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的小战·第八
作者:富勒·英国
出自————《亚历山大的将道》
出自————《战争通史》
巴尔干与伊利里亚战役
亚历山大与所有其他伟大的将领不同,那就是他在所有的各类型战争中都是战无不胜的。有许多其他的人,在大规模的会战与围城战中,也能获得与他相等的成功,但是古往今来的名将却多半都视“小战”(Small Wars)为畏途,能像他那样成功的真可说是凤毛麟角。所谓小战者,其范围包括着有:对于民族起义与叛变的压制、反游击战、对于山地好战部落与沙漠游牧民族的征服、对于征服地区的绥靖或警察行动等。在这种流动、复杂和组织松懈的作战中,亚历山大的成功程度也正像在大会战与围城战中同样伟大。因为他的将道曾经受过如此普遍的考验,所以他在古今名将榜上应该是列于第一位的。
亚历山大的小战中的第一个,就是在巴尔干的战役,那是当他在继承王位并已在希腊建立权威后就立即进行的一次战役。根据阿里安的记载,其目的就是为了征服提伯里安(Triballian)和伊利里亚(Illyrian)部落。他们从北面及西面经常威胁马其顿,所以亚历山大在远征波斯前,必须先将他们解决,才能免除后顾之忧。但从这次战役的经过上看来,实际上还不是仅此而已。亚历山大认识到仅只征服这些部落还是不够的,他还必须把自己的北疆推进到多瑙河上,然后才能获得安全的保障,迫使他向北进军的还是这个战略目标。这不仅是一种膺惩性的讨伐,更是一种征服行动,其意图就是要表示他是主人。在出发之前,亚历山大曾经命令一支舰队从拜占庭向多瑙河中溯江而上,并在某一点与陆军及亚历山大本人会合。
提伯里安人住在多瑙河与巴尔干山地之间,即今之普列文(Pleven)省区 [ 阿修比注:今保加利亚北部州,隔多瑙河与罗马尼亚相望。 ] 。在他们的南面为阿吉里亚人和皮奥尼亚人的地区,在这些部落的西面则为伊利里亚,这是一个野蛮的国家,其部落经常侵入马其顿境内。从马其顿起,有两条路线通到提伯里安人的境内,一条是沿着阿克西厄斯河谷走,通过皮奥尼亚人和阿吉里亚人的领土:另一条则是从安费波利斯向北走,通过色雷斯人的领土,并越过希缪斯(Haemus)山地 [ 注:即巴尔干山地 ] 。亚历山大选择了后述的路线,可能是因为阿吉里亚人一向是马其顿的忠实同盟者,而色雷斯人却不是,所以沿着东面的路线前进,他又可以顺便使自由色雷斯人承认他的权威。
公元前335年的春季中,亚历山大从安费波利斯出发,而腓力比(Philippi) [ 阿修比注:马其顿中北部一古镇,濒临爱琴海。公元前42年,安东尼、屋大维联军在对布鲁图斯等取得决定性胜利。 ] 则在他的左面。因为补给的困难,亚历山大所率领的兵力已不可考,但不可能太多。在渡过了涅司托斯河后,亚历山大经过了十天的行军才到达了巴尔干山地,并在希普卡山口上(Shipka Pass)发现了色雷斯人的守军。色雷斯人已经把他们的车辆构成一种障碍线,并且决定若是敌人继续压迫,则准备趁敌人进攻隘路时,放出车辆冲突敌军的行列,并趁着他们发生混乱时向其冲锋。
因为并无可以绕过这条隘道的方法,亚历山大决定用方阵做正面的突击。值得称道的是亚历山大一看到车阵后,马上就猜透了敌人的意图,知道当他的部队向上爬的时候,敌人就可能推动车辆向他们冲击 [ 注:这种计策是否新奇固然很难判断,不过如果是的话,则很少有将领能够猜透它,因为一般人一定会假定色雷斯人是准备躲在车阵后方作防御战的。 ] 。这个斜坡可能很平坦,否则亚历山大不会使用方阵;同时假如斜坡上高低起伏而且盖满了树木,则冲车也就无法使用。他立即警告部下应注意此种可能性,并指示他们说:假如坡度平缓时若遇到了车辆冲来,应立即向两侧让开,以便车辆从中间冲过;假如来势太猛无法让开,就应伏在地面上,把防盾紧结在一起,等到车辆冲近身,则也许会从上面飞越而过,结果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伤。其次,他又把弓弩手布置在方阵的右前方,命令他们假如看到色雷斯人在冲车发动之后若乘机向方阵冲锋,就立即攻击其左侧面。最后,亚历山大又把禁卫步兵与阿吉里亚部队摆在方阵的左方,其目的是打击色雷斯人的右侧面。照阿里安的记载,亚历山大是在看到冲车发动后,才命令采取上述行动的。但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绝对不可能有那样多的时间来执行这些计划,同时一旦当亚历山大已经认清了对方的计策后,他自然也就马上知道真正的危险并不是那些车辆,而是紧跟着到来的野蛮冲杀。
果然一切不出亚历山大的预料之外,那些车辆不是溜过去了,就是飞越过去了。车辆不曾杀死一个人,虽然有一些人被压断了腿。方阵步兵从地面上爬起来,重整队形继续向坡上挺进。不等到亚历山大发动攻击,那些色雷斯人就发现他们的计谋失败了,马上感到胆战心惊,纷纷丢弃了他们的兵器向两旁的山地中逃窜。色雷斯人一共被杀死了一千五百人,另有少数人被俘。
于是,亚历山大越过了巴尔干山地,进入了提伯里安人的地区,向莱金纳斯河上进发 [ 注:这条河已不可考,可能为奥斯马(osma),维德(Vid)或伊斯克尔(Iskur)三条河中之一条。其中,伊斯克尔河为保加利亚最大河流,奥斯马河在其东面,通过今普列文市。 ] 。但在他尚未出发之前,提伯里安的国王赛尔马斯(Syrmus)因为害怕他的来到,就早已把妇孺送到了多瑙河中的普斯(Peuce)岛 [ 阿修比注:普斯即希腊语中“白杨”,该岛位于多瑙河三角洲中部。多瑙河三角洲位于罗马尼亚东部,是多瑙河在黑海入海口处形成一个巨大的扇形三角洲,面积超过5500平方公里,仅有1/4为河滩地,其他均为沼泽和湖泊,地形复杂不利于作战。 ] 上避难,而色雷斯人也逃往那里,赛尔马斯本人也退向那里。当亚历山大前进时,提伯里安人的主力已先退走了,并占领了后方的一处隘口。亚历山大获知这个消息之后,就立即追踪而至,发现他们正驻在一个幽谷之中,厚密的森林使他难于攻击。为了想引诱他们到开阔地中,亚历山大使用了一个计策。第一步,亚历山大命令他的弓弩手和投石兵进到幽谷的入口处,向敌人投掷矢石。同时在其后方相当距离之外,亚历山大展开了方阵并加以掩蔽,在其前方和两翼上又都有骑兵的掩护。他知道当敌人发现谷口上只有弓弩手和投石兵时,他们就一定会倾巢而出,并一口气冲到开阔地上。于是埋伏的步兵和骑兵就可以将其一网打尽。
一切都如亚历山大所料,在受到矢石的挑衅之后,提伯里安人开始自投罗网,他们冲出了谷口,逐退了那些轻装部队,但却突然遭遇到方阵与骑兵。方阵在亚历山大亲自率领下,突破了他们的中央,骑兵纵队则从两侧翼实行包围。提伯里安人一败涂地,被杀死了三千人,但因为森林厚密和夜幕低垂之故,所收容的俘虏很少,残兵都越过了莱金纳斯河逃跑了。在马其顿方面,只死了十一名骑兵和四十名步兵。
这一次又是亚历山大的智慧支配了他的战术,在这次战斗中,还是像在巴尔干隘道中一样,他完全猜透了敌人的心事。亚历山大知道这些部落民族虽然擅长伏击和诈谋,但因为缺乏纪律所以很容易上当,他用一种表面上似乎是很轻松的胜利,来引诱他们走向陷阱。在亚历山大的全部小战中,只要是可能的话,亚历山大总是以奇袭为行动的基础。
在这次战斗的三天后,亚历山大到达了多瑙河,并与从拜占庭北上的军舰会合了。他把弓弩手和重步兵装在这些船上,驶向普斯岛,企图击败赛尔马斯,后者率领着相当数量的人员据守该岛。亚历山大本拟作登陆的企图,因为发现兵力不够,而且河流湍急,岛上的海岸也极为险峻,所以决定放弃这个计划,而尝试另一种计划。
亚历山大的计划在那些部落民族眼中,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尝试:在一夜之间渡过多瑙河,并切断赛尔马斯与盖塔(Getae)人之间的联系。盖塔人是色雷斯人的同族,住在今天的摩达维亚(Moldavia)和比萨拉比亚(Bessarabia)地区,他们与锡西厄人很相似,以骑射手为其主力。盖塔人已经在多瑙河左岸上集结了一支兵力,估计约有四千骑兵和一万多步兵,其目的是阻止亚历山大渡河,并乘机支援提伯里安人。
在亚历山大的时代中,多瑙河是欧洲最大的河川,他如何在那样短的时间中渡过这一条大河,其详情已经不可考。所有的记录都只是说他搜集了许多的渔船,并利用帐幕装上干草来造成浮筏而已。仅仅利用这些原始的工具,而能于一夜之间,将一千五百名骑兵和四千名步兵渡过多瑙河,在今天都应该算是一个惊人的奇迹。那些部落民族会大感震惊也就毫不奇怪了,他们简直就把亚历山大当成天神了。
第二大清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亚历山大利用田地中作物的掩护,在多瑙河左岸集中了他的兵力。尼卡诺率领方阵前进,而亚历山大则亲率右方的骑兵。当他们到达未耕种土地的边缘时,已经可以看见盖塔人的营帐了。骑兵立即向睡梦中的敌人冲锋,盖塔人在混乱中逃回了他们的村落,其位置在三里半距离以外的后方。于是亚历山大的方阵步兵继续前进,攻入了这个村落,盖塔人四散逃走,隐入了北面的大草原中。亚历山大命令停止前进,将这个村落夷为平地,在向宙斯、赫拉克勒斯和河神牺牲献祭之后,没有损失一人一骑,全军又在白天里渡河撤回到南岸上的营地中。
