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海上流浪者的黄金时代·第一 – 吴起兵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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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的海上流浪者的黄金时代·第一

勇敢的海上流浪者的黄金时代·第一

作者:D.博廷·英国

出自————《海盗

出自————《战争通史

   1719年四月愚人节下午五点钟,英国的“鸟船”号贩奴船,满载着从荷兰运往西非海岸的货物,乘着涨潮的猛势,开进了塞拉里昂河的河口,准备在那儿抛锚过夜。在这里停泊的不仅只这一艘船,船上的水手可以看见离他们很远的上游,已经有一艘船停泊在那里,但他们并不知道,在河流拐弯处,还隐藏着两艘船。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晚上八点,“鸟船”号船长威廉·斯内尔格雷夫从甲板上下来,回到他的船长室,坐下来用晚餐。就在他刚刚吃了几口的时候,值勤官就来报告说,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船桨击水声。为预防万一,斯内尔格雷夫船长马上又上了甲板,命令大副西蒙·琼斯赶紧去底舱,组织20名水手带好火枪和弯刀,立刻到后甲板上来集合。

   热带的夜晚来得很快,此时天已黑得看不清是一艘什么船朝这边划过来。斯内尔格雷夫站在这茫茫的非洲黑夜中,耳边什么都听不见,就只听见来船上橹架摇动时发出的阵阵嘎吱声和从桨叶上流下来的水打在水面上的轻盈的滴水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他命令二副向来人喊话。从漆黑的河面上,传过来一个英国人的口音。他说他们是美洲人,从巴巴多斯的一条船上过来的。话音刚落,在黑夜中就响起了一阵枪声,船长一下就明白来者是谁了。

   斯内尔格雷夫喝令大副开枪,可是毫无反应。不一会儿,他手下的一名头目来告诉他说,水手们拒绝拿武器。船长大吃一惊。他并不是那种凶残的十八世纪的船长,在紧要关头,这种船长的命令很可能就没有人服从,可斯内尔格雷夫一向主张宽厚地对待自己的水手。他自己虽然是一个奴隶主,但他是一个正直的、通情达理的人,并且一直受到手下人的尊敬。船长下到舱底,粗暴地责问水手们为什么拒绝战斗。可他们的回答比他们的拒绝本身还要使船长吃惊:他们根本就找不到放武器的箱子。斯内尔格雷夫后来才知道,水手们讲的是真话,是他的大副出于个人的原因,事先把箱子藏起来了。

   这时那条陌生的船已经靠在大船边上了。“鸟船”号上的人已无处躲藏,已无法逃避这场临头的灾难了。他们提心吊胆地倾听着甲板上低哑的喊叫声和噔噔的脚步声。闪耀着星光的夜空衬出一群黑影,来犯者蜂拥地爬上后甲板,拔出手枪朝着底舱开火,打死了一名在船艄上的水手。接着,他们又向底舱扔了几颗手榴弹。嘈杂的声音、爆炸的闪光和呛人的浓烟使“鸟船”号上的人吓得晕头转向,他们乱叫着朝船尾跑去。

   斯内尔格雷夫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海盗。在这以后的日子里,他才看够了这帮人。不幸中的万幸,他活下来了,给人们讲了这些使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他后来回到伦敦,又出版了一本书,名叫《几内亚见闻和奴隶贸易》。这是一本十分吸引人的文献。由于斯内尔格雷夫是一个冷静、敏锐而又不是冷漠无情的观察家,他以与海盗相处的亲身经历,为人们提供了关于这帮从事最古老而又很少为人所了解的航海事业的人们的宝贵内幕见闻。

   斯内尔格雷夫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海盗船的舵手,他是这一伙上船来的海盗的头头。他到处喝问谁是“鸟船”号商船的船长。斯内尔格雷犬回答说:“我早已恭候在此了。”舵手愤怒地责问他,怎么竟敢命令水手开枪,因为他听见船长好几次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斯内尔格雷夫告诉他,保卫船只是他的天职。对这个回答,舵手未作回答,而是马上拔出手枪,抵住这位倒霉船长的胸膛,扣动板机。就在这时,斯内尔格雷夫猛地把枪挡了一下,枪响了,可子弹偏了,打伤了船长的侧肋,鲜血直流,但他并没有死。舵手看见船长还站在那里,马上用手枪柄朝他的头上猛击,船长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斯内尔格雷夫只是被打懵了一小会儿。他醒来之后,又鼓足力量和勇气冲出底舱,跑上后甲板,但是这里也无处可逃。在后甲板上,他迎面碰上了海盗的水手长,这是一个更恶毒的家伙。水手长举起腰刀,朝斯内尔格雷夫头上砍去,船长急忙躲闪,大刀落空,砍在了后甲板的栏杆上,刀戳进去一英寸深。由于用力过猛,大刀断成两截。水手长于是野性大发,拔出手枪,用枪托向这位可怜的船长猛击。这时候,躲在甲板上听天由命的几个商船上的水手,看见船长这个样子,就过来向那个水手长求情。“看在上帝的面上,请不要杀船长,他是我们从未碰到过的好人。”可是他们这么一来,却把海盗水手长的火气,从船长身上引到他们自己头上来了。

