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纵深战斗的历史依据·第十二
作者:Г.C.伊谢尔松 ·苏联
出自————《大纵深战役理论》
出自————《西方军事著作》
译者按:本文选自伊谢尔松所著《战役法的演变》第三篇。作者在该篇论述了战术的发展,探讨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战斗行动的规律性,并得出了相应的结论。这些结论的基本内容于1932年印成《大纵深战术》讲稿,由作者于同年首次在伏龙芝军事学院讲授。
下面译出的就是这些结论。伊谢尔松在总结第一次世界大战作战经验教训的基础上,提出了进行现代进攻战斗的四个条件。他认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进攻战斗通常只在直接进行战斗接触的一条线上进行,没有触及防御纵深;当时战术梯次配置的目的仅在于对冲击部队进行补给和恢复其战斗力。因此,进攻战术发展的实质是由线式战斗转为大纵深战斗。否则根本不可能完成进攻任务。大纵深战术在现阶段不仅是可能的样式,而且是必须的、必然的和不可避免的样式。伊谢尔松特别强调了坦克的作用。这些在20世纪30年代初提出的观点,与几十年后苏军对大纵深战斗的概括基本一致。
基本结论
1914-1918年所有进攻战事不成功的基本原因正被人们认识。在分析这些原因时,当然需要首先考虑各帝国主义军队的阶级矛盾,在战争的最后岁月,这些军队在西线也处于瓦解和被拉入国内战争的边缘。
在进攻的战役战术样式方面,这些原因在初期(出现坦克前)可以概括为:对防御的压制和冲击只对直接战斗接触线实施,对防御纵深则不触及;而到进攻战斗队形楔入这一纵深时,士气已相当低落,力量已被大大削弱,并已耗尽了自己的所有梯队,而防御者的深远预备队却是生力军,可以自由实施机动,还得到开来的战役预备队的加强,因此每次都可从纵深恢复防御,并对纵深进行充分的维护。
在此条件下,每个在前沿已被消灭的防御地域,又立即在其纵深再次出现。
进攻者的行动很像勇士与多头蛇形怪物打斗,那怪物的脑袋被砍掉后会立即长出新的来,只有一下子砍掉它所有十二个脑袋,才能把它消灭。
进攻战斗队形只能立即砍掉防御者的前面几个脑袋,而到纵深,每个脑袋被砍掉处又长出了新脑袋,进攻只是把整个防御地带往后推移,该地带在总体上并没有丧失机能,而是得到了保全。只有在出现坦克以后,这种状况才被改变,坦克能够立即向纵深挺进,使纵深无法复活。
在维莱科特雷 [ 原编者注:维莱科特雷是法国一个居民地。1914年和1917-1918年两次马恩河交战中,德军和法军都在此地进行过战斗。 ] 交战和亚眠 [ 原编者注:亚眠是法国一个居民地。1918年曾在该地区进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一个战役,结果德军被迫退守老阵地,随后从法国领土实施总撤退。 ] 交战中,坦克正是在这方面显示了作用,虽然它们突入的纵深还很小。也正是在这里解决了战术突破问题,并预示进攻战术样式即将演变。
1918年盟军的多次坦克突破显示了消灭防御战术纵深的新途径。这一年解决了通过两种兵器——火炮和坦克压制防御火力的问题。不过,坦克在遂行这一任务时具有一切优势。炮兵在解决压制防御问题时技术上极度紧张,并要付出巨大代价,耗费大量时间,遇到很多困难,而坦克完成此项任务,仅需消耗其一般能够在战斗中达到的全部能力的十分之一左右。
在此还应指出,具有强大破坏力的炮兵只能实施压制,而没有冲击性能。坦克则集射击、运动、突击性能于一身,因此无疑能够最完美地完成克服现代防御火力的任务。
从效费比观点看,坦克完成自己的任务是最廉价的。根据富勒的计算,“2500辆坦克即便损失百分之百,也比第三次伊珀尔河 [ 原编者注:伊珀尔是比利时西南部的一个城市。1915年4月22日,德国人在该地区首次使用氯气型毒气;1917年7月12日,德国人在与英法联军作战时又在此地首次使用了芥子气,这种毒气因作战地点而得名“伊珀里特”(俄语音译,英语名为yperite,音译为“伊珀赖特”——译者) ] 交战进行一次炮火准备的花费少。”
最后,坦克能保护步兵,使其免遭可能大大降低甚至完全剥夺其战斗力的损失。
如果说1917年进攻者为攻占一平方英里防御地域要伤亡8200人,那么从1918年7月起,盟军为攻占同样一平方英里土地仅损失86人。