这个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果敢行动达到了它的目标:赛尔马斯和他的部落都为这种神勇所慑服,他们立即投降,而其他的部落也纷纷效尤。甚至于远在亚德里亚海东岸上的凯尔特(Celts)人,都派了一个使节团来向亚历山大表示友谊 [ 注:据威尔肯教授说,这次恐怖行动有极长久的作用。差不多又过了五十年,凯尔特人才敢入侵马其顿和希腊。 ] 。
当这些使节团都回去了以后,亚历山大就开始经过阿吉里亚人和皮奥尼亚人的地区南归了,换言之,他回去的时候采取了西面那一条路线。在途中他听到克莱塔斯叛变的消息,克莱塔斯是一个伊利里亚酋长,也是巴尔德里斯(Bardylis)的儿子 [ 注:巴尔德里斯在公元前359年被菲利普所杀死,十年后亚历山大又征服了克莱塔斯。 ] 。而陶南提亚人(Tanlantians)的国王格劳卡斯(Claucias)也准备与他合作,陶南提亚人是住在杜拉斯(Durazzo) [ 阿修比注:今阿尔巴尼亚港口城市,今写作Durres。 ] 附近的一个伊利里亚民族。此外,与皮奥尼亚接壤的奥塔莱提亚人(Autariatians)——也是伊利里亚人的一支,也准备在半路上攻击亚历山大。这也就是说在不久之后,伊利里亚地区中的大部分都会燃起叛变之火,而马其顿的西疆也面临着被侵入的威胁。
要想在火势尚未燎原之前先扑灭这个火焰,则必须有最快的速度。很幸运,阿吉里亚人的国王兰加拉斯(Langarus),正率领着他的亲信部队与亚历山大在一起,他是亚历山大的忠实同盟者,他自愿率领所部去与奥塔莱提亚人周旋,使其自顾不暇,以便让亚历山大进击克莱塔斯与格劳卡斯。亚历山大用强行军的速度到了阿克西厄斯河上,然后再前进到艾里根(Erigan)河上,以收复已被克莱塔斯所占领的马其顿边境要塞皮仑,克莱塔斯正在那里等待格劳卡斯的到来。
皮仑控制着艾普沙斯河的河谷,以及通到马其顿西部的主要路线,这个要塞的位置在一个宽广的平原之上,四周都是山地,大部分的路线都狭窄而险陡,这使得这个要塞非常易于防守。亚历山大必须要在格劳卡斯来到之前先击败克莱塔斯,否则屯兵于坚城之下,或是兰加拉斯未能击退奥塔莱提亚人,就会使亚历山大丧失了与马其顿之间的交通线,而被迫居于一种非常危急的地位上。
亚历山大对于兰加拉斯的信任是毫无错误的,因为他已经完全成功地执行了他的任务,并且受到了亚历山大的重赏。当到达了皮仑后,亚历山大即宿营在其附近,并决定用突击的方式将其攻下。不过在尚未发动突击前,亚历山大又必须先确保后方的安全,换言之,必须把隐藏在附近山麓中的克莱塔斯撵走。在亚历山大的压迫之下,克莱塔斯将其兵力撤入了皮仑城,于是亚历山大决定建立一道对垒线将其围困在内。可是到了次日,格劳卡斯又率领着大军来了,占领了克莱塔斯刚刚放弃的山地,于是又再度使亚历山大陷入了窘境。亚历山大的处境越来越困难,前面面对着在皮仑城中的克莱塔斯,后面受到格劳卡斯的威胁,马其顿军队不仅在数量上居于劣势,而且补给也非常缺乏。于是,亚历山大命令费罗塔斯率领全部的驮兽,由两百名骑兵掩护着到各地去搜集补给。但是格劳卡斯也获得了消息,立即从山地冲向平原上,打击这些搜集补给的人员。若非亚历山大亲率强大的骑兵、阿吉里亚步兵和弓弩手等适时赶往救援,则他们就有被全歼的可能性。
因为亚历山大的实力不够同时控制在皮仑城中的克莱塔斯,而又把格劳卡斯逐离山地,所以他的问题就是如何将格劳卡斯诱至平原中,在那里军队纪律严谨的一方可稳操胜算。但除非亚历山大能马上达到这个目的,否则其补给就会迅速的耗竭。亚历山大知道再没有比军队的花式操演更能吸引观众的,所以他决定用一种大规模的会操,以引诱陶南提亚人离开原有的位置,涌入利于攻击的地区,等到他们围观得最起劲的时候,才突然的向他们攻击,而把他们击溃。
因为阿里安对于地形并未叙述,所以很难设想其真正的情况。我们所知道的只是亚历山大在一个徒涉场渡过了艾普沙斯河,在平原上 [ 注:那显然是接近山麓的 ] 摆成了一个长方形的方阵,一共是一百二十列,两侧上各有骑兵两百人。亚历山大命令他的部下保持着绝对的肃静,并服从他的口令行事。然后,亚历山大命令士兵首先举起他们的长矛,然后再放下来向右面冲刺,接着又向左面,于是这样的前后左右飞舞着,做各种不同的花样变换。
这种操演使陶南提亚人大感兴趣,他们都纷纷跑下山来,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一点,这种优越的纪律和漂亮的动作,使他们为之神往。就在此时,亚历山大突然下令进攻,在一声喊杀之下,他们的长矛与防盾相撞,发生了一片响声,那些方阵步兵用加倍的快步向敌人冲击,陶南提亚人在混乱中到处逃窜,有些人则逃入了皮仑城中。道奇上校(Col.Dodge)对于这次行动曾作如下的评论:“在这之前的战争中,和在这之后的战争中,都没有第二个人曾经用过这样高明的计策。”
尽管有了这次成功,亚历山大的退却线却仍然受到少数敌人的控制,这些人驻扎在一个小山上,控制着那个徒涉场。结果骑兵下马战斗,才将其逐走,于是禁卫步兵和重步兵奉命徒涉渡河,而亚历山大则在小山上率领着后卫掩护他们撤退。当陶南提亚人发现其敌人已在退却,又前进攻击其后卫,可是在看到重步兵又回过身来,准备要再渡过河来反攻的样子,他们立即自动退走。于是马其顿军队继续撤退,最后阿吉里亚人与弓弩手也开始渡河了。
但当亚历山大看见敌人正在压迫后方的人员时,他命令把他的战争机械推进到河岸上,并命那些工程师尽可能用最大射程投射出来各种不同的“飞弹”。亚历山大又命令弓弩手也进入水中,从河川的中流射箭,但是格劳卡斯并不敢进到矢石射程之内,所以马其顿军安全地渡过,在撤退中不曾损失一条生命 [ 注:以上为阿里安的记载。这也是把弹射机用作野战炮兵的第一次记载. ] 。
三天以后,亚历山大得知克莱塔斯与格劳卡斯正毫无戒备地宿营于皮仑的城外,他们既未建立防御工作,也不曾派遣哨兵。这样疏忽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相信亚历山大已经退走了。在黑夜掩护之下,亚历山大率领着禁卫步兵、阿吉里亚人和弓弩手,再次渡过了艾普沙斯河,其余的部队则跟在后面走。等到亚历山大接近敌人时,发现攻击的机会是那样的有利,于是他决定只使用阿吉里亚部队与弓弩手来进行这一次的攻击。他们冲入了睡意正浓的营地,在床上杀死了许多人,其余的敌人都纷纷逃走,这些奇袭是如此完全,所以亚历山大能够追击残敌一直到陶南提亚山地为止。此时,克莱塔斯已逃回皮仑城中,发现其盟友已经弃他而去,于是也就举火焚城,逃往格劳卡斯的山地巢穴中去了。
这样就结束了亚历山大的第一次小战,虽然阿里安的记载很简略,使我们难于判断其将道,但这个地区的环境在东欧要算是很困难的作战环境。亚历山大能克服一切的危险,真可以算是万幸。这一次他也对伊利里亚人贯彻了他的意志,使他们再也不敢造反了。有一件事是最值得注意的,就是在这整个山地战役中,亚历山大从来不曾丧失他的决心。不管情况是如何的恶劣,亚历山大都拒绝受到它的支配,他总是能够在困难中找到一条出路,拿破仑曾经说过:“军事天才是出于天授的;但是一位主将的最主要素质却是性格的坚定,和不惜任何代价而一定要征服敌人的决心。”亚历山大的第一次战役即可证明他是从来不缺乏这种素质的。
波斯波利斯战役
在哈里卡纳苏斯围城战之后,亚历山大曾在小亚细亚进行了一些小战,但是可惜并无详细的记载足供研究之用。一直到公元前331年底或330年初,当亚历山大从苏萨向波斯波利斯 [ 阿修比注:苏萨和波斯波利斯均是波斯四都之一,另外两个是巴比伦和埃克巴塔那,其中波斯波利斯是最新最宏伟的。 ] 进军时,才有一次战役都由阿里安和库提乌斯做了足够详细的记录,所以也就值得加以探讨。这次战役的目的是为了占领波斯波利斯城,这是阿契明王朝(Achaemenid)王室的故居,占领它足以报复薛西斯在公元前480年对雅典的侮辱,并可夺取存在那里的大量财富。当时的波斯波利斯是波斯西斯省区总督阿里奥巴尔扎尼斯(Ariobarzanes)的首府,他率领着一支大军把守着一个叫做“波斯门”(Persian Gates)的著名隘路,它在往波斯波利斯的西面路上,在设拉子道路的北面。
波斯波利斯在设拉子的东南方,相距约45英里,它在现今的基拉里(Kinareh)城附近,在巴伐尔(Palvar)河东面约几英里远,后者为库尔(Kur)河的支流,并在苏萨的东南相隔约三百七十英里。要想到达该城,就要通过乌克西亚人的地区。这是一个在阿里安人以前的民族,他们分布在平原与山地中,平原的那些受到一位波斯总督的统治,但是山地人却始终不曾驯服;他们以盗劫为生,波斯人并不想征服他们,而宁肯为了通过山地而付出一笔买路钱。在许多世纪以后,英国人对于印度西北边疆上的部落民族,也曾采取同样的收买政策。
当亚历山大从苏萨出发时,他首先渡过了巴希底格里斯(Pasitigris)河 [ 阿修比注:今卡尔黑(Karkheh)河,底格里斯河的支流。 ] 。,然后就进入了乌克西亚人的境内。那些位在平地上的乌克西亚人立即向他投降,但那些山地中的乌克西亚人却以为他一定会遵从波斯人的惯例,便向他要求买路钱。亚历山大就派了一个使者去告诉他们,要他们在某个隘道中去等候他,以便给他们买路钱。然后,亚历山大率领禁卫步兵及八千名其他的部队,采取了一条不常用的路线,用夜行军进攻山地乌克西亚人的村落,杀死了许多在睡梦中的人。接着,他迅速向那个约定的隘道前进。