   这伙海盗上船也不过几分钟,就完全占领了“鸟船”号商船。那个海盗舵手来到甲板上。此时他的情绪平和多了,他把斯内尔格雷夫扶起来,并且告诉他只要船上的水手不控诉船长,船长就不会受到什么惩罚。最后,海盗们朝天鸣枪,以示胜利。

   这以后发生的事情,如果是在另外的场合,斯内尔格雷夫一定会觉得是滑稽可笑的。海盗们的领头船,也就是停在上游的那条船,一听到这边响起了枪声,就砍断了他们抛锚的缆绳,乘着河水退潮之势向下开过来。他们看见“鸟船”号上灯火通明,马上误认为他们派去抢船的人失败了,于是为了雪耻报仇,海盗船在黑夜中竟向已被自己占领的“鸟船”号商船猛烈开火,引起一片混乱。斯内尔格雷夫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向海盗舵手提出了建议,要他向他的伙伴们喊话,告诉他们劫持已经成功了。可是使他大吃一惊的是,舵手不仅不感谢他,反而很生气,甚至质问是不是他“害怕吃子弹去见阎王”,而他自己却说“希望有朝一日能被炮弹送到地狱去”。不过,舵手最终还是听从了斯内尔格雷夫的劝告,他高声招呼他的同伙,说他已劫获了一条大船,上面满满地装着许多酒和货物。炮火立即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海盗司令托马斯·科克林船长,一位矮胖的英格兰人来到了大船上。他下令把船上所有的活禽——鹅、鸡、鸭,都宰了做菜,他们简单地拔掉毛掏去五脏后就放进了一只大锅里,旁边还放了一些德国威斯特伐利亚的火腿和一只怀仔的母猪,这只母猪也是马马虎虎去掉五脏后就煮的,肉上面还带着许多猪毛。

   就在海盗们大摆酒宴的时候,可怜的斯内尔格雷夫独自沉思着这次灾难性事态的演变。他不幸落在了由三个臭名昭著的船长指挥的一群海盗船队的手中,这三个声名狼藉的海盗是科克林,豪厄尔·戴维斯和绰号秃鹰的奥利弗·拉伯兹。

   斯内尔格雷夫被俘的第二天早上,原来的船员中有十人加入了海盗的组织,其中就有大副西蒙·琼斯。琼斯告诉他说,因为自己的婚姻破裂,他不爱他的妻子了,所以才去当海盗。并且承认,在海盗登船之前,就把装武器的箱子藏起来了。因为他一开始就猜到,朝他们划过来的那条船肯定是海盗船,于是他就决定要阻挠任何保卫商船的行动。

   斯内尔格雷夫的伤包扎好后,就被叫到科克林面前。科克林对他说:“对不起,我们饶恕你之后,还叫你受了不少委屈,不过有时这是战争中的命运注定的。我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不然我们就要叫你粉身碎骨。如果你讲实话,并且你手下的人对你没有什么怨言的话,那我们就会好好待你的。”

   科克林提的首要问题是“鸟船”号的航海性能如何,因为海盗们已经决定把这艘船作为他们一只新的出击船只。看来科克林对斯内尔格雷夫的回答是满意的。因为从此以后,斯内尔格雷夫可以自由活动了,他带着恐惧而又好奇的心情,对这个令人不解的海盗世界,开始了他的观察。

   在这帮反复无常的人群中,经常发生混乱。三艘海盗船的船员轮流到“鸟船”号上抢劫财物。斯内尔格雷夫无奈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把大批的26加仑装的法国红葡萄酒和白兰地一桶桶地搬到甲板上,撬掉桶盖,用罐和碗之类的器皿,拼命舀酒喝。他们还把盛满酒的桶抛来抛去随意嬉闹。到了傍晚,他们就用桶内的剩酒洗刷甲板。如果遇上瓶装的酒,那就连瓶塞也下拔,而用身上的短刀把瓶颈打碎,结果是三瓶酒中总要摔掉一瓶。至于吃的东西,诸如乳酪、黄油、糖和其它许多东西,他们也是很快就吃了个精光。”

   有几个海盗蹒跚地走进斯内尔格雷夫的船长室时,被放在地上的一捆货包绊了一下,这个包里有斯内尔格雷夫用以进行私人交易的部分高级衣服。他们就嚷起来,说要是摔在这些货包上非把脖子扭断了不可,因此竟把现场所有的货包统统扔到海里去了,但仍留下了一个没扔。就在这帮海盗把斯内尔格雷夫的东西扔到海里去的时候,另一帮海盗却给他送酒喝,还送来切好的煮火腿和硬面包,表示对他的同情。后来,那个海盗舵手还把斯内尔格雷夫的金怀表拿到甲板上去踢着玩,一边踢,一边乐得哈哈大笑,说这是一个“很好玩的足球”,另一个喝醉了的海盗又把斯内尔格雷夫的帽子和假发偷走了。

   海盗们的许许多多行为举止,斯内尔格雷夫感到不能理解。比如,有一件事使他根震惊,那就是海盗的船长很少有什么特权。有一天,那三位船长来找斯内尔格雷夫,向他要几件绣花外套,因为他们“要上岸会见黑人女士”,想把自己打扮得特别华丽些。斯内尔格雷夫把一件最长的猩红色绣着银花的外套给了那个最矮的船长科克林,他穿上后,衣服下摆都快到脚跟了。他嫌不合适,另两个船长就对他说,非洲女人根本不懂欧洲的时装,她们说不定反而认为衣服裁剪得这么肥大,说明你是三人中最重要的人物哩。

