的照此办理。
罗伯特·布莱克没有回国,也没有参与这一分享盛典,更谈不上发这笔战争中的不义之财。他坚守岗位,经受整个冬季封锁任务的严峻考验。他和他的舰只在一连串的飓风中仅仅得以幸存。二月,他写信给留在英格兰的蒙塔古说:“上帝赐给我们极大的仁慈,护佑我们平安,特别是支持我,使我得以抵制我身上的许多疾病。我不能想象,海军部的,高级军官们对我的情况会如此的无动于衷。竟要罚我再忍受一个冬天。我更不能设想,让中队这样长期地留驻在这里,对公众的利益会是得当的。但上帝对我们的恩惠,令我终身难忘,尽管我们所遭遇的暴风雨挫折部属士气,但上帝的恩惠却较这些挫折更为巨大。”
布莱克附在信后的特别清单,确实令人惊惧:
“‘费尔法克斯’号的船头破了,在船首破波处下面八英尺的地方裂开了。
“‘普利茅斯’号的火药坏了,船末端不断漏水。
“‘武斯特’号抱怨居住条件太坏,面包也坏了。
“‘菲尼克斯’号丢失了主桅帆圈,帆的几个接缝处破了。
“‘罕布什尔’号损失前桅、斜扛帆和所有的帆缆索具。
“‘纽卡斯尔’号漏水,需要不断抽水。
“‘先见之明’号漏水,舰尾损伤,情况严重。
“绝大多数舰只,从出航起就一直抱怨他们的船桅,此种抱怨与日俱增。”
然而到二月份,英国舰队仍在加迪斯海面执行封锁任务。二月十九日,一艘英国商船自巴巴多斯驶往热那亚途中截住舰队,报告说,曾见到十二艘西班牙帆船正在大西洋向东行驶,驶往卡那利群岛。
这时,鲁莽的斯特纳已回舰队复职,并被提升为海军少将。他和一些舰长要求布莱克挑选六或八艘舰去拦截西班牙人。布莱克拒绝了,因为舰船的船底物缠结太多,暴风雨使船只损坏严重,兵员和供应都缺乏,此外,他还得到消息说,西班牙人正在加迪斯准备好一支庞大的舰队。根据这种情况,他不能分兵把口。斯特纳写道:“将军向我们大发雷霆,使我们不敢再提这一要求。”
以后数周,又出现了几次动怒的场面。斯特纳和舰长们急不可耐地要采取行动。而布莱克则坚持不动。他可能是正确的,舰长们可能是太渴望再发一次战争横财了。一月后,布莱克仍顽强地将舰队守候在加迪斯海面。
一六五七年,三月快结束时,从英格兰来的供应船只运来了六个月的口粮及舰队渴望获得的二十吨英格兰好啤酒。这是一次破纪录的超载运输。布莱克写道:“在人们的记忆中还找不到象这样短的时间内运来这么多货物、军需,而船只无任何损伤的事例。”舰长们这时又重新争论起来,更多的消息传来:宝船队泊在特纳里夫岛 [ 译注:加那里。 ] 的圣克鲁斯。四月十日在旗舰举行的一次会议上,舰长们又一次催促布莱克航驶特纳里夫岛。斯特纳记述道:“将军一语不发,我们则整夜呆在舰上。”
布莱克对一件事产生了新的怀疑。有消息说,一支荷兰舰队抵达了这一海域,进行护航。没有人知悉荷兰人究竟站在哪一边,是站在英国人一边,还是站在西班牙人一边?事实上,荷兰人严守中立。但各种谣传大相矛盾。一种说,他们正计划护送西班牙宝船队返国,另一种说,他们正计划在特纳里夫岛袭击宝船队。后一种说法使布莱克终于下定了决心,先下手为强。四月十三日他率领全部舰只开始作七百英里的航行,南下特纳里夫岛。
四月十八日,各岛上的西班牙人看到了英国的海军中队。西班牙人信心十足。在西班牙舰只上有一些在西班牙属地被俘的英国囚犯,他们事后说,他们的看守人,“嘲笑我们,笑话我们的意图,轻视我们,喝酒并咀咒我们将失败,同时兴高采烈地为西班牙举杯庆贺。”当然,他们也许应该这样,因为他们有一支十六艘大帆船的舰队锚泊在圣克鲁斯湾,靠紧岸边,而且整个海岸都设有炮台和胸墙工事。
黄昏,布莱克召集了一次作战会议。雄心勃勃的斯特纳建议用十二艘最坚实的快速舰在次日进攻,舰队其余的舰只则留在湾外。后来斯特纳的记载说,由于次日是安息日,人员休息,所以布莱克表示不同意。斯特纳极力抱怨说,这只能使敌人获得时间以加强防御。
星期一早晨六时,布莱克又一次召集了作战会议。舰长们阴沉地站立不语,斯特纳写道:“他们一言不发,直到他急切地要求他们说话。”斯特纳自己宣称,他已经向布莱克说明了他的意见“在获知对方态度之前,我将一言不发。”最后,舰长们为迫使布莱克作决定,要求他指定用于进攻的十二艘舰的舰名。他从每个中队中选出了四艘。接着舰长们要求应由斯特纳指挥。布莱克问斯特纳是否同意,他回答:“完全同意。”
早晨八时,斯特纳在“斯皮克”号上率领十二艘快速舰排成一列纵队从要塞下进入海港。而布莱克则泊在港外,以较大的战舰向防御体系作长射程的射击。
