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西比德被召回国。哈摩狄阿斯和阿利斯托斋吞的故事·第五
作者:修昔底德·古希腊
出自————《战争通史》
到了卡塔那的时候,他们发现萨拉明尼亚号战船 [ 注:这是雅典政府两条航行迅速的三列桨战舰之一,船员是经常配备好,准备非常时期应用的。 ] 从雅典驶到,带着命令要亚西比德回国去答辩国家对他所提出的控告,同时要军队中其它一些人也回国去,有些是和神秘祭祀中的渎神方式有关,有些是和赫尔密石像有关,被人告发。因为远征军出发以后,雅典人和以前一样,急于调查关于神秘祭祀和赫尔密石像的事实。他们不考验告密者的品质,把所听得的一切都当作怀疑的理由,根据一些流氓所提出的证据就逮捕一些最善良的公民,下之狱中,他们认为最好是这样追查到底,被告发的人,不管他的名誉多么好,也不能因为告发者的品行坏而逃避审问。人民都听到说过关于庇西斯特拉图和他的儿子们的僭主政治,知道它后来是多么压迫人民的;他们也知道,后来推翻僭主政治的不是他们自己和哈摩狄阿斯,而是斯巴达人。 [ 注:在克利奥密尼斯指挥之下,公元前510年。 ] 因此,他们总是在恐惧状态中,容易抱着怀疑的态度来观察一切事情。
事实上,阿利斯托斋吞和哈摩狄阿斯的勇敢行为 [ 注:公元前514年。 ] 是由于恋爱事件。我将详细说明这一点,以证明雅典人也和其它的人民一样,对于他们自己的僭主和他们自己的历史事实是没有正确的知识的。庇西斯特拉图逝世的时候, [ 注:可能是公元前527年。 ] 他已年老,仍为僭主。他死了之后,执政的不是希帕库斯,如许多人所想的,而是他的长子希比亚。哈摩狄阿斯是当时一个最漂亮的青年,正当少壮的时候。他为一个中等阶级的公民阿利斯托斋吞所恋爱而占有着。庇西斯特拉图的儿子希帕库斯 [ 译者注:参阅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ⅩⅧ,中译本,第21页。亚里士多德说,想和哈摩狄阿斯恋爱的是希帕库斯的弟弟帖撒拉斯,不是希帕库斯本人。 ] 曾经企图诱奸哈摩狄阿斯,但未成功,哈摩狄阿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阿利斯托斋吞,因为事实上阿利斯托斋吞正在热恋着他,所以大为不安,恐怕希帕库斯利用一切权力,以武力夺取哈摩狄阿斯。因此,他马上阴谋利用他自己的力量来推翻僭主政治。同时,希帕库斯第二次企图诱奸哈摩狄阿斯,也没有成功。以后他无意利用暴力,但是阴谋利用某种方法来侮辱哈摩狄阿斯,而不露出他的真正动机来。真的,他用一种方式行使了他的权力,使人民易于忍受,被他统治而无怨言。事实上这些特别的僭主们 [ 译者注:指庇西斯特拉图家族。 ] 长期以来表现他们的政策有高度的原则和智慧。他们对雅典人所征的税不过财产的二十分之一,但是他们大大地改善了雅典的面貌,在战争中取得了胜利,举行了一切正当的宗教祭祀。在其它一切方面,城邦还是依照过去的法律管理,他们只是注意他们自己的家族中一个成员总是居于公职。在雅典每年一任的执政官中,有僭主希比亚的儿子,他因为他祖父的关系,名字也叫庇西斯特拉图。在他作执政官的那年中,他贡献了市场上十二神的祭坛和彼提昂的阿波罗祭坛。后来雅典人把市场上的祭坛延长,把祭坛上的铭刻擦掉了,但是彼提昂祭坛上铭刻的模糊字迹还可以看得出,铭文是这样的:
“希比亚的儿子庇西斯特拉图树立这个职位纪念碑,
在彼提昂的阿波罗神的圣地上。”
讹传刺杀僭主的哈摩狄阿斯和阿利斯托斋吞
希比亚是长子,掌握政权这一事实是我所肯定断言的,因为我所根据的消息比别人要正确些。 [ 注:这似乎是指修昔底德和庇西斯特拉图有近亲的关系,所以由于口传,他得到比较正确的知识;参阅马赛林那斯,§18和第27页注。(这个说法是不可靠的。——译者) ] 从下面一点来看,也可以知道这是真实的。所有合法的兄弟中,只有希比亚所生的儿子是有记载的。神坛和卫城上记载僭主们罪行的石柱都可说明这一点。在这个石柱上没有记载帖撒拉斯或希帕库斯的儿子,但是记载了希比亚有五个儿子,他们是亥帕基德的儿子卡利阿斯的女儿迈尔海恩所生。可能长兄是最早结婚的。在同一个石柱上,他的名次只次于他父亲的名字,这是很自然的,因为除了他的父亲之外,他是最年长的,并且他是僭主。如果希帕库斯被杀时是僭主,而希比亚不得不在当天夺取政权的话,当然我不相信希比亚这样容易地在顷刻之间就能夺取政权。事实上,长期以来他已惯于使公民畏惧他,使他的卫队服从他,所以他控制了当时的局势,而没有遭到严重的反抗,也没有表示一点怀疑的态度;如果是他的弟弟的话,可能因为缺少以前长期掌握政权的经验而表示迟疑的。至于希帕库斯,他因为他的不幸的命运而著了名,所以后世也相信他是僭主了。