   当三位船长划船上岸,整夜在那里寻欢作乐时,留在船上的水手们却感到很不高兴。按照海盗们的民主社会中的规矩,船长应征得舵手的同意才能从斯内尔格雷夫那里拿衣服,但他们没按规定做。“他们未经舵手同意就拿走这些衣服,这是对全体水手的莫大的冒犯。他们认为,如果这次就这么容忍过去,船长们将来就会有特权,就会任意去拿他们想拿的东西。于是就在三位船长第二天早上回到船上时,大家把他们的外套扒下来放进了公共财物箱中,将来再按惯例挂在桅杆上叫卖。”有一个海盗名叫威廉斯,他是拉伯兹船长那条船上的舵手,他指责斯内尔格雷夫,说是他纵恿他们干的,并威胁说要杀死斯内尔格雷夫。有人告诉斯内尔格雷夫说,威廉斯这个人讲话向来是这个样,并提醒他以后对这个人最好以“船长”相称。斯内尔格雷夫照办后,效果很好,威廉斯不仅不再扬言要杀斯内尔格雷夫,反而给了他一小桶酒,并成了他的朋友,而且从此成了他的保护人。

   对斯内尔格雷夫来说如同过了几十年,后来,海盗船长们和一部分船员开了一次会,决定释放斯内尔格雷夫,他们一致裁决,认为他是一个好人。“现在,时来运转了,”斯内尔格雷夫后来回忆说,“他们对我很好,就象起初对我很厉害那样。”海盗决定把他们抢劫来的“布里斯托尔·白雪”号船给斯内尔格雷夫,以示尊敬,并且连同“鸟船”号上剩下的货物以及他们早先从别处劫来的价值数千英镑的货物一起给斯内尔格雷夫,作为对“鸟船”号商船的交换。海盗们甚至还帮助斯内尔格雷夫的水手们搬运他们要带走的货物。

   后来,几位海盗船长又在戴维新的船上举行了一次告别盛会,这次盛会几乎造成一场灾难。晚宴正进行到一半时,有人不小心把一支蜡烛放在了一只盛着罗木酒的酒桶旁边,以致酒桶爆炸起火。由于船上装了三万磅火药,许多海盗就纷纷涌向救生艇或远远地躲藏在牙樯那边,其它的海盗由于喝得烂醉了,顾不上逃命。只有十二个人战斗了近两个小时才扑灭了这场大火。有几名海盗对斯内尔格雷大帮助救火一事表示十分感激,其中一人因此提议要这位好船长“跟我们一起去几内亚沿海”,并说:“我认为我们找不到比他更好的领航人了。”但是第三条船的戴维斯船长却把这个人打了一顿撵下后甲板,就这样,在1719年5月10日,也就是被俘后一个多月,威廉·斯内尔格雷夫船长和海盗们在一起生活的日子结束了。他带着剩下的水手登上了海盗送给他的船,安全地驶回了英国并讲述了他的这次经历。

   斯内尔格雷夫船长的不幸遭遇发生在航海史上海盗最猖獗的时期。历史学家用一种冷嘲热讽的口吻称之为海盗行业的黄金时代。对某些海盗来说,也确实是他们的黄金时代。这个时代从十七世纪末到十八世纪初,前后大约三十年,从历史的长河上说,这只是弹指一挥间。在那风云翻滚的年代里,政治和经济形势的发展,促使成千上万的人铤而走险,涌向这条通往世界的海上通道。他们当中大多数是英国和美国海员,还有少数法国和其它国家的海员。无论他们来自那个港口,他们出于追求财富和冒险的欲望,或者是为了发泄自己的私愤,在北美、南美和非洲的所有沿海海域劫掠,闹得一切商船如果没有护航就不能指望安全。加勒比海竟变成了海盗的内湖,而巴哈马群岛则变成了他们的领地。马达加斯加岛兴旺起来成了匪徒们的老巢——一个可靠的前哨基地。强盗的船只可以从这儿直接出击阿拉伯的摩加船队和印度莫卧儿帝国的船队。有几年,海盗竟大摇大摆地在海上定期游弋,名之为“海盗的巡回”,他们从北美起航,绕过非洲南端驶入东方海洋进行抢劫,等到钱财满舱时,或者由于灵机一动,他们就返航回家了。

   没有人计算过,在海盗的黄金时代里,被抢劫的钱财究竟有多少,但肯定其价值能和一个国家的财富相媲美。一个海盗船长很可能在一天中抢劫几条船,掠劫的财物价值几十万英镑,然后满载而归。在这些年代里,一个普通商船上的水手,在他一生中都没有见过五百英镑。