和所有的风帆舰队一样,斯特纳的进攻,风是最重要的因素。特纳里夫岛位于贸易风口,东北风几乎始终不变地吹入圣克鲁斯湾。进港容易,问题是战斗后如何驶出港口。
斯特纳拟制了一项绝妙的解决办法。他下令每艘快速舰在特定的时候在港外下锚,拉出三链长的锚链——约一千八百英尺。他们在这一距离范围内驶入港口,完成作战任务后,利用绞盘,在此范围内将自己拉回来,直到回到下锚的地方为止。这时,可以获得足够的海域借风鼓帆而返。为了在这范围内能机动作战,就要求采取一种特殊的办法。在到达他们所要求的战位时,把一根称为倒缆的绳索,系在船尾锚链上并绕到船首,它的作用就象一个枢轴机械:拉拽倒缆,水兵可以转动战舰,对任何目标瞄准射击。
斯特纳的部队靠近西班牙舰队时,即下锚与敌方的纵队保持平行。英国人放完锚链,利用倒缆,机动进入选择的射击战位。斯特纳本人则冲向两艘分别由上将和中将指挥的西班牙大帆船中间。这时西班牙战舰猛烈地射击,岸上的炮群也凶猛地射击。但斯特纳在这危险万状的情况下,占有两个有利因素:敌方高大的大帆船挡住了小而低的快速舰,使岸上要塞看不到他们。同时海风将烟雾刮向海岸,有助于掩护他们。这实际上是两年前布莱克在突尼斯湾进攻巴巴里海盗的战斗行动的重演。
突然间,两艘西班牙旗舰上的火药库爆炸了。船舷自空中落下后,只能看到两艘舰剩下的飘浮在海上的有雕刻装饰的船尾。
在西班牙战舰队列的空隙中,斯特纳在炮台猛烈炮火的射击下冲出来。他开始利用锚链把自己拽开。其他五艘快速舰,每艘制服了一艘西班牙大帆船,而且在设法拖走自己的战利品。战利品中的一艘已经着火了,是它的船员自己放的火。这时,布莱克已经进入海湾正在压制海岸炮火,下令不要拖回战利品,把它们烧掉,这使舰长们发怒,因为对他们来说,对一般海军来说,俘获战利品是作战的主要目的,是胜利的证据,财富的来源。
无疑地布莱克认为这时把己方的舰只驶出海,已经很为困难,更不可能将战利品拖出去了。他不得不重复命令三次,舰长们才遵从。接着,他派出小船,在烟雾笼罩下登靠并燃烧远在港内的其他九艘西班牙船。快速舰“布里斯托尔”号上的水手长驾着小船驶向停靠在一起的三艘大帆船,并带领七八名水兵,登上三艘舰中最近的一艘(船上船员已经逃走)点着了火。舰只燃烧起来了。火焰烧到其它两艘舰上。午后,西班牙十六艘舰全部被毁,除下沉的两艘船体和桅杆在燃烧外,其它船都不复再见了。
斯特纳的“斯皮克”号是进入海湾的第一艘舰,又是驶出海湾的最后一艘。“我们锚泊在这里直到日落,”斯特纳写道,“然后风从岸上吹来,我们升起了所剩的风帆,斩断锚链。我的舰已经严重损伤,水线处弹洞累累,弹洞四至五英尺长,三至四英尺宽,我们毫无办法使它不沉,唯有将皮革钉补洞口,用酒桶的桶板板条钉上,舰底已经灌进了八至九英尺的水。我们的抽水泵和戽斗已经没法舀出船中的水,使船航行了。”
即使在湾内平静的水面,“斯皮克”号上的桅杆也摇摇欲坠。一旦驶入公海,全部三根桅杆都会倒下,港内另一艘快速舰将它带缆拖行。次日,他们升起应急桅杆。舰只驶到最近的葡萄牙友好港口,除在这里钉上了皮革堵漏外,一无所获。
这次战斗,没有获得任何战利品,没有实物以说明舰队战斗获胜。但没有疑问,这次战斗显示出了封锁和强攻战术运用的熟练。西班牙不但不能急速派出增援部队以援助它的防线脆弱的新大陆属地,而且无法保护从属地运送极需的财宝回国的海上运输线。这时,英国人和法国人都越来越明显地看到,一切迹象都强有力的证明:西班牙海上帝国的时代已经开始日落西山了。
到此时,克伦威尔才最后决定,布莱克由于服役已久,允许他回国。
布莱克渴望回国。他率领舰队到达里斯本,驻在这里的英国公使报告:“将军极为虚弱,我恳求上帝赐给他力量。”根据克伦威尔的命令,布莱克将十四艘舰留在加迪斯海面“以扰敌人”,并派了五艘舰去地中海搜索土耳其海盗船。当他率领其余的十一艘舰启航时,留下来担任封锁的舰只向返航的统领发出了十三响礼炮以示敬意。而布莱克执拗到最后一刻,才只回敬了一响。
舰只进入英吉利海峡,驶向泰晤士河时,布莱克向海军部发出了一封信,提醒他们他留下的舰只的“令人悲哀的情况”。然后他将自己的舰只转舵驶向最近的港口——朴茨茅斯。他的旗舰舰长写道:“奉将军之令,我舰驶向此处,将军极渴望在他去世前能靠岸,上帝垂怜,舰驶入海湾进口处时,他即逝世了。”另一名舰长补充道:“他的生命航程已经结束,他是至死忠诚不渝的,他将永被纪念,虽死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