现在回头来讲哈摩狄阿斯了。希帕库斯被哈摩狄阿斯拒绝之后,依照他的计划,对哈摩狄阿斯进行侮辱。他和他的哥哥首先邀请哈摩狄阿斯的一个妹妹携带一个篮子来参加节日游行; [ 注:在节日中携带装着宗教仪式必需品的篮子的这种职务是很光荣的,所以拒绝一个少女担任这种职务,被看作是对于她的家族一个莫大的侮辱。 ] 后来她来了的时候,他们要她回去,说她根本没有被邀请,因为她不配参加游行。因此,哈摩狄阿斯很为不安;为了他的缘故,阿利斯托斋吞更为愤怒。于是他们和他们的同谋者布置一切,只等到泛雅典娜大节日的到来;因为只有那一天,参加游行的公民可以携带武器聚集在一起,而不至于引起怀疑。阿利斯托斋吞和哈摩狄阿斯准备首先发难,然后其它的人马上支持他们,进攻卫队。参加阴谋的人数不多,一则为着安全计,一则他们希望那些没有实际参加阴谋的人,因为他们手中有武器,一旦看见这么少的人也准备冒险,就会马上参加他们一起来争取恢复他们自己的自由的。
当节日到了的时候,希比亚带着他的卫队在城外陶器区安排游行的秩序。哈摩狄阿斯和阿利斯托斋吞准备了他们的匕首,正要开始行动的时候,他们看见他们的一个同谋者正在和希比亚亲密地谈话(事实上、任何人都是很容易接近他的)。于是他们害怕起来,以为阴谋已被泄漏,他们马上会被逮捕了。但是他们希望,如果可能的话,报复那个伤害了他们,使他们冒一切危险的人,所以他们冲进门内,立即在利俄科里翁 [ 注:这是古代亚狄迦国王利奥斯的女儿们的神殿,她们是在雅典被敌军围攻的时候为国家而牺牲的。这个神殿在内陶器区内保护神阿波罗神庙附近。 ] 地方袭击希帕库斯,他们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安全,完全是因为愤怒的冲动而行动,一个是因为爱情而愤怒,另一个是因为伤害了尊严而愤怒。所以他们把他击倒杀死了。因为群众跑拢来了,阿利斯托斋吞暂时逃脱,没有被卫队捉着;但是后来被逮捕,受尽磨难而死。哈摩狄阿斯则就地被杀死了。
当希比亚在陶器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不往谋杀事件发生的地点去,马上跑到携带武器游行的人那里去,因为隔了相当的距离,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的事情。他在脸色上装做很镇静,没有露出一点痕迹来,指着一块地方,要他们往那里去,不要携带武器。他们以为他有什么事要向他们说,于是希比亚命令他的卫队把武器拿开,马上把那些他认为有罪的人和携带匕首的人都抓出来, [ 注:参阅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ⅩⅧ,中译本,第21-22页。(他说此说不确。——译者) ] 因为习惯上游行的时候,只许携带盾和矛的。
哈摩狄阿斯和阿利斯托斋吞的阴谋是这样因为伤了一个爱人的情感而引起的,而他们的冒失行动是一时恐慌的结果。但是此事发生以后,僭主政治对于雅典人更加压迫了。现在希比亚更加害怕,所以处死了许多公民。同时,他开始在外国寻找一个在革命发生时他可以逃避的地方。至少,无疑地,他虽然是一个雅典人,但是把他的女儿阿基狄斯嫁给一个拉姆普萨卡斯人伊安泰德(拉姆普萨卡斯的僭主希波克利的儿子),因为他知道他们在波斯王大流士面前很有势力。阿基狄斯的坟墓在拉姆普萨卡斯,墓上的石碑载着下面的铭刻: [ 注:据说,这是西奥斯人西蒙尼德的作品(亚里士多德:《修辞学》,1.9)。 ]
“长眠在这里的阿基狄斯,
父亲是当代希腊最伟大的人物希比亚,
父亲和丈夫,兄弟们和儿子们都是僭主,