   海盗们在追逐那闪闪发光的钱财时,在为此而进行的大规模战斗中,在探索人生的各个不同侧面中,表现了非凡的航海和驾船技巧。

   海盗常常是一些非常幼稚的人。他们一旦被激怒或是喝醉了酒的时候,就会做出令人难以相信的野蛮行为。他们让虫子去咬俘虏身上的伤口。为了让一个人不说话,他们会用缝船帆的大针把他的嘴缝起来。他们也会放火烧一只载满了嘶叫着的马匹的船,甚至去烧一只装载着被捆绑的非洲黑奴的船只。但正象斯内尔格雷夫和其他人所看见的那样,海盗偶尔也会为仁慈所感动,会被怜悯、悔恨甚至爱情所感动。在他们之间,不论是在船上还是在匪巢,他们都是原始民主的炽热维护者,他们非常看重公正和人权,厌恶暴政和对权力的滥用。他们虽然常常是粗野和残暴的,但对他们所爱的人,所信任的人却是慷慨大方的。他们挥金如土,把大量珠宝和阿拉伯黄金送给那些在热带地区进行漫长的海上航行中为他们提供美酒和温情的酒商和女人们。凡在战斗中断肢瞎眼的船员,都可以在船上随便住下去。一条腿的瘸子,不管他会不会做饭菜,都可以当厨师,分享半份赃物。

   海盗中也有胆小鬼。他们一看到皇家海军的船只在印度洋上的马达加斯加基地周围游弋时,就吓得成群地往湿冷的丛林中逃去。但如果事到临头,比如在甲板上被敌人追得无路可走,或者在大庭广众之中站在绞刑架下时,他们却常常会以坚决的神情和嘲弄式的幽默视死如归。如果是为了其它事业,他们中间有些人可能会成为烈士和英雄,被人永远纪念,比如像詹姆斯·斯基尔姆船长那样的人就是一例。他的腿在战斗中被炸断,但仍继续指挥残部,浴血奋战,直到全部牺牲。

   在海盗中,真正的走运者是很少很少的。有些人善于钻营,带着他们的不义之财装作异国的体面人隐居起来,找个遥远的殖民地当个庄园主,或者在某个文明的国度,变成殷实的资产阶级大商贾。但是大多数海盗都是全功尽弃,一事无成的,或者把钱财挥霍殆尽,贫困潦倒终生,或死于疾病,或在英国海军的绞刑架上了却一生。

   在这个海盗的黄金时代中,传奇式的海盗头领有:基德、黑胡子、埃夫里、托马斯·图、爱德华·洛,泰勒和罗伯茨。在他们各自的年代里,他们都是些隐藏在那茫茫海上迷雾后面的神秘人物。这些人对于那些熟悉他们业绩的人具有强大的魅力,直至今日仍然如此。海盗们在船上并不带什么记事员,关于他们的事,都是来自像斯内尔格雷夫这样一些以不同方式躲过了海盗毒手的人,或者来自一些被赦免的海盗和海军军官,及来自审讯记录和海盗在绞刑架前的忏悔。关于海盗最重要的论述,某种意义上也是唯一的一份记录,是当时一位了不起的作家兼记者写的,他为自己制定了这项为海盗的黄金时代撰写编年史的任务。

   1724年,也就是最后一次大规模绞死海盗之后两年,一本名为《名盗谋劫录》的书在伦敦出版了,并且立即成为最畅销的书。这本书对海盗作了深刻的描绘,它所依据的材料来自海盗审讯记录抄本,以及对海盗的受难者和征服者的采访记录这样一些第一手资料。四年以后,《名盗谋劫录》的第二册出版。当时以为这本书的作者是查尔斯·约翰逊船长,后来才无可置疑地确定是伦敦著名的小说家和记者、《鲁宾逊漂流记》和《辛格尔顿船长》这样一些有关航海生活和历险故事的作者丹尼尔·笛福。

   笛福的书脍炙人口,通俗易懂,但写得有些过于耸人听闻,说教也太多。在《名盗谋劫录》里面还插进去许多虚构的奇遇轶事。虽然有这些瑕疵,笛福的书还是不失为海洋文学方面的古典名著。他的关于海盗的书,真正具有海盗的生活气息,敏锐地洞察了海盗的精神世界,书的主要细节经后来历史学家们的研究证明,绝大多数都是真实的。笛福曾经写道,海盗从最坏方面说也只是一些不近人情的薄命人而已,“他们并不心甘情愿只是去满足自己的贪婪,他们所走过的邪恶之路和他人并无两样,只是象他们自己的守护神撒旦魔王一样,把灾祸当作儿戏,把残酷当作乐事,把被人诅咒的行为,作为自己终身的职业。”

   世上关于海盗的描写都比实际生活更夸大,例如:罗伯特·梅纳德海军上尉的单桅船正在美洲海面上破浪前进,驶向弗吉尼亚,在牙樯上挂着黑胡子海盗刚毅不屈的头颅;正在等待驶往红海口去抢劫的基德船长,在他那间火炉般闷热的舱房里,被犯罪和犹疑不决折磨得快要发疯;亨利·埃夫里偷偷地带着满满一口袋钻石溜回老家德文;巴哈马的海盗们从海滩到碉堡一路上欢呼簇拥着他们的头领——复仇之神伍兹·罗杰斯,最后一位有名的海盗巴塞洛缪·罗伯茨船长的遗体穿戴上艳红的外套和华丽的服饰,被抛入大海;冒着烟的大炮和着了火的海船;海盗的咒骂声和喝醉了的狂笑声;海盗船甲板上赌博时扔骰子的“卡塔”声,狂风吹过帆船索具时的呼啸声;海盗们从桅楼守望台上发出的喊叫声:“发现一只船!发现一只船!”;大炮偏舷齐发引起船梆木板的颤抖声;受伤人的嗥叫;甲板排水口流出的白骨和脑浆;各种西班牙、葡萄牙金银币的铮铮声;在炎热的德维尔斯岛上(魔鬼住的岛上)的中午,或是在几内亚漫长的夜晚,一位女郎躺在吊床上,在海盗临终时,总是有一条麻绳圈套在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脖子上等等。这些戏剧性的生动描述把海盗的故事烘托得更加突出了。