当亚历山大攻陷山地乌克西亚人的村落时,他应该已经询问了被俘的酋长们,得知这个隘道附近的情形,因为在前进途中,亚历山大已经命令克拉提拉斯先去占领某些能够控制乌克西亚人退路的高地。亚历山大自己则用极快的速度挺进,抢在乌克西亚人之前占领了该隘道,将他的兵力列成了战斗队形,并布置在有利形势上以等候敌人的来到。乌克西亚人对于亚历山大的神速大感惊惧,在恐怖中匆忙逃走,纷纷跑向高地寻求庇护,却不知道克拉提拉斯早已经占领了这些高地。这些乌克西亚人有些为亚历山大所杀,还有许多人坠岩丧命,而克拉提拉斯所杀死的乌克西亚人还要更多一些。
二十四小时之内,亚历山大解决了一个波斯人在两个世纪内都不敢解决的问题。于是亚历山大允许乌克西亚人在其境内平安的生活,每年给他们一百匹马,五百头牛和三万头羊——但这却只算是亚历山大给予他们的“礼物”。
在征服了乌克西亚人之后,亚历山大的问题就不仅是如何进入波斯波利斯而已,那是一个相当容易的任务,亚历山大的问题在于如何阻止阿里奥巴尔扎尼斯——现在正率领着四万步兵与七百骑兵据守着波斯门——在他前进时从波斯波利斯带着当地所储存的巨大财富先行遁走。防止阿里奥巴尔扎尼斯携带着财富逃跑是具有极高的战略重要性的,因为金条就是波斯军事权力的基础。假如亚历山大取道贝比汉,卡齐鲁门,设拉子大路向波斯波利斯前进,这条大路是绕着波斯门以南山地的山麓走的,则当阿里奥巴尔扎尼斯听到他来到时,因为他距离波斯波利斯较近,所以也就有充分的时间来撤退。亚历山大若能采取一条较短也较困难的路线——也就是通过北方山地的路线则可能使阿里奥巴尔扎尼斯受到奇袭而措手不及。因为奇袭的要点就是速度,所以亚历山大决定让帕尔米尼奥率领着辎重纵列、塞萨利骑兵、佣兵,及其他装备较重的部队沿着大路前进,他自己则率领着禁卫骑兵、轻骑兵、马其顿步兵、阿吉里亚部队及弓弩手等,沿着山中小路前进。
当帕尔米尼奥沿大路前进之后,亚历山大即开始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山地前进。依照库提乌斯的记载,他在第五天就到达了在波斯门西面不远的一个开阔地上,并在那里建立营地。次日亚历山大开始向该隘路进攻。通常,亚历山大的神速行动总是可以收到奇效的,可是这一次却不灵了,因为受到奇袭的不是敌人而是他自己。亚历山大发现自己在一个深谷中,面对着一道高墙——是阿里奥巴尔扎尼斯所建造的,夹在两个高岩之间。因为无法迂回它,所以必须做正面的攻击,但因为地形的险恶和城上弹射机的强大“火力”,亚历山大看到部队的损失颇重,于是决定叫停而退回了他的营地。这是一个很大的挫败,所以根据托勒密记载而著述的阿里安,对此几乎是一字不提。
虽然库提乌斯的记载是不免有些夸大其词,但却并非完全是不真实的。当巨大的岩石从高地上向马其顿人头上滚落时,他们就好像是野兽被关在陷阱中一样的惊慌。于是库提乌斯这样描写道:
于是他们的愤怒变成疯狂,他们抓着突出的岩石,想爬上山去到达敌人的阵地,可是在许多人的攀援之下岩块纷纷崩裂,使他们纷纷下坠。他们既不能立足,又不能着力,而龟甲阵(Tortoise formation)也不能提供任何的保护,因为野蛮人正把极大的石块向下滚落。国王极感恼怒,不仅是失望懊悔,而且使他的军队陷在此种窘境之中,也深感耻辱。在过去他几乎是战无不胜的,这一次却是例外。于是他吹响了退却的号声,命令他的人员组成密集队形,把防盾顶在他们的头上。一退就是三里半地。
亚历山大现在感到非常的窘迫,因为帕尔米尼奥已经向波斯波利斯进发,若是他不把阿里奥巴尔扎尼斯击败,则这支兵力即将陷于前后夹攻之中。即便亚历山大仍然面对着阿里奥巴尔扎尼斯,但却不知道是否已经牵制了他的兵力,后者可能只留下少数兵力据守这个隘道,而用大部分兵力去夹击帕尔米尼奥。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要从山地中找到一条能够迂回隘路的小径。
很侥幸的,亚历山大已经捕获了一些战俘,现在他马上询问他们,希望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其中有一个战俘告诉他说,要想越过山脊去寻找一条迂回这个隘道的路线是毫无希望的,但是在森林中却有一条小路,只能容许单行纵队通过,并且完全为树木所掩蔽着。亚历山大就问这个人,他是得之于传闻呢?还是亲自去过?这个人说,他是一个牧羊人而且曾经走遍了一切的小路。
亚历山大于是立下了决心。他对这个人说若是他的情报确实,则将予以重赏,并命令他担任向导。亚历山大命令克拉提拉斯在他自己率领一支“飞行”纵队,企图通过这个牧羊人小路以迁回波斯门时,负责据守原有的营地。留在营地中的兵力有克拉提拉斯和米里亚格的两个方阵旅以及五百名骑兵和一些弓弩手。亚历山大让他们维持着全部的营火,以使阿里奥巴尔扎尼斯保持戒备而不怀疑自己有其他的企图正在进行。等到“飞行”纵队到达了敌军后方后,就立即吹起号声,于是克拉提拉斯也就应立即向隘口发动猛烈的突击。亚历山大又命令“飞行”纵队中的人员都带着三天的口粮,在那个牧羊人的引导下,趁黑夜向厚密的森林中前进。
阿里安对于这个孤注一掷的冒险,所形容的就只是说“道路十分险恶而狭窄”,亚历山大用“全速”走了十一点五里的路程。在途中他又分派阿明塔斯率领费罗塔斯与寇纳斯前往波斯波利斯西南不远的地方,在阿拉克斯(Araxes)河 [ 阿修比注:此为希腊语拼写,英文中作阿拉斯(Aras)河,是库拉(Kura)河最大的支流,流程1072公里,大约沿土耳其、亚美尼亚和伊朗的边界向东流。水流湍急,不利航运。 ] 上架设桥梁。库提乌斯在描写了这次行军的困难与恐怖后,又加上了下述的评论:“黑夜、陌生的地方、不尽可靠的向导,都足以增加他们的恐惧。他们的国王与他们本身的生命安全都寄托在这一个战俘的身上。最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山顶。”
史坦因爵士对于这个地区曾经做过实地的考查,他走过亚历山大所走的路线,他判定亚历山大的营地是设在莫拉苏山(Mallah Susan),而这个所到达的山顶,可能即为波尔索鲁(Bolsoru)隘道,海拔为两千五百米。从那里,有一条小路向东通至阿尔达坎(Ardakan) [ 阿修比注:今伊朗中部雅兹德省某地区,伊朗铀矿加工厂即坐落于此。 ] 平原,然后再到阿拉克斯河上,并接近设拉子大路。假如是如此,亚历山大派遣阿明塔斯支队的地点可能就是在这个隘道上或附近。他已经将兵力分给帕尔米尼奥和克拉提拉斯,为什么还要再派遣这个支队来更进一步减弱兵力呢?关于这一点我们只能作下述的猜度:亚历山大也许认为夺获在波斯波利斯的财富,是要比击败阿里奥巴尔扎尼斯还更为重要。假如他这个奇袭失败了,他还可以回转过来,赶上阿明塔斯,并占领波斯波利斯,然后再从北面迎击阿里奥巴尔扎尼斯,而帕尔米尼奥则从南面夹击,那也就一定可以稳操胜算了。换言之,即使他不能在波斯门击毁阿里奥巴尔扎尼斯的兵力,但当后者企图向波斯波利斯撤退,他却又能使其处于受两面夹攻的地位上。这是一个大胆的决定,但是亚历山大却正是一个大胆将军,他本能的照着拿破仑的格言做:冒险才能成功。
在分兵给阿明塔斯后不久,亚历山大就沿着一条向右走的小径行军,到了正午时他命令其人员暂停休息。到了晚上,亚历山大又命令军队出发做另一次夜间行军,库提乌斯对它有生动的描写:在拂晓前不久,亚历山大的前卫遭遇到敌人的三个哨所,两个被俘第三个则被击散。到了拂晓时,他是已经那样的接近敌方的营地,于是他吹起号角命令发动攻击。这样就又接上了阿里安的记载:敌人发现到处都已被围,于是马上开始崩溃,只想逃走了。可是他们却已经无路可逃,亚历山大与克拉提拉斯的两支兵力已经会合在一起,杀得敌军走投无路,有些人跑向城墙上想从那里逃命,而不知道它本身已经落入了马其顿军队手中。因为亚历山大早己料到了这一点,他留下了托勒密率领三千步兵在那里据守着。有许多人在悬岩上落下去送命了,但是阿里奥巴尔扎尼斯却率领一小部分骑兵逃入了山地之中。” [ 注:库提乌斯的记载却说,阿里奥巴尔扎尼斯率领四十名骑兵和五千步兵,冲破了马其顿军的包围,逃向波斯波利斯。但到达该城时,守军却拒绝让他们入内,阿里奥巴尔扎尼斯因此而被追兵所杀。 ]
等到这一场屠杀结束后,亚历山大马上又用“全速”从原路赶回去,从阿拉克斯河上已经架好的桥梁上渡过,再一直向波斯波利斯飞奔,在其守军尚未能动手抢劫其财富前,就已经先赶到了。亚历山大在那里一共发现有12万台仑 [ 阿修比注:照作者按1913年的价值折算,约折合2900万英镑以上。按杜兰的计算折合1990年美元,则超过4.3亿美元。 ] 。库提乌斯说:“对于国王的丰功伟业,我觉得最令人崇拜者即莫过于其行动的速度。他留下步兵,只率领骑兵,不顾疲劳,终夜奔走,在拂晓时终于到达了阿拉克斯河。” [ 注:这个距离应在八十英里到一百英里之间。 ] 。
这样就结束了这一次山地战役,在历史这也要算是最大胆、最困难和利润最大的一次战役。
巴克特里亚与索格地亚那的攻略