对待这么悬殊的数字要非常慎重。毫无疑问,德军战斗力大大下降和军心涣散在这里起了重大作用。但是,这些事实证明了一个十分明显的趋势,就是坦克武器在现代战场对步兵的命运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显而易见,坦克已经成为在这一阶段遂行克服抵抗火力任务的基本压制兵器之一。
在作出这一评价时,自然不应忘记,总的说来,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能够对抗所有防御歼击兵器的武器。坦克无疑有自己的敌人。首先,后来的实验资料谈到了超级弹丸,它能够击穿厚达20毫米以上的装甲。这些成果目前显然带有试验研究性质,坦克能够长久防住这种弹丸并完全战胜它。
但是炮兵却是另外一种情况。在8月8日的交战中,650辆坦克被击毁了480辆,这一结果说明坦克与炮兵竞赛并没有太好的前景。对这种状况无论如何不能忽视。它说明现代炮兵的作用得到了极大的增强。不能说这种火炮的作用无论如何会降低或消失。但是问题的实质是,现在要求炮兵完成更困难的任务,而且这些任务是以更高的要求向炮兵提出的。
如果说,在对有生力量进行冲击时,炮兵的基本任务曾经是压制和破坏机枪火力配系,那么,现在坦克在实施冲击时,炮兵的基本任务变成了压制和破坏反坦克炮兵配系。如果这一目的没有达到、没有解决,那么坦克在冲击时就无疑会遭到巨大损失,这些损失将使坦克冲击化为乌有,并使大纵深战斗的全部进攻陷于瘫痪。
1918年的坦克冲击没有取得战役成果。其原因是:在进攻战斗队形中没有规定编组发展突破梯队,而这种梯队由于具有高度越野能力和快速性,本来能够直接向纵深、向广阔的机动场所、向防御体系后方发展突击,使战术突破达到彻底粉碎和消灭正面敌人的目的。
1918年的坦克就其技术性能而言,已经在很大程度上适应了这一使命,但是,军事理论上的保守主义远远没有理解这一要求。
即便组织进攻战斗的艺术规定了发展突破梯队的相应编成,并且保障该梯队通过已经打开的大门,也未必能够达到摧毁正面的最后目标,因为防御的整个战役纵深没有受到牵制,具备机动自由,能够以新集中的深远预备队迎击各突破部队。
完全没有提出同时牵制全战役纵深和割裂突破地段,以阻止防御者向该地段集中深远预备队的问题。在这方面,没有要求航空兵做它在1918年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做的事情。
结果,问题的实质变成:世界大战时期的进攻战斗通常只在直接进行战斗接触的一条线上进行,没有触及防御纵深。战术梯次配置的目的仅在于对冲击部队进行补给和恢复其战斗力。坦克的出现改变了这一状况。但是,盟军为发展突破规定实施的纵深梯次配置还只处于萌芽状态,没有起任何作用。况且,防御者在其战役纵深仍然具有集中新锐预备队的充分自由。
总而言之,在评述世界大战时期的进攻战斗时,以下情况成了主要的因素:这一战斗基本上只在直接战斗接触线进行,从这个意义上说,它属于线式战斗。战斗队形的纵深梯次配置不可能改变这一概念,因为进攻的纵深梯队只是用于对战斗前沿实施补给。
从世界大战中线式战斗样式的演变角度来分析这种战斗的性质,可以提出实行进攻战斗新原则的前提。
根据世界大战的经验,可以提出四个主要的必备条件,不具备这些条件,实施进攻战斗就不可能完成这种战斗面临的任务。
第一个条件。必须拥有能够对付防御基本火力因素(即弹丸)的压制兵器。这种兵器应具有快速性,能够立即进至防御纵深实施射击和突击。这种兵器的密集使用程度,应能保障在具有相应宽度的正面上遂行全纵深任务。
这个条件促使我们面对现代进攻战斗队形的坦克化问题。如果说过去不得不以血的代价证明,不进行预先炮火准备不可能实施任何冲击,那么现在为使未来不必付出多余的牺牲,需要明确指出,没有那样一种武器就不可能进行现代进攻,这种武器能够对付弹丸、战胜弹丸,能够迎着弹丸一边射击一边前进,能够以自身的重力当作新的冲击和突击类型直接消灭敌人。这种武器就是坦克。
第二个条件。必须在组织进攻战斗时以自己的压制兵器同时杀伤和牵制防御的全战术纵深。如果不能同时这样做,那么在被摧毁的防御地域又会出现来自纵深的新的抵抗地域,从而使进攻变成与不断复活和永远存在的防御地带进行的争斗。这将使进攻白白消耗兵力兵器。如果不同时牵制抵抗全纵深,那就根本不可能完成突破任务。在现代进攻战斗的战术中,这种要求是毋庸置疑和决定性的。