   有人说,海盗行业是继卖淫和行医之后,人类第三个最古老的职业。确实如此,历史资料证明,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人为了贪图钱财,宁愿冒着受刑罚的风险去犯罪,就会有海盗存在。

   有组织的海盗行业在中东的文明古国最为盛行。波斯湾地区,从卡塔尔到阿曼这一带沿海,成了历代海盗角逐的场所。他们抢劫亚述王朝的船只,后来又掠夺亚历山大大帝的船队。在地中海地区,海盗行业被商人和海员看成是一种碰运气的职业,在古罗马共和国的最后一百年间,地中海的海盗势力之强盛,使他们可以在罗马共和国本土的沿海连续掠劫400个城镇,把凯撒大帝俘虏达六个星期之久,甚至向罗马统治的扩张挑战。

   没有哪个民族或国家曾经垄断过海盗这个行业。起初是地中海克利特岛民和北欧的维金斯海盗帮曾试图垄断,以后是北非的巴巴里海盗在地中海和大西洋的公海上抢劫来往船只达几百年之久。但是把海盗行业发展到最完善地步的还是大西洋沿岸的欧洲人——法国人,荷兰人,尤其是英国人。英国都德王朝时期海上贸易的兴起,促进了英国海域中海盗的发展。十二世纪中叶,英国几乎没有一个渔民不曾染指这种“甜蜜的职业”。海盗们公开地在船上出售他们抢劫来的物品。威尔士实际上已是当时海盗的一个诸侯王国,英格兰东南海岸享有特权的五个港口的居民对任何过路船只都要出击抢劫。一些贵族,如彭布罗克伯爵,理查德·格伦维尔和约翰·基利格鲁(海盗委员会主席)等人控制了英国所有沿海的海盗辛迪加。

   海盗发现,在战争中为国家服务对他们有好处,他们就会或多或少作为正规海军的合法辅助力量而出现,名义是“武装民船”。这个名称原来是指私人船只经政府委任,发给特许证后,可以袭击并抢夺敌人的船只。给武装民船发特许证的做法起源于十三世纪。自那个时候以后,每次重大的海战,都有武装民船参加,国家也认为利用这种武装民船去困扰敌人是最有效、最便宜的办法。

   到十七世纪,英国和法国几乎常年不断地在美洲新大陆和西班牙交战,以求粉碎西班牙对那片领土与贸易的垄断,而武装民船竟成了这种战争的先锋部队。英国冒险家们(以及德国和荷兰的冒险家们)在弗朗西斯·德雷克对西班牙本土进行的出其不意的袭击的启发下,也接连不断地袭击西属美洲的加勒比海和太平洋沿岸,其中最成功的一次是亨利·摩根在1671年对西班牙-美洲王国最富有的城市巴拿马的突然袭击。

   以旁观者的眼光来看,看不出这些海上袭击者和跟随在他们后面的海盗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西班牙人实际上就直截了当地称他们是梅盗。但是摩根和他的同伙人则把自己看成是特遣的武装民船。他们自称是“布加尼埃”(海盗性的冒险家),这个词在法语里意为“熏野牛肉的人”。这样称呼早期的那帮人倒也恰当,他们以前就是加勒比海的一个名为伊斯帕尼奥拉岛上的牧民和樵夫,后来才转到海上过漂流生活。他们坚持说,他们的这些行为是完全合法的,因为不管这些掠夺行为是否具有强盗的性质,反正都是为了对付西班牙人的。

   英国人和法国人也都默认了这种看法。摩根本人确实当上了牙买加的代理总督。当然,“海盗性质的冒险家”,这样自称是有一定道理的。真正的海盗对自己的抢劫对象是不受限制的,无论什么国籍的船只都攻击。正如早先罗马法律家西塞罗为他们所下的定义,海盗是全人类的敌人。然而,尽管武装民船、“海盗性的冒险家”和海盗之间的界限是细微的,可是,对于那些英国人和法国人,像“海盗性的冒险家”所做的那样,在休战和战争期间都以同样的干劲去抢劫西班牙的船只,这又应该说成是什么行为呢?能说他们今天是海盗,明天又是英国和法国的英雄吗?