当大流士被比沙斯所杀时,亚历山大根据征服的权力,也就自动地获得了波斯王位的继承权,现在猎捕这个凶手也就变成了他的义务。这不仅是为了表示他的皇权,而且也是为了要消灭一个对手;这个任务的执行也就使他连带的征服了巴克特里亚,因为那里正是杀人凶手比沙斯的根据地。但是一直到了公元前329年的春天里,当亚历山大在加兹尼时,才完成了对比沙斯发动讨伐的部署。其经过和情形己在第五章中作了一个简要的叙述,其中包括穿越兴都库什山脉和奥萨斯河;托勒密追击并捕获比沙斯;亚历山大进军到药杀水上,以及对于居鲁波利斯和波斯人所建立的用来防守其东北边界七个要塞的占领等都在内。之后,亚历山大深信任务已经接近完成,便召集巴克特里亚和索格地亚那两地区中的部落酋长(Barons)到巴克特拉会谈,以共商全面解决条件。但是这个地区却突然发生了叛变,其领导者即希皮塔米尼斯,也就是出卖比沙斯的人。
亚历山大所听到的一个消息,就是叛徒 [ 注:也是真正的爱国者 ] 已经占领了居鲁波利斯和那七个要塞,并屠杀了守兵。这意味着沿药杀水的东北疆界防线的丧失,同时住在该河以东大草原上的锡西厄人 [ 注:即沙卡斯人 ] 也可能会乘机渡河,而侵入索格地亚那的境内。这是一个不能置之不顾的危险,锡西厄人是机动性极高的骑射手,假如他们深入到索格地亚那的境内,而与希皮塔米尼斯会合在一起,则要想再把他们逐出,可能就要经过长期的苦战了。所以边疆防线必须趁早恢复。
亚历山大的目的还不仅是夺回居鲁波利斯和那七个要塞据点,而且还要将那些占领城镇的叛军全部予以俘获或歼灭。因为亚历山大害怕他们一听到自己来到的消息,就弃城逃入大草原中,等到自己回转身来应付希皮塔米尼斯时,他们又跑回来了。因此,亚历山大命令克拉提拉斯去围攻居鲁波利斯,就在城边建立营地,绕城掘壕并装置机械。其次,亚历山大命令骑兵去包围最远的两个要塞,以防止守军逃走。他自己则攻击附近的三个要塞,至于另外两个要塞如何处置却未提及。
第一个被攻击的要塞叫做加查,它只有一道低土墙包围着,在石矢掩护之下,用云梯爬城的方式就将其攻克了。在强大“火力”掩护之下,马其顿军队很快地爬上了城头,并将全部守军都杀尽了。亚历山大继续攻击另外两个要塞,一个在同一天之内陷落,另一个则在次日陷落。其他两个较远的要塞的战斗情形则有如下述:
它们的陷落是完全不出亚历山大的预料之外,骑兵的派遣也恰到好处。那些守城的部落民族一看见前面的要塞起火,又在少数逃兵口中获知它们被攻陷的消息后,就马上纷纷出城逃走,哪知道一头碰上骑兵的包围线,许多人都被砍倒。 [ 注:阿里安的记载。 ]
于是在战役开始后四十八小时之内,有五个要塞都已被攻陷。
亚历山大马上向居鲁波利斯进军。居鲁波利斯的城墙很高,守军也是部落民族中的精兵。亚历山大命令推进攻城糙,准备硬攻,正当此时他在侦察中却发现一条流入该城的小河的水流已经干枯,其在水门中的深度足以容许部队从这里进入该城。于是亚历山大决心利用攻城槌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另一方面却从水道中秘密的进入该城 [ 注:公元535年,贝利撒留在那不勒斯(Naples)的围攻中,也曾经用同样的方法进入城市 ] 。
虽然并无明文记载,但很可能是在黑夜或黎明时亚历山大亲率禁卫步兵、阿吉里亚部队和弓弩手,向水门前进,他率领少数人钻入城内,然后打开附近的城门,放其余的部队入城。当那些部落民族发现敌军已经入城,却仍不溃逃,反而拼命地向亚历山大的兵力猛扑,结果亚历山大的头部与颈部都为石块所伤,克拉提拉斯也中了一箭,此外还有许多军官受伤。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把城市中的部落民族肃清了。此时城上已无守军,所以攻击的军队也就都顺利地入城了。
据说有八千人的部落民族被杀害,而在卫城中避难的一万五千人也于次日因为缺水而投降。其他两个要塞也跟着很轻松地被攻陷了。
当居鲁波利斯与这些要塞被攻击时,锡西厄人始终继续在药杀水右岸上作壁上观,等到它们被攻陷后,又有消息传来说希皮塔米尼斯已经在围攻马拉康达。为了援救该城,亚历山大派遣了一支由六十名禁卫骑兵、八百名雇用骑兵和一千五百名雇用步兵所组成的兵力,由法尔鲁齐斯率领着向马拉康达进发。法尔鲁齐斯是一位翻译官或是外交官,他精通当地土人的方言,并且似乎很懂得如何应付他们。与法尔鲁齐斯同行的有三个军事指挥官:安德罗马巧斯、米尼地马斯和卡拉鲁斯,这是一个很不幸的安排,因为法尔鲁齐斯似乎对军事完全是外行,所以部下对于他也没有什么信心。亚历山大在以后二十天的时间中,都在建筑一个新要塞城市的城墙,它的名称为最远的亚历山大城,位置在药杀水的左岸上,靠近其在塔什干(Tashkent)以南的直角河湾。
当正在筑城之时,锡西厄人集结在右岸上的数量增多了,他们高声向对岸辱骂,并问亚历山大有没有勇气渡河。就凭这一点,亚历山大就不会饶恕他们,何况他既然决心巩固东北疆界,所以也就要让这些游牧民族受点难忘的教训。
在这里的药杀水并不太宽,但面对着那样多的骑射手,渡河当然不是一个容易的问题。依照库提乌斯的记载,亚历山大的军队在三大之内用皮革做成了一万两千只浮筏——但他却不曾说明这些工作是如何进行的。左岸在弓箭射程之外,因为我们知道锡西厄人的箭都落在河水中,但是到了中流情形就不同了,换言之,就必须面对今天所谓的“火力优势”。为了克服这个困难,亚历山大展开了他的弹射机,其数量可能相当多,在左岸上来掩护渡河。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在一声号令之下,就开始向锡西厄人发动了“轰击”。
锡西厄人中间有些人为石块所击中,有一个人的藤牌与胸甲都被飞箭所射穿,并且落下马来。其他的锡西厄人看到弹射机的射程这样远,以及他们伙伴的死亡,也就开始离开河岸向后退却了。
亚历山大看到弹射机的威力已经使锡西厄人发生了混乱,就下令在号角齐鸣之下渡河了,他自己身先士卒,全军都跟着他勇往直前。亚历山大首先把弓弩手和投石兵送上岸去,并命令他们立即向锡西厄人射击,以掩护方阵步兵登陆,最后一直等到所有的骑兵都渡过时才停止 [ 注:以上为阿里安的记载 ] 。
库提乌斯的记载比较详细,虽然他有夸张的老毛病,但却有足够的真实性而值得加以引述:
亚历山大站在浮筏的前端,那些携带手盾的人,奉命把膝部以下都浸在水中,以便面对敌箭可以获得较大的安全保护。在后面就是投石机(炮兵),其四周均有装甲人员的保护。在炮兵之后,其余的人员也都用防盾构成龟甲阵,以保护划桨的人员。骑兵的渡河办法也差不多,但多数的马都是拉着缓带游过去的。那些没有装甲保护的浮筏则在后方,受到前列的保护。
这很像目前的两栖作战,两栖战车在前,而无装甲的登陆艇在后。
接着,库提乌斯又描写在渡河时的危险和恐怖情形:
国王自己率领了一批精兵首先跳上一艘浮筏,直向对岸冲去。锡西厄人赶到河边想阻止他们上岸。在筏上的人员非常的害怕,简直把握不住他们的方向。他们的安全完全要靠投射机来保护,那些矢石使对岸上挤在一起的敌军受到了相当的损失。但是野蛮人也向浮筏上射出了大批的箭,几乎没有一个防盾上不被好几支箭所穿透。
一旦渡河成功之后,亚历山大的下一问题即为如何击败敌人。必须先击溃他们,始能向其追击,而要击溃他们又必须先迫使他们向自己进攻。虽然在亚历山大渡河之前,预言家艾里斯坦德(Aristander)曾向他提出警告说,前途似乎不利,而且连他个人都有危险。但亚历山大却回答说,他宁可冒极大的危险,因为在征服了几乎整个亚洲之后,他不能再像薛西斯的父亲大流士一世那样成为锡西厄人的笑料。为了引诱锡西厄人向自己攻击,亚历山大首先派了一部分的希腊雇佣兵和四个中队的长枪骑兵出击,毫无疑问这是用来诱敌的香饵。锡西厄人看到马其顿军队的人数是那样的少,于是马上就趋前进攻,并对他们构成一个包围圈。
亚历山大接着命令他的弓弩手、阿吉里亚人,以及其他的轻装部队,在巴拉克鲁斯指挥之下,构成一道屏障。在其掩护下,亚历山大率领骑兵前进。当他们接近敌人之后,亚历山大首先命令三团禁卫骑兵和全部的标枪骑兵向锡西厄人冲锋,而其余的骑兵则在他个人率领之下,成纵队前进做一个迅速的攻击。阿里安说:“所以,敌人无法像过去一样的,旋转他们的骑兵构成圆阵,因为我方的骑兵与轻步兵与他们混合在一起,使他们无法安全地转动。锡西厄人于是开始溃逃,被杀了一千人,另有一百五十人被俘。” [ 注:依照库提乌斯的记载,马其顿方面死亡了六十名骑兵和一百名步兵,并有一千人负伤。 ]
因为天气酷热,而亚历山大又因误饮污水而患病,因而马其顿军队放弃了追击。
虽然阿里安对于亚历山大的战术记载的很含糊,但是只要略有想象力,即不难明了其究竟。
不管亚历山大是如何作战的,但他的战术却已经给锡西厄人留下了极强烈的印象,因为在这一战之后不久,锡西厄人的国王就派了一个使节团来向亚历山大道歉,并声明这不是锡西厄的国家行为,而是某些游牧部落见财起意想趁火打劫而已。
毫无疑问的,亚历山大使锡西厄人感觉到,虽然他们的战术对波斯人是很有效的,但他还是有办法击败他们。亚历山大的胜利,若用杀伤的数字来衡量,固然并不算大,但就精神效力而言,却是具有决定性的,因为亚历山大击败了锡西厄人的战术而不是锡西厄人本身。既然锡西厄人的战术失效了,那么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于是只好派遣使臣道歉投降了。