第三个条件。必须在进攻战斗队形纵深保持做好准备的战役梯队,它应能在对防御进行战术突破后立即挺进防御纵深,将战术胜利发展为巨大的决定性的战役成果,直到完全粉碎战役范围的抵抗。如果没有那种发展突破梯队,那么,无论是对全战术纵深的同时牵制,还是突破防御的战术胜利,都只能导致袋状加宽突破正面,这样的加宽对防御者比对进攻者还有利。
在此情况下,所有兵力兵器的高度紧张作战都变得徒劳无功。在现代突破战役中,这种要求也是毋庸置疑和决定性的。此时,发展突破梯队具备的性能,应不同于对防御实施直接冲击的梯队的性能。它们应比后者更能快速行动。毫无疑问,只有摩托机械化兵团和机械化骑兵能够完成这样的任务。
第四个条件。即便前面三个条件全都已具备,仍然有可能出现以下情况:如果没有完全割裂被突破地段与防御的战略纵深和战役纵深的联系,那么这些条件就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如果没有做到这一点,那么敌人由于总是拥有做好准备的深远预备队,就会将它们投向被突破的防御地段,形成新的火力正面,迎击进攻者投入的梯队。这将使发展突破成为空谈,导致进攻者很快就转人防御,而防御者则转入进攻。对被突破正面进行完全必要的割裂,应由负有阻止敌预备队接近被冲击地段使命的远程航空兵承担。这种航空兵应该在大纵深迎击和攻击前出的防御预备队,不让它们接近地面作战战线。
显然,不达到这四个条件,就根本不可能解决战役战术领域的现代突破问题。
这样,进攻战术发展问题的实质就归结于必须由线式战斗转为大纵深战斗。前者在世界大战时期仅在直接战斗接触线进行,后者则同时在几条线、在战术纵深和战役纵深层次进行,并同时对纵深进行杀伤。这就使我们能够确定大纵深战术这种新战术的特点,它与线式战斗队形的旧战术有很大和本质的区别。
此时,问题不仅在于新的物质基础和新的技术压制兵器使军队能够杀伤防御全纵深。这只是从技术基础角度看问题的一面。从历史和理论角度看,问题的实质在于,不转向“大纵深”战斗新样式,就根本不可能完成进攻任务。大纵深战术在现阶段不仅是可能的战斗样式,而且是必须的、必然的和不可避免的样式,没有这种样式,就不可能顺利完成突破任务。
因此,对世界大战时期进攻战术发展的研究,将引导我们去创造确立新的“大纵深”战斗的原则所需的某些条件。
富勒在预见1919年将实施决定性进攻时(当时协约国 [ 原编者注:协约国是英国、法国和俄国为与德国、奥匈帝国和意大利帝国主义同盟抗衡而在1907年建立的帝国主义同盟。 ] 并未指望战争会在1918年胜利结束),建议在对防御前沿实施坦克冲击的同时,也对战术防御纵深组织快速坦克袭击。诚然,当时还没有确立远战坦克群的概念,尽管在他提出的建议中,一切战术前提都已具备。但是,富勒再也没有发展他的这些理论观点。资产阶级军事理论的发展条件迫使富勒完全脱离了群众性,转到小型职业化军队理论的研究,而对这样的军队而言,进攻问题完全按另外一种观点提出。这种反映帝国主义体系阶级性的理论,明显与准备未来战争的现实相矛盾。大纵深战斗对于富勒来说,不是联合兵种的战斗。富勒理解为大纵深战斗的东西,是与我们理解的这一概念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构想。对我们来说,“大纵深”战斗仍然是联合兵种的战斗,显然,富勒关于“坦克与步兵结合,如同拖拉机与役马一起拉车”的观点,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对我们来说,步兵永远不是役马,就是在现代进攻战斗队形中,步兵也仍然具有主要因素的意义。
我们在外国资产阶级文献中找不到“大纵深”战斗概念,而这一概念已经成为我军战术的基础。外军条令根本没有包含我们所理解的“大纵深”战斗(同时压制全纵深)的指示,我军在这方面的条令规定则高瞻远瞩,是最先进的规定。
我们通过在理论研究和实验探索新战斗样式方面进行的巨大工作,为确立现代大纵深战术原则奠定了基础。
大纵深战斗样式将给战斗队形增添克服和消灭火力正面的活力,为进行具有决定性结局的最坚决的战役,奠定军事史上少有的、坚实可靠的战术基础。我军在这些战术基础上进行的大规模机动战役,必将取得最坚决的战果,而对既有正面实施的正面战役,必将彻底摧毁这一正面。