   1704年,科顿·马瑟牧师在向波士顿的教徒布道时曾警告说:“武装民船很容易变成海盗,武装民船行业常常是在一种非基督精神下进行的,并且证明其中渗进了许多淫欲和邪恶。”许多年之后,当海盗已很少存在时,武装民船却还大量存在,海军上将霍雷肖·纳尔逊抱怨说:“根据我所看到的,所有武装民船的行为十分近似海盗,因此我怀疑,一个文明的国家怎么能够允许他们的存在。”

   在1689年英国和西班牙媾和之后,这种被称为“海盗性的冒险家”的,加勒比地区特有形式的武装民船兼海盗业,就基本上消亡了。于是,许多过去从事“海盗性质的冒险家”的人就转而当起真正的海盗来,他们的队伍很快就扩大起来。各种不满现状的海员,因急于想从抢劫中暴发致富以改善他们的悲惨命运的人,都纷纷参加到海盗队伍中来了。

   从加勒比海到世界上所有的海洋,到处都有这些人的踪迹,他们获得了极其巨大的财富。

   当时正值国际沿海贸易的昌盛时期。十七世纪末,在世界大多数有人居住的沿海地带,都建立起了港口和贸易集散地,成群的各种形状、各种大小和各种国籍的船只,来往穿梭于这些港口和贸易集散地之间,形成了一个复杂的海上通航网,它们中的许多船只都运载着令人难以相信的贵重货物。有西班牙的装满西属美洲金银矿的无价财宝的舰队,有葡萄牙的满载巴西财富的商船队,有从北美殖民地往英国运送出口货物的川流不息的货船,有皇家非洲公司和其它欧洲国家在非洲的航运公司从西非内地运出金子、象牙和奴隶的大船;有麦加朝圣船和印度莫卧儿大帝的运载金子、宝石和奢侈品来往于红海、波斯湾和印度本土的商船队,还有装饰华丽的东印度商船,满载着由欧洲国家在印度洋沿岸设立的东印度公司收集来的丝绸、珠宝、香料和印度纱,乘着季节风穿过印度洋,绕过好望角。诸如这样的财富,在海盗黄金时代,自然会吸引成群的海盗到世界各条航道上来作案。

   海盗要抢劫的,是可以在市场变卖或有交换价值的东西,而北美洲则给他们提供了巨大的贸易市场。在海盗黄金时代的大部分时间里,海盗的所作所为得到了大多数北美殖民地总督、商人和老百姓的积极支持与合作。在英国,海盗受到残酷的镇压。但在美洲,他们却受到保护和款待,并为他们提供船只给养、水手、假武装民船委任书等,另外,还给他们一个地方,专供他们变卖抢来的财物。美洲殖民地和海盗一样可以从海盗业中获得好处。美洲人对海盗业的宽恕还有更进一步的含义,那就是借此在日益增长的抗英斗争中打击英国人的统治,后来这一斗争导致了美洲独立战争的爆发。

   促使美洲人成为海盗的掮客的另一个特殊原因是,从1651年以来,英国政府通过了一系列航海法令,其目的在于保护英国的航运业,以抗衡荷兰的竞争。这些法令规定,除由英国国民驾驶的英国船只外,其它国家船只不得向英国或其殖民地进口货物。另外还规定,英国殖民地的大部分进出口贸易都只能和英国进行。其目的就是要树立宗主国在航运和贸易方面的垄断。

   谢菲尔德勋爵曾评论说:“美洲殖民地的唯一用处是可以垄断他们的消费,和他们的产品的运输。”历史学家们不同意这种垄断的效果。也许有人会争辩说,美洲是英国的殖民地,因此美洲的航运业也就是英国的。可以从这一航海法令中得到好处,尤其是英国的西印度殖民地,西班牙属和荷兰属西印度殖民地不包括在内。但是许多美洲殖民地人民则认为他们受了剥削,这种强迫他们和英国做生意的作法使他们受到损失,价格听凭英国商人来定,按惯例他们低价买进,高价卖出。一方面,美洲人无法使自己繁荣起来,因为英国的市场太小,容纳不了美洲的全部农产品,另一方面,他们又不能从英国人手里买到所需要的一切东西。结果是,美洲人以鼓励走私,鼓励海盗业来反击。弗吉尼亚和马里兰的烟草种植主拿剩余的烟叶去走私。殖民地商人经海盗的手,从世界其它市场购进他们短缺的商品,以补充自己商品的不足。

   1696年,新英格兰海关总督爱德华·伦道夫向伦敦送去一份备忘录,题目是“关于海盗以及镇压他们的适当办法”。他在上面是这样描写海盗的:“70年代,我发现他们配备了一些60或70吨的船只,他们未经许可就把这些船派到西属西印度群岛,然后运回来大量的银币和金银条子,还有很漂亮的披肩斗篷,教堂用的奉献盘以及其它财物,数量之多,连西班牙大使都有所抱怨。但是现在这些海盗又发现到红海走一趟获利更多,危险更少,因为在那里,他们可以从摩尔人手中抢走一切而不会遇到任何反抗,然后把抢到的东西带到美洲大陆或附近岛上的种植园中去,那里有人接应窝藏他们,同时他们还可以在这里把他们的船只整整齐齐地装备一下。”