这次会战的战术是非常有趣的,因为它可以显示出亚历山大面对一个新的战术问题时,其心灵是如何的活跃。因为对于大会战,亚历山大还有许多过去的名将来当他的老师;对于山地战他也还可以有色诺芬作榜样:但是在平原上,对付一个无基地、无交通线和无组织的敌人,他在战术上却是无所师承的,甚至于伟大的居鲁士也曾为锡西厄人所击败。
在亚历山大所有一切的大会战中,其敌军的组织自动就构成了一个决定点,换言之,亚历山大的打击点在这个组织的脑部(指挥者)上。在山地战役中,亚历山大可以总是打击在山地人的村落上,换言之,也就是攻击其经济基础。可是游牧民族既无村落,又无需一个军事头脑的组织。对于这样的敌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用计策将他们引入一个足以限制其机动性的地区中:若是不能找到这样一个地区,那就只好用活动的人构成一条活篱笆,在开阔地上将其包围。这也就是亚历山大的想法,他完全明了过去是什么条件才使锡西厄人显得是无敌的,因为他对此有极深刻的理解,所以他能迫使锡西厄人做他们本来所不想做的事情——进入一个由纪律和装备都较好的部队所构成的包围圈中。锡西厄人出发去包围马其顿军队,结果却受到了马其顿军队的包围。假如这种对亚历山大的战术所作的解释是正确的,则这也就可以算是一种典范了。
当亚历山大正在与锡西厄人交战时,在西南方一百五十里以外的地方,也正在进行一个完全不同的战役,虽然这与他本人并无直接关系,但也还是值得加以研究的,因为它可以反证出来这些游牧民族的骑兵假如遇到一支领导不佳的军队,其威力将会是如何的可怕。
当亚历山大夺回居鲁波利斯及那些要塞据点之时,希皮塔米尼斯已经在围攻马拉康达,而亚历山大也派遣了法尔鲁齐斯和三位将领,率领八百六十名骑兵和一千五百名雇用步兵去援救马拉康达。当希皮塔米尼斯知道援军快要来到的消息时,就自动解围而去。法尔鲁齐斯没有进入马拉康达城,反而去追击希皮塔米尼斯。此时,希皮塔米尼斯又获得了六百名锡西厄人的增援,于是当法尔鲁齐斯追上来以后,他就采取正常的锡西厄人战术,用骑射手去包围他的敌人。阿里安的记载中这样的说道:
当法尔鲁齐斯的兵力向锡西厄人冲锋时,他们很容易就逃走了,因为他们的马比较快,而且在那时的体力也是比较充沛的,而安德罗马巧斯的骑兵却因为不断的行军和缺乏饲料而疲惫不堪;等到他们停止或退却时,锡西厄人又倾全力来向他们压迫。马其顿军队中有许多士兵为箭所伤,更有一些人被杀害。
因为不知道如何还击,法尔鲁齐斯就把他的人员组成一个方阵并向波里提米塔斯(Polytimetus) [ 阿修比注:今乌兹别克城市扎拉夫尚(Zarafshan)附近的峡谷。 ] 河上退却,想靠一个森林谷地来提供保护,因为这样可以使敌人难于继续围困他,而他自己的步兵也可以作较有效的使用。但不幸的是法尔鲁齐斯的部下却不听他的指挥,卡拉鲁斯并未通知安德罗马马斯,就催促他的骑兵从一个徒涉场上渡过该河,当步兵看到这种行动后,就发生了恐惧现象,纷纷跟在后面跑。于是锡西厄人趁机从各种不同的方向上冲入了溪流,这也就是乘其半渡而击的老道理。马其顿军队混乱不堪,纷纷逃到河中的一个小岛上去避难。锡西厄人与希皮塔米尼斯的骑兵,构成了一个圆圈将他们围住,用箭把他们全部射死,只有少数人被俘,但后来又还是被杀害了。
像这样的悲剧在历史上不只出现过一次,最著名的有公元前53年的卡雷(Carrhae)会战 [ 阿修比注:安息人击杀克拉苏之役。 ] ,1071年的曼齐克特(Manzikert)会战 [ 阿修比注:塞尔柱土耳其人击败拜占庭,俘虏罗曼努斯4世,取得安纳托利亚。 ] ,1187年的哈丁角(The Horns of Hattin)会战 [ 阿修比注:萨拉丁击破十字军,夺取真十字架并随后拿下耶路撒冷。 ] ,1755年的摩罗加希拉(Monogahela)河会战 [ 阿修比注:英法七年战争中发生于北美战场,也被称为法国-印第安战争中的一场战役,试图夺回俄亥俄谷地的英军此役遭遇惨重失败,但加入英军的华盛顿从此役开始声名鹊起。 ] 等。所有的惨败都是因为难以从多少是一种静态的基础上发展机动性的缘故,虽然我们不敢断定假如亚历山大遇到了这种问题,他将会如何去解决,但是这个问题却绝非是不能克服的。在七年战争中,面对着印第安人,一位杰出的小战将领包奎特(Henry Bouquet) [ 阿修比注:1719-1765,参加过法印战争和庞蒂亚克战争(Pontiac’s War)。他在法印战争中建造了皮特要塞(Fort Pitt),这一要塞迅速成长为匹兹堡。在庞蒂亚克战争中,他作为皮特要塞的指挥官率军在俄亥俄地区表现卓越,迫使肖尼、塞内卡、特拉华、塔斯卡洛拉等部落求和,在被提升为整个南方殖民地总指挥和准将军衔后不久突然病死。 ] 曾经发明了一种弹性的方阵,这是一种可以迅速发展机动性的保护队形。
在肃清索格地亚那地区的作战中,战斗的性质又与对付锡西厄人者完全不同。这是公元前325年的仲冬时节,亚历山大已经占领了平原地区,希皮塔米尼斯也已经死了,马其顿军队正在劳塔卡休息过冬。但是索格地亚那的四大酋长:阿克维提斯、恰里尼斯、卡塔尼斯和奥斯塔尼斯,却还没有屈服。前二者的山地要塞尤其著名,分别称为索格地亚岩和恰里尼斯岩。
公元前327年的初春,亚历山大出发征讨第一个要塞,当他走近索格地亚岩要塞的时候,发现各方面都是悬崖绝壁,有许多索格地亚那人在其顶点上死守着,其粮食足以应付长期的围攻,而深厚的积雪使人难于接近,同时也使防守者可以获得充沛的水源。
亚历山大首先劝索格地亚那人作有条件的投降,但他们却开玩笑地回答说,请亚历山大去寻找长翅膀的兵来攻击他们的要塞,除了这种人以外,他们什么都不害怕。亚历山大立即接受了这个挑战,在军中招募善于爬山的志愿人员。对于第一个达到山顶的人,亚历山大准备给予极重的奖赏,第二名及以下也都给予等差性的奖赏。根据库提乌斯的报道,亚历山大曾经对他的部下说:“天下没有勇气所不能克服的东西。因为我们能为人所不能,所以才能做亚洲的主人。”
有三百人踊跃应召,他们每个人携带十颗大钉和绳索,趁着黑夜向那个最陡的部分前进。他们把铁钉插入岩石的裂缝中或冰块中,并利用绳索将他们互相的吊上去。除了途中丧生的三十个人以外,其余的人在拂晓前达到了山地的绝顶上。等到天亮时,他们就用白旗向下面的营地打出了讯号。他们的冒险行动已经完全成功。
在接获了这个信号之后,亚历山大就派人去向索格地亚那的哨兵喊话,要他们告诉他们的首领赶紧投降而不要再延迟,因为有翅膀的人已经找到了,并且已经占领了山地的绝顶,这些传话的人用手指着山顶要他们看。这些野蛮人大感惊惧,不知所措,并且以为占领绝顶的人数要远比他们真正的数量多,而且又以为他们是全副武装的,于是就自动投降了。
接着亚历山大与罗莎娜缔结良缘,于是其岳父阿克雅提斯也自动向他投降了。
占领恰里尼斯岩的工作更为困难。阿里安说它高达一千一百米,周围约三千三百米。四面都是壁立的,上面只有一条困难的小路,窄得只容单人通行。此外围着山地又有一道深谷,要想攻上山时,必须先渡过这一道障碍物。尽管如此,亚历山大却还是勇往直前。他下令砍伐松林制成梯子,以便军队可以降入谷内,为了加速工作起见,亚历山大又把军队分为两班,昼夜不停地工作。虽然如此,但进度仍然极为缓慢。据说白天只能前进十米,而夜间则更少。
究竟亚历山大是如何工作的,根据阿里安的记载很不容易了解。大体来说亚历山大是在修造一种栈桥。最初那些部落民族对于这种企图感到好笑,认为它是毫无希望的。最后当马其顿人的箭已经射到山上时,而且马其顿人又建立了屏障,使山上的箭无法伤害他们时,恰里尼斯大感惊惧,派人去向亚历山大传话,要他派阿克雅提斯来谈和。
亚历山大立即照办,在阿克雅提斯劝诱之下,恰里尼斯下山来到了敌营中,他立即获得了国王的礼遇,不仅让他可以继续保持他的山寨,而且还任命他为总督,统治其以前的一切地区。
史瓦特战役
当亚历山大在巴佳尔已经征服了艾斯巴西亚人之后,其军队克服了相当的困难才渡过了古拉斯河,而进入了史瓦特山地,那里住着一个繁荣而好战的民族,希腊人称之为艾沙西尼亚人。依照阿里安的记载,艾沙西尼亚人拥有出骑兵两千人、步兵三万人和战象三十头的野战兵力,并准备阻止亚历山大的前进。但当亚历山大来到时,艾沙西尼亚人却畏缩不前,而只想躲在他们的设防据点中固守不出。其中最大的一个据点是马沙加(Massaga),其居民已经从印度河那边获得了七千佣兵的支援,因此更感到壮胆而决心抵抗。
亚历山大向马沙加进军,并宿营在附近,那些部落民族对于他们的佣兵感到很有信心,不等待敌人进攻,就勇敢地向亚历山大挑战。为了吸引他们离开城墙,并在开阔地上击败他们,亚历山大命令其人员退向一个距离营地约二英里远的小山上。这使那些艾沙西尼亚人大感兴奋,以为亚历山大害怕与他们交战,于是都蜂拥而上,成了一团毫无秩序的乌合之众。但是等到他们进到了弓箭射程之后,亚历山大却命令军队向后转。标枪骑兵、阿吉里亚人和弓弩手突然地趋前进攻,接着亚历山大也亲领方阵前进。这个意料不到的行动使敌人受到了奇袭,当场死了二百人,其余的都纷纷逃回城内。在这一战中,亚历山大的脚踝也受了轻伤。
次日,亚历山大用围攻器械撞毁了一段城墙,但是印度人的战士极为英勇,当马其顿人企图冲入缺口时,竟被他们逐回,亚历山大于是撤回了其冲锋队。第二天,一座木塔被拖到城墙边,从那里弓弩手向印度人射箭,从弹射机中所发射出来的矢石也将他们逼退到很远的距离,但即便如此马其顿军队还是无法冲入缺口。