但是她心中毫无骄傲。”
此后希比亚在雅典还作了三年僭主,在第四年中为斯巴达人和被放逐的阿克密尼德族所废立。 [ 注:公元前510年。 ] 他被护送到息基昂,然后往拉姆普萨卡斯,到了阿基狄斯那里;再从那里到了大流士的王廷。二十年后,在他的暮年中,他随波斯军队远征到马拉松。
这些事情给雅典人以很深的印象。因为他们回忆到他们所听得的这些事情,他们现在对于那些和神秘祭祀有牵连关系而被控告的人感到愤怒和怀疑;他们认为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想建立寡头政治或僭主政治的阴谋的一部分。因为事实上舆论既已激动,有许多显著的公民已下狱中,而且事情没有缓和的气象;事实上残酷的程度每日增加,被逮捕的人每天加多。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被监禁的人 [ 注:演说家安多西德在他的演说辞:《神秘祭论》中说到此事。据安多西德说,劝他的人是他的表哥察米德;据普鲁塔克的记载(《亚西比德传》Ⅱ.),这个人是提米阿斯。 ] 被认为是最有罪的。一个同他一道被监禁的人劝他出来自认;他自认的事实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双方面的意见都有人主张,虽然事实上,无论当时,或者后来,都没有人能够确实说出这件事情是谁做的。但是一个被监禁者这样说服了另一个被监禁者:纵或他没有做这件事情,最好自己承认做了此事,以求获得免予处分而使自己得到安全,同时也使城邦内目前猜疑的情况告一结束;因为他自认而得到免予处分比他否认别人对他的控诉而提出审判,会更安全些。因此,这个被监禁者就承认了他自己和别人有关于赫尔密石像的犯罪行为。雅典人以前在恐怖状态中,认为推翻民主政治的阴谋者决不会被发现的;现在他们以为发现了真实情况,因此很高兴。于是他们马上释放了认罪者本人和一切他所没有告发的人。那些他证明有罪的人都被提出审问,凡被提着的都被处死。凡逃掉了的都被宣布死刑,悬赏购买他们的首级。在这一件事情中,很难说,那些被处罚的是不是罪有应得的;但是很清楚,事实上城邦内其余的人都得到了很大的益处。
至于亚西比德,那些在他出发之前攻击他的敌人现在又攻击他了,雅典人很重视这桩事情。因为他们认为现在已经发现了关于赫尔密石像事件的真相,他们更相信牵连到亚西比德的神秘祭祀中的渎神事实是他做的,是同一个企图推翻民主政治的阴谋中的一部分。当这一切骚动正在进行的时候,正碰着斯巴达人的一小支军队进至地峡,以处理他们和彼奥提亚人间的事情。雅典人以为这是亚西比德的阴谋;他们以为斯巴达人到那里来,不是因为彼奥提亚人的事,而是和亚西比德安排好了的;如果他们不先发制人,逮捕那些根据情报有嫌疑的人,雅典是会被出卖的。实际上,他们带着武器在城内提修斯神庙中睡了一个整晚。差不多同时,亚西比德在亚哥斯的朋友们也有阴谋推翻民主政治的嫌疑,因此,雅典人把他们过去软禁在岛屿上的一些亚哥斯的人质都交给亚哥斯人去处死了。
因此,从各方面看来,亚西比德都是有很大嫌疑的,雅典人想要审判他,把他置之死地,因此,如我们所已经看到了的,他们派遣萨拉明尼亚号战舰往西西里去提取他和其它一些根据情报有嫌疑的人。他们的命令是要他回来,在法庭上自辩,而不是逮捕他。他们之所以这样作,是因为想避免对自己的军队和西西里的敌人引起骚动,尤其是因为他们想留着亚哥斯人和门丁尼亚人在军队里服务,他们认为亚哥斯人和门丁尼亚人是由于亚西比德的影响而被说服来参加远征的。
所以亚西比德和其它被控告的人乘着他自己的船离开西西里,和萨拉明尼亚号战舰一路航行,好象是回雅典去的样子。但是当他们到达条立爱的时候,他们和萨拉明尼亚号战舰离开了,丢掉他们的船,把自己隐藏起来;因为国内对于他们有很大的成见,他们害怕回去受审。萨拉明尼亚号战舰上的水兵花费了一些时间去寻找亚西比德和他的同伴们,但是结果没有找着,他们就启程回国了。亚西比德现在是一个逃亡者了;不久之后,他乘着一条小船从条立爱渡海到了伯罗奔尼撒。雅典人就缺席裁判,宣布他和他的同伴们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