   到1690年,美洲殖民地和海盗的这种非法来往,有了很大的发展。除少数例外,从新英格兰到卡罗来纳的所有总督都和海盗订有默契。罗得岛、波士顿和纽约成了海盗的仓库。宾夕法尼亚的海关总监报告说,海盗们在此地来来往往,肆无忌惮,好象他们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们口袋里装满金子,在大街上溜达,而且常常和政府官员走在一起。他们威胁我的生命,也威胁积极捉拿他们的人;他们公开用船把违禁品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去卖,他们威胁国王陛下税收官的生命,用武力非法地从税收官手中抢夺货物。到处都是成群的海盗,如果再不采取迅速有效的行动,那美洲的贸易将全部被破坏。”

   这些奇特的人物是谁呢?是海盗吗?他们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呢?他们长得什么样?1699年12月20日,弗吉尼亚州长弗朗西斯·尼科尔森,当时少有的几个反对海盗的殖民地官员之一,下了一道逮捕令,要捉拿最近在红海作案后回到弗吉尼亚的“冒险”号船员归案。逮捕名单上开列的人有:

   “约翰·洛伊德,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体形消瘦,脸色苍白,黑头发,下眼帘畸形。

   托马斯·休斯,二十八岁左右,瘦高个,长脸,黑皮肤。

   托马斯·辛普森,十岁左右,身材矮小,长着一对很重的斜眼。

   詹姆斯·维纳,二十岁左右,身材矮小但匀称,皮肤红润,脸上有麻点。

   蒂·韦瑟利,十八岁左右,矮个,身材很小,独眼。

   托马斯·詹姆斯,二十岁,制桶工,苏格兰人,身材高瘦,看上去有病,两只眼睛又大又黑。

   威廉·格里菲思,三十岁左右,矮个,身材匀称,宽脸盘,头发乌黑。

   托马斯·戴维斯,二十二岁左右,身材矮小,红头发,尖下巴。

   威廉·桑德斯,十五岁左右,中等身材,体格强壮,皮肤红润,黑头发。

   弗朗西斯·里德,十八岁左右,身材矮小,红头发。”

   从这份名单的姓名上,不难看出,“冒险”号上的许多船员都是威尔士人。黄金时代的海盗,大多数来自威尔士和英格兰西部,这也不足为奇,英国大多数航海人员都是来自这些地区的。1722年在黄金海岸海岸堡角被处绞刑的巴塞洛缪·罗伯茨船长的五十二名船员中,几乎有一半来自威尔士和英格兰西部。不过,海盗成员的变化很大。虽然船员主要来自英国和美洲殖民地,但其它国籍的人也很多。1703年,海盗船“挑战”号在印度拉贾普尔休整时,就纠合了164名欧洲人,其中43名英国人,约50名法国人,70名东印度人,剩下的是丹麦人、荷兰人和瑞典人。

   他们共同享有的唯一东西就是大海。当一艘海盗船在海上遇见一艘路过的船只时,如果后者问他们是谁,从哪里来,海盗流行的回话就是:“从大海来。”这是一个很妙的回答:既给自己打了掩护,又恰到好处。大多数的海盗都是职业海员。没有出过海的人,一般是不被招到海盗船上去的,但外科医生是例外,有时乐师也可以例外。一个人如果想成为海盗大家庭中的一员,他就必须会分得清什么是捻接绳索的铅棒,什么是探测海深的铅棍,还要会卷帆、缩帆、改变行船的航向等作为一个普通海员所必须掌握的技术。

   有些海盗是英国皇家海军的逃兵。还有一些海军士兵加入海盗,是因为对外战争结束后,战船闲置因而失业的缘故。巴哈马海关税收宫约翰·格雷夫斯在1706年就曾写道:“战争刚结束不久,西印度群岛就海盗麇集了。”

   不过,大多数海盗还是从一般的商船上拉过来的,主要是那些被海盗抢占的船上的水手,或者自愿,或者被迫。有的是原来船上的反叛者,他们把船长和其它不愿加入海盗的船员杀死或是赶走后,把船夺过来,然后加入海盗。人员不足的海盗船用抢来的商船上的人员补充自己,或者顶替那些因疾病、逃跑和死亡而短缺的名额;他们有时也像变形虫那样,自己一分为二:一部分原来的海盗乘一条缴获来的备用船走了,他们自称为“散伙”。海盗船员是经过战火锤炼的人们,经过多年在海上共事而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难得的最好的队伍。无论从那方面来说,他们都是些处于经常流动状态的浮动人口;他们班子的大小和组成,每个月都不一样,因为他们不崇拜任何事物,也从不效忠任何人,无论是船只、船长,还是事业,都元所谓。

   船员在海上的生活状况,促使某些人加入了海盗。水手们的一个共同的苦恼,就是商船和军舰上的纪律太严厉苛刻。十七或十八世纪的水手受尽了各种处罚的痛苦,他们动辄成为那些虐待狂或精神变态的官员的牺牲品。有的要他们吞蟑螂,有的把他们的牙齿打掉,然后强迫他们把铁栓塞进嘴里以止住血往外流。鞭笞是最常见的处罚。一个人被鞭子抽打,除了肉体上忍受疼痛外,在精神上还会产生一种冲动,一怒之下就会去当海盗。鞭打的处罚竟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野蛮程度,一个人在本船上受鞭打后,还要到船队中去受轮流鞭打,每条船要打他六鞭子。1704年,“罗彻斯特”号船长斯坦斯就将一名船员用一英寸粗的绳索打了600鞭。因没有记载,因而无从知道此人是否活着挨过来了;他多半是死了。