第三天,方阵步兵也加入战团,并利用在提尔用过的天桥让士兵从桥上冲上城墙。但当一群禁卫步兵冲上去之后,天桥却被压断,于是他们纷纷坠落在地面上。那些部落民族齐声喝彩,从城上矢石交加地打在禁卫步兵的身上,一些人从城门中涌出,也向混乱中冲杀。这些幸存的和负伤的人由艾尔西塔斯(Alcetas)和他的方阵团所救回,于是亚历山大又只好命令收兵回营。
第四天又继续攻城,但是到了现在,印度人因为其领袖在前一天为流箭所杀,所以开始发生了动摇,派人向亚历山大求和。亚历山大表示同意,因为诚如阿里安所云.“他愿意保存勇士的生命,所以他与印度佣兵等达成了协议,其条件为允许收编他们,让他们为他服役”。这些佣兵因而携带武装从城中出来,并宿营在亚历山大营地附近。但是当亚历山大知道了——可能是由谍报得知——他们不愿意与同血统的印度人交战,并拟乘着黑夜的掩护偷渡印度河逃回家去的时候,便在夜间包围了那个小山将这些佣兵全部歼灭。马沙加在丧失了主要守兵之后,也就很易于攻克了。在这次围城战中,亚历山大所损失的不超过二十五人。
在占领了马沙加之后,亚历山大以为必可使这个地区中的部落民族感到慑服,他派寇纳斯到巴齐拉(Bazira),并以为该城一定会向他投降;同时又派艾尔西塔斯、阿塔拉斯和狄米提亚斯前往奥拉(Ora),先行封锁以等待他的来到。在奥拉,艾尔西塔斯受到了一次攻击,但敌人很容易地被击退了。可是巴齐拉的居民却认为他们的城塞是不能攻克的——它位于一个岩石山地上,而且有强力的工事——所以并无投降的表示。
于是,亚历山大启程前往巴齐拉,但在途中又得到情报,得知哈查拉(Hazara)王艾比沙里斯(Abisares)正准备前来援助奥拉。于是亚历山大命令寇纳斯找一个可以当做作战基地的位置,建立防御阵地,留一部分兵力去据守它,而率领其余兵力赶到奥拉与他会合,以便先攻克该城。当寇纳斯向巴齐拉转进时,部落民族从城塞中出来,向他做了一次突击,结果被击败了,并损失了五百人,于是这些部落民族退回他们的巢穴中不敢再出来。几天之后,亚历山大用突击的方式攻克了奥拉,当在巴齐拉的部落民族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在失望中于黑夜里放弃了巴齐拉,与邻近的其他部落一同选入了阿尔拉斯的岩塞中。在奥拉被攻克后,亚历山大在史瓦特谷地中的作战也就胜利的结束。
之后,亚历山大在马沙加、奥拉和巴齐拉都留下了驻防的兵力,而自己则向印度河上进军。在艾托克上游16英里的俄兴德(Ohind) [ 阿修比注:喀布尔河与印度河交汇处略偏东北。 ] 地方,赫菲斯提翁已经架好了桥梁。亚历山大指派尼卡诺为印度河以西地区的总督,当格南德哈拉的首府普克莱提斯投降后,他又命令菲利普在那里驻防,然后亚历山大又率领军队向艾门波里拉进发,那里距离阿尔拉斯只有两天的行军距离。自从阿拉被攻陷之后,大量的部落民族都已集中在阿尔拉斯。
史坦因爵士根据地理形势,对当时亚历山大的战略曾作过详细的分析。他指出,在史瓦特的部落民族是想依赖印度河左岸上的艾比沙里斯人的援助,所以他们撤出史瓦特河谷,而退到面对哈查拉的右岸上。因此我们才可以了解亚历山大在攻击阿尔拉斯之前,必须先向南进入白沙瓦(Peshawar)谷地 [ 阿修比注:今巴基斯坦北部重要城市。 ] ,这地确有其战略理由存在。一旦等亚历山大已经巩固了该地的立足点,并对于印度河的渡河工作做了极安全的安排后,就可安全转回右岸上,以从南面进攻这些史瓦特部落的最后山地巢穴。这样既可以避免在山区纠缠,并且可以切断那些部落的退路和印度河东岸上的援助。最后,当从南面攻击阿尔拉斯时,亚历山大又可以享有一切补给上的利益,印度河谷与白沙瓦河谷的肥沃平原都可以供给各种不同的资源。
史坦因认定阿尔拉斯即为皮尔沙尔高地,因为它的攻占在亚历山大所有的山地战役中要算是最负盛名的,所以对于史坦因的记载有值得引述之必要。
在艾托克以北约七十五里的地方,印度河作了一个半圆形的弯曲,转向东流。在这大河湾中是一片山地,其中有两个山脊,一为乌拉沙尔(Una-Sar),另一为皮尔沙尔(Pir-Sar),彼此成直角构成一个倒L形(即“┐”形)。前者由西到东延伸,后者则由北向南延伸。皮尔沙尔,高出印度河上约一千六百米,只有一个狭窄的平顶,在一点五里的长度中,其平均海拔约为两千三百六十米;其东西两侧是非常深的险坡,有些地方更是悬崖绝壁。在其南端为一个小丘,称为库兹沙尔(Kuz-Sar),而在其北端则为一个锥形的小丘,称为巴尔沙尔(Bar-Sar),它高达两千六百米。在巴尔沙尔的西方,有一个深险的峡谷,称为布里马尔康多(Burimar-Kandao),其底部大致与皮尔沙尔高原等高,后者夹在巴尔沙尔与乌拉沙尔之间。巴尔沙尔有一个肩部,叫做马西仑(Mashlun),比峡谷的底部升高了一百五十米,在它的后面的悬崖更升高到比巴尔沙尔的顶点还高出一百一十六米的样子。
这些叙述与阿里安的记载也不抵触。阿里安说:
“这个岩塞的周围据说约有四千米,其高度在最低之处也有两千两百二十五米。只有一条登山的小路月晚全是人工所开辟的,并且十分的艰险。在绝顶上又有丰富的清水……同时也有木材和足够的耕地,可供一千人的垦种。”
在艾门波里拉,克拉提拉斯奉命留守,并集中一切的补给物资,以防阿尔拉斯的攻击,若需要长期围攻时,即可以将其变成一个作战基地。于是亚历山大率领着近卫步兵、阿吉里亚人、弓弩手、寇纳斯的团 [ 注:方阵中的较轻装者 ] 、两百名禁卫骑兵和一百名骑射手,向阿尔拉斯进发。黄昏时宿营过夜,次日再进,又再度宿营。
对于阿尔拉斯的围攻,只有一种完整的记录,那就是阿里安在其《历史》第四篇的第二十九和三十两章中的记载。这是以托勒密的回忆录为根据的,他在这次围攻中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但因为阿里安既无地图又无计划可供参看,所以他的记载缺乏细节。在可能范围之内,史坦因的分析可以作为补充,他使阿里安的叙述与地形发生了关系。所以在下文中首先引述阿里安的记载,然后再说到史坦因的解释。
当亚历山大在离开艾门波里拉,设立第二个营地时,有些邻近的部落民族逃到他的营中,愿意为他担任向导。亚历山大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命令托勒密指挥着阿吉里亚人、其他轻型部队以及一批精选的禁卫步兵,随着他们走。亚历山大命令托勒密在达到了那个目的地后,就应用强大兵力将其据守,并燃火发出信号。
托勒密由向导率领着,取道最险恶的小径,到达了目的地。然后,他立即下令掘壕和树立栅栏,并发出了烽火信号。亚历山大看到信号之后,次日即拨营前进,但立即受到部落民族的抵抗,因为地形的困难,终于停顿下来。当敌人看到亚历山大已经不能再前进时,便转而攻击托勒密,他们企图拉倒那些栅栏,结果发生了激战,敌人终于还是被击败,在黑夜来临时退却,这样就结束了第一天的战斗。
在这次失败后,亚历山大又派了一个逃亡者在夜间送了一封信给托勒密,要他看到亚历山大所部接近时,也立即同时发动攻击,这样就可以收到夹击之效。拂晓时,亚历山大从营地中出发,但这一次他却采取托勒密所已经用过的秘密路线,因为他认为若能从这个方向上与托勒密会合则以后的行动就会比较简单。在中午时,亚历山大与部落民族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因为马其顿军队一波又一波向上冲,过午之后敌人终于被驱散,亚历山大也与托勒密会合了。等到全军会合后,亚历山大率领他们直向岩上进攻,但仍未获得进展,这样第二天的行动就结束了。
在第三大拂晓时,亚历山大命令每一个士兵砍下一百个木桩,接着就从他们现在扎营的山坡上开始,在那个大岩积木成山。亚历山大以为从这位置弓弩手和弹射机的石矢就可以射中岩上的守军。这个工作以极高的速度进行着,第一天前进了不下两百米,第二天投石兵即可以从已经完成的部分上向印度人射击,而弹射机也可以参加作战,并击退了敌人的出击,使其无法扰乱工程的进行。第三天,这个木堆几乎已经填起两军之间的那个空隙,有少数马其顿人冲向前去占领了一个与岩塞等高的小高地。亚历山大一分钟都不延迟地延伸木堆,希望使其人工堤岸与现在被少数马其顿士兵所占领的小丘相连。
那些马其顿人在夺占小丘时的神勇已经使印度人大感惊惧,当他们再看到木堆又快要与这些人连接起来时,就派人向亚历山大传话,说只要他同意休战,则他们愿意投降。他们的目的是想要拖时间,以便趁夜间逃走。但当亚历山大发现了这个企图后——他是怎样知道的,我们却无法知道——他就故意撤回哨兵,以引诱他们撤退。等到他们开始逃走时,亚历山大就亲自率领七百名禁卫步兵攀登敌人已经放弃的那一段岩壁。亚历山大第一个冲了上去,接着其他的人也都跟着上来了。在一声号令之下,他们冲向正在退却中的部落民族,杀死了许多人,更有许许多多在惊恐中跳岩送命。
阿里安说:“这个不曾为赫拉克勒斯所征服的岩基,终于被亚历山大所占领了。”
只要与这个地区的地形配合研究,即可以知道阿里安的记载是如何的正确,因为现有的地形与亚历山大的时代的地形相比,变化并不是太大。从其对于这个据点的描写上看来,可以知道阿尔拉斯之为皮尔沙尔,那是毫无疑问的;但是阿里安对亚历山大的营地位置却不曾说明,所以对于这次围攻的分析是必须以一个并非特定之点为起点、但是因为从白沙瓦河谷到皮尔沙尔最容易走的路线,是在安布(Amb)达到印度河右岸的路线,若再前进三十里即为现在的古南加尔(Gunangar)村——位置在该河东湾的西端顶点上。因为安布即可能为艾门波里拉,而这个营地距离它为两天的行军里程,所以应该就是古南加尔。
假如我们站在亚历山大的角度上来分析他的问题,因为皮尔沙尔岭的侧面上都是悬崖绝壁,所以想从东、南、西三面突击这个据点均无可能。在其北面的乌拉沙尔岭高达两千九百米,所以它对于皮尔沙尔有居高临下之势,后者平均高度仅为两千三百六十六米,所以前山高出了约五百三十四米。毫无疑问,那些自愿充当向导的人一定是指着乌拉沙尔给亚历山大看,并告诉他取道乌拉沙尔,即可以达到在皮尔沙尔极北端的巴尔沙尔。又因为那些向导是本地人,对于当地的情形一定很熟悉,他们也一定不会不说明乌拉沙尔与巴尔沙尔之间隔着一个深谷,也就是布里马尔康多。
于是,亚历山大派遣托勒密跟着向导从一条很困难的路线上行军,这也许就是地图上从古南加尔取道有两千一百五十七米记号的隘路,这条隘路直达小乌拉(Little Una)。照史坦因的看法,小乌拉非常可能就是托勒密的设防营地,因为它的位置足以控制通到印度河上的小径,所以也就便于亚历山大的增援。此外,自今天的观点来看,这里还有许多其他的利益:易于获得水源、不易于受到敌方在皮尔沙尔主阵地的攻击等等。直到现在,这条路线仍经常被使用。
当亚历山大接到了托勒密的烽火讯号之后,他也准备经过同一条路线去与之会合。可是亚历山大的前进却被敌人所阻,恶劣的地形也延迟了他的进军速度。史坦因指出,敌人从皮尔沙尔很容易集中在鹿尔德丹达(Nurdai-Danpa)山岭上,从那里即可以阻止马其顿军队进入谷地,而自己却可以避免公开的出战。此外,一旦亚历山大的前进被阻止后,他们也同样可以转身过来攻击托勒密的支队。
托勒密击退了敌人的攻击。夜间,亚历山大派人送信给托勒密,要他明天攻击敌人的后方,而他自己则攻击其正面。史坦因认为这次夹攻的目的就是为了打通有标高为两千一百五十七米的隘道,因为若不如此,则不可能与托勒密会合。在攻下了这个隘路后,进展就很顺利了。亚历山大与托勒密会合在一起,在下午就进到了布里马尔高原上。史坦因说,在那里他们又停顿了下来,因为前面就是那个巨大的天然障碍物——大峡谷。
上文已经说过,峡谷的底部要比巴尔沙尔的陡坡约低了两百六十米。敌人居高临下很易于防守,除非将其置于“火力”射程之内,否则任何攻击都绝无成功的希望。从巴尔沙尔的顶点到布里马尔高原上大约同高度之点,其间的距离约为一千两百米。在巴尔沙尔的马西仑肩部(即阿里安所说的小丘)到布里马尔以下斜坡上相当高度之点,其距离也在四百五十米之上。
史坦因说:“因为那个时代的希腊炮兵(弹射兵)投掷矢石的距离仅有三百米左右,而投石兵和弓弩手的射程也不会更远,所以必须前进到这样的位置上,始能发挥其‘火力’的威力。这又只能从平行的方向上去想办法,因为若向谷中下降,则想向高坡上进攻的成功机会就只会更小。”
很遗憾,史坦因并不曾对这个谷地绘制一张纵断面图,若有这样的图,就可能计算出亚历山大所建土丘的大致高度。但从亚历山大所能有的时间上来计算,这个土丘不可能太高。在尚未开工之前,亚历山大曾经命令每一个人员都砍伐一百支木桩,那可能即为枞树棍(在这个地区中这种树最多),用它来当做拦土的工具,以便构成弓弩手和弹射机能用来发射的平台。从其建筑速度上看来也是这种说法较为合理。若是照阿里安的说法,亚历山大是把木桩堆积成山则似乎颇不合理。史坦因又说明为什么第一天工程能进展到两百米,而以后三天的进度则较少的理由:因为在布里马尔高原东边附近的坡度比较平缓,而愈向谷底走,则坡度也就愈陡,所以进展当然也愈困难了。所以,直到第四天,马其顿人中才有少数的勇士冲上了对岸的那个小丘。而阿里安也告诉我们,为了使两方面能连接上,土堆的工程还必须继续进行。
阿里安所说的“小丘”,据史坦因的研究,应为马西仑,它比布里马尔康多的底部约高出了一百五十米,与皮尔沙尔的平坦部分大约是看齐的,所以阿里安才有那样的说法。后面还有一个险陡的高地,阿里安的记载也极为明确,他曾经讲过亚历山大与那七百人是如何爬上那个顶点的。
在他的分析完毕后,史坦因对于亚历山大所面对的天然困难作了一番回顾,然后不禁对亚历山大作了下述的颂扬:亚历山大的精力、智慧和勇敢真使他像一位天神,而不仅是一个人类的领袖。
阿里安本人在其《历史》的最后一章中也曾经这样说过:
“这实在是上天赐予亚历山大的胜利,仅靠人力是无法达到的”。
桑加拉战役
在吉达斯浦河大会战之后,为了躲避古杰拉特(Gujrat)平原的酷热,亚历山大向北进入了罗西拉(Naoshera)的山麓地区,那是一个厚密森林地,空气较为清凉,日光为林阴所蔽,而水源也较为充足。经过了相当的困难并受了不小的损失,亚历山大率领部队渡过了水位高涨的杰纳布河(即阿西斯尼河),据托勒密说它有七百五十米那样宽。亚历山大留下了寇纳斯和他的营去搜集补给,他自己则向南进入锡亚尔科特(Sialkot)平原 [ 阿修比注:今巴基斯坦东北部城市,位于拉合尔以北。 ] 中,并逼近拉维(Ravi)河 [ 阿修比注:印度河五大支流之一。 ] 。渡过这条河要容易得多了,于是亚历山大进入了卡塔安人的领域中,卡塔安人与马里人、阿克德拉卡人,都是这个旁遮普地区中的最好战民族。他们早已武装齐备,因为不久以前,波鲁斯与艾比沙里斯曾前去进攻他们,很明显的,由于亚历山大的来到,他们才放弃了这个战役,回转身来迎击他。
当亚历山大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从拉维河做了两大的强行军,到达了平普拉纳(Pimprana)城,这座城市的守军有条件地投降了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率领军队在那里休息了一天,然后前往桑加拉。桑加拉是一个大城,可能是位于阿姆利则(Amritsar) [ 阿修比注:在巴基斯坦边界附近的印度西北部城市,锡克教圣地。 ] 地区中,它有城墙的保护,有些地方则只有浅水湖或沼地的保护。卡塔安人和其他同血统部落都已将兵力集中在此。在城市的正前方有一个小山,可能为过去旧城的遗址,根据阿里安的记载,它各方面的坡度并不一致。环绕着城市,卡塔安人已经用车辆构成三道同心的圆圈,他们就宿营在这个“车阵”(Laager)之内。很显然,卡塔安人的目的是希望敌人在这个车阵上自己撞得粉碎,然后趁着混乱再追击他们。若真是如此,则卡塔安人的战术就与杨·杰斯卡(Zizka)在胡斯(Hussite)战争中所用的战术极为相似。
当接近桑加拉时,亚历山大首先命令骑射手向前,沿着车阵的前方展开,向敌人射箭以吸引住敌人,这样他就可以从容部署其兵力,而不必害怕敌人的扰乱。然后,亚历山大以禁卫中队、克里塔斯骑兵团、禁卫步兵和阿吉里亚部队为右翼,以帕迪卡斯的骑兵团和方阵步兵为左翼展开队形。弓弩手则分为两个台,分别放置在两翼上。正当此时,其后卫部队也已经赶到,亚历山大就又将骑兵分为两部,分别增援两翼,而步兵则完全用来增强方阵。
这种展开的方式是不太清楚的,因为我们并不知道亚历山大的行军序列。但我们似可断言这是以行军纵队为基础展开的,因为记载中曾经提到后卫。当时的情形似乎是这样的:当亚历山大向桑加拉前进时,他还以为卡塔安人是留在城中的,等到他发现敌人已在城外时,于是就立即推进其骑射手:其次,为了保护侧翼起见,亚历山大又把先头部队分为两个机动翼,并再次建立中央的方阵,等到骑兵主力来到后,就又用来增强两翼。
等到部署完成后,亚历山大就率领着右翼的骑兵趋向车阵的左方,因为他发现在那一方面的车辆停放得不那样接近。当他走近时,敌方曾发射排箭,但却不冲出阵来。但毫无疑问,亚历山大的想法是希望引诱他们出来。因为骑兵是不适宜攻击车阵的,所以亚历山大又折回来,下马领导方阵步兵前进。他毫无困难地攻破了第一线,但在第二线却遭到顽强的抵抗,经过了苦战方才攻破。于是卡塔安人放弃了第三线,逃入城中闭关自守。关于亚历山大是否企图追击,并无记录可考。假如他不曾追击,可能的原因就是因为在突破车阵时,步兵已经发生了混乱,又或者是车阵的位置太接近城边,城墙上的弓弩手可以掩护敌人的撤退。
这个战斗在战术方面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步兵的冲力是从骑兵保护之下发展出来的。在对锡西厄人的战斗中,在巴拉克鲁斯率领之下的轻步兵构成骑兵纵队的行动基础;在桑加拉之战中,骑兵的两翼却构成了方阵突击的基础。假如这个车阵的位置距离城市颇远,则亚历山大毫无疑问的将会用骑兵去包围它;但在当时的环境中,他却不能如此,所以骑兵的任务只限于保护方阵的侧翼。在这两次战斗中,战术原则都是一样的:首先使敌人丧失机动,其次确保攻击兵力的两翼安全,最后才发动突击。
当卡塔安人撤入城中后,亚历山大就开始用步兵围城,对于那个滨湖部分则用骑兵来监视。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认为卡塔安人在失败后,将会在黑夜中弃城逃走。亚历山大的猜想一点都不错,到了半夜时,卡塔安人从城墙上爬下来 [ 注:这表示墙不太高。 ] ,开始逃走。可是他们的企图失败了,其先头人员都被马其顿骑兵所砍杀。