   虽然大多数的船员可能免遭下列这样的极刑:诸如绑在船底拖(全身在船底的藤壶上擦过去),受夹笞刑,吊绑在船帆桁端上,或者头朝下从桁端上猛地被抛入水中,或绑在船尾上拖着。但是在日常生活中,他们很少有人能逃脱水手长手中的涂了沥青的牛皮鞭子的抽打,或者长官藤棍的抽打。海员因此最恨权威,可以说,对权威的憎恨是每个海盗的主要特性。

   对水手的这类暴行——当水手一旦变成海盗后,他又反过来用这种暴行去虐待别人——不仅只是在海上作业时才有,在当时,整个生活都是残忍的。陆军比海军还要残暴,而且其程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个时代就是严刑拷打合法的时代,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遇上犯了什么事就会被施以夹刑(在囚犯的身上压上重物,直到被压扁或监狱看守满意为止),或者上姆指夹刑,或者用烧红的烙铁在脸上打烙印,或者被拷上枷两耳钉在木板上,然后用石头砸,或者被捆在两轮车上,拉到大街上沿街抽打。1685年,一个名叫泰特斯·奥茨的不幸的人,因挑动政治骚乱而和当局发生了冲突,于是被拉到奥尔德门鞭打,一直沿街抽打到新门,两天后又被从新门沿街抽打到泰伯,据当时史官的记录说,“他一共挨了2000鞭。这样的刑罚,犹太人、土耳其人或异教徒也从未受过。这样对待他,还不如早先一下把他绞死,也显得更仁慈些;既使是被活剥皮的话,恐怕也不会那么折磨人。”这个人后来居然奇迹般地活下来了。新国王继位后,他获得赦免,还领到了抚恤金。然而,这类宽大事件是极少的。对重罪都要处以绞刑,而且绞刑都须当众执行,届时老百姓还要饮酒摆宴热闹一番。

   那个时代是一个社会和经济上都极不公正的时代,当时下层阶级,无论是水手还是农民,在那些暴虐的雇主们的眼里,只不过是稍许比奴隶强一点的人。1688年,有一位学者曾估算过,英国国民收入的75%进了占人口20%的人的腰包。当贵族们享受他们的丝绸和四轮马车的时候,穷人面黄肌瘦的孩子七岁起就要被送到矿山和工场去劳动了,仅仅为了每周一先令的收入。他们一般都因为过度疲劳,忍受不了冷和热以及工头皮鞭的毒打而死在那里。能够熬过来活着的人,也还是过着劳动繁重、收入刚够维持生命的生活,没有教育,没有医疗,如果生产不出足以偿还高利贷的东西,就只有坐监牢的份了。

   难怪海盗船长查尔斯·贝拉米对一个被俘但拒绝入伙的商船船长大发雷霆地喊叫道:“该死的东西!你是个胆小鬼。法律是有钱人为保护他们自己而定的,谁如果甘心去受这种法律的统治,毫无勇气去维护自己的利益,那末这种人和你一样,也是胆小鬼。你们这些人都是胆小鬼!这帮该死的笨蛋,可你还为他们效劳。他们象恶棍那样对我们进行诽谤。他们在法律的外衣下抢劫穷人,而我们是在自己的勇气保护下去抢劫有钱人,这就是两者唯一的区别!你难道不感到和我们在一起,比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胆战心惊地乞求一官半职更舒服吗?”

   如果说,当时暴戾横行,公理难容,已经使一个水手在精神上起了某种变化,那末金钱的诱惑更是这种变化的最大动力。水手的收入,和社会地位同他们一样但在土地上劳动的人比较,还稍好些。一个海员一般一个月拿一英镑多一点,而雇农只拿到这个数字的一半还不到。但是,除非海员升级当官,因此能够有钱在船上或货物上入股——当然这种情况是很少有的——否则,他这一辈于,除了贫困、劳累和悲惨的晚年,不会盼到别的什么。如果当了海盗,这种凄凉的生活就会改观了。在那海盗出没频繁的年代,数十只海盗船回来时都满载财物,平均每人可以分到1500英镑或2000英镑,甚至有一次还分到4000英镑。这个数字在那个时代是难以令人相信的,它相当于英格兰一个社会名流或一个贵族大庄园主一年的收入,是伦敦大部分商人或银行家收入的两倍。东印度公司驻孟买的总裁一年的工资才300英镑,他的主要代理人是30英镑,下面的职员才5英镑。

   这种实实在在的、有巨额钱财收入的日子,对一个满腹不平的水手来说,其诱惑力确实是不可抗拒的。数目实在太大了,令人甘冒风险。既然当时一个人如果偷了一个先令就要被绞死,那末同样是偷,他何不去偷大笔财富呢。巴塞洛缪·罗伯茨就非常简明扼要地总结了海盗的看法,他说:

   “在规规矩矩的劳动中,所得份额甚少,工资微薄,工作劳累,而在这里则得到丰衣足食,快乐和舒适,自由和权力,谁不愿意往这边投靠呢!豁出去了,孤注一掷,最坏也不过是在绞死时人们对我们投以轻蔑的一眼、两眼。这没什么,快乐的人生,短暂的人生,这就是我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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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