亚历山大这才开始正式围攻,只有沿湖一带例外,仅留下强大的监视兵力。亚历山大准备用攻城机械去撞毁一部分城墙。正当此时,又有逃兵前来报告说,敌人又准备在夜间从浅湖中涉水逃走。亚历山大命令托勒密率一部分步兵去拦截他们。
到了天快亮时,亚历山大获知敌人已经开门出城了。他立即用号音通知托勒密。在杀死了五百人之后,托勒密把残余的敌人都逐回城中。不久以后,马其顿军队又一面挖墙,一面用云梯爬城,将桑加拉城攻下。据说印度人被杀死者为一万七千人,被俘者有七万人,另有三百辆战车和五百匹战马被俘。阿里安说在全部围攻中,亚历山大的损失是死亡不过百余人,但负伤的人却超过了一千两百人 [ 注:超过比例也并不过多。在古代的死伤正常比例为一比十,在近代则为一比四 ] 。
马里人的战役
公元前326年11月,当亚历山大从布西法拉 [ 阿修比注:Bucephala,今天叫做Jehlum,在巴基斯坦旁遮普省境内。另,亚历山大有一匹战马叫做Bucephalus,命名应与此地有关。 ] 。 沿着杰赫勒姆河 [ 阿修比注:Jhelum河,巴基斯坦旁遮普平原上河流,由东向西流经斯利那加、伍拉尔湖,接纳基申甘加河后,在特里姆汇入杰纳布河,下文即提到这一交汇口。 ] 顺流而下,以求到达阿拉伯海时,一路上对于两岸的部落民族,或用武力征服,或接受他们的投降。但当亚历山大接近马里人与阿克斯德拉卡人的疆界时,却发现他们正准备抵抗。亚历山大因而以较快的速度前进,以求在他们的计划尚未成熟前,就先将其征服。根据阿里安的记载,马里人与阿克斯德拉卡人是这个地区中人数最多和最好战的民族。库提乌斯说他们一共可以出动步兵九万人、骑兵一万人和战车九百辆;狄奥多拉斯则说是步兵八万人、骑兵一万人和战车七百辆。此外,库提乌斯又告诉我们说,马里人与阿克斯德拉卡人彼此间时常发生战斗,但当亚历山大来到时,他们却决定缔结同盟共御外悔了。
库提乌斯与狄奥多拉斯所列举的数字也许都不免过分夸张,但不管怎样,马里人与阿克斯德拉卡人战斗力的巨大却已经足以使亚历山大的人员感到惊惧,因为他们现在只想平安地回家,根本就不想打仗了。经过了十年的转战,这种厌战的心理是不难了解的,因为在这次战役中,他们的士气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的高昂,所以库提乌斯的话很值得引述:
马其顿军队中的人员本来以为一切的危险都已成为过去了,现在又听到将要与印度最好战的民族发生新的战争,他们不禁大感惊讶,开始又想用叛变的手段来胁迫他们的国王了。在被迫渡过了恒河之后,战争一天都没有停止,只不过是战场有所改变而已。他们现在又面对着未征服的民族,要用鲜血去为他打开一系到达海洋的路线。他们被迫向天涯海角的洪荒中进发。虽然沿途击退了许多野蛮部落,但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他们眼看着昏黑的天边,听着汹涌的惊涛,真有前途茫茫之感。
除了那些修辞学上的废话外,这些话也许很可以代表当时士卒的心境。
在知道马里人与阿克斯德拉卡人将准备反抗大军的过境后五天,亚历山大的舰队就到达了杰赫勒姆河与杰纳布河 [ 阿修比注:Chenab河,位于印度北部及巴基斯坦东部的河流,是旁遮普省五大河流之一。 ] 的合流点上,在通过那个混乱的汇流处时曾经遭遇相当的困难。此后,亚历山大就命令尼尔库斯把他的船只沿着杰纳布河的右岸边停泊,并修整那些受损的船只。其次,亚历山大命令舰队再向下游航行,深入到所谓西比(Sibi)人的境内,他自己则从岸上行军以与尼尔库斯会合。然后,亚历山大根据马里人的位置和地形性质,来决定其战役计划。
马里人的地区在杰纳布与拉维两河交汇点以北,而阿克斯德拉卡人的地区则在拉维河以东。但在杰纳布河上的亚历山大营地与拉维河之间,却隔着一个无水的沙漠,叫做桑达尔巴尔(Safder-Bar),所以他猜想马里人一定会以为他将继续前进到杰纳布河与拉维河合流之处为止,然后再从那里沿拉维河前进。基于此项假定,亚历山大就决定了他的计划。为了使敌人相信他的行动是果然不出其预料之外,亚历山大命令尼尔库斯率领舰队向两河合流之处进发,又命令克拉提拉斯隔三天的间隔,跟在尼尔库斯后面沿杰纳布河右岸前进。然后,亚历山大把其余的兵力分为三个纵队,一个由他自己与帕迪卡斯率领,其他两个则分别由赫菲斯提翁和托勒密来指挥。亚历山大准备率领自己的纵队,经过桑达尔巴尔,以使马里人在与阿克斯德拉卡人会合前就先受到奇袭。假如马里人得知亚历山大到来并先向南或向西退却时,另外两个纵队就可以将其拦住。赫菲斯提翁提前五天向南出发,而托勒密则过了三天才出发。
亚历山大的纵队中有禁卫步兵、弓弩手、阿吉里亚人、派松的方阵团,以及禁卫骑兵中的一半和全部的骑射手。亚历山大率领着他们越过桑达尔巴尔向马里人的居留地前进,后者的位置似乎在其东边。第一天亚历山大走了约十二里,到达了一个湖泊,在那里停下来休息。亚历山大命令将所有的革囊都装满水,于是继续前进,在一日一夜之间走了四十八里,到拂晓时他到达了一座城市前,有许多马里人都集结在那里。因为马里人完全不曾想到亚历山大会越过沙漠前进,所以一点防备都没有。在城外的人全被杀尽,在城内的人则被亚历山大的骑兵所封锁。据阿里安的说法,亚历山大把骑兵当做一道栅栏,以等待步兵的到来。当帕迪卡斯率领了步兵到达后,亚历山大命令帕迪卡斯率领一个支队去封锁附近的另一个城市,但暂不加以突击,以等候他到来。这是因为亚历山大不愿意让那些居民四散逃走,把他已经来了的消息传播给其余的部落。第一个城在两次突击之下被击破了,约有三千马里人被屠杀。当帕迪卡斯前往第二座城时,发现城中的马里人已于数小时前弃城逃走了。于是他向那些逃亡者追击,除了极少数藏在拉维河边沼地中的人以外都被屠杀殆尽。
在人员吃饱和休息之后,到了一更时,亚历山大才继续前进,在夜间走了一大段距离后,拂晓时到达拉维河岸。亚历山大发现多数的马里人都已经渡河逃到东岸上去了,那里是阿克斯德拉卡人的领域。有些尚在渡河中的人都被马其顿士兵杀死,但多数马里人却逃入了一个要塞据点中,但这个据点随后也被派松所攻陷。接着亚历山大就向阿里安所说的“婆罗门”城市前进,等他到达时,先用步兵围城,并开始挖掘墙基。城中的居民放弃外城而退守内城,但亚历山大却继续进攻,并命令准备用云梯爬城 [ 注:此处所谓城者,实际上可能是像许多现有的印度村落而已,一大堆茅屋,外面环绕着不太高也不太厚的城墙。 ] 。
这时,发生了一个意外事件,这也是第一次足以暗示出马其顿军队的士气已经开始低落的事件。当夹在两个碉楼之间的某一段城墙已经崩溃,而云梯也已经搭在城墙上时,冲锋队却不愿意或拒绝爬上去。这个事实可由阿里安的下述记载证明:“亚历山大首先爬上了城墙,大家都看见了,于是其余的马其顿人感到羞耻,才陆续也爬上了城墙。”由此可以看出,一直到亚历山大自己领先上城时为止,他的部队都还是不愿意踊跃争先的。印度人放火烧毁自己的房屋,作困兽之斗,被杀者有五千人之多。
休息了一大之后,亚历山大率领军队继续前进,一路上的其他城镇都已事先放放弃,其居民都已经逃入沙漠中。于是派松和狄米特琉斯被派回到拉维河上,并沿河搜杀拒绝投降的马里人。亚历山大则率领其余的兵力,去进攻马里人的最大城镇。但到达这座城市之后,却发现这也是一座空城,因为马里人听到亚历山大到来之后,就再次回到拉维河的西岸上,并在那里构筑了一道防御工事,以阻止他的前进。
当亚历山大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他立即率领全部的骑兵前进,并命令步兵随后赶上。当他到达河岸时,发现敌人已在对岸上严阵以待。亚历山大毫不迟疑命令骑兵立即涉水渡河。根据阿里安的记载,印度人的兵力有五万之多,所以看到他只率领骑兵渡河,就向他猛烈的反攻。亚历山大摆脱了敌人的攻击,只将骑兵构成一条包围线把敌人包围起来,以等待步兵的来到。不久,弓弩手、阿吉里亚人,以及其他轻步兵就赶上来了,接着步兵的主力重步兵也出现了,印度人开始感到害怕,冲破了包围线,向附近的一个城中逃去。亚历山大立即追击,杀死了很多人,然后又用骑兵围城以待步兵赶上,在夜幕低垂时,他就宿营在城下。
次日,全军分为两个纵队,一个由亚历山大率领,另一个由帕迪卡斯率领。等到他们进攻时,印度人又放弃外城而退守内城。亚历山大打开了一个城门,并在帕迪卡斯的前面进入城内,后者的纵队因云梯留在后面,所以在登城时遭到了相当的困难。
接着,又发生了一次意外事件,这足以显示出马其顿军队的土气的确已经低落。在这次事件中,亚历山大更几乎丧命。阿里安说:亚历山大因为看到拿云梯的人员有一点畏缩不前,他就自己抢过一架云梯,把它靠在墙上,自己领先往上爬。以后的混战情形已经在第五章中说过了,这里不再赘述。亚历山大胸部中了一箭,被普希塔斯与里昂拉塔斯所救,才幸免于难。这也就是他在印度的征服大业中的最后一战,经过了一阵恐怖的屠杀后,马里人与阿克斯德拉卡人终于正式投降了,于是这次战役才告结束。所有的兵力都在拉维河与杰纳布河的交点上会合在一起 [ 注:根据普鲁塔克的记载,亚历山大在一生中曾经负过八次重伤,但这最后一次却是最危